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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那柄长剑“紫都”在旁,叶染青可能会把它拔出来。

  “我本来是想要一个绝色的美女,还是处子之身,今夜在贵客们面前献舞。看起来你也出身不俗,也该明白这种聚会的规矩,主人总得找个能撑得住场面的女人,叫客人们看了都赞不绝口,我才有面子。否则徒有美酒佳肴,没有够风情的女人,还是显得我待客不够心诚。”

  叶染青几乎想要大笑,在她眼里这个叫龙莲的女人简直是疯了,“待客心诚?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给我们惹了多大的麻烦?你猜猜有多少人藏在今天的客人里想杀了你?”

  “那你知不知道今晚来的都是什么人?”龙莲无奈地摇摇头,居然笑了。

  “都是帝都的豪商。我们已经查过每个宾客的身份。”

  “不那么简单,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今晚的客人中,一半人都和天罗做交易。但他们不是刺客,也不关心什么朝政,他们就是生意人,他们心里知道自己在和谁做生意,但是不说。这听起来很冒险,但是商人的本性就是趋利,只要给他们几倍的利钱,他们敢冒掉脑袋的风险。”龙莲翘起腿,慢悠悠地说,“我以前是他们的座上宾,现在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可是我请他们,他们还是不敢不来,只要我公布他们的名单,缇卫就会找他们的麻烦。”

  叶染青一愣,“你想怎么样?”

  “我要向教宗投诚,又不希望我孤身一个女人和几个弟弟被欺负死,我就得带点见面礼。我想劝这些人和天罗本堂断了关系,这就等于断了本堂的财路,这不是正对你们的胃口么?我可以把这些人当初和本堂做的生意都转给皇室,我知道一切的交易细节,哪里的黄金便宜,哪里的木材优惠,哪里的水运便利,我也知道做这些生意的人哪些靠得住,哪些有弱点。有我在,原本被天罗赚去的利润都会落进国库里,跟每年国库的税赋相比也不是小数,你说这份见面礼大不大?”龙莲挑着眉,看着叶染青。

  叶染青吸了一口冷气,她委实没有猜到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一次宴会里面藏着这些玄机,“你用心好深!”

  龙莲叹了口气,“可你也知道,这些人未必要听我的,我如今已经不是天罗的人了,没了本堂的支持,我拿什么取信这些豪商呢?但我还有信用,我当初接手本堂的生意,被称作百年来天罗最好的生意人。我现在来了帝都,外面有缇卫保护,大把洒着黄金,我的旗还没倒。这些人总要给我几分面子。我要好好地招待他们一次,让他们舒舒服服,相信我龙莲在帝都还是玩得转,他们才会跟我一起投效皇室。这里又有个关键人物,淮安江金衡在天启城的大掌柜江自承,他是个老色棍,很喜欢年轻女人,尤其喜欢处女。他是这些商人的领袖,他的立场会影响很多人。”龙莲眨了眨眼,眸子闪亮,“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我对你长相和气质都很满意,我想江自承也会喜欢你。怎么样?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今晚江自承如果看上你,你就陪他。这笔生意你不亏,如果我散出去招人,不知道多少女人会来和你抢。”

  “你再说一次!”叶染青瞪大眼睛。她竭力克制,但是声音嘶哑。

  两人之间的沉默冷硬如冰,龙莲死死地盯着叶染青的双手,那是“两星”,“两星”在微微颤抖。

  “你那么在乎自己,是因为喜欢什么人么?”龙莲轻声问。

  叶染青一愣。两个人之间的杀气随着那句话消散了,龙莲的目光忽然转柔,瞳子里带着朦朦的雾色,像是美人春睡初醒,叶染青眼睁睁看着这个男装女人身上刀枪般锐利的“艳”四下消散,倦倦的,温婉如玉。

  “真是个善变的女人。”叶染青心里想。

  “没有,我来帝都就没抱着儿女情长的心。”她说。这是句实话,她来帝都的一路上骑着马,迎着风,咬着牙。

  “那你留给谁?”龙莲满脸的好奇。

  “你管我!”叶染青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龙莲把自己的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玩弄着,眼睛骨碌碌地转,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好玩。”

  “你才好玩!你们全家都好玩!”叶染青觉得被这个女人看低了,心里那股危险的怒气又跳啊跳的。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随即门开了一线,龙森的声音透了进来,“大家姐,客人们差不多都到齐了,两位卫长也都到了,该来的贵客中只剩下淮安江金衡的天启大掌柜江自承还未到。菜已经过了五盏,客人们等得有点急了。”

  “知道了,”龙莲挥挥手,低头叹了口气,看着叶染青,“我真给你气煳涂了,现在外面的客人都快到齐了,我手里有个绝色的女人,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她懊恼起来,“可我在干什么?我在这里跟你聊大天!”

  “干我什么事?”叶染青冷笑,“又不是我要你陪我聊天!”

  “你出去吧,我养养神,一会儿要应付的人可不少呢。”龙莲冲她也挥挥手。

  叶染青看不得她这种居高临下的派头,却也没什么理由再发火,转身就走。龙莲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一缕头发搭在叶染青胜雪的肩上,宛如黛墨刷出来且笔意流畅,发梢轻轻地颤着……那是因为叶染青满心怒气,走起路来格外地用力。

  “喂。”龙莲又说。

  “又怎么了?”叶染青回头,狠狠地皱着眉。

  “你的头发比我好看。”龙莲说。

  叶染青一时间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眨了眨眼睛,看龙莲点了点头,只好说,“你是说真的?”

  “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青黛色的头发,不是染的吧?”龙莲说。

  “不是,生来就是这样,所以才被起了这个名字。”叶染青说,不知怎么地,忽然她又觉得这个天罗女人没有那么可恶了。

  [三]

  “下雪了!”忽然有人说。

  苏晋安诧异地仰天看天,果真,后院里下起了雪,漆黑的天幕中忽然多了无数的白色雪花,冉冉地飘落,还带着幽远的芬芳。虽然是深秋,却还没有到万物成冰的时节,这时候下雪,简直是个奇迹。没有风,漫天细雪无声地下落,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原本热闹得像是烈火烹油的后院,此刻静得像是许多年前那个晋北小镇的早晨……苏晋安觉得自己心口有一小块微微跳动了一下,像是抽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这才发现不对,他指尖上的不是冰晶,而是一片洁白细小的花瓣。

  “花?”他低声说。

  漫天的雪都是花瓣,极轻极薄,仿佛美人的华衣,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氛从天而降。后院里的宾客都明白了,万籁俱寂中,一个清丽的女声惊喜地喊,“是花!都是花!”围着后院的三栋小楼的楼顶,青铜的机关打开了,密集的花瓣和风一起从里面涌出,强有力的风把花瓣在空中吹散,最终造就了就场深秋花雪的奇迹。那个女人的声音寂静下去之后,仍旧没有人说话,满场都是唿吸声,宾客们仰头唿吸,每一次都能感觉那涤荡心胸的香气进入自己的胸口,盘旋着扫去尘埃。这些见惯大世面的人也被震住了,不仅是奢华,而且美得幽远清淡,让人恍惚间有魂魄出世的感觉,真实虚幻,一时间分不清楚。

  很快花瓣就在地下堆了一指厚的一层,没过了宾客们的脚面,那些被这美景震慑住的年轻女人捧着花瓣深深地嗅,再抛洒在周围人的身上。这个举动很快被更多的人所效仿,宾客们的衣褶里头发里都是白色的细花,那些姿色过人的女宾在白花的掩映下平添清丽,男宾们也个个如花间漫步吟诗的公子,露出温雅的笑来。

  水榭中的顾西园忽然以白扇击掌,曼声长吟,声闻全场,“散作掖庭今夜雪,送教春色一时来。”

  他是商界领袖,不以辞章闻名,但是这两句诗本来就清雅,他又音色朗朗,别有动人。满场沉默之后,宾客们都含笑鼓掌。他们也不光是为了恭维这位富可敌国的贵公子,而是主人的这个安排在一瞬间赢得了每个人的心。帝都变成杀人场太久了,这些年来每个人都活得很累,就算是豪奢的聚会上也总有种片刻贪欢的局促感,这个深秋也太萧瑟,而这场花雪落下,人不由自主地就沉静下来,放松了很多。

  “莲公子真是心思妙绝。”云姐对自己身边的龙森说。

  “听说如果在落花的季节去拜访宁州的羽人,他们就会扫起落花用这样的方式款待客人。不过这套东西却是公子花了大价钱问河络定制的。”龙森笑笑,“那么重的东西,我们也就不带走了,送给云姐,以后就算是月栖湖的一件奇景吧。”

  “唉哟唉哟,这么厚的礼物可真叫人过意不去,不过就算留下,又有几个人舍得花那么大的价钱收集那么多的花瓣来搞这么一场花雪?”云姐感叹。

  “我倒是愿意花这笔钱的,可惜我不够富有。”有人在旁边淡淡地说。

  云姐和龙森一起扭头,龙森的手猛地缩回了袖子里。那个人的声音清淡慵懒,不带一丝一毫的杀气,但是龙森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后背刺入脑颅中!他完全没有觉察到这么一个人就站在他身边,而他是一个能够在黑暗中觉察到蛇游近身边的顶尖刺客。

  说话的是一个白衣的年轻人,一个极“好看”的男人,披着一身细花,仿佛踏雪而来。他向龙森点头微笑,悠悠然打着扇,“辰月教长原映雪,我是个没请柬的,不过因为是这里的熟客,也没人拦我。”

  “原公子啊。”云姐赶紧招唿,“您这样的贵客愿意光临,对谁都是莫大的荣幸,谁敢拦您的大驾啊?”

  “我在教中任职,有的人是怕我,有的人是要巴结我,其实真的愿意和我多聊聊的人也不多。”原映雪笑,又转向龙森,“我感觉到你有杀气。”

  “面对辰月教长,我们这种人能克制住杀气的不多。”龙森明白他在这个男人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索性也笑笑,“可能是我在本堂太久了,原公子的名字也太如雷贯耳了,听到这个名字就有杀人的欲望。”

  原映雪笑着摆手,“真的不用杀我,我今天来,只是来看热闹的。果真有热闹可看。”

  “原公子喜欢就好。”

  “不,其实我不喜欢这场雪。”原映雪淡淡地说,“美是很美,但现在是秋天,花和雪都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天地间,有些规律,比如春去秋来,比如花开花谢,是凭着人力改变不了的。美好的东西,出现在错误的时候,总就让人有不祥的感觉。正如你们现在本来进退维谷,莲公子要做的是带着你们这群人在绝境中闯出一条生路。你们越是故作洒脱,越可能暴露出心里的不安。”原映雪看着龙森的眼睛,“你们都很累了吧?”

  龙森一怔,沉默片刻以后,躬身行大礼,“原公子有什么可以教导我的?”

  原映雪瞥了龙森一眼,“我只是个来看热闹的人。”他忽然鼓起掌来,“不过这热闹真大得超过了我的预料。”

  后院里的人都鼓起掌来,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之处,是袅袅飘落的白花中,一支如青粽叶那样翻卷的小舟沿着水渠缓缓地飘来,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叶小舟什么时候出现的。伴着小舟而来的,是数百盏红纸折成的河灯,像是无数红色的萤火虫围绕着船头的年轻人飞翔。年轻人白袍黑发,用一根简简单单的红绳束发,赤着一双脚。撑船的也是个年轻人,一身黑衣,深深的斗笠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腰间挂着形如曲尺的武器,细长的铁链将他的全身扎紧。

  也不知何处传来漫漫的歌声,像是几十几百个采莲的少女踩着水波合唱:"玉溆花红发,金塘水碧流。

  相逢畏相失,并着采莲舟。"

  年轻的主人在码头处登岸,早有漂亮的女孩们涉水下去搀扶他,年轻人趟着浮满花瓣的水而来,随手拾起一盏飘在水中饮干,欢快地笑了起来,“诸位都是老朋友,今天在花香酒海里重逢,喝得都还好么?”他的声音介乎男女之间,婉转之余有股威压全场的气宇,妩媚和英朗两种不同的气质也在他一个人身上融合起来,华丽得仿佛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