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倒霉蛋交谈的同时,江烈却正在受到审讯。他在两天前被抓获时进行了激烈的反抗,虽然以一敌三,仍然凭借着强大的秘术杀死了两个人,这才被第三个人击败后擒拿。他被关押在此处后,始终一言不发,无论对方问什么,那张鬼魅般的丑脸上都只有一种漠然的神色。今天晚上坛主、也就是负责此次行动的头领终于火了,决定对他用刑。

用刑的结果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这么多年来,在暗龙会的刑罚下,也的确有人能够死扛着不招供,但是从来没有人可以在痛苦面前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江烈真的做到了。他就像一个木偶人,被线牵着拖过来拉过去,自己却不作丝毫的反抗。他仍旧在呼吸,坐下的时候可以坐直,站立的时候不会倒下,但全部的反应也就仅此而已了。被抓到这里后的两天内,更是水米不进。

“难道魅的身体构造和其他种族不同?”坛主发完火后颇有些疑惑,“他就像完全不知道痛一样。舒妍,你抓到他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异状没?”

舒妍正是最终擒获江烈的暗龙会门人,却是个中年女子。她回想了一下:“嗯,的确是有问题。这个老家伙虽然一上来被我们偷袭致伤,却仍然反抗能力颇强,尤其精研太阳系的秘术,我们的两个人都是被他以秘术损伤内脏而亡。但最后我以印池秘术试图沸腾他的血液时,他却一下子瘫软在地,就这样被我抓回来了——他原本有机会和我同归于尽的。”

“同归于尽……”坛主沉吟着,“他宁可被你抓住,也不愿意丢掉自己的性命,正说明手里握有重要的东西。你对太阳秘术也有涉猎,可知道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舒妍思索了一阵:“好像有一种叫做‘禁灵’的法术,可以把人身上的所有感觉全部锁死。但这种秘术极耗精神力,我还从来没见人修炼过,而且中此秘术者身体会受重创,恢复后很有可能心智受损。这老家伙……真的是不顾一切了?”

“我想就是这样了,”坛主说,“他知道我们舍不得杀死他,索性用这种法子来装聋作哑,只求保住秘密。我们就算切下他两条腿,我想他也不会招供的。不过么……也许我们可以切下别人的腿试试,看他能不能一直装死下去。”

“我明白了,”舒妍的眼中冒出一丝邪恶的光芒,“我这就带他过去。”

“让白橦帮助你,”坛主说,“不是有一个女人么?白橦对付女人一向办法最多。”

于是翼聆远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奇丑无比的师伯,可惜这次见面比之上次和铁钉沃勒的碰面,实在是太不风光。他自己和林婴绑在一起,好似两头待宰的猪,江烈则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德性,进门就往门边的椅子上一坐,双目无神地扫了他和林婴一眼,随即将视线移开。跟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两名暗龙会成员面无表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

“喂!装作不认识我啊!”林婴忍不住了,“我们为了救你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混进来的!”

翼聆远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们这也算是混进来的么?”被她狠狠一瞪,不敢再说。江烈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目光呆滞地望着身前的虚空。

“完了,这老头看来是真的傻了。”林婴小声对翼聆远说。翼聆远还没回答,舒妍已经抢先开口:“不,他只是在装傻而已。所以我需要依靠你们的帮助让他聪明起来。”

林婴一愣:“我们的帮助?你休想!”

“对不起,这可由不得你。”舒妍一面说,一面把江烈推到两人跟前,江烈十分顺从,没有半点反抗,看得林婴好不郁闷。

“我知道你现在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这里还有别人能感到疼,”舒妍温柔地对江烈说,“不知道看到他们受折磨,你还能不能这么若无其事。”

“你不会是在说我们吧,”林婴脸都绿了,“喂!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这样啊!”

舒妍摇摇头:“我们是坏人嘛。坏人可管不了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只要能让这老头开口就行。”她一面说着,跟在身边的白橦已经抬起右手来,中指和食指的指缝间夹着一根蓝幽幽的长针。这是暗龙会一种独特的刑罚,针刺人体上一些气血运行的特殊节点,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却能令被刺者感受到无法忍耐的极度痛楚。

“你们不要命地来救他,想必和他是好朋友了,”舒妍悠悠地说,“看看好朋友大声喊痛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忍得住继续装傻充愣。”

白橦扬起手来,针尖明白无误地对准了林婴。林婴大怒:“我旁边就是个男人,你居然先从女人开刀!无耻!”

舒妍耸耸肩:“我觉得女人的抵抗力可能会弱一些,而她们的叫声可能更刺耳一些。老白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手握钢针的白橦咧嘴一笑:“没错。我尤其喜欢听到女人痛苦的叫声。”

白橦走到了林婴面前,用老到的目光扫视着林婴全身,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针。林婴好像是吓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身子努力向后缩。白橦摇摇头,对这个动作感到不满。

“明知躲是躲不掉的,何必呢?”他叹了口气,“还不如快想想办法劝导一下你这位不开窍的朋友呢。”

林婴哼了一声:“你看看他的口鼻都在流血了,分明已经不行了,还开什么窍?”

白橦一惊,转身去看,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背后有一股精神力的突然爆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感到一阵寒流从背心透入,随即全身麻痹,接着喀喇一声,他的脖子已经以一种极为怪异的角度被扭断了。断气的那一刻,白橦满脸惊讶,怎么也无法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明明中了赤蜻蛊、又被绳子牢牢捆住,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翼聆远和林婴,竟然同时挣断了绳子。翼聆远以秘术麻痹他的肢体,林婴则迅速扑上,扭断了他的脖子。

然而这绝对不是最令白橦惊诧的一件事。最不可思议的变故来自于他的左侧,舒妍竟然也在这一时刻念出了一句咒语——这咒语不是为了对付敌人,而是攻击他!随着这句咒语,他的右手忽然间失去了控制,竟然高高地举起来,狠狠扎进了他自己的胸口。只可惜林婴动作太快,已经没什么惊讶的时间留给他了。

舒妍本来还紧接着有第二句咒语,念了一半就住口了,大概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念了。她看着身边脖子断掉的白橦,再看看生龙活虎的翼聆远和林婴,似乎有点发愣。

更发愣的是翼林二人。翼聆远本来也准备好了第二道秘术送给她,而林婴更是作势要扑向她,见到她这道秘术的效力,硬生生地停住。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扑通一声,白橦的尸体这才倒在了地上。

“你……你究竟是哪一伙的?”林婴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发问,“难道是其他帮派的卧底?”

“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满脑子就是黑帮火并!”舒妍大摇其头,口音却和方才大大的不同——听起来竟然是个声音沙哑的老头子。她伸出手,往自己脸上一撕,居然将整张脸皮都撕了下来。

“看你的行事做派,包括这身强装潇洒的扮相,你大概应该和我那个叫青奚的师弟有点关系吧?”满脸血污的江烈把头转向了翼聆远。

“什么叫强装潇洒?”翼聆远一下觉得没面子到了极点,耳听得身旁的林婴不怀好意地坏笑着。

翼聆远发现,自己的这两位师叔师伯:江烈和铁钉沃勒,完全就是两个极端。沃勒毕竟还是难脱河络的思维方式,将自己的大半生都交给了他们所信仰的真神;江烈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寻龙的信念,即便他为此付出了在断崖下苦熬四十多年的代价。

而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和自己的老师青奚还真有点类似。此时三人已经把自己关在了隐匿于汤宅里的死牢内,隔壁就是令人谈虎色变的刑讯室。这间刑讯室却有个古怪的名字叫“乐园”,几十年前,路习之曾经在这里受刑。

江烈找到一间恰好关了三个人的囚室,用秘术杀死了这几名囚徒,随即林婴毫不羞赧地迅速扒掉了他们身上血迹斑斑的衣物,罩在己方三人的身上。普天之下的死囚,其实都长得差不多:蓬头垢面,满身污秽,不仔细查的时候很容易蒙混过关。

“你身上有可以化掉尸体的药物么?”江烈气喘吁吁地问翼聆远。他虽然精神力强大,身体却虚弱之极,这之前的两天一直扮作身体健康的正常人,用秘术强行固定早已断掉的双腿,实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我的药都被他们搜走了。”翼聆远为难地说。江烈叹息一声:“那好吧,我教你一个咒术。”

翼聆远微一愣神,还是照办了。但看着那三具尸体冒着气泡很快化为无形,脸上仍是难免露出不忍之色。

江烈摇摇头:“这些人是死囚,我们动手还能给他们减轻痛苦。你的心肠太软,不要说青奚,连这个小姑娘你都比不上。”

林婴扑哧一笑,听来很得意,翼聆远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您怎么会假扮成那个女人呢?”

“因为剩下两个个头比我高太多,我扮不像。”江烈答得很干脆。林婴鼓起掌来:“那个假的老头,想必是你故意毁掉了他的脸,改变了他的形貌,然后用操纵尸体的秘术把他带到这里的。你就不怕他们看出来?”

江烈一笑:“看出来什么?那女人的脸是我直接剥下来的,保证原装;至于行尸么……你和我在一块儿呆了那么久,可曾真正仔细地观察过如此骇人的一张脸?你能记得住这张脸上的细节吗?”

林婴佩服地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见到那个假老头的时候,根本没有去细看。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逃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