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的地面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缝,随即猛然开裂,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四方大洞。独眼人们兴奋异常,曲江离却很镇定,轻轻摆摆手,阻止他们涌向那个大洞。

“为什么不进去?”风笑颜不解。

“因为妖魔还在这里呢,他怎么能轻举妄动,”云湛努努嘴,“喏,他们来了。”

风笑颜回头一看,突然间两眼瞪得圆圆的,浑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样。她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忘情地想要站起来迎上去,幸好云湛手快,一把按住她,不让她动。

“现在先别露面!”他警告说。

“可是……那是我父亲啊!那是我父亲!”风笑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强压住自己大声尖叫的冲动。

她看到了一个羽人。正当曲江离制止住手下们冲进法器库时,从不远处的民居中悄声无息地走出一个人。他并没有凝出羽翼,但却像没有重量一样,就那么轻飘飘地飞升而出,缓缓地升到半空中,再悠然落下。

虽然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自己的父亲,甚至连画像都没见过,但风笑颜只看一眼就认定,这一定是龙斯跃,她的父亲。他和自己的脸型很像,只是带有一种男性特有的潇洒气质,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羽人。而且可能是利用了法器的作用,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风笑颜可以想象龙斯跃二十年前是怎样的风流倜傥,获得风家姐妹的青睐倒也不足为奇。

我的父亲,他还活着……我的亲生父亲!风笑颜不知不觉已经热泪盈眶,到了此时,她才意识到,一个活着的父亲或母亲对自己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童年时代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瞎了一只眼有如老妇的母亲形象,早已给她刻下了抹不去的悲惨印痕。

“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不是露面的最佳时机。”云湛握住风笑颜的手。这只温暖有力的大手让风笑颜稍微镇定了一点。她艰难地点点头,不再乱动,这时候她又感到云湛的手好像在一瞬间变得冰凉,但后者已经及时松开了手。

她把注意力集中到焦点区域。不只是龙斯跃,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出现了另外十个人。风笑颜数了两遍,连父亲在内一共十一人,有男有女,然而——并没有任何一个长得和自己比较近似的,或者和十七年前那个有若鬼魅的老妇人有一丁点相像的女人。也就是说,孪生姐妹中的妹妹风栖云并不在这里。

村人们迅速退去,但在离开前,他们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仇恨的目光投向了那十一个人。曲江离纹丝不动,他的信徒们则迅速摆开阵势,和这十一个人对峙着。

风笑颜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知道,自己即将听到一场与二十年前的真相有关的对话,而这也是她最为关心的。父亲龙斯跃究竟是什么人,究竟做过些什么,答案就藏在二十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之中。

果然,曲江离看着龙斯跃飘然靠近,隔了很久,才冷冰冰地开口说:“龙斯跃,这二十年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贵体无恙,能够好好地活着等到我回来。我很高兴,你没有让我失望。”

“可惜我很失望,虽然这也在意料之中,”龙斯跃摇摇头,“如果不是连衡那个叛徒贪欲作祟,半途上劫走了你,你现在尸体都化成灰了。但是连衡这个人,阴险毒辣、谨小慎微都不缺,唯独缺了成大事的气魄胆略,所以他迟早死在你手里。”不知道是否因为二十年来都守护着这座法器库的缘故,他的东陆语似乎说得并不很纯熟,有些生硬,腔调也慢吞吞的。但令风笑颜陶醉的是,父亲的嗓音也十分好听。

曲江离哼了一声:“我是辰月的叛徒,你是我的叛徒,连衡又是你的叛徒,这一连串的背叛倒也足够精彩。不过连衡如你所说,是个过于谨小慎微的人,他虽然得到了法器库的位置,却忌惮着我的手下,一直想要逼迫我教给他召集信徒的方法,想要把他们全都杀死之后,再去独自占领法器库。正因为这种忌惮,他才始终没有杀我,最终让我找到了机会回到这里。”

说完这番话,曲江离背着手,慢慢踱到开裂的黑洞前。他挥了挥手,手下的信徒们纷纷点起火把扔进洞里,龙斯跃并没有阻拦。风笑颜很是吃惊,萝漪对她说:“放心吧,这点火烧不坏法器的。法器库十九年没有开启,这是熏里面的秽气呢。”

“秽气未散,半个对时内还进不去,”远处的曲江离对龙斯跃说,“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叙叙旧。一别二十年,我正是很想念你呢。”

他嘴里说着,手上已经做出了动作,龙斯跃脚底踩着的地面忽然泛出红光,一股灼热的岩浆从地下涌出。但龙斯跃并没有躲闪,眼看岩浆就要吞没他的足踝,风笑颜差点没尖叫出来,却看见岩浆的颜色已经迅速黯淡下去,而龙斯跃的双足隐隐冒出白气。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使用冰系法术迅速冷凝岩浆,化解了这次攻势。

曲江离仍然只是手指轻弹,却已经骤然变招。一团紫气从他手里释放出去,把龙斯跃全身围住,那是一种吸取生命力的谷玄秘术,但龙斯跃不知使用了什么咒术,紫气很快被驱散。

曲江离冷笑一声,再度换招,龙斯跃头顶雷声炸响,几道电光凶猛地劈了下来。这次龙斯跃既没有闪避也没有阻挡,任由电光打在身上,但他却显得安然无恙,倒是脚下的土地迸裂开来,一片苔草被烧焦了。看来他是不动声色地把雷电全部引到了身外,借助脚下的土地加以化解。

两人电光火石之间交换了三招,曲江离显然并没有用足全力,但龙斯跃化解起来却也轻松随意。云湛回想起萝漪在曲江离手下吃过的大亏,心里算计着,龙斯跃不应该有那么厉害,除非……

“你口口声声说背叛我是为了阻止法器库的开启,你在放屁啊,”曲江离的语调充满嘲讽,还隐隐带着愤怒,“你的实力我还不清楚么?不靠着法器的提升,刚才我那三下,任何一下都能要了你的命。”

“如果我把命都让给你了,那还怎么守护法器库呢?”龙斯跃反唇相讥,“历代以来,君主们之所以觉得天驱危险,除了他们对信仰的坚守之外,还在于他们为了信仰而不惜采取任何手段。”

曲江离并没有丝毫吃惊:“你果然是个天驱武士。十九年前,其实你还是开启了法器库,取出了其中的部分法器。而其他的这些人,也和你一样使用了法器吗?”

龙斯跃身后的十个人保持着沉默,表现出默认的姿态。龙斯跃说:“所以我们这十一个人,就和你手下一百人没什么区别了。你觉得你会有胜算吗?”

“只要我一个人能胜过你们这十一人,就足够了。”曲江离淡淡地说。

[二]

“他真的能一个人对抗十一个人吗?”风笑颜紧张地问。

“他不能,法器或许可能,”萝漪回答,“这十一个人没有完全控制法器的本事,不能完全发挥出法器的力量,而曲江离却找到了克制的办法,对抗二十二个人也不是不可行。”

仿佛是为了印证萝漪刚说的话,曲江离运气许久后,摊开双掌,左掌心燃起一团颜色怪异的白色火焰,右掌心则是一个氤氲转动的气状黑色球体。与此同时,他一直挂在胸前的项坠开始发亮了。

“说明他开始催动法器的力量了,”萝漪说,“所以这个挂坠必须保护住他的精神不被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