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和独眼人的约会?”云湛问,“他们正式向你下战书了?”

“恐怕比那个还要糟糕。”萝漪说。

化妆成木叶萝漪的随从并耐心等待着夜晚降临的过程中,云湛一直在猜测,这个晚上将会发生一场怎样的战斗,但当他跟随着萝漪步入唐国的王宫,并且坐在了宴厅里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次萝漪所说的“盛宴,”竟然不包含任何修辞手法,而真的就是货真价实的一次宴会。这一个夜晚,唐国国主设了一个小型宴会,用以款待他的现任国师:木叶萝漪。

唐国国主看来是一个慵懒肥胖的中年人,似乎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和从来都是显示出一副精明强悍模样的衍国国主石之远开有成了鲜明对照。但云湛知道,越是这样表面看起来平庸而无锋芒的人,越有可能扮猪吃考虑,胸怀莫大的才干和野心,否则以木叶萝漪的精明也不至于放弃国力更强的衍国而挑选了他。

果然如云湛所料,国主一开口说话就显得礼貌热情,思路清晰,宴会的气氛也一直不错。国主特意为萝漪准备了不少河络的美食,还有河络最喜欢喝的黑菰酒。但扮成萝漪的六名随从之一、一个普通辰月教徒的云湛却能分辨出,国主说的都是些冠冕的祝词和闲话,没有半句涉及到他和辰月教的合作关系。

人生真是奇妙,云湛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谁能想象到,他这个半个月前还在与辰月作对的天驱武士,此刻却居然已经站在辰月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了呢?

酒过三巡之后,国主忽然咳嗽一声,宴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都知道他闲话说完了,将会说一些正事了。萝漪更是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

“尊敬的国师,”国主声音洪亮地说,“您为我们提供的帮助,难以用言语尽述。但是现在,我遇到了一点点小小的难题。”

“国主,请直言。”萝漪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我就直言了。有请黎先生。”国主点点头,脸上表情不定,没有丝难的模样。云湛想,这果然是人杰,光凭这一点就比石之远更强。

被请的黎先生步履沉稳地步入宴厅,光是那高大的身躯就足够引人注目卡耶拉,那张始终蒙着一张惨白面具的脸更是骇人。云湛想要努力看清此人是否是独眼,但他那张特制的面具上,眼睛部分都镶嵌了特殊的透明水晶,从外向内看只能看到反光,无法辨识。而萝漪虽然仍带着轻松的微笑,云湛却可以感受到她的紧张。

“这位是黎先生,”国主介绍说,“最近他告诉我,说他有一些更好的方案,我是指,相比国师你的方案而言。”

国主说的很简略,但云湛可以抓住他的核心意思,所谓的“方案”,显然指的是推动唐国向外扩张的方案。国主将萝漪立为国师,显然不是为了保境案民。而是为了侵略与抢占疆土。而现在冒出一个黎先生来,是否说明萝漪为他提供的帮助已经无法让他满意了呢?

云湛渐渐有些明白过来,这位黎先生所代表着的势力,看来的确是和辰月教水火不容。萝漪成为唐国的国师,他就推动与衍国的结盟,希望利用衍国强大的国力来遏制辰月;一旦计划受阻,他索性抛下衍国,直接来到唐国,和辰月教进行正面的冲突。

啧啧,简直比天驱和辰月之间的对立还要尖锐和激烈啊!云湛颇有些幸灾乐祸,同时却又禁不住开始想:假如石秋瞳不去阻止这场战争,两边真的掐起来了,其实也挺好看的吧……

他晃晃脑袋,停止了胡思乱想,注意着萝漪和黎先生的对峙。两人也省去了一切的客套话,张口就直奔主题而去。

“这么说,现在的教主是你了,苏玄月呢?死了?”声音嘶哑一场的黎先生看来并不认识萝漪,但却知道辰月教的事情。他所说的苏玄月,大概就是上一任的辰月教主。

果然萝漪淡淡地回答:“我把他赶下了位子,后来他差不多算是死在我的手上吧。”

“我看得出来,你比他更强,”黎先生说,“所以我才有点纳闷,二十年的时间,竟然还不够他变得更强。”

萝漪笑了笑,不置可否:“我也有点纳闷,国主是怎么相信你的话的。也许他并不知道你已经失败过那么多次。”

由于戴着面具,没人能看清黎先生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镇静:“不,他知道,他同时也知道,我的每一次失败会以多少敌人的生命为代价。所以国主能判断出,如果我有足够的兵力可以调用,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奇迹。”

“那国主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呢?”

“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个宴会。我将用你的血来证明。”

总算要开打了,云湛想着,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完全站在一边旁观木叶萝漪动手吧。对于两位顶级秘术师的较量,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期待的,何况萝漪现在只是和他暂时合作,他也需要观察萝漪的全部实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回头看看国主,脸上却稍带点紧张,毕竟这样的神仙打架,谁也不能确保是否会凡人遭殃。

黎先生不动声色,突然挥手,一个半径大约一张的淡蓝色光环出现在地上,接着光环升起,形成半球状的光罩,把黎先生和萝漪都笼罩在其中。云湛一惊,但看萝漪竟然没有半点躲闪抵抗的动作,立刻明白了双方的意思。

果然黎先生说:“国主请放心,我们秘术师比拼,所用的都是精神力。有时候为了防止误伤,我们会有一些不那么激烈却很有效的交手方式。这是一个‘安眠之境’,我们的身体不动,而纯粹用精神进行较量,一切效果都会被双方的契约束缚在安眠之境内,而不会溢出伤人。”

“那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国主赞叹着,举起了酒杯,仿佛眼前只是一场寻常的较技献艺,和他完全没有半点干系。

[二]

云湛离开了南淮城,令风笑颜觉得日子更加难过——连个说话斗嘴的对象都没有了。关在这座小院里,和关在王宫里,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

她继续努力修复着那叠笔记,虽然云湛临行前一再嘱咐她无论如何不要硬来,但她心理总有股气,想要证明自己能行。在这股气的支持下,她坚持了两天两夜几乎没有合眼,终于又修复出了一段内容。

她兴奋地阅读着,发现以下内容讲的是此人如何由于持有圆牌而遭到敌人追击,而他又如何巧妙地甩掉了敌人,反而开始跟踪对方的过程。这一过程倒也跌宕起伏,但风笑颜已经听云湛讲过类似的事迹,所以半点也不新鲜了。再往下看,下面的几页纸——或者说几层灰——又属于严重损毁,只怕还要花更多的工夫。她一下子有些气馁,把铁盒放到一边,一种百无聊赖的情绪又开始占据了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