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可惜,此时便连那表面死撑的张牧云也不愿再回到那高深莫测的地方去。于是,四人最后还是在那个碧婷姑娘的翘首盼望中绝尘而去,一路烟尘中只有那觉得很没面子的少年还在大嚷:

“别拉我,别拉我,我自己走——我还想听那曲子!”

插曲过后,大约黄昏之时,张牧云此行的目的“衡阳元宵灯市”,就此开始!待得日落西山,整个衡阳城就像被天神施了法术,刹那间陷入灯的海洋,万灯辉耀,灿若繁星!

灯市之中,随着熙熙攘攘的观灯人群留连街市,张牧云等人只见得各式华灯满目琳琅。常见如五色琉璃灯,上用工笔绘花鸟虫鱼、仕女人物;此灯用热气一催,循环转动,形同走马,栩栩如生。还有清冰玉壶灯,皆用上等白玉琉璃制成,被烛光一映,辉耀夺眼,爽目悦心。琉璃灯山则号称“诸灯之冠”,用千万朵华灯拼成的一丈方圆的舞台,下用牛车拉行。当灯山在长街中缓缓行时,灯山舞台上便用各种灯饰机关上演各色神话世情故事。忽而烛龙在天,忽而凤舞珠林;忽而金戈并举,忽而状元归乡,种种天上人间的情节宛如真实。

而让张牧云等人印象最深的则是仙宫之灯。宫殿模样的巨大灯盏中铺五色琉璃,宫门前后有雪玉栅栏,殿室小窗间垂水晶细帘,顶上的宫殿檐顶则挂着流苏宝带,宫内室燃着粗大的牛油蜡烛,这里外珠光玉气交相辉映,再加上灯侧有伶伎奏丝竹新曲,这华光璀璨,仙乐飘飘,一时真个如神宫仙阙!

对这样有如天境的仙宫灯,让张牧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它本身如何。路过此灯时,他发现无论是月婵还是冰飖都对此灯注目良久。无论人潮如何涌动,她俩都在此灯前停步凝注,若有所思。看着她俩如此,张牧云冷眼旁观时也是若有所思。这样时候,也只有那小幽萝没有心事;无忧无虑的小女娃儿提着那只牧云哥哥给每人买的镂花小宫灯,围绕着大家奔跑笑闹,乐此不疲。

衡阳的辉煌灯火到了明天便将消逝,而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时的幽萝那般无忧无虑。带着些金银从衡阳回转,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张牧云便跟众人宣布:

就在明天,他就要一个人去洞庭湖西的辰州大王庄,去迎娶王家的小姐,以了结幼时爹娘帮他订下的这门亲事!

正是:

灯火映残千里梦,飞云逐浪践旧盟。

第五卷『妖火焚情春梦残』第五章 锦屏招祸,常由色胆包天

这日晚间,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张牧云就招呼了大家围坐在这桌案烛火前,宣布了这件大事。

“我也去我也去!”

一听说张牧云要出远门,去什么辰州,那小幽萝立即就兴奋起来。这回去衡阳一番游玩,把她吃得嘴滑,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还忘不了那衡阳的小吃和灿烂的灯火。幽萝踊跃,月婵和冰飖也道:

“呆在家中憋闷,不如一起去吧。”

“还是我一人去。”

对于三女想法,张牧云态度甚是坚决。烛光掩映下,他娓娓解释:

“辰州大王庄的婚事,是我爹娘还在世时给我订下。无论为了尽孝还是给那女孩儿一个终身交待,我都得尽早前去,早些了了此事。”

“嗯…”

对张牧云此言,虽然月婵和冰飖各有想法,但他这样看法在当时而言,实在是合情合理,无从置辩。张牧云又道:

“再加上这回去衡阳你们也看到,女儿家到了青春之年,身大袖长,若是终身始终未定,我恐迟早闹出事来。俗话说,男子无妻财无主,女子无夫身无主!”

“嗯…”

虽然月婵和冰飖听得这些话,没来由有些不痛快,但按当前礼教风俗,却也没法反驳。反而,如果她们反驳了,倒显得是她们蛮不讲理。于是只得耐下心听他继续说话:

“既然如此,我还是尽早赶去。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你们未必知道,我张牧云是一个敢担当之人。你们就不必去了。不说月婵和冰飖,若放到外边也算是美人儿,这事跟着一起去,万一解释不清,便平添枝节。幽萝小妹妹更别去了。说起来,你虽然似在雏龄,但邻村像你这般大已经许配人家的也不是没有。而且到了大王庄我也不好介绍你。莫非说你是被一本书吞了,然后被我从深山里挖出来?”

这一番话,张牧云说来倒颇有一家之长的威严;那三个女娃儿只能呆愣愣地听着,一直听到他最后总结:

“就这样,我和那位王家小姐虽然未必就是这次迎娶,但人情礼仪之事也要花钱。我这回就带五两黄金和些铜钱碎银,一会儿又取十五两银子搁在你们身边。我明天走前会请张青大哥主持,过两天便寻些匠人将家里粉刷一新,以防回来时女家一起来人。你们几个乖乖在家,都是女孩儿,平时便都关了院门,没事别出去。有匠人在家时,一起相帮照看着就是。我此去辰州来回快则半月,迟则一月,你们要好生看家。”

“不,哥哥我要去!”

月婵和冰飖还没醒过神来,那幽萝听了已经嚷了起来。她反对道:

“幽萝已和哥哥立了血誓,我不能离开你的!”

“哈!”

听得幽萝之言,张牧云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

“没事的,你乖乖在家。那血誓是说你不能离开我吧?又没说我不能离开你。好,你乖,就这么说了,和姐姐一起睡觉去。”

“呜…好吧。”

幽萝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就准备回自己卧室小床,在睡前专心想想这个血誓之事。本来,这血誓乃是她笃定的法术,没任何疑义。谁是三回两回被张牧云这么一搅和,好像说得也有理,但又不对劲,以致于现在她脑子也变得像一团浆糊,一定得花个专门时间细细琢磨,才能想清血印之誓能效事情。

不过,正当这几个女孩儿各怀心事准备起身各自回屋时,那也正站起的张牧云却忽然僵住身形。

“唰”

张牧云双耳轻微一动,只觉得这夜深人静之时,忽然屋外好像有什么人迅速跑过。他张牧云自得了化作腰带的轮回之书每天养护,最近又修习『天人五召』天书中无上神法,包括听觉在内的五感已变得十分敏锐。于是,此时那几个各怀绝技的女孩儿还没怎么察觉,他却猛然于冥冥之中听到一缕细微至极的破空之声,极像有什么鸟雀生灵之物在院里飞蹿而去。

“谁!”

电光石火间判断出刚才自己并没听错,张牧云刚刚僵住的身形顿时活动。刹那间他整个人就好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噌”一下猛然蹿起,闪电般掀开门板转眼便破门出去!等蹿到院里,他定睛一看,却见得近处小院中月色遍地,幽华如水,远方夜霭中似有一个淡影飞逝,定定神仔细看看,却又似乎没有。

“罢了,也许是自己眼花,便这般疑神疑鬼。”

寻不到什么踪迹,张牧云在屋外又转了几圈,甚至出了院门绕着篱笆墙走了一遍,细细察看了北面的溪山和西边的荒野,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好又回到屋里。

等到了屋中:

“洗洗睡吧!”

他道。

闲言少叙。到了第二天,一早张牧云就安排好各项事情,然后便背着褡裢和行囊上路去也!

张牧云要去的辰州,正在洞庭湖的西北,沅水的中游。和他们前些天曾到过的湘江相比,这辰州城边的沅水源头更远。沅水,又名沅江,一直可以溯源到云贵高原的龙头江。龙头江自天南云贵高原的云雾山上奔流而下,高山雪水冲流而成的江河自高原一路奔来,到得洞庭湖南之界便称为沅水。此后沅水蜿蜒奔流近两千多里,绕过洞庭湖,便流至洞庭湖西北的群山里。

就在此处,当奔流于青山之间的沅水到得一处,其南有雪峰山脉,其北有武陵山脉,这沅江的水势便略趋平缓。几千年来,它便在此地冲刷出一片肥沃的平原。此行张牧云要去谈婚论嫁的辰州城,就建立在大山间这片难得的平原上。因为此地北边就是武陵山脉,城池县域又横跨沅水南北两岸,因此辰州也常常被称作“沅陵”。

沅陵辰州夹山跨水,物产丰富暂且不论,因为某种程度与外界隔绝,交通颇为阻塞,这民风便甚是奇特。就如之前张牧云遇见幽萝小妹妹时疑心的那样,这辰州最出名的就是符咒师和符咒术。在辰州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衙门官府,这符咒之术已经深入人心。

除了有些神神鬼鬼的符咒,辰州这不大的县城境内又有“范姚王陈”四大姓。四大姓每姓最有势力的家族,合起来又称“辰州四家”。这范姚王陈辰州四家虽然只是不过是四个人丁稍微兴旺点的家族而已,其占有的土地却整整占了辰州境内七成的土地!

而此行张牧云来辰州谈婚论嫁,按理说该诸事笃定。谁知却因为父母早死,对方又是远游而来和父亲投契的文士,当初便萍水相逢,说得不好听便有些草率,因此饶是这回张牧云跟村里老人反复打听,再加上那张不知研习了多少回的泛黄婚书,到此时却也对自己的婚事只知道一鳞半爪。现在张牧云只得知,自己将来的妻子出于王家,闺名叫玉娥,住在辰州城北的大王庄,家中颇为富有。

“难道我将来的老婆,就是张氏玉娥了?别人该称呼她张王氏?”

一路这般胡思乱想着,张牧云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沿路打听着朝辰州前行。

湘西的辰州离张牧云家几有千里,而那时候洞庭湖西的交通又甚是不便,这行程便显得有些缓慢。说起此时的交通不便到何种程度,最突出的例子便是有时两个村镇间只不过隔了一条大河,河两岸居民的便老死不相往来。一河之隔,两岸乡音迥异,而有些老人甚至一辈子直到死都没去过河那边鸡犬相闻、炊烟相望的村子里。这种情况下,饶是张牧云舍得花钱雇车坐船,这一路却还是一截截断断续续走着,直走了四五天,却还没离开这洞庭湖流域,依旧在那浩淼无垠的烟波岸边一路前行。

前路漫漫,江湖无涯,这罗州张家村出身的牧云小哥,一路饥餐渴饮紧赶慢赶之时,那心中即便谈不上满怀对将来婚事的幸福热望,却也是满心想着男儿应负的责任。自幼混浊于乡野市井,却实有一颗纯净朴实的心灵;这个张姓乡村少年一边看着沿路风景一边忙着赶路时,并没意识到,从自己这一回一离乡土,此后的人生竟会发生怎样的剧变。

而这些天里,千里之外,辰州城北,在那座占地数百亩的大庄园里,那些婆娑于亭台轩榭间的花树枝头,大多是新芽绽绿,蓓蕾初开,报得几分春的消息。大约就在张牧云离家远行的第三天上午,在这座气派不凡的大庄园里,一处花苑之中正有一位姿容艳丽的华服女子,正立在花园中一棵桃花大树前,仰面望着枝头那些已经盛开的五色花朵,悠然出神。

现在严冬刚过,还是料峭春寒,很显然这丽服女子观赏的五色桃株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现在才吹得几缕春风?便迫不及待地盛开矣。

养在深闺的赏花女子,看着眼前这蓬勃怒放的灿烂桃花,脸上却有些伤春悲秋的怅然神情。深闺花丛里的女孩儿也许旁人不知道她的闺名,但此时那个正在路上和马车夫讨价还价的少年一定知道。此女正是他张牧云自幼订下的亲事女方,辰州大王庄的小姐王玉娥。

这王玉娥,望着那些烂漫盛开的桃花,伫立移时,有些伤春出神,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转了身子,准备回自己的绣楼闺房中休憩。

谁知就在这时,哗然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细彩流苏的香木佩,贯以相思子,缀以同心结,无巧不巧正打到王玉娥身正后刚刚赏看的五色桃枝上。这一下,小姐鬓鬟上方顿时花片乱舞,那个装饰华丽的香木佩杂花而坠,正中在玉娥左边香肩。

“谁?”

遭此变故,王玉娥一惊,也来不及细看中肩落地的香木佩,便有些惊惶地四下张望,声音颤抖地叱问是谁。

正目光流盼间,忽然便听得东墙头有人说话:

“姐姐,是我。”

“几番被姐姐哄过,今日不如请以裙带将小生缢死花前,强如死相思也!”

第五卷『妖火焚情春梦残』第六章 狂花满苑,竞惹金屋藏妖

一听这声音,王玉娥顿时便知是谁。

“原来是陈公子。”

原来这轻佻说话之人,王玉娥正是认识。此人乃是辰州大姓人家少爷,姓陈名文炳。按理说,此时没出阁的小姐藏于深闺,和这些青年公子不会有什么瓜葛,根本无从熟稔;不过就如刚才这陈文炳轻滑之言:“几番被姐姐哄过。”原来这浮浪公子早已几次钻穴逾垣,百般逗答这常在后花园流连的王家小姐。比如就在前天,他还掷了一首风月诗笺给这王小姐。这诗笺上写的是:

女郎有意伤春时,一人只愿一人知。

花枝常向珠帘泣,已露春情与月识。

这样的诗歌颇为粗陋,诗意散漫,认真说来只算得歪诗。不过虽然诗才下乘,若论其风月之意,却竟是十成十。而休管那诗句打油,若女子有意哪怕诗歌再粗鄙,两眸中只须见了“春”字,便当作才华满纸,诗气纵横。眼前情景大抵如此,虽说那王家小姐前后几次矜持,但暗地里早已芳心暗许。今日在花园里无事逡巡了这么久,现在听得他来风言风语,心底里便有些埋怨:

“怎么这么久才来?”

王玉娥扭过脸,正要在口头上责他行为孟浪,却不防那陈文炳早已跳过围垣中一段矮墙,走到了近前来。见他施施然而来,王小姐一时也不好作声,但也不躲避,只是羞了脸儿低了头看地上春草。

见她如此,本来还要作张作势来捡她身旁地上香木佩的陈少爷顿时便会了意,大了胆子,哪管什么失物,赶紧欺到近前,口中套话如涌,熟练说起各样相思爱慕之意来。

到了这时候,一个干柴,一个烈火,已不用再有多少水磨功夫,两人便卿卿我我!

若说起来,这王玉娥和陈文炳,倒也算门当户对。虽然两家都不是辰州为首的四大家族“范姚王陈”之一,却也是旁支别系,家中颇有些资财田产。只是,可虑的是这位小姐自是思春已久,那陈文炳却恐怕未必这么纯情。仗着面皮白净、年少多金,这陈文炳虽然年岁不大却早已是这辰州风月场中的老手脂粉队里的先锋!

不管如何,这二人此时已是浓情赛火。这样时候本应痴缠,不过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若有什么闲人走来撞见,便好说不好听。因而那王玉娥一时也推开陈文炳,跟他订好了今日晚间相会之期。二人约定,今晚那月上柳梢之时,再在这花园中池塘边的凉亭中相会。

这王玉娥与陈家公子依依惜别,那千里之外的张牧云却对此一无所知。纯朴的少年还在沿着洞庭湖着紧赶路。他现在只想早日抵达那辰州大王庄中。

也是是有凑巧,约摸就在那王家小姐终于吐口愿与陈文炳相好的这天中午,张牧云整日赶路有些肚饿,到中午时便在一处渔庄中买了些湖鲜饭食,就着些渔家自酿的黄酒吃了,便离了湖边村庄,一路往西北行去。

又行出三四里,不料中午一时贪杯,多喝了几盅,初时还不觉得,等行出几里后被这湖风一吹,便觉得有些醺醺然,脚下步履也有些不稳。又踉跄向前勉强走出四五里路,张牧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醉跌,便只得在路旁混乱寻了一座草亭歇下,等这酒劲过了再行。

当他走入这路边草亭之时,其实张牧云也未细看。这时候他已经醉得晕晕乎乎,见到一座草亭便不管三七二一的走进来。到了亭子里,胡乱坐在地上,倚靠着一根斑驳古旧的亭柱闭着眼睛小睡了片刻;等那酒劲儿略略过去,有些清醒的张牧云便忽然发现此处湖风挺大。

在湖风中又闭眼眯了一会儿,等脑袋彻底清醒,被那飒飒风息使劲一吹,张牧云再也睡不住,便猛然张开双眼

“呀!”

等这一睁眼,看清眼前景物,张牧云却只觉得气息一窒,脑袋“嗡”地猛响了一下!

“这是哪里?!”

原本他只以为在路边寻了一座寻常避雨草亭,这时却突然发现一幅浩大无边的江山图景正挟持着磅礴无匹的气势轰然涌到了眼前!

原来,方才张牧云醉眼朦胧,没想到在一条延展到洞庭湖中的狭长沙洲中走了许久。他现在这座身处的草亭,正在这座逶迤有四五里的湖中沙洲尽头。此刻蓦然放眼望去,只见得四周湖波茫茫,白水万顷,霎那间只会以为自己正孤悬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水里。

“这…”

云梦大泽、万里洞庭的气势着实吓人;那四外烟波渺迷、水天无际的景象顿时把张牧云彻底惊醒。湖波漫卷之时,有好几次张牧云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这铺天盖地的浪潮淹到水底。

“快走!”

被这云梦大泽恢宏气势一惊,张牧云气势一窒,本能地就想拔腿逃跑。只不过当他站起正要举步,却忽有千百道饱含水气的湖风纵横而来,在他身畔交错,一时劲吹。湖风虽猛,倒也阻不得张牧云脚步;只是这森然风息乃是越过磅礴巨水的千波万浪而来,中间夹杂着无数神秘的讯息,若得了非凡人察知,恐怕能看出诸多难以言喻的秘密。若换了往日,这拂水而来的湖风吹了也就吹了,张牧云只当这天风大;不过在今日,当他站起后第一缕风息飒然吹过耳畔时,冥冥中他却只觉得轰然一声刹那间像有无数声音在心底响起。

体察出这点异变,张牧云蓦然转身,心随意动,自己还没怎么察觉,整个身形便行云流水般来到草亭之外,站立在这湖中沙洲的最前头,静静地看这眼前之水。

洞庭之水,长波天合。吞吐百川后,湖波巨浸,漭漾浩溢。这一刻,潇湘洞庭的亿万水体在张牧云面前极尽铺张,一览无遗。那淙淙然,滃滃然,泠泠然,瀌瀌然,溋溋然,湛湛然,幽幽渤渤沄沄莽莽涬涬然,在眼中那积蓄了万古的湖水千姿万状,森罗万象。湖波之上的水风则起于极远,源于青萍之末,升于万山之上;掠过了无数的山川草泽,夹杂了最莽荒的猛兽嘶吼、最轻柔的燕语呢喃、最光明的欢歌和最幽暗的耳语,在经历了无数的空间和时间变换之后最终和这平潮巨浪一同传递到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