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你哥哥这么做,可是一片苦心呐。那人再怎么坏,毕竟是做大官的侯爷。要是刚才你哥哥把他杀死了,一定天下震动,杀人之事必然无法隐匿。到时候,不管是你哥哥、你、还是我和岚妹,等等等等所有你哥哥认识的人,都会被朝廷株连杀死哦!”

“哇,这么可怕,那朝廷是什么人?这么坏!”

“哈哈!朝廷不是什么人,就是官府啦”

东方振白朗声笑道: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你哥哥聪明,刚才让那坏人立下了毒誓,饶他一命,如此一来,这坏蛋还会极力掩盖这件事呢——喏,你们看——”

东方振白扭过脸往来路方向看看,便一指所观方向,道:

“你们看,那边黑烟冒起,应是恶侯在焚烧部下尸体了。”

听他指点。包括牧云在内,尽皆回头,恰看见来路方向上正有一柱黑烟袅袅。

略去闲言。“晴空一鹤排云上”,这意境颇为潇洒。只是以东方振白此时修为,鹤驾法术并不能支撑多久。于是,当张牧云刚刚有些适应鹤上颠簸的时光,却忽听得那道子急急说道:

“各位留神脚下,我这鹤儿要变回宝剑,我们要落地了!”

话音刚落,脚下巨鹤一阵光影缭乱,原本清晰的白羽转瞬模糊。翱翔的身姿急转直下,一声急促的风声过耳,转眼已穿过了水雾云雾。

“大哥你这法术究竟熟不熟啊?”

鹤羽剑带着大家落在一片小树林边,一阵忙乱中落地之时,惊魂未定的少年从当啷跳荡的宝剑上跳着脚儿蹦开,嘴里忍不住大叫大嚷。

瞧着他这狼狈模样,众人皆乐,只有那辛绿漪发自内心地敬重少年,见众人皆笑,她便脸色黯淡,闷闷不乐。这时候牧云也定下神来,一眼瞧见她,便走了过来,问她道:

“怎么你会跟着我们?”

“我…”

终于还是被拷问到这个问题,辛绿漪闻言一惊,娇躯一颤,渐渐低下头,手捻着衣角,气若游丝道:

“公子…其实我只是今天才跟着你们的…实是那回孤山夜话,幸聆大道,多年未决之道,一夕醒悟。这些天来我于西湖寻得一处静水修炼,补救往昔不足。谁知道…”

“嗯?莫非走火入魔?”

“不是…”

妩媚的鱼妖有些脸红,摇摆着身体,虽然声音低柔,却透着兴奋地说道:

“谁知短短几日内,我那化龙之愿竟有达成之象!”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惊讶。

“列位休要笑话。”

辛绿漪虽然兴奋,但却已然语音温柔:

“于我水族而言,化龙乃是万世之愿。小女子已在衡山修炼数百年,道术颇有小成,却于化龙一道丝毫不得进展。谁知只是那夜公子寥寥数语,便让我已能前半身躯化龙。所以…”

“所以你想如何?”

听到这时,想起前番示警之德,牧云望向她的眼光已转柔和。只听那若能化龙的鱼妖道:

“所以绿漪现在觉得,当初拜师之愿,实在是非分之想。无论如何。公子既授我化龙神术,便是我辛绿漪再生恩人,今后妾身只敢为奴为婢,无论化龙与否,只愿一生侍奉追随公子!”

“呀?这这…”

忽听得绿漪说出这番话来,牧云倒还是大出意外;本来他以为这美貌的鱼妖,还是想纠缠来拜师学艺。这一下当真是有些猝不及防了!牧云一时沉吟,不知如何作答好了。而这时,刚才羞涩的美鱼妖,终于说出心中热望,便吐了口气,轻松了许多。她抬起头,一双妙目勇敢地看着牧云,只等他答应。

这样微妙之时,旁边那东方振白与洛灵岚则相视而笑。这双道侣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此时大家心理一同:

“不枉这少年一身渊深法技。他这经历,果然多姿多彩,竟连化龙的水族也沾上了。”

这样时候,旁边那幽萝却很不高兴。她白玉葱管一样的手指儿抵着唇角,气呼呼地想道:

“哼,幽萝妹妹好不容易等到可以一个人照顾哥哥,谁知道,又来这女人。哼哼,老是来纠缠,她不会和幽萝一样,也喜欢哥哥吧?”

和少年立下血誓的小女娃嘟着脸,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死劲盯着哥哥和那个妖女,在心里不住地叫道: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正在念咒之时,幽萝终于听到哥哥开口说话:

“好,我答应你!”

第八卷『一身烽火拜妙华』第十三章 山花迎客,清心欲鉴妙华

牧云真诚说道:

“辛姑娘。你也知道,经历上回大王庄之事,我以为妖类必恶,人类必善。只是这些天来,也经历了一些事情,便知此事并不绝对。既然辛姑娘有意同行,那便留下吧。”

“谢谢师父!”

若说辛绿漪依附张牧云之心,真可谓“寤寐求之,求之不得”;现在见牧云终于吐口答应,哪还不便喜动眉梢,欢欣雀跃。见她如此,张牧云却是一笑,爽朗说道:

“姑娘,你倒不必称我为师父,我年纪可还小呐。我还准备到处找人拜师,却被你抢了先叫师父,真个不自在,听着还以为在喊别人。”

牧云还是平时那一副磊落豁达的模样,大大方方地说道:

“我近来学得这些义理法术,正好也想找人聊聊心得;这什么师徒之说,便不消讲了。”

“啊…这怎么可以?我…”

辛绿漪却对此事颇为很重。还想再争,却不防旁边那东方振白插话说道:

“两位贤弟贤妹,此时却非长谈之机。我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

“好…”

有些无奈的女子只好跟牧云道:

“张公子不拘小节,小女子也不好强求。不过以后若再唤奴家时,称绿漪小名碧奴即可。”

以鱼妖之心,虽然拜师不成,但还是要侍牧云以小辈,执弟子礼。

“好吧。”

一时也无暇想太多,牧云满口答应。

“碧奴,我们走吧!”

当即,他便拉上那个还嘟着小嘴气鼓鼓的小女娃,同辛绿漪几人一道往东南委羽山方向扬长而去。

此后越野穿林,或翻荒山,或过市集,辅以疾足之术,有时还雇上车马,一路迢递,终于在五六日之后到达委羽山地界。这一路跋山涉水,其他也无甚特异,只是这新得的碧奴,一路实在太过甘于雌伏。每日里,她如贴身丫鬟般抢着服侍牧云,甚至住宿客栈中,还帮少年铺床暖被,直把牧云弄得无可奈何。面对如此盛情,还没习惯的少年常常面红耳赤,倒落得被东方振白和洛灵岚常常取笑。这样局面。倒也算其乐融融,只有幽萝那小妹妹依旧憋着一股气儿,总觉得这妖精抢了自己的哥哥。

闲言少叙。众人此行前往的委羽山,正立于浙南的荒野中。委羽山西眺黄岩,东瞰东海,终年云雾缭绕,如同海中的缥缈仙岛一般。正因如此,有诗称赞委羽山说:

借问仙游子,

何年上玉京?

至今称委羽,

灵秀似蓬瀛。

委羽山中有妙华宫,向来为天下道教有数的名门正派,声势仅亚于罗浮山上清宫和鹤鸣山天师宗。委羽山名,则来自上古仙人刘奉林的传说。传说刘真人当年在此修炼得道,白日飞升之时骑鹤上天,片片鹤羽委坠此间,故此得名。

委羽山中最出名的还是委羽山洞。在山岭之下、山体之内绵延数十里的委羽山洞,被道教之人奉为天下第二洞天,号为“大有空明之天”。若于此论,天下第一道教上清宫所在的罗浮山洞天,不过为天下第七洞天,号为“朱明辉真之洞天”。排名倒还在委羽山洞天之后。

不过,牧云从这一路交谈中得知,委羽山在道教中最富盛名的委羽山洞,此时却非妙华宫所掌,而是被一个叫“月火神教”的教派在一百多年前所占。当踏上委羽山脚的山路时,在过得第一处山涧溪桥时,他们便遇上了这么一位月火神教的教徒。

当时,这个三十多岁年纪的月火教徒从溪涧那边远远走来,张牧云好奇地朝他打量了一番,见其他也无甚奇,只是这教徒浑身上下十分少见地穿着一件非常宽大的黑色长袍。黑色长袍上面,均匀地分布着约六七个月火教符,一只半残的白月外面围绕着一团鲜红的火焰,每个大约拳头大小,颜色鲜明,十分抢眼。

按牧云多年在山中行走的经验所知,按理说居于山中这穿衣打扮便不能如此宽大冗余,否则很容易挂着树枝石棱,遇上猛兽毒蛇什么的也不利于奔跑逃命。不过这宽袍大袖的月火教徒,行走于山间倒是脚步迅即,丝毫不受阔大长袍的影响。

除去鲜明显眼的袍子,其他也没什么特异。当迎面走来时,牧云按着以前在幕阜山中行走的经历,朝路遇之人点头友好示意,谁知这月火教徒却依旧板着面容,好像没看见他似的,阴沉着脸从一旁径自走过。

见此情状,牧云一笑了之,稍后那洛灵岚告诉他。原来月火神教教规甚严,教徒沉浸于自己教派的教义和苦修中,对外界并不亲近。说到这一点,那洛灵岚笑靥如花,语道:

“别人只知委羽山上的妙华宫十分清高,却不知道,委羽山洞里还藏着更清高的月火神教呢。”

“哈哈,正是。”

东方振白接茬说道:

“月火教徒有如此性情,恐怕和他们常年居住在委羽山洞有关哩。不是有诗说这山洞么?‘山头方石静,洞口花自开。鹤背人不见,满地空绿苔。’你看,久居这样的洞府,性情不变得沉静才怪呢。”

“哈哈!”听得二人对答,牧云乐呵之余,也笑道,“东方兄当年不也一样?当年在幕阜山中,那一晚我见了,不也和这月火教徒一样?板着脸儿,疾言厉色,飘然而来,飘然而去。本以为你是天外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现在却喜笑颜开地只揶揄月火教徒,不知是谁人让你有这般转变?”

“哈…”

闻得牧云之言。东方振白只是大笑,倒是妙华女弟子脸皮儿薄,一边羞红了脸,一边反击道:

“张大侠还说别人。不知昨夜被窝暖否?”

当即一句话便击中少年要害,牧云赶紧东张西望,假装观赏风景。若无其事之时,却冷不防那芳姿丽色的鱼妖十分自豪地说道:

“当然暖了。有碧奴在,自然不让公子睡了冷被窝。昨夜天客栈里,碧奴可是在被中躺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保证暖热了才请公子上床安歇的!”

——毕竟是妖类,与人间女子不同。一旦认定,不仅倾尽全心,却还情怀磊落,朗朗说出这些闺房之事,丝毫不顾什么他人耻笑。当然少年却实在不能适应,在东方振白和洛灵岚痛快地笑声中,他慌慌张张忙不迭地解释真相:

“她先下床的,她先下床的…”

“哈哈哈!”

见他如此窘样,碧奴神色如常丝毫不以为意,但东方振白和洛灵岚的笑声却更加响亮了。

众人皆乐,却只有幽萝半含委屈半含愤然地申诉道:

“哥哥,你却偏私,不是说,不准女的到你床上玩吗?”

“当然,但不一样,幽萝你总是趁我在床上的时候爬上来玩呀。”

“那不对吗?”

幽萝百思不得其解:

“若哥哥不在床上,我就该去别处找你玩了呀。”

“这…”

瞥眼看看旁边那两人偷笑的嘴脸,牧云只好无奈地道:

“好妹妹,我们先专心赶路,等回头我跟你说说七岁不同席的道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