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死在这儿,那就永远也不必交代了,”被称之为“曲先生”的假国主说,“让你的信徒们去悼念你吧。”

他挥挥手,宴厅的所有出口马上被堵住了。云湛一边琢磨着能从什么地方找到破绽,一边思考着“曲先生”三个字。姓曲?最近自己好像刚刚看到过一个姓曲的名字……

“他们不是我的信徒,而是神的信徒。他们和我一样,心目中有着共同的神明,”萝漪摇摇头,“这就是辰月教和你的区别。”

“我的信徒都可以为了我而付出性命。”曲先生平静地说。

“而他们……”萝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随从们,“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了我们的信仰而付出生命。”

这一指仿佛就是一记暗号,除了云湛之外,剩下五名随从——货真价实的辰月教徒们——向着萝漪微微鞠了一躬。随即一名辰月教徒跨上前一步,虎吼一声,径直冲向了宴厅的大门,并且理所当然地被四根长矛同时穿透。萝漪往云湛手心里塞了一枚药丸,低声说:“含在嘴里!”

云湛连忙照办,而那位教徒的身体就在那一刻爆裂开来,整个上半身赫然化为了紫红色的雾气,迅速在宴厅弥漫开来。稍微沾到这种雾气的人立即栽倒在地,皮肤上出现黑色的斑纹。

而其余的四名随从也并没有闲着,其中两人顶着红雾猛扑上去。他们的身上闪动着一种好似古木的怪异色泽,没有倒下的敌人向他们劈刺砍削,竟然都像砍在了木头上,发出沉闷的钝响,而两人也毫不客气地出手还击,顷刻间为萝漪和云湛清出了一条路。

云湛一把拦腰抱起萝漪,好像是在胳膊下面夹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展开身法,几个纵跃间已经跑出了宴厅大门。他并没有回头去看,因为他知道,还剩下的那两名辰月教徒一定也会用这样亡命的方法为他们的教主挡住追兵。他们用五条性命换来了教主的脱身,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大步冲出了宴厅,抬手间用连弩放倒了几名挡路的宫中侍卫,眼见着就能突出重围。但忽然间,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虎啸龙吟般的长鸣声。稍微侧头一看,却是曲先生已经站到了宴厅门口,在双方已经距离数丈的情况下,他以手抚膺,猛然一声长啸。那啸声无比高亢刺耳,竟然把紧跟着长老追出来的十多名侍卫震得昏倒在地。

更为可怕的是,啸声紧接着形成气浪,夹带着周围的空气波动,形成一股灼烫的气劲,直冲着云湛和萝漪而来。这股气劲带有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仿佛空气都会随之燃烧起来,云湛虽然全力奔跑,却也跑不过这股比风还快的气浪,正在暗暗叫苦,臂下的萝漪手指连弹,两人的背后形成了一团橘黄色的光晕,有若一朵巨大的莲花。曲先生发出的气浪撞在这团莲花状的光晕上,发出一声炸裂般的巨响。云湛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推力推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出去。他借着这股力道,加速转过一个弯,和萝漪一起钻入了王宫密布的楼宇中。

萝漪对唐国王宫熟门熟路,很快指点着云湛来到一处偏殿。云湛把她放下,却发现她面色惨白,嘴角还流着鲜血。

“放心,死不了的。”萝漪喘着粗气,“老怪物最后时刻收回了大半的力道,怕把我打死了。他毕竟还是想要抓住我,弄明白一些事情,所以不想就那么取走我的性命。”

“原来这还是留了大半力的结果,”云湛下意识地挠挠头,“要是全力施为,我们俩还不得变成碎渣?”

萝漪左转右绕,来到一根雕龙的梁柱前,伸手在上面的龙头处点了两下,喀喇一声,梁柱下方出现了一个黑洞。

“你还真是擅长在任何地方挖洞啊。”云湛不知是挖苦还是褒奖。

“过奖了,狡兔三窟而已,”萝漪展颜一笑,“快进去。”

这个用以临时避难的地道相当狭小粗陋,以至于如果云湛站着则连腰都伸不直。所以他只能抱着膝坐在地上,用一种对方欠了他一千个金铢的眼神无辜地盯着木叶萝漪。后者足足用了半个对时才调息完毕,但仍然显得很虚弱。

“好了,别那么哀怨啦,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抛弃了你呢,”萝漪叹口气。“问吧,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

“那你就从头说起吧,”云湛说,“从丧乱之神的真相开始。那位曲先生的力量毫无疑问来源于那个该死的丧乱之神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说真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会有人能用一小半力气就把你打成这样,这简直不是人所能拥有的力量。”

“这本来就不是人的力量,”萝漪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曲先生在破坏安眠之境、对我实施读心术和最后追击我们的时候,都做了同一个动作。”

云湛想了想:“没错,他好像一直用左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那是那些秘术的招式吗?”

萝漪摇摇头:“不是。他之所以把手放在胸口,是因为他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项坠,他只是在用手按着那个项坠而已。”

“那个项坠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云湛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我记得我的叔叔也曾在年轻时候遇上过力量远远超乎常人的怪物,那是一种直接使用星辰力的残酷的方法,代价是毁掉自己的身体。这项坠也是如此吗?”

“不是,正好相反,这项坠并不是用来提升力量的,而是用来压制某种力量的,否则的话,将会完全无法控制。那力量来自于他的胸口,他在那里镶嵌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小瓷片。这块瓷片并非什么从天而降的星流石,而是完全由人力制成的,”萝漪缓缓地说,“它是一件法器,被禁止出现在人间的法器。”

“法器?”云湛一愣,“谁造的?”

萝漪的表情很是奇异:“我们辰月制造的。这块瓷片来自于一个一直被深藏的禁地,一个绝不亚于你们天驱武库的宝库,那就是辰月历史上最大的秘密:辰月法器库。”

“你的意思是说……那位曲先生……”

“是的,他曾是辰月的一员,却背叛了教派,亲手打开了那个禁忌之地,用法器赐给他的力量呼风唤雨,化身为丧乱之神,瓷片不过是法器库中普普通通的一件。那些独眼人,都是追随他的力量而去的。但他们不明白,那些法器即便是当年制造它的辰月教宗们也不敢使用,它们带来的是无法控制的力量,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四]

一个不知处于何方的孤岛……一座仿佛与世隔绝的村庄……一群淳朴中蕴藏着愚昧的乡民……凶猛的怪兽……离奇死亡的独眼人……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段经历?风笑颜抱着头,一点一点梳理着头绪。她慢慢地找到了一点眉目:在那个村子里,独眼人是被当做神或者神的使者来崇拜的,而那里还存在着独眼人的死敌,绝不仅是那只根据描述来看头脑并不聪明的怪兽,而是那个突然间扭转局势格杀独眼人的幕后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