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一小竟如对峙一般,互盯着对方不肯挪眼。

片刻后,叶增放弃思考,直接用蛮力抽出右手手指,同时伸出左手一把扯住孩子背后的衣衫,将他狠狠地提至自己面前,“好小子,牙还没长全,便敢咬你爹了?”

孩子悬在空中的身体不停地扑腾,一张小脸挣得涨红,然而没过多久便如泄了气的牛皮袋一般软了下来,仅那一双眼犹睁得圆鼓鼓的。

秦一下意识站起,便见叶增反手一托,将孩子向上轻抛出去。

她一声惊呼卡在嗓间未出,又见他展臂将落下来的孩子稳稳抱住,一把扛上肩,探手揉了一把孩子的脑袋,“小子,此番记住你爹了罢?”

孩子经他这般一抛一接却未哭闹,先前圆瞪的双眼此刻一点一点眯合,小身子趴在他肩头,须臾后竟咯咯地笑出声来,两只小手四处乱舞,俨然是喜欢上了这游戏。

秦一方才紧提的心此时落定,瞅着这一大一小,略无奈地扬起唇角。

叶增亦展笑容,将孩子慢慢地放回至榻上,但见他的小眼神黏在自己腰间不动,便又伸手解下佩剑,搁在了孩子身前。

孩子如获至宝一般扑上去,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抠摸冷硬的铁鞘,小嘴微张,眼中又是兴奋又是好奇。

秦一起先担心孩子会因年幼无知而不小心为剑所伤,待见孩子仅是摩玩剑鞘、毫不知晓其中深藏利刃,这才略略放心,转眼去望叶增。

他此刻神态松弛、意态和缓,眼底注有笑意,身上俨然已洗去之前刚回府时的肃冷之气,而深深缓解了他心中僵紧情绪的,无疑便是方才与儿子的这一番玩闹。

似乎知晓她在看他,他立刻回首转顾,伸掌牵过她的手腕,笑道:“嚣儿聪巧之度,像你。”

“才这点大,便喜欢这些兵武利器,”她故意蹙眉瞅他,假意担心:“却是像谁?”

他只是笑,看向孩子的目光中添了一点期冀。

因见他此时心情转好,秦一这才稍稍敛容,将话题引向国事,简单问道:“几时出征?”

“明日正午。”他答,似乎也怠于多解释,只是脸上笑容微泯。

边疆战事紧急,王诏既下,他便断无耽搁军情之理。纵是他心中不豫孟守文此番仅为了令他再竖战功威名而坚持令他挂帅北征的决定,却也需按章行事,在告退出宫之后便亲自前去点校了天翎军五千兵马,令其携备粮甲,作为他此番出征的麾下亲兵随他同赴北疆。

当年河南战场上他麾下众多校兵都已因功拜将、如今于各大边军中各领兵马,天翎军中的这些精兵们又何尝不羡冀于此,故而今日北疆战报一经传布,受他点校入北征亲兵阵中的校兵们几乎是个个雀跃、热血难当,无一不渴望能够经此役而一战拜将。

麾下士气高涨自是好事,但他却无法如这些士兵们一般雀跃。

良久,他终是未多言,仅将她的手腕又攥得紧了些。

她感到疼痛,却未做声,悄然伸出左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缓缓摩挲了一阵儿,觉出他绷紧的身子渐渐松缓,这才将他的大掌拉下来,勾住他的手指。

他低头看进她眼中,那如同初见一般的温和宁静的目光顿时令他忽卸心防。他清晰地忆起当年在王宫中与她初见的那一夜,她立在马场边、拢着红色阔袖向他轻柔进言的模样,那字字句句曾经那般知解他心、又终助他得偿所愿。

“北疆四营将兵戍边又何尝容易。”叶增冷不丁地开口,竟对她道出心中不怿的原由,“北海大营的彭泽成将军效力于北疆凡三十年,论资历声望、海战经验,此番都应由他挂帅御敌。而今我堂皇受命、挂帅于北疆宿将之前,这才是真正的僭位夺功。且我本不擅海战,此番虽未必会与晋军兵戎相见,然倘有万一,我一人安危事小,贻误数万将兵事大。为将之道,本不该如此。王上今日之诏,我心实难然之。”

秦一静思,然后轻叹,“你只顾你的为将之道,却不曾体会到王上的心思与难处。”

叶增闻言皱眉,却示意她说下去。

“王上对你的心思,‘所亲所信’四字足以括之。至于王上的难处,”她盯住他,声音轻低:“倒是不难理解:北疆诸将多为先王旧臣,与朝中世家老臣过从亦密,当此将要举兵南伐之际,王上定不欲国中除你之外还有身拥人望、能够统兵南下的另一将选,此外王上亦需顾虑待京南诸地大举发兵、京畿南面兵防无可重倚之后,这身后北面会否不慎有乱——朝中老臣们的态度你今日在殿上当是看得分明,倘若北海宿将此番护国保疆尽得人望,待你将来挥师南下之后,你焉知他们不会挟北疆诸将之威做出什么对王上不利的事情来?王上深解历朝之中的腌臜阴旧之事,又岂会予北疆将领此番筑立大功的机会?”

叶增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闷塞的胸际一时霍开,摇头喟道:“我却没想过这许多。然王上既是如此顾忌北疆诸将,将来我若一朝领军南下,王上岂非亦会疑我身拥重兵于外、会有不臣之心?”

秦一未摇头亦未点头,只是道:“我方才已说,王上对你的心思,无外乎便是‘所亲所信’四字。除非王上将来不肯再信你——”她略停顿一下,“但这又哪里可能?”她的唇边滚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神色却淡了下去,“你虽将统兵南下,但妻、子俱在毕止,王上岂非不知你是至情至性之人,有妻、子在此,你在外便绝无一丝不臣的可能。”

她这话瞬时勾起他的歉疚之意,叶增定望着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被她伸手覆口,未能说出一字。

“我并无怨你之意。”秦一脸色逐渐回暖,复又冲他展颜一笑,“我十六岁与你相遇,深知在你心中何事最重,其后二年虽未能得见你一面,然而我却仍是等到了你来娶我——既然那时都等过来了,这往后又有什么等不得的?”

叶增颇为触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可表心中之情,只径直将她拥入怀中。

硬甲之下他的心跳得沉而有力,覆在她背后的手掌暖而厚实,一如当初。

半晌后,她才听见他附在她耳侧开口,其声肃冷,其情深热:“我叶增能娶你为妻,是何幸矣!终我此生,所立战功,五分属我,更有五分当属你。”

她抿唇,眼角亦笑得微微扬起,“我又岂是图你战功?只望后世史官若为你立传,我能与你合传入史,世转星移,不必分离。”

【十】

秋日连天放晴,然而毕止王城今夜却显得异常阴冷。

白日里前朝发生的诸件乱事所带来的影响亦波及到了内宫之中,孟守文震怒之下独自闭殿,至入夜时分仍未出来,俨然未曾考虑过那个才被册为淳国王后、被礼官们送往内宫中等着与他依制完礼的蛮族公主。

礼官们久等之后自然焦急,几番前去政殿请驾都被王上的随身内侍斥回,一筹莫展之际恰见方从史馆出来的齐凛,因知其一向因才深得王上器重,便忙去将其拦住、请他代为入谒劝视王上。

齐凛试图推拒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地寻了个借口叩殿求见,随后竟当真被通传允入。

而他入内不久便又退出来,并未说自己是如何劝服王上的,只道王上愿意驾幸王后寝殿,只是不允礼官相随、亦不愿在今夜再行繁礼。

礼官们看见齐凛一副不甚晴朗的脸色,便知王上怒意依旧未消,遂也识相地不再进言,纷纷退走。

·

殿外乌云掩月,深夜轻风旋树而起。

孟守文未乘辇驾,出昭明殿后便缓慢地信步朝王城内宫西面走去。内侍手持红纱珠络宫灯在前为他引路,可他的面孔却被这带了红晕的弱光映得更加暗色重重。

一路走,这天色一路黑下去,末了竟有几滴雨珠落下。

他仰脸视天,却被鳞次栉比的宫阙高墙遮挡住了视线,无光的天幕如盖般倾扣而下,将他逼得又慢慢放平了视线。

身后的内侍持伞靠近,却被他冷冷挥退。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头残存的怒焰竟一时被这秋夜碎雨浇熄,连烦躁的心绪亦为这暗色无边的压抑天幕所渐渐平复。

很奇怪的感觉,但他内心深处却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仿佛正是这遮挡了他视线的宫墙在此刻提醒了他,人在王位之上,必有种种事情是不可随心所欲、亦是需要做出妥协与交换的。

譬如他当初大肆重用叶增,便不得不经受今日老臣们的廷诤。

譬如他一意孤行与鄂伦部缔盟,便不得不面对北疆遽起的战乱。

又譬如,他欲为淳国借力备兵、图得北陆十万战马,便不得不同意博日格德当初要他迎娶鄂伦部公主做王后的条件——

纵然这种种妥协,皆是他所不愿,然却不得不接受的。

思及那位方被册为淳国王后的蛮族公主,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齐凛方才叩殿劝视他时所说的话:

“今日王上当廷轻慢王后、连册礼都未行完便令礼官将其送入内宫、入夜后又拒不驾幸王后寝殿,此间种种已为王城内外所尽知。王后出嫁前,鄂伦部主君对她宠如掌珠,倘若一朝得知她被王上如此轻待,臣恐那十万战马再得不易。

“王上虽因晋国出兵、三公叩谏诸事而在震怒之中,却不可因此而迁怒于王后。否则,倘若鄂伦部与淳国果真不睦,王上雄图受阻姑且不论,但淳国北疆受晋国出兵进犯、叶将军受三公当廷诋斥,莫不是亦为白白牺牲?

“臣知王上不愿似王后这般出身低贱、口不能言的蛮族女子成为我淳国国母,然臣以为王后之美世所罕见,淳国亦无所失。”

便是齐凛的这短短几段话,令他一时无所可驳,竟被其这般说服。

而他又不得不承认,齐凛的这些话句句都切中要害。

当初与鄂伦部定盟为誓之时,他本以为博日格德所说父亲十分宠爱这个妹妹的话是诌来骗他的,但当淳国海军将她接回东陆之后,他才真的开始相信——便如齐凛所言一般——鄂伦部主君哈日查盖对于这个女儿是真正的宠如掌珠。因为随其一道运来淳国的除了百余名蛮族使女、大批北陆珍宝及贵族女子的衣饰用度之外,竟还有一千名健壮雄武的蛮族精锐武士做她的扈从,足可见哈日查盖平日里对她是何等的宠爱与纵惯。

虽然不解为何一个由下等羽族女人所生、自幼身有痼疾的女儿会为哈日查盖这般宠爱,但他仍是面无惊色地令人将她的嫁妆送入宫中内库供她使用,将她的陪嫁使女安置在内宫掖庭供她差遣,又将随她而来的那一千名蛮族武士编入负责宿卫宫禁的天翎军中、专做她的王后亲兵使用。而他的这一系列举措,已是令奉哈日查盖之命、随送亲队伍一道运送这些嫁妆而来的鄂伦部主君帐随满意地回去复命了。

至于今日他在昭明殿上所看见的那一切,则是他所未预料到的。

一如齐凛之言——她的美貌世所罕见。

虽是行走在淅沥落雨的深夜里,可他脑中却骤然间闪过白日里昭明殿上的那一片金沫般的阳光。

阳光中那个华服少女倔强却不安地站着,侧脸美得简直不真实。

而她逆着阳光回首探向他的目光在此刻想来更是耀眼夺目,令他不禁一晃神,足下略滞,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

再睁眼时,却发觉栖梧殿已在自己沉思之时,不觉而至。

·

栖梧殿外的宫人们谨慎地守候在门口,但在见到自远处踏雨而来的孟守文时,又一个个地转作惊慌,好似做错事儿了一般惶恐,不待随侍孟守文的内侍上前张问,便纷纷跪倒一地。

孟守文走近,皱着眉看众人,“为何不在殿中祗应?”

为首的宫人小声道:“王后不让奴婢等人近身,奴婢们只得在殿外候着,未能服侍好王后,还请王上恕罪。”

孟守文未如她们想象中一般发怒,只是淡声问:“她在里面做什么?”

“王后在沐??沐浴。”

听清后,他微一凝眉,随即排开众人,迈步上阶,推门而入。

内殿之中纱帷轻飘,水香缭绕,孟守文一步步走近,只觉自己身上亦沾染上了这陌生的香气。

拨开重重纱帷,依稀可见女子婀娜身影,在水雾之中若隐若现。

微凉的殿砖之上散落了一地的珠翠、金钿、玉冠、细钏……显然这些东陆华族最为精美的饰物并未得到她的青睐,抑或是她本就不知这些东西的精贵之处。

他站定,隔着这一室异香水气眼不眨地注视着她。

她未曾听见有人侵近,依旧沉浸在一个人的独处中,仿佛很是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光洁的背上,她伸手拈起一朵在浴桶中时浮时沉的花瓣,将它搁在掌心中小心翼翼地把玩着,动作异常柔软优美,半垂面庞的姿势将她脖颈的线条显衬得更加纤长美好。

他一丝不苟地查视她的背影,忍不住想要发出疑问,究竟是何等美丽的羽族女人,才能与一个雄壮粗武的蛮族男人诞下这般体格细弱、样貌柔美的女儿。

玩了半晌,她又将那朵花瓣重新轻轻放入水中,然后两只手微微一撑浴桶木缘,缓缓从水中站了起来。

一粒粒晶莹的水珠从身上滚落,她扯过一旁搁着的薄纱中单,却根本不知该要如何穿这衣物,便只是随意往身上一裹。

湿意在一刹那染透素纱,勾勒出她曼妙有致的躯体。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亦在这一刹那浊重起来,先前对她的种种轻慢与蔑视,在这一刻好似都已不再重要,而身体深处有热流猛地涌动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冲破了他一直固守坚拒的堤防。

她迈出浴桶的动作很轻盈,也未着履,便光着脚在内殿之中走来走去。她一会儿摸摸那些镂刻有奇特兽纹的宫灯底座,一会儿又敲敲由整玉制成的矮几,神情就如好奇的孩童一般,睁大的眼中露出无声的赞美,模样竟有些天真可爱。

最终,她看见了被搁置在红烛高案上的那一匣王后册宝,脸上的笑意不由凝了凝,然而好奇心唆使她走上前去,伸手将它取下、打开。在看见里面那一排上刻金字、用朱丝串联而成的薄滑玉条时,她睁大的眼睛一时瞪得更大,口中倒吸了一口气,俨然未曾料到这物件会是如此之美。

就在她想要伸手触摸那些金字之时,却突然瞥见斜对自己的纱帷前正站着那个白日里在大殿之上冷冷坐在王座高处的年轻男子。她当下陡然一惊,手中捧着的玉匣也险些摔下去。

迎着她这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孟守文缓步走近她,低眼打量她犹带了湿气的脸庞,眸色愈深。

“这是东陆诸侯王册后时依礼所奉给王后的册宝,”他将玉匣从她手中抽出,重新搁在一旁的高案上,慢声解释道:“由礼官授予新后,是你尊贵身份的象征,理应被妥善保管,而非如此刻这般随意亵玩。”

她似懂非懂地瞅着他,双手下意识地环上胸前,有些慌张地将身上仅有的一件薄纱裹紧,极力遮掩着那几乎遮掩不住的春光。

“好奇这些你在北陆未曾见过的东西?”他又道,脸上略现傲意,“你沐浴时所用的名贵花瓣、融有沉香屑的宫烛、刻有你看不懂的兽纹的铜制灯座、由整张白玉制成的矮几……以及这一匣册宝,这所有的一切皆凝结了东陆华族积淀千年、传承至今的智慧、礼教与心血,你因不懂而好奇,亦是常理。”

她望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深深的戒备,似乎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真的听不懂我的话么?”孟守文又问,逐字地念她的名字:“札儿赤兀锡·宝音·鄂伦真。”

她依旧无所反应,咬了咬嘴唇,眉头微微蹙起。

确认了她果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的神态竟疏朗许多,向旁边错开半步,不再紧逼她,只是看向那一匣被他重新搁至高案上的玉匣,似是自顾道:“骏马骤轻尘,奋身为佳人——当年的叶增是何等意气风发、可以不管不顾地去夺自己想要的女人,有时想来真是叫人羡慕。”他又回首看她,“可我如今为了借力备兵,却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像你这般的蛮族女人……竟当真成为我淳国的王后了。然而令我没有料到的是,此刻看见你这一副什么都不懂、不知、不明的模样,我竟也不如之前想象中的那般讨厌你。”

烛火下他眉目漆黑,忽然伸出手指去按住她微张的嘴唇,轻轻摩挲着,“我想,可能是因你太美。”

她虽听不懂,可却分明从他的动作和目光中辨出了他的意图,当下一惊,想要躲闪,可却被他一把掐住下巴,痛得动不得。

他紧紧揽过她的腰,将她压上身后高案,低头精准地啄上她的唇,另一只手松开她的下巴,转而将她身上薄不蔽体的纱衣飞快而用力地撕扯开来。

她急剧地喘,继而拼命挣扎起来,如同幼兽破网一般在他怀中捶打乱踢,却是全然阻止不了他在这一刻的决心。急乱之中她的手肘撞到了案上玉匣,她仿若在瞬间发现了救命稻草,不带丝毫迟疑地反手抓过那匣子,在他垂头向下去咬她锁骨的时候,重重地朝他头顶砸了下去。

耳边传来他一声闷哼,接着又传来玉匣一路滑落摔地的声音。

猝袭之下他懵了数瞬,随即脑中逐复清明,按着她身子的手劲开始发狠,抬头逼近她的脸,似乎不信她竟敢如此犯上。

她不躲闪他如此之近的逼视,扬起下颌,美丽的眼中是瞬间盈满的怒意,神色中流露出的是遮掩不了的骄傲与不惧,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而她身上此时的这一股狠劲儿,亦证明了她身体内当真流淌着那位所向披靡的蛮族鄂伦部主君的血液。

身旁脚下,匣盖已被摔做两半,玉尘轻飞、朱丝断裂,薄滑的玉条散落一地,金字之上流光暗涌。

这一匣象征着淳国王后尊贵身份的册宝,竟终落得这般下场。

他待看清,心头忽然滚起一股狂烈的怒潮,来不及平抑情绪便已扬掌挥上她的脸,将她重重地掴倒在地。

不等她有所反应,他便欺身而下狠狠压住她,怒火一路烧透他的四肢百骸,身体深处似乎有一头猛兽冲破牢笼呼啸而出,膝盖蛮狠地抵开她的双腿,一意只想教训身下这个骄傲不羁、胆敢冲撞他君威的蛮族女人。

她痛极,想要挣扎,可却被他此刻阴鸷的脸色慑住,一时骄傲无惧的神色竟也渐渐褪去,只余满面恐慌。

丹墀冰冷,她的口中终于发出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喊声瞬间响彻栖梧殿内外。

在殿外留候的数名宫人闻声皆是一凛,面面相觑之后又心照不宣地垂下了头。

从里面传出的女子喊叫声如同银针一般戳动他们的耳膜与神经,一下连着一下,却终究没有一人敢去上前叩殿、阻止他们的王上。

·

坚硬的殿砖在这一刻如同冰块一般令她全身发抖,在短暂的惊慌过后,她又重新恢复了最初那愤怒骄傲的姿态,似乎是欲拼尽性命一般开始竭力挣扎反抗他的侵犯,洁玉般的身体在短短几瞬之间就已被殿砖擦破了好几处,然而她却似是不知痛一般,推打抗拒的动作竟变得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