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物。”

王母使者点了点头,道:

“世间偶有异人知其为鸿蒙古卷,抑或轮回之书,却皆为形晦,不知其根苗。此物本名‘牧神之触’,乃东方太昊天帝牧御天下万灵之物。东帝太昊居木德,号春神,又为上古巡牧之神。”

“早年某日。太昊帝登负丘之山,见其上有赤泉如涌,饮之不老。泉侧生有异竹,竹枝青碧如玉,隐有金纹。帝心中异之,遂于负丘之山筑神英宫,取金纹碧竹,淬以不老赤泉,以百年之功炼得你眼前这宝物,号为‘东帝鞭’,又名‘牧神之触’。牧神之触有降龙伏虎之功,挥之统领天下灵兽,莫敢不从。”

“后太昊与魔界神君大战,失落灵鞭,此物便湮没无闻。现在重现你手,王母老人家知道后,说道此鞭虽然光芒不如往昔,但悄然出现,未必不是天劫之前的一个变数。”

“呀,这么厉害啊!”

听了神鸟方才所言,牧云十分惊叹。对他来说,说到现在,所谓的“天劫”无影无踪,仙魔冥鬼各界也属虚妄,最眼见为实的却还是眼前这纠缠了自己一年的什么“牧神之触”。从厌物变成了宝物,于是明月之下他两眼放光,急切问王母使者道:

“这么说。难道我该去当个猎户?有这牧神的法宝在手,哪还会像以前只打到野鸡野兔!”

“…”

瞧着少年脸上的财迷笑容,王母使者忽然觉得有些无奈。她扑扇了两下羽翼,继续开导道:

“凡人,尘封万年,牧神之触是否还有当年牧御万灵的神效,还未可知。不过,驱禽赶畜,只是小术,上古太昊之物,却还有更神妙的用处。”

“哦?”

牧云燃起更多的希望。

“牧神之触,秉承东帝纯正木灵之力,善与天下生灵沟通。又充盈生机之力,最能炼化悖乱邪秽。我今天奉王母之命,授你运用牧神之触的‘噬灵术’!”

话音刚落,王母使者张开细长的羽翼,飞旋于半空,转眼无数发着白光的符字宛若大雪从月中纷落,一个个旋转着没入目瞪口呆少年的天灵盖。

宛似醍醐灌顶,源自牧神太昊、此刻由王母使者转售的噬灵神术,转瞬之间便刻画在牧云心中。幡然领悟。也不用王母的神鸟使者多言,牧云举手向空中一抓,那兀自发光的旋转法宝便迅速飞到手边。

牧云瞑闭双目,在牧神之触烁烁光华的映照下,胼指搭在这旋转的碧竹鞭册上,瞬间本来青碧幽幽的牧神之触红光大盛,又渐渐转为黯淡。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它前夜曾吸噬的关外侯死士邪灵,便被牧云悉数吸纳净化,转为纳于气海丹田的纯正灵力。

当牧云再次张开双眼时,眸子晶润内蕴,神光蔚然,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第一次施展噬灵术成功,牧云便收了牧神之触,犹自缠在腰间。此后他觉得甚为欢欣,便对着高枝上的神鸟粲然一笑。

见得如此,那西昆仑而来的神鸟也不禁感叹:

“人界果然为七界中天神福佑之地!人族虽天生孱弱,却善用外物,最为可塑。魔界欲选人间掀起风波,恐怕也与此大有干系。”

不管如何,已完成使命,王母使者不多逗留,只最后告诫少年一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术既号‘噬灵’,便不分善恶。无论生机,还是死力,皆能噬炼。善用即为善物,恶用即为恶物,请君自重。倘若无端噬炼生灵命机。恐遭天谴,后患无穷,切记切记!”

“好!神使所示,我一定牢记心中!”

牧云深施一礼,恭敬答话,表示牢记在心。他眼前这神鸟,有传法之恩,不自觉已把她当做自己半个师傅对待。

见得如此,王母使者也甚欣慰。明月在天,她振翅飞腾而起,绕树三匝,于高天中对着牧云点了点头,便一振翅翼,转瞬消失在茫茫月空之中。

神鸟飘然远逝,牧云犹自立于花庭。望着朗月辉照的无尽苍穹,他竟有些怅然若失。

“哥哥,什么是七界呀?”

出神之际,忽听得耳畔人语如莺。方才王母使者传语时已施了屏障法术,却不知这女娃何时已醒,此时见怪鸟已走,便跑到牧云身侧,仰脸天真询问。

“幽萝,你也听到了?”

“嗯!好像那怪鸟讲了一个故事。我离得远,没听清,你能再讲一遍给幽萝听吗?”

“好。”

月光里,牧云一手抚着身前小少女的乌发青丝,另一手指着月亮高悬的天穹,把七界的传说重新叙说…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十八这一天,上午东方振白与洛灵岚依约来见。牧云和幽萝整理了简单的行囊,便跟着这两位道门侠侣出了袭梦轩的大门,又出了杭州城的东门,一起往委羽仙山而去。

委羽山在东南方。邻近东海;听了洛灵岚的建议,牧云一行人先雇了一条船,沿着钱塘江顺流东下,准备借着水力快速到达海边,然后沿海南下,尽快赶到委羽山。

江中乘舟,牧云已经习惯。扬帆东下时,他就在这白帆下面的甲板上,跟东方振白还有洛灵岚请教此时天下的大事。三人沐浴满身暮春的阳光,一路畅谈,幽萝还是不是插些天真的话,正是谈笑风生,心情大畅。

一路无事,大约到了中午时,他们便过了海宁。听船老大言,此时已近东海。

正在牧云几人互相言说,说道这么快便到了海边,得准备上岸时,他们却忽然看见船头方向远处的江面上,从南到北忽生一线白浪,渐渐分明,转眼到了三四里外的样子,正是江潮壁立、涛声如雷,浩浩荡荡朝这边奔来!

“呀!钱江潮!”

那船老大惊呼:

“今日是十八没错,可这江潮怎么来得恁早?”

虽然事出意外,这船老大倒惯在钱塘江行船,经验十分丰富。此时他并不如何惊慌,只是急声招呼那些舵手船工,赶紧掉转船头,顺着大潮涌来的方向,暂往来路航行。以此,便可最大限度地减轻江潮冲击之力。

而自幼生长于洞庭湖畔的少年,何时曾见过如此壮观的江潮?转眼那潮头奔近,牧云觑眼看去,正是天排雪浪,地涌银山,晴雷怒吼。万马崩腾,潮水气势雄壮阔绝之极!正是:

云涛千里,古今绝致,东南风物。

碧海云横初一线,忽而雷轰苍壁。

万马奔天,群鹅扑地,汹涌飞烟雪。

又道是:

“天界银河窄,流泻到人间!”

目睹气势磅礴的自然绝境,牧云等人张口结舌,屏息凝神,眼睛只盯着江潮,一眨不眨。这时他们也没注意到,那见惯钱塘江潮的船老大,望着那汹涌而近的潮水却低声嘟囔了一句:

“奇怪了,今天只不过四月十八,又不是八月十八,怎么这江潮来势如此之大。”

船老大在低声嘀咕,而恰在这时,在那响若雷霆的喷涌潮水中,却忽然竟有一个女子惊声尖叫,声音刺破云霄:

“有埋伏!快逃!”

话音未落,那壁立一丈、犹如万马狂飙的雪白怒潮,已然有上百名黑甲骑士破浪而出!犹如夜煞的骑士乘着潮头而来,黑胄黑马,戴着狰狞的鬼面具,好像纵马平川,高举着明晃晃的利刃,朝这边闪电般突进!

第八卷『一身烽火拜妙华』第十章 血蛇鬼骑,九死难逃一生

此处江段荒僻,鬼面黑衣骑士自钱塘大潮中杀出。显然训练有素。狂飙急进之时,冲在最前面的三四十名骑士借着胯下战马冲力,猛然向这边投出手中锋锐钢矛。整齐划一的动作之下,枪矛闪耀着日光如雁阵般密集,一阵“咔嚓嚓”急响声中,木船转眼被扎得四分五裂,轰然瓦解。碎木船板随波逐流,飘得满江都是。

木船上众人反应并不算慢。那些惯常在水上讨生活的船工,反应比牧云等人还快。鬼魅般的骑士刚一出现,他们一惊之下已然打了声呼哨,齐齐跳入水中,弃船逃命。牧云等人没他们这样本能反应,不过却是各具法力。

一见异变陡生,牧云率先凝神作法,瞬间在众人脚下召唤出雪色的水莲。足踏冰莲,又听得“蓬蓬蓬”数声响,牧云在自己几人面前召唤出冰光灿然的玄冰盾,抵挡敌人下面可能的进攻。

“快些上岸!”

牧云驱动众人足下水莲,直往南岸而去。

只是,鬼面骑士很快席卷而至,各举雪亮马刀。大部团团围住牧云四人,其余小部却纵马踏波穿浪紧跟凫水逃命的水手船工。赶到近前,勒马俯身一刀一个,转眼将这些船民悉数杀死。片刻之间,这片江面便被鲜血染红。

“好贼,竟敢杀人!”

见这些人心狠手辣,转眼连杀数人,牧云惊怒之余,也颇为心寒。他看得出,这些人有备而来,如此优先杀人灭口,显然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寒冰风暴!”

转瞬之间,冰刀雪剑从天而降,劈头盖脸朝那些骑士打去。只是这些鬼面骑兵来历不凡,身具异能,又经历过不知多少生死搏杀,实战经验极为丰富。漫天冰雹打来,却只是打伤十几个骑兵,其中不过五六人落马,其余左避右闪之下,竟是毫发无伤!

见得如此,牧云几人各个胆寒。东方振白御起名剑“鹤羽”,施展秋水剑法,剑光流窜之际宛若秋水流波,直逼得敌军退后丈余,纵横间也杀伤数人。洛灵岚则取出一张金丝小弓,施展妙华宫乱羽箭法。以急速旋风为助,无数幽碧光灵箭瞬间飞出,亦暂逼得敌阵退后一时。那小幽萝则紧依在哥哥身边,看着眼前战场,眼珠乱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狭路相逢,生死搏斗,与前晚那种比试斗法完全不同。所谓人多势众,又何况是这些都是浴血厮杀练出的精锐骑兵,面对牧云这区区四人,纵然他们身具法术,要屠灭殆尽,实是再容易不过。若不是牧云等人的法技比之一般术士强悍,早已不能支撑这片刻。

危急之时,这周围敌阵中却突然奔涌起冲天巨浪!也不知是否江潮洄涌,江面上猛然洪波涌起。一人多高的浪头在敌阵中急速旋转,如无数奔突的怪兽。变起突然,鬼面黑骑猝不及防;巨浪冲力甚大,急速奔流之时瞬间便把这些相对静止的人马冲得七零八落。而江水险恶,惊恐混乱之时那些四蹄上被施了特别辟水符法的马匹,不少已沉入了江中。不过失却马匹的骑士们却悍勇无比。凭着足上的辟水符咒,从江面上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朝牧云奔近。

风波乍起的浪头暂时冲开了重围,就在这时,江面上又生异变,汹涌江波中忽然出现了一条冰路,平坦光滑,恰从牧云脚下升起,一直延展到大江南岸。

“快到这边来!”

又是先前那示警的女声响起,她正催促牧云等人赶紧从冰道上逃到南岸。听得这一声娇呼,牧云抬头一看,正见到一个身材娇娜的女子,正隐约立在冰路那头。

“呀,原来是她!”

原来他看出出手相助之人,正是先前五次三番纠缠的鱼妖辛绿漪。俏丽的女妖正站在自己法术召出的冰路那头,焦急地朝这边招手。

“多谢…”

此刻无暇多想,总之十分感激。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与人厮杀,毕竟十分不惯。当即牧云便护着幽萝,招呼着其他二人边战边退,顺着这条冰道连走带滑地朝钱塘江南岸跑。在这期间,他们又连伤了十数个追在最前的鬼面骑士;不过除了娇小灵活的幽萝,争斗中他们也都受伤,只是都避过了要害,虽然伤痕累累,并无大碍。等他们连滚带爬逃到江南岸,相互一看,衣衫破落,鲜血淋漓,正是十分吓人。

“逃过来了!”

见几人过来,那一身轻绿衣衫的辛绿漪十分欣喜。正想迎上来并肩作战,冷不丁却有一条血红色的粗大毒蛇凭空出现,三角形的硕大蛇头猛地一伸,口一张,尖锐的獠牙顿时便在她小腿上狠狠咬了个口子!辛绿漪当即“哎呀”一声娇呼,只觉头晕眼花,立时倒地不起!

“什么人?!”

牧云等人一惊,刚想上前搭救,却不防一条荆棘环套甩过来,将中毒倒地的辛绿漪拦腰锁住,“唰”的一声又撤回到那边丛林里去。转眼之后,一阵唏嗦之声中,那丛林中走出二十几位法师,个个身穿血红法袍,以一个高大的金甲武士为首。他们在宽阔的江滩上一字排开,冷冷地看向这里。不用说,为了掩饰行藏,这些人脸上也都带着鬼面具,看着十分恐怖。

刚刚被擒的辛绿漪,这时跌倒尘埃,被其中一位血袍法师拿脚踩住——可怜娇花一样的玲珑女子便被人无情地踩在脚底,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这时后面那些追赶的黑衣骑士也围了上来。与血袍法师们对面呼应,把牧云几人围在了垓心。因为首领已经出现,此时这些骑士和法师反而并不急在一时动手。

见被包围,牧云几人立即背靠背自动挤成一团,脚步不停移动,准备抵挡任意方向上的攻击。

“话说,这仇家是你们的吗?”

身临如此绝境,牧云却并未慌乱。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敌方,他一边不动声色地低声问旁边两位道子。

“不像。难道他们不是…”

“好,不须说了!”

牧云迅速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就如东方振白犹疑的一样,不用说。这些黑衣骑士和血袍法师一定是关外侯的夜煞骑兵和血海法师了。而看那首领之人的身形,不用说,定是关外侯了。

“这侯爷,果然决绝!”

想不到名声在外的关外侯,竟为了一场江湖比武落败,就耿耿于怀,用这么多奇异的骑兵和法师围攻自己四个人,一想到这,牧云便十分寒心。

正自思忖对策,却听那关外侯已经捏着嗓音变声叫道:

“小贼,如何?你这同党已落在我手中,你们便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我叫她命丧当场!”

就在他说话同时,那个拿住辛绿漪的法师,配合地猛劲一扯手中那根荆棘绳索,当即索上布满的荆刺扎入血肉,直把辛绿漪疼得差点哭出声来。不过,她只是刚一吃痛时轻轻“啊”了一声,然后便想起关外侯刚才这话,顿时紧闭朱唇,强忍疼痛,一声不吭。虽然忍痛,不过那缠着自己纤腰的荆棘索环实在太紧,数十根尖刺扎得她痛入骨髓,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呻吟,却无法控制自己流汗。很快她这玉面粉额上便渗出一滴滴黄豆大的冷汗珠来。而这时不知是否蛇毒发作,她本来雪白如玉的俏靥上,正悄悄蒙上一层黑气。

“哈哈!好好好!”

见得女妖如此受苦,牧云却哈哈大笑,拍手称快。带着笑音,他大声说道:

“这位兄台,我看你是没打听清楚。我张牧云师法玄门正宗,向来和我旁边道兄一样对妖物深恶痛绝,一心只想除妖卫道。若你们这些天多在杭州走动,便知这个小妖女不知羞,屡次缠我。上回还特地设局引我上孤山楼外楼。我只不过为了即将参加武林鸳侣大赛,觉得手沾血腥不祥。才暂留了她一条性命。好好好!今日看来,你倒可以了帮我这个忙了!”

张牧云这一番话滔滔说出,毫无停滞,正是风格磊落,诚恳之极,由不得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