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之眼、海之渊、灵荒岛、犀牛角,云湛不断把这四个名词翻来覆去地比较着,总觉得这些名字当中也许就隐藏着最后那把钥匙。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在桌面上划着。

“你在干什么,练书法么?”风笑颜很奇怪,“这种时候装什么风雅?”

云湛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勐地跳将起来,双手按住了风笑颜的肩膀:“你说什么?练书法?”

“是啊,你这么一个粗人,装模作样写什么字……放手!疼死啦!”风笑颜觉得云湛的双手就像铁钩一样,简直要把肩上的肉都扯下来了。

“没错,我是粗人!”云湛大吼起来,“所以你来告诉我,犀牛角的‘犀’字,该怎么写?东陆语!”

风笑颜被这一声吼得一激灵,反应了一下,才伸手在桌子上划出了一个大大的“犀”字。

“首先要写出一个‘尸’,对不对?”云湛继续像野牛一样地吼叫着,连萝漪都被他吓了一跳。

原来那并不是一个‘尸’字,而是没有写完的“犀”字!云湛简直忍不住想要跳起来手舞足蹈狂歌一曲了。几个月以来,他一直都在反复推想着崔松雪给他的那封没写完的信,想着那莫名其妙无法解释的三个字:“找到尸”。之前他一直猜测那指的是某具特殊的尸体,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并不是要他寻找什么尸体,而是要他找到“犀牛角”。

崔松雪本来是比较从容地写那封信的?但在敌人突然临近的忙乱中,他什么也来不及写了,只能匆匆把最关键的这个地点写下来。这就是辰月法器所在的位置,“犀牛角”下的无数人自杀的海域,那片曾经礁石密布、无比凶险、常人完全无法靠近,却由于火药的发明在千年后变成寻常航道的海域。

有沉鲸的帮助,制造一个容纳三人的、能在里短暂潜行的浮漂并非难事,风笑颜更是拍着胸脯保证,她所研究的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秘术中,正好有可以帮助潜水的。

“可以把水转化为气泡,包住头脸,在定时间内帮助呼吸,”风笑颜说,“可是我没有办法抵抗水压。我们潜得过深,会被水的重量挤坏的。”

“这个可以交给我,”萝漪说,“我会有适当的秘术让我们毫发无损地深潜的。以你的精神力,大概能变化出多少个这样的气泡?”

风笑颜算计了下,面有愧色:“恐怕只能支撑我们三个的。”

“问题不大,”萝漪看来早有心理准备,“多一两个人的也没什么用处,人少反而不容易暴露。我们毕竟只能偷袭,不可能正面冲突。”

“但是万一……啊,没什么。”云湛说了半截又住口了。

“怎么了?”萝漪看他一眼。

“我本来想说,万一海底域的入口是被秘术封禁的怎么办,然后我想到了。谷玄接近大地之时,这世上大概没有辰月教主解不开的秘术。”

“过奖了。”萝漪嫣然一笑。

剩下的时间就是体息和等待。云湛睡了两个对时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走出门一看天,已经是八月十日的清晨。这时候他注意到还有另—个人影蜷在屋外的石沿上,一看是风笑颜正坐在那儿。

“怎么了?紧张到睡不着了?”云湛问。

“我是紧张,但紧张的不是怎么进去的问题。”风笑颜轻声说。云湛听出她的嗓子略有点沙哑,或许是刚刚哭过一场。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我的父亲和那个害了我母亲的女人。在梦里面,他们已经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且完全忘记了我母亲的存在。我上去找他理论,他却跟我说,从来就没有过风宿云这个人,他从头到尾只有—个妻子,那就是风栖云。”她双手抱膝,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云湛心里微微一痛,想要说点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你放心,他们很有可能早都死了”这类的话吧。但想想如果龙斯跃真的懵然无知地和假冒姐姐的风栖云呆在一起,那对风笑颜也是沉重的刺激。

“前几天听说我父亲其实是个天驱,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辰月法器库的事,本来很开心,”风笑颜说,“可我很快想到了,当他成功利用曲江离的手下击败了曲江离之后,又去了哪里了?如果他真的把剩下的敌人也都解决了,为什么再也没有重新回来过呢?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已经被其余独眼人杀害了,要么……风栖云成功迷惑了他,已经假冒我母亲和他一起生活了。”

这种可能性相当大,云湛想说,却没有说出口。风笑颜接着说:“然后我又进一步想到了,风栖云陷害并假冒我母亲的手段那么毒辣,这个女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和我父亲在一起吗?我还真不觉得爱情这玩意儿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云湛一怔,忽然间明白了风笑颜真正的担忧是什么:“你的意思是说,风栖云在背后利用你父亲……利用你父亲……去替她抢占法器库?”

“这才是我最害怕的,”风笑颜两眼望天,“我害怕我们进入到那座海底的城市之后,发现我父亲早已死了,因为他的利用价值在推翻曲江离后已经完全消失;而风栖云,长相和我母亲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风栖云,则成为了法器库的主宰者。那她就会是同时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可我对她完全无能为力。”

“我们会帮你的。”云湛说。

风笑颜摇摇头:“她拥有法器啊,在新一次的开启后还会拥有更多。你和萝漪都是很厉害的人,可是我担心,我们都无能为力。”

“别忘了还有曲江离呢,”云湛眨眨眼睛,“等他们先狗咬狗,我们再坐收渔利,总会有机会的。”

风笑颜淡淡地一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说‘总会有机会的’,你就没有过绝望的时候吗?”

云湛翻着白眼想了很久:“也不能说没有,但也可以说完全没有,就得看你怎么界定绝望了。”

“你觉得绝望是什么样?”风笑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