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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姑娘,快醒来!告诉我你从哪里来!”

卖力摇晃吆喝了半天,谁知这女孩儿虽然呼吸正常,却始终不醒。看她这懵懂模样,倒好似不是从河里冲来,却是吃醉酣睡一般。见得如此,张牧云也有些挠头,想了一会儿便打定主意,弯腰抓住那女孩儿手臂“嘿哟”一使力,将她提起来搁在自己的左肩上,准备背回家慢慢救治。从河滩回转时,他还不忘向南绕一小段路,捡回那柄刚刚情急掷下的鱼叉,提溜在另一只手中,背着少女健步如飞地奔向家去。

张牧云所居的村子,就叫张家村。经过刚才这一番折腾,天光也渐渐放亮。等张牧云背着河边救来的少女走到村东口那棵歪脖大柳树下时,太阳已在升出了东天。在旭日霞光中行走,沐浴着明亮而柔和的光线,少年少女的身上涂上一层红彤彤的颜色。

走过了四五里路程,饶是肩上之人体态轻盈,张牧云此时也有些出汗。到了村东口,他便停下来,在村口大柳树下那只半埋土中的石碾前将少女放下,自己坐到石碾上稍事休息。只觉得才是喘了几口气的功夫,朝东望望,便见到那日头完全挣脱了地面,跳到了一竿多高。旭日初升,霞光笼罩,漫天的红光照到身前地上那名少女脸上时,将她苍白的面颊染上三分光润的嫣红。相比先前河滩边出水白荷一般的容颜,朝晖掩映中的少女又显出另一种惊心动魄的妍丽模样。

到得这时,跷着脚儿坐在石碾上的少年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刚刚救回的这女娃是自己这一生中到目前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和这名落水的少女一比,以往自己在那罗州城戏班妓楼中凑热闹见到的美女,无论是号称“江南名妓”还是“中原娇花”,无论身材模样都比地上这少女差得远。特别是,虽然这女子形容狼狈,若仔细打量打量,她这样貌中似乎还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即使沉迷,却也不敢轻亵。

坐在石碾上,得出这许多感悟,张牧云不免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标致不俗的女子会穿得这一身寒酸的粗布衣服?还弄得落水这般狼狈!

坐在石碾上靠着柳树想了一会儿,他便站起身来,小心地将少女从地上背起,继续朝村西家中赶去。

这时候天光尚然还早,绿树成荫的张家村中已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气。村头村尾家家户户的烟囱中都冒起炊烟,惯于早起的乡村百姓几乎已全都起来,开始准备早饭。当张牧云背着女孩儿快步行走在村中碎石路上时,一路耳中都听得汉子女人们的闲话,小厮的叫闹,“叮呤咣啷”的锅碗瓢盆响动,和头顶树荫中各式的鸟叫夹杂在一块儿,便热闹得如同置身集市。走过几条道路,在一阵夸张的锅铲撞击脆响声中,他又闻到一股麻油炒青菜的香味儿,让他肚中十分饥饿。

“一定是李二丫家!”

喷香的味儿扑鼻而来,挡也挡不住,直引得肚中“咕咕”直叫。忽觉肚中饥馁,他便埋怨这村中富户老李家为何一大早便动油星。一边气愤,一边也加快脚步,很快他就走到村西头自家那竹篱小院门口。推开从不锁闭的柴扉,径直走进东房里,他便在自己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将少女放下。

说起来,这张牧云一大早便扛着个大姑娘进村,若换了旁人,早就围上许多人来看个究竟。不过对于他,村中人却只装作看不见,究其原因只因这少年自幼缺管少教,虽然心地善良待人和善,毕竟桀骜不驯。为了糊口,他常去罗州街头巷尾帮人打架,不少风声传回村里,胆小怕事的村民们便心有芥蒂。有了种种往事传闻,现在眼见着张家后生扛着个半死不活的女子匆匆跑回家,便不知又是给城中哪位富户子弟担下不良之事,大家虽然心里嘀咕,却没一个敢上前盘诘。

于是,等张牧云赶到家时,身后只跟来几个闻声而至的小童,大都是他平时照顾的孤儿。闹哄哄地跟在他身后涌进房里,眼巴巴地观摩了床上少女一阵,有一位七八岁年纪长得愣头愣脑的黑脸胖大小子觉得索然无味,便叫了起来:

“牧云哥哥,你今天不是去戳鱼了吗?鱼呢鱼呢?我要看我要看!”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牧云一听,有些不高兴地道:

“傻牛儿,谁说我今天要去戳鱼?我话你总听错。我昨晚说啦,今早要去捡人,这不,果然捡回一个!”

“啊?”

“牧云哥哥真厉害!”

眼前这帮小孩都将他奉若神明,听得他这般满口胡柴,居然个个深信不疑,房中响起一片赞扬。

“咳咳!”

脸稍有点发烧,张牧云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他们赞美,道:

“你们先别吵,等大哥先把这捡回来的姐姐弄活再说!”

“好~”

半大小厮们齐声答应,转眼这茅庐中便鸦雀无声。

“且待我掐她人中。”

众小孩面前,张牧云学着那些药店中坐堂老先生,故意慢条斯理说得一句,这才伸出手去,掐着那少女鼻下人中乱拧起来。

没想卖力鼓捣了半天,那少女竟然气息依旧,连个痛都不叫,只顾沉睡。

“嗯…再待我试她太阳穴!”

脸上有点挂不住,张牧云又双掌合在那少女额角太阳穴上,斜七竖八地开始使劲搓压。

“咳咳,这回总该行了吧?”

只可惜,一直到他累得手臂酸麻,那少女却仍不肯醒来!

“…”

斗室之中,小童们依旧鸦雀无声,个个专注地看着牧云大哥施术救人。张牧云刚才想要的宁静,这时却因半天无功,反变成莫大的压力。又过了一会儿,展足,抻臂,捶背,拿锅铲菜刀在耳旁使劲敲击,背着她在小院中来回走动,甚至还念了一段往日抄写经书时记下的经文,免费给少女做了场小型法事,真是浑身解数使尽,这呼吸正常的美貌女娃子却死活不肯醒来。

就这般直折腾了大半个上午,到最后黔驴技穷的少年终于恼羞成怒,眼瞅着床上死猪一样的女孩儿破败的布衣下露出些鲜红的衬衣,便不管不顾,出手如电,“嘶啦”一声扯去少女的外衣,准备试更多的穴位。

只是,等他一把扯去少女的烂布衣,女孩儿外衣下的一切都忽然袒露在面前时,刚刚还气急败坏的少年却突然一滞,原本清澈的眼神变得木木呆呆,俩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床上少女身上,心儿在胸膛中怦怦直跳,舌燥口干,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就这般如痴如呆,直等到许久以后,他才脱口叫道:

“好件华贵的束胸!”

第一卷『冰雪仙子落江湖』第四章 霓裳隐仙霞,稚语关风月

少女内着的束胸,着实把张牧云给吓了一跳!

像他这样贫民,哪会有机会这般近距离观看如此华美的衣服。窗户外正透进阳光,照在那少女身上鲜红的亵衣上,霎时就像打过一道华闪。这红艳艳的丝绸烁烁放光,霞光波动,如同喷吐着火焰一般。爽滑的绸缎鲜红欲滴,上面细密地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尾羽拖迤,彩翼翩翩,飞舞于几朵祥云之中。虽然是绣品,这凤鸟却惟妙惟肖,金光闪闪地如欲破衣而出。最难得的是,金凤旁边那几朵作为配景的浮动云彩,也不知什么针法丝线绣就,竟然层次分明,云中央肌理入微,颜色深浅层次细腻,云朵的边缘过渡又十分自然,显出几分缥缈之意,就如高天常见的云朵。

这样的绣工,实在精致,既便张牧云对女红完全外行,也知它绝不是寻常绣品。

呆呆看到这里,少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心中一动,又往前凑凑,越发仔细地观察起女孩儿衣着来。这般类似“买椟还珠”地打量,还真让他看出些门道。张牧云发现女孩儿胸衣下摆处还露出点蓝布绸片,想来底下还穿着衬裤,便当机立断,伸手一把扯开少女早就衣不蔽体的粗布裙襦,让内里的亵衣完全袒露。

只剩内衣的少女,自然显得身姿玲珑曼妙;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的地方凹,合起来柔曲袅娜,妩媚不可方物。不过这时张牧云竟顾不上欣赏女子身材,外裙一经褪去,两道炯炯有神的眼光立即落在女孩儿下着的湛蓝亵裤上。

果不出他所料,这蓝绸丝质的亵裤一样精美华丽,纯色鲜蓝的绫罗如水光波动,上绣着一轮鹅黄的圆月,月下几支摇曳的雪白芦苇;芦月间飘浮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白色云縠——张牧云一看,顿时两眼发直,心中直叹:

“乖乖!这哪是日常穿用的内衣?简直便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看到这时,善于观察思考的少年终于恍然大悟!

张牧云忽然想通,为什么从一早见到这少女便感觉百般古怪。不用说,这丫头肯定是汨罗河上游哪户富家大族的使唤丫鬟,不知何时起了贪念,偷了主母压箱底的名贵衣服便逃。后来落水,自是挟宝私逃时被主人家发觉,追得走投无路,只得跳河!

“不错不错!”

一想起个头,张牧云越想越对,便摇头晃脑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儿,感叹道:

“唉,原来还只当是个天仙,原来不经看。才过了这一会儿,便越瞧越像个丫鬟!”

说着话,他便拉过自己那床蓝印花的薄被,随手盖在这只着内衣的少女身上。

不过,这自以为得计的少年毕竟见识浅薄。他眼前救回来的女孩儿身上所着衣物,岂止是寻常富豪家的华服!猩红彩缎,金凤游天,正是皇家帝女专用的“凤舞九天织锦”;海水蓝地,圆月白葭的绫罗亵裤,绣的正是一幅象征贞洁的“芦荻秋月图”,这样讲究的款式衣饰,意义已超过本身巧夺天工的价值。若稍微了解些当朝服饰规制,便知这些图纹即便是朝廷大员家女眷,都禁止穿用!

不过洋洋自得的少年并不管这些。作出少女挟私潜逃的推断,再看看这一脸丫环面相的迷茫女孩儿,张牧云心中倒不知不觉生出一丝怜惜。

“唉…也是苦人儿!”

“都不易…”

对这身世坎坷的“丫环”,一贫如洗的少年正是同病相怜;当即他便跟眼前几位小孩郑重警告,让他们发誓决不可把少女身上穿着的好衣服说出去!

“呵!”

少年哄这些半大的小厮:

“你们要是听话,等到了秋天,牧云哥哥便去山上摇栗子打山鸡,回来做板栗烧鸡给你们吃!”

“啊?好啊好啊!”

面对他的漫天许愿,小伢们个个欢欣鼓舞,下定决心,直到那秋天到来前,绝不能把这秘密说出去!

正当大局已定,忽然先前那多嘴的傻牛儿又忍不住发话。

“牧云哥哥!”

傻牛十分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这姐姐的胸脯,会鼓得那么高呢?”

“…”

听他问出这问题,张牧云不由有些尴尬,刚刚还口若悬河,这时却有些吭吭哧哧地答道:

“笨蛋,女儿家的胸脯,就是这样!”

“是吗?”

听了这简单回答,傻牛儿仍是似懂非懂。挠头想了想,他又追问:

“不对啊,牧云哥哥,村南的小花妹妹也是女的,怎么她的胸膛和我差不多呢?”

“呃…”

见他只管刨根问底,张牧云也有些恼火,想要不答,却因为自己一向在这些半大小孩面前显得无所不知,只得硬着头皮答他:

“傻牛,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少年煞有介事地说道:

“为什么这姐姐胸脯比小花那小丫头高这么多呢?是因为姐姐刚从水里捞上来,泡得久了,便有些发了。我以前不是给你们吃过馒头干么?吃之前拿水泡一下,你们想想那馒头干是不是就膨成这样!”

“啊?好像是啊!”

“不过…”

也不知怎么今天这傻牛儿问题特别多;本来差不多恍然大悟,愣头愣脑的半大小子却忽然又有些疑惑:

“牧云哥哥,可是傻牛记得去年夏天,小花妹妹也下河泡着乘凉来着,怎么不会发这么高呢?”

“…哼!”

被问得哑口无言的少年终于耐不住,跳起来张开双臂,就像老鹰赶小鸡一样把这群年幼无知的小孩统统轰了出去!

第一卷『冰雪仙子落江湖』第五章 到来都是泪,过去即成尘

把那些小孩轰走,这屋中终于安静下来。回到了屋里,张牧云看见那少女沉迷如故,不禁有些发起呆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日头转到了南边,屋中却有些昏暗。张牧云忽然想起来,早上走得匆忙,便忘了把窗户里挡风的瓦片拿下。于是他便站起来,走过去把那土墙窗窟窿中的几摞瓦片搬下,小心地搁在墙角。搬开了窗户,那户外的阳光便成片洒了进来,霎时驱散屋中的阴霾。

此时,虽然屋外明亮的阳光不能直接照在床上少女的脸上,却在屋里三面平整的泥墙反射过来,将明晃晃的辉影汇聚到少女靥上,将她粉洁如玉的面颊映得有些透明。于是,当贫民少年呆呆观看的时间有些久了,就觉得好像那处的空气中蓄着一汪清水,晃晃漾漾,女孩儿的俏靥就沉在水底,飘飘渺渺地显得有些不真实。

“呃!”

正看得有些打瞌睡,屋外忽响起一阵吵闹的麻雀叫,将张牧云忽然惊醒。

“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再看了一眼床上那沉迷不醒的少女,张牧云忽然有些慌张。看看少女迷乱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不会过会儿就死了吧?”

张牧云眼角猛地一跳,“霍”地一声站起,扑到床前,想也不想便伸手抱住少女双肩用力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