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是我的朋友、捕快刘厚荣,他是唯一一个读过公孙蠹遗书的人,可是他现在昏迷不醒;”云湛说,“另一条是你们辰月教的机密记录,但曲江离不是傻子,看过之后必然已经把记录毁掉了。”

“你真是聪明,那么艰深的道理都能想得明白。”萝漪夸张地点头。

云湛瞪了她一眼:“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两条。有人虽然没有读过遗书,但却很有可能知道遗书的内容;同样的,找不到曲江离和独眼人,未必不能通过其他人去了解法器库的大致方位。”

“你是指……”

“公孙蠹的侄子负责为公孙蠹保存遗书,他应该会知道一些相关的内容,我尤其希望他没有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偷看了遗书;而曲江离虽然去法器库,但是没有援兵也不能取胜,因此唐国的兵力调动也许会泄露一点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需要寻找公孙蠹的侄子,并且掌握唐国全部大大小小的兵力调动?”萝漪若有所思,“难度都够高的。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段时间唐国一定会虚张声势四处调遣兵力,让我们猜不到他们的真正目的地在哪儿。”

“如果不想让曲江离那么顺利地占据法器库的话,就非得去大海捞针不可,”云湛果断地说,“你手下人多,打探军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去捞一下公孙蠹的侄子吧。”

萝漪还没有答话,云湛忽然一拍大腿:“我差点忘了!也许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是什么!”萝漪急忙问。

“我的朋友风笑颜正在用逆火修复术恢复那本十五年前的日志。说不事实上我们运气足够好,那本日志里会涉及到一点法器库的地点。我给你留下一件信物,让你的人带着信物去找她。她也许是这个世界上仅剩下的会使用逆火修复术的人,可惜精神力不够强,你们辰月最擅长秘术,也许能帮她一把。”

“她还在南淮城吗?”萝漪问。

“肯定不在了,”云湛一笑,“这个姑娘到哪里都呆不住的。我敢打赌,她一定会忍不住再回雁都城,去查访她父母的过去。所以你的人直接去雁都就好啦。”

“那你呢?”

“我也得翻山越岭,”云湛没精打采地回答,“从地图上看,公孙蠹的家乡离天启城并不远,但其实是一个山村,听说山路很难走。”

两天之后,云湛走过了锁河山脉西南麓的河西岭。此地虽然距离天启不远,却半点也没沾到帝都的光,始终是个贫瘠之地。云湛跟着向导在弯弯曲曲的狭窄山路上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弯,眼前才出现一个灰蒙蒙的村子。一群衣衫褴褛或者完全没有衣衫的小孩正在村口追逐打闹,扬起阵阵尘土。

云湛捂着鼻子,穿过尘烟走进村里,心里略微有了点希望。在这样一个贫穷破败的山村里,公孙蠹那样的人绝对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随便拦住谁肯定都能打探得到相关的讯息。

但出乎他意料,村里压根就没人听说过公孙蠹。这个在九州各地都鼎鼎大名的铁血神捕,敢和皇帝对着干的提刑官,在他自己的家乡却籍籍无名,没有任何人知晓。事实上,整个村子上百年来都并没有复姓公孙的家族。

“提刑官?名捕?”老眼昏花的村长哑着嗓子说,“离我们太远啦。我们连皇帝叫啥名字都不知道,不也一样过活么?”

这话有理。云湛叹了口气,慢慢想明白其中的原委。公孙蠹原本只是个化名,当年那个从破落的家乡离开的倔强少年,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所以连自己的原有姓氏都抛弃了。由于身入官家必须登录原籍,以至于他的来历不得不暴露,但姓名却已经更换了。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是那些想要扔掉过去、在繁华的城市中重新寻找人生的共有心态,只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云湛带来了意外的麻烦。

他想了想,决定换一种思路。虽然公孙蠹已经成为了没用的化名,但就这个村子的状况看来,能到城市里讨生活的人应属凤毛麟角,何况公孙蠹还曾带了一个侄儿走,那就更少见了。他连忙向村长询问,是否有如此这般的一个被带走的人,村长立刻回答:“这个嘛,还真有,得是在十七八年之前了吧?”

“十七八年?不是十五六年吗?”云湛问。

村长很肯定地说:“绝对没错。他走的那一年,我儿媳刚刚给我生了个孙子。今年已经满十七岁啦。”

云湛忙追问:“那个侄儿,后来回来了没有?”

村长的回答令他大失所望:“没有,好容易出去了,谁还会回来呢?”

如果公孙蠹的侄儿并没有回过村的话,只怕这条线索也只能无疾而终了。他很不甘心,又问:“能详细说说他们俩的情况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无聊的陈年旧事,”村长虽然这么嘟哝着,但云湛塞给他的银毫还是让他并没有闭嘴,“那是个姓刘的小子,打小就不好好种地打猎,非要跑到山外去。这一去就是好几十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年人了。他还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德行,板着个脸,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扔下一笔钱就要走。”

“那你们接下了那笔钱没有?”云湛好奇地看着这个颇有尊严的村长。对方显得很尴尬,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呃……送上门来的钱,总不能不要是不?唉,总之当时村里人央求他带几个年轻人出去赚点钱,他一口回绝了,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结果到了临走前,他却莫名其妙相中了他的侄儿,非要把他侄儿带走。他的名字我忘啦,他侄儿好像叫刘有财,侄儿倒不想走,说自己一把年纪了,不如把机会留给年轻后生,但他不肯,一定要带上……”

村长的絮絮叨叨听得云湛一阵烦闷,后面他再说些什么基本上都没有留意,只是很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么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侄儿刘有财的消息了?”

老村长又仔细想了想,说出一番让云湛颇感意外的话:“没准有个人会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大概两三年吧,有一个女人跑到村里来,要找刘有财,说是他在天启城的邻居,也是他的相好,但他却抛下她不知道去哪儿了。那个女人还记得他提到过我们村,所以跑到这儿来找——真是个多情的娘们呢。”

不只是多情的娘们,云湛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这还是个可爱的多情娘们呢。总算能有一根救命稻草可捞了。

[二]

风笑颜没有想到,离开家很很多年之后,自己居然能遇上一场风云两家的羽族内战。在她的印象里,似乎小时候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两场争斗,但那时候自己对于身外之事漠不关心,也并没有去在意。现在认识了云湛,对于风云两家的恩怨多了几分了解,这一架就显得格外有趣味了。

当时夜色渐深,但她还没有睡意,正躺在风宅西院的一片草丛里发呆,至于一会儿能不能借着月光找到自己位于东院的卧室,她也懒得去想。正在惬意,却忽然觉得眼前有几个白点飞快地掠过。定晴一看,漆黑的天幕里,的确有几个白色的影子在高高飞翔。雁者是羽族的城市,天空中飞过羽人原本正常,但不正常的在于,风氏家族的领空向来无人敢进,如果真有人闯入, 多半就是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