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彦小惊,自知冒犯,连忙低首。

而秦一却对他轻轻颔首,以致谢意:“将军辛苦。”

钟彦一时尴尬,方知平日里许闳等人所言不假,心下顿起敬意,当即下马、解盔、振甲、按剑,再揖道:“介胄之士鲁莽,请以军礼见夫人。”

秦一从容受礼,亦敛袖施礼以还,随后未再多言,举目望向营中深处。

钟彦明白她这是欲知叶增此刻何在,于侧道:“张茂将军战殁,王上特诏追封肃远侯。叶将军命人自曲靖收张将军衣冠骸骨送归军前,又以侯礼作冢临封城北三十里处,以葬张将军。今日乃是张将军殁之七七,叶将军晨时北出城营,自往凭吊张将军,至今未回。因不知将军何时归营,未免劳顿夫人,还请夫人至中军等候。”

秦一闻之,稍阖眼帘,似凝神垂思片刻后,复睁眼抬头,回他道:“不必劳烦。”然后按辔回身,转而望向营外。

此时雾色深浓,三丈之外即不见人物。钟彦揣度她盼夫心切,不忍拂逆她心意,但又担心她在此处久等未果,便斟酌着欲开口再劝。可秦一意色笃然,竟先于他开口道:“将军不必忧心。若二刻之内人犹未至,我便去中军等候。”

钟彦便闭嘴不言,陪立在侧,然对于她如此确定的口吻,心内却不肯相信。

岂料方过一刻有余,不远处便传来战马铁蹄触地之音,随即一人一马破雾行近。

营门在其身后缓缓开启又缓缓闭阖,骏马、鞍鞯、将甲……至来者的身量容貌,皆渐次变得清晰起来。

钟彦定睛看清,来不及去想秦一是如何料定的,便已急趋上前,行礼禀道:“将军!夫人一行已至营中……”

叶增闻言,目光越过他向后方扫来。

雾色中,秦一的面容看起来格外清冷平静。她与他四目相视,随后驱马徐行,至赤绝身前半丈方止。然后她将他自头到脚飞快扫视一番,脸上清冷之意稍解,却不言不语地望定他。

叶增朝一旁挥了挥手,示意钟彦将前后士兵与秦一随行诸人都撤走。

待不闻旁人余声,他才趋近她身旁,目光游弋于她不辨喜怒的面庞上,开口道:“抱歉。”

这一声沉然有力,划开雾气冲入她耳内,逼得她不禁动了容色。

当初义安城外二人远远一晤,他留下“等我回来”四字,便头亦不回地领军西进。而她迟迟未等到他兵回义安,却等来了他阵前重伤、军次临封、久而不愈的消息。且若非许闳暗下写信给齐凛求问良计,只怕她人至今犹将被蒙在鼓中。眼下的这一句抱歉,是歉疚于他负了二人之约,亦是愧心于他瞒她自己负伤之事。

虽尚未亲眼看见他的伤势,可他此刻少倾不正的骑马姿势、较之先前更加瘦削的两颊、微现青紫之色的嘴唇,皆昭示着他此番伤势的确不可小视。且曲靖一役张茂战死,对他而言无异于损失一臂,而十数年的袍泽之谊早已溶入血髓,她全然能够想见他近日来是何等的心情。

淳军南伐至今一年又二月,澜州三国聚兵锁河山前,久不退散,时时虎窥中州战局;南望阳关,虽有宛州三国合军拖滞均廷守关兵力,但谁又能保三国不会心生异念;淳军锋抵当阳谷之北,尚有帝都二十三卫陈于天启之前,而他不顾伤势、一意进战,正是不肯将淳王之信任与数万将兵之性命置于任何一丝风险之境中。

秦一微不可闻地叹息,眼底终于浮起担忧不忍之色。

静视他良久后,她说道:“张将军战死封侯,足可见王上欲以武事振国之心念。将卒们闻此,更当以报国为荣光,死战又有何惧。”她稍作停顿,语意蕴有难得一闻的恳求之情,“可若是仅有战死方能封侯,那么我却希望,你此生都不必得此荣宠。”

雾气凝湿她的眼睫,亦令叶增眉目暗下去一层。

他未语,仅上前靠近她些,伸手触抹她犹如挂了轻泪的眼角湿雾,再牵过她的手握紧,作为对她此言的回应。

·

入夜后,秦一带着霍塘前去中军察视叶增伤情。

饶是帐中光线昧暗,叶增在尽除衣甲后的肋下枪伤仍极触目惊心,当下便令霍塘大呼小叫起来。

“这般重的伤,又拖了这般长的时间,”她极尽所能地想要表达出她有多么的惊讶,“竟然至今未死,真乃奇事异迹!”

仿若瞧不见叶增朔青的脸色,她又伸指向那伤口色泽最深处猛地一戳,待闻叶增吃痛闷哼,又见内里渗出的新血乃是浅赭色,她便又叫道:“军中庸医真不堪用,倒是该早些叫我来呀!”

叶增朝秦一看了一眼,硬生生地压下想要命亲兵将这个少女拖出帐外的念头,然而置于膝头上的双掌却忍不住握成了拳。

“能治便治,勿要多言。”秦一素晓她的性子,不由在侧敦促道。

霍塘经她轻斥,竟很听话地闭上了嘴。她将沾有叶增伤血的二指凑近眼前,细察色泽,又搁置鼻端轻嗅了嗅,清亮的眼中透出满满自信,复又道:“确是淬了毒的金创。其实这毒说来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毒——否则也真是活不到眼下了——只是初创之时伤口未经及时妥当处置,耽搁之后难免会腐骨蚀肉,这创伤便更加难以愈合,拖久了当能致人高热不止、危害性命。”

她又看了看叶增伤处皮肉,笃定道:“料想将军当初北上曲靖时随军未带军医,以致被淬了毒的长枪刺伤却不自知,以为是一般的金创便草草包扎了事,过后虽经军医查验是毒伤,然军中医力有限,以为仅将那些毒腐烂肉割去,再敷些寻常解毒之药草,便能了事?”

叶增闻她诸言竟与事实无一出入,心中略奇,脸色亦稍霁,点头道:“可有速治之法?”

霍塘笑了笑,那笑中颇有些自得之意,“军中庸医对此固然束手无策,但这又岂能难得住我?”

话毕,她自随身医箱中取出一些小瓶罐及一把薄刃细刀,将那刀先自火烛上燎过,凑近叶增身前,即要下手时又忽然想到什么,略有懊恼道:“哎呀,此番忘记带麻酒来了,将军只能忍一忍了。”

不待叶增有所回应,她已飞速挥腕,在他伤口上下左右处各割开两个半指宽的细小创口,下手之厉绝,令秦一在侧睹之心惊。

然后她又将瓶罐中的诸色粉末倒出来,于他伤口之上厚厚地抹敷数层,动作之快,几让人眼花缭乱。

做完这些后,霍塘的神情又恢复为先前那个单纯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她收拾了所有东西,对秦一眯着眼笑道:“夫人可替叶将军穿衣了。”

待见秦一步上前去执起叶增左臂、昏暗的烛火亦为二人所遮挡,她便微微垂眼,不声不响地拎起医箱,退出中军帐外。

夜里冷雾清散,有半牙弯月斜挂天角,垂洒下些许微光。

霍塘顿足,复又举起手来,目视着指尖未擦净的、早已干涸的叶增伤血,小声自语道:“将是名将,血是好血……”紧接着她又轻轻一叹,“然欲锻名将之血,却还需添些东西才行……”

·

翌日天还未亮时,霍塘便早早起床,去营房伙兵处借了锅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迷迷瞪瞪地熬起了药汤。

待到药汤做成,她将其倒入早已备好的陶盅内,然后轻声哼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淳国民调,略显高兴地走回昨日营兵帮她搭建成的小帐去。

然一揭帐帘,便见秦一立在帐中,显然已等了她不短的时间。

霍塘不禁微微一楞,下意识地抱紧装有药汤的陶盅,睁大了眼睛道:“夫人也起得这么早?这药是给将军今日服用的……我正准备要送过去给夫人呢。”

秦一面色如常地走近她,接过她手里的陶盅,揭开盖子,垂首闻了闻内里药味,然后自身旁案上随手拿了一只碗,将那药汤倒出一些来,想也未想地便往自己嘴边送去。

霍塘陡惊,赶忙上去一把将碗抢下来,任药汤泼洒一身也顾不得,“这、这是做了给将军喝的,夫人不能、不能……”

她一紧张,说话便会不自知地结巴,此事之前一经齐凛发现,便早早地告诉过秦一知晓。

“倘是疗治创伤的药汤,我有何试喝不得的?”秦一问道。

“可、可是……”霍塘憋红了脸,不知该答什么。

秦一瞥她一眼,逼问道:“你下毒了?”

“没有!”霍塘急切地否认。

“没下毒,你拦我作何?”

“我、我……”霍塘黑亮的眼仁儿乱转,欲要自证清白,却不知该如何去做,简直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秦一这时方收敛了容色,搁下药盅,清清冷冷地视她道:“自从你寄居叶府以来,我从未对你的来历刨根究底过。可是如今你欲对我的夫君动手脚,我便非得从你口中讨得一句实话不可。”

霍塘咬唇,神色有些委屈。

秦一又道:“‘霍’姓从‘雨’,你——可是衍雨医门的人?”

此言一出,霍塘大为震惊。

而大惊之下,她竟无言以对,亦不懂该如何掩饰自己的失态,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秦一,一副活生生被说中的样子。

良久,她方喃喃道:“夫人……夫人竟听说过医门之事?”

秦一见她承认了,心内亦无声叹息,一时稍解戒备之心,向她道:“齐凛疑你来历多时,很久之前便请泉明齐家使重金至宛州求索,看能不能寻得你究竟是为何要缠上他回淳国的。然饶是如此重金之下,却也是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寻得了这一丝做不得准的踪迹。衍雨之名从不见于笔墨,谁也不能肯定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一个世家存在。由是齐凛与我,便一直未曾开口问你。”

霍塘讷讷,半晌不言。

秦一仔细端详她的神情,“若你果真是衍雨医门的人,那么你此番欲施行之事,虽需掩人耳目,却终不会是什么恶事。‘上究医理无穷之术,下济苍生万民之世。’这便是你们历代恪守的门训,不是么?”

衍雨医门,这是一个只在历代传说中存在的世家。其历代从医,颇通秘术,避居深山幽谷,从不亲附于任何一个王朝或国家,任何公卿王侯都请不动其出山效力。然而衍雨医门每一代都会派出医门中的佼佼者前往东陆各国行医扶民,在用医术救济百姓的过程中进一步网罗珍稀药材、修习医术,实现其数百年来标榜的“上究医理无穷之术,下济苍生万民之世”之门训。

此时霍塘听闻秦一念出这一句话,竟忍不住红了眼眶,抽了抽鼻子,道:“还好夫人明白我并不是坏人。”

秦一听她如此委屈,一时略无奈,走去将她轻轻揽住坐下。

“那么,你可否如实告诉我,衍雨医门派你前来叶氏,究竟所图为何?”

霍塘抬眼瞅她,犹豫了一阵儿,终于下定决心,吐出自己于心间藏了许久的秘密:

“以暴禁暴,以战止战。”

【三十四】

鄂伦部兵发南望峡的第二十八日,毕止王廷收到了晋国遣人出使淳国的消息。

当时淳军横兵锁河山前已有一年又四个月。自天册五年十月澜州三国合军为唐进思所部大败、退屯关内后,这乃是淳军头一回见到锁河山东诸国再度试图踏入中州淳国的地界。

晋使前脚刚出晋北走廊,后脚便遭淳军斥候追阻,被一路擒回锁河山西的淳军大营。待问清了出使缘由,唐进思命人收夺其符节,快马往奏毕止,启请王命,随后再派驿骑南下临封,将此事一并禀报与叶增知晓。

王城政殿中,孟守文随意把玩着晋使符节,盯着案上唐进思所报之事沉思了一刻有余,眼内方淡淡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笑意,继而开口向左右吩咐道:

“通使。”

·

晋使被人一路敦促着,以最快的步伐自王城东门走至昭明殿百二十级台阶下。他只来得及举目望一眼高处斜耸蔽日的殿檐,便再度被人在后方催促,几乎是有些跌跌撞撞地攀阶而上,终于抵达淳王政殿门口。

有淳国礼官在此处等候,然后面无表情地引他入内觐见。

晋使拭汗喘气,正了正衣衫,昂首迈入殿中。然而方踏了一只脚进去,两列雪亮锋利的戟刃便冲他迎面逼来,持戟甲士声音洪亮震地:“迎晋使上殿!”

晋使未曾预料之下顿时吓得一哆嗦,本已为疾行登阶而劳累万分的双腿更是一软,不当心便当庭跪了下来。

五丈之外,孟守文高坐于王座之上,笑得很是有些恶劣:“晋使远道而来,何须行此大礼?”

宝音随坐他身侧,看着座下堪称狼狈不堪的晋使,亦觉得很是好笑,不禁转头去看孟守文,用毫不避讳的音量问道:“我父亲发兵去攻打的,就是这个可怜人的君上吗?”

晋使在下方听清,险些要当场背过气去。他极力抚定胸腔内翻滚涌动的气血,颇以大局为重地站起身来,重新整理衣冠,再作长揖礼拜道:“拜见淳王,王后。我王此番遣我出使淳国,乃是想要两国重建邦交,为世好之友国。”

孟守文闻言,笑得更加放肆:“晋王倒会说笑。”神似听到的真是难得一闻的好笑事情一般。

晋使的面色略显尴尬,“我王乃是真心实意,还望淳王熟思之。”

将笑意淡淡一收,孟守文正目视下,语气微讽:“晋王正值壮年,岂会如耆老一般前事今忘?西发海军来攻淳国北疆,随阵携裹羽族船阵,欲助其北上攻打淳国邦交之鄂伦部,奉天启裴贼诏命与澜州休、彭二国合军西出锁河山,战淳军于山关之下,自淳国南伐以来更是将大军屯于关内,毫无退兵之意……这些事情皆是这一二年间晋王所为,而今却欲与淳国重新修好,这若不是说笑,又是什么?”

“淳王若能摒弃旧怨,与我王重新修好,我王即会令锁河山东之晋军即刻退兵。”晋使回身扬臂,指向东面:“我王更为淳王准备了二万金铢,外加十万石粮草,眼下皆屯备于晋北之东,只待二国盟书落印,便可日夜输往淳军南伐大军前线。”

晋北走廊之富饶多粮,与销金河上游之盛产黄金,正是晋国代代立世之本。虽然澜州地貌复杂气候寒冷,华族又曾与羽族争扰多年,但任是东陆王朝谁主天下,都不会轻视晋国这一块封地的重要性,便是缘此。

饶是孟守文再生性倨傲,在听到晋使张口便言二万金铢十万石粮草,亦不禁为之侧目,半晌无言。

晋使亦不催促,静静地等待他回话。

“退兵、奉金、资粮——”孟守文终于重新开口,“可见晋王是被鄂伦部逼到绝路上了。晋国欲与淳国修好,是有何所图?”

面对这一句明知故问,晋使努力按捺住心中的不痛快,回答道:“鄂伦部此番南下跨海进击晋国北疆,乃是依靠淳国海军战船助其运兵方能成行。还望淳国能够停止对鄂伦部的兵船资助,如鄂伦部无后继之兵可以倚仗,料想眼下的这些先锋部卒亦支撑不了多久,不需多少时日便该退兵了。”

“晋王既肯拿出这般多的物资与诚意,何不直接去贡给鄂伦部,请其退兵?绕这么一大圈来求淳国,又是何苦。”孟守文反问道。

晋使一听到这个,情绪立刻就有些激动起来:“那些蛮子倘若能够讲些道理,我王何至于……”正说着,他忽而注意到坐在上方的宝音脸色有变,顿时卡壳。

“呃……”大冷天的,晋使脑门上却滚出一层薄汗,有些懊恼自己一时情急之下竟忽略了淳王后的出身。他重新斟酌起用词,说道:“早在鄂伦部兵船触抵晋国海域之初,我王便派使节前往鄂伦部船阵中会见鄂伦部主君,更以黄金、珍宝、粮秣奉上,希望其能够见东陆财物而退兵。岂料此番鄂伦部出兵,所图的根本不是这些东西。”

孟守文未计较他方才的用语不恭,仅道:“愿闻其详。”

晋使似乎难以启齿,踌躇少倾,方无声叹了口气,随后一五一十地将满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

·

据说晋国自霍北派遣军中都尉持节出海,鄂伦部大开船阵,直迎都尉上帅舰。

百名蛮族武士披甲露膊,掌按弯刀,待见晋军都尉,简单验过符节,便将他按倒在地,跪在甲板正中。

一名四十来岁的蛮族男人自持马刀,踱步上前,扭过都尉的双手,眼不眨地削断他的两根小指,然后将断指丢入冰冷的海水中,负手看着因惊惧暴痛而挣扎呼喝的都尉,冷冷一笑,道:

“这两年来,晋国海军帮了擎粱半岛的云氏羽族不少的忙,想必二族关系非比寻常。”

都尉痛得浑身发抖,看着面前这个令整个瀚州南部朔方原闻风丧胆的鄂伦部主君,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王此番为君上准备了东陆珍宝、兵粮马秣,还望君上能够不计前嫌,尽早退兵。”

哈日查盖哈哈笑道:“晋王真是与传闻中一样的熊包软蛋。未战就来求和,连我都为晋军感到耻辱。”

周遭百名蛮族武士亦跟着哈哈大笑。

都尉咬牙不语。

哈日查盖又说道:“东陆珍宝,兵粮马秣,晋王以为蛮族人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叫花子吗?”

都尉问说:“敢情君上明示,此番出兵晋国究竟想要什么?”

哈日查盖回答得坦荡:“我要女人。”

都尉松了一口气,感觉这要求听起来非常简单,便答应道:“好说。君上要多少个,要多大年纪的,什么时候要,尽管开口,我王必定能够满足。”

哈日查盖双眼炯炯地盯住都尉,“两年前云氏羽人从擎粱半岛出兵攻占瀚东四港的领军之人——我就要她。”

都尉方松了的那口气瞬间又提了上来,骇然道:“君上若是要报前仇,当发兵擎粱半岛,为何要来找晋国的麻烦?而君上要的这个人,我王又如何能够献与君上?!”

哈日查盖说:“我不愿再与羽族开启战端。而你晋国与羽族阿格斯城邦结立盟约,自然应该知道我要的这个人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