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离开。简帆咬了咬嘴唇,忽然开口:“等一等!”

洛夜行停住脚步,扭过头来:“怎么了?”

“我的确很生气,”简帆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安定,你却偏偏为了我把这一切搅得乱七糟。但是,我也很高兴。”

“高兴?”洛夜行微微吃惊。

“我不是木头做的,有一个男人为了我这么拼命,我不可能不高兴,”简帆的声音带有一种独特的温柔,却也有几分凄然,“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一直都不敢见你吗?”

“我觉得大概是你不愿意见我,因为你对我……和我对你,并不相同。”洛夜行苦笑一声。

简帆摇摇头:“你错了,我只不过是一直在害怕一件事情。”

“怕什么?”

“怕有一天我会不得不亲手抓你。”简帆说,“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缩身在小赌坊里,做出一副懒散模样,都是为了我。但那不是你的本性。在九州各地游荡骗人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你。我当然不会愿意看到你做出任何违反律法的事情,但是同样的,我也不想见到你郁郁寡欢。”

“郁郁寡欢?会么?”洛夜行又是一声苦笑,“我忽然发现,您对我的了解,比我以为的要多一些。”

“难道你自己没有注意到么?”简帆说,“这些日子天空城发生了各种事情,你因为我而被迫卷入,没法像前几年那样蹲在柜台后面装懒虫了,但你却好像比以前更快乐了。”

洛夜行一怔:“更快乐了?”

“因为你注定要做一个不平凡的人,不管是干好事还是干坏事。当你找到一件事可以发挥你的才华的时候,你才会真正专注,然后从专注中得到快乐。”简帆说,“但是你能找寻的快乐,往往和我格格不入。”

洛夜行想了一会儿,颓然地叹口气:“你还真说对了。仔细一想,这段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心里还始终惦记着你的事儿,但我却……确实心情并不坏。”

“所以啊,当你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时候,不能光想着你喜欢她,”简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你总得想一想,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了,你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你会快乐吗。你为了我,憋着当了几年天天睡觉的掌柜,你真的开心吗?”

洛夜行一时间竟然无法作答。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地说:“我回去想想。”

回到风天逸的宅子里,洛夜行把简帆的话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却依然难以理清头绪。他只能用“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来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虽然他知道,这也是简帆所说的自我欺骗,但除了自我欺骗,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排遣心里的烦闷。

倒是在风天逸面前,洛夜行所说的话并没有成为欺骗。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老董还真替他打探到了一些很有用的信息。

“我有一个兄弟在那一天见到过你所说的这两个人,”老董说,“他在赫赫有名的雁都风氏的宅子里当差。那一天中午的时候,正好他出门去布庄替女眷们买布,无意中瞥见有一个男人肩膀上扛着一个麻袋从一扇侧门走进了风宅,模样很像是你所描述的那个,而那个麻袋的大小形状,也像是装着一个人。但是后来他从来没有在风家见到过那个男人。”

“风宅?雁都风氏?”洛夜行很是意外。他连忙回到藏身之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风天逸,风天逸大惑不解:“那个人如果真是马旗的话,那可奇怪了。他扛着的如果是狗熊,那就更奇怪了。”

“狗熊?”洛夜行一愣。

“啊,就是白茯苓,”风天逸摆摆手,“她太笨了,又贪吃,所以我喜欢叫她狗熊……马旗一向对我忠心耿耿,办事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三年前我们在澜州遇到劫匪,他为了保护我中了好几刀,差点丧命。那一次之后,我再也没有怀疑过他。”

“袭击有可能是马旗故意安排的局,即便不是,如果这个人有着很深的心机和极其要紧的重大目的,完全是可能冒死拼一把的。”洛夜行说。

风天逸想了想,缓缓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有这个可能性。如果你面对的是一个连生命都不顾惜的人,那么把生命作为衡量忠诚的标准就毫无意义了。我看错人了。”

“有错就认,不推诿责任,我算是看出来你为什么能当一个有钱人了,”洛夜行笑了笑,“那么,假如我们确定就是马旗背叛了你,他为什么要绑架白茯苓?他和雁都风氏又是什么关系?说起来,你不也姓风吗?”

“虽然都姓风,但并不是同一支,”风天逸说,“雁都风氏是目前宁州最古老、最有名望的大家族之一,或许可以去掉之一。我和他们当然时常会有生意上的往来,最近还刚刚从他们手里买了一块儿地呢。但也就仅限于生意,其他没有太多私交,更谈不上恩怨。我想,他们大概也会在心里看不起我这样的人羽混血,不过为了钱还是在表面上始终对我恭敬客气。”

“但是现在你我的身份都是逃犯,不能堂堂正正登门拜访,”洛夜行想了想,“还是我半夜溜进去瞧瞧吧。”

“一起去,”风天逸淡淡地说,“论半夜翻墙,我未必比你差。”好长时间不见洛夜行了,被洛夜行救走的风天逸也一直踪影不现,连带着白茯苓也消失了。天空城的氛围变得沉闷压抑,令萧轻盈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恶劣。

“我简直觉得我现在不在天空城,而是在越州。”萧轻盈喃喃念叨着。在她的头顶,是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

“越州?怎么讲?”汤崧问,“我很少出门,从来没去过越州。”

“越州啊……不停地下雨,不停地下雨。天永远是阴沉沉黑漆漆的,空气就像是一张湿润的汗巾,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拧出水来。”萧轻盈摇摆着手,“特别是一旦遇上雨季,那雨可以一下就是一个月,绵绵密密没完没了。在那样的地方呆久了,你会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要长蘑菇一样,心情就像埋在了泥里,呼吸都不畅。”

“照你这么一说,现在天空城的气氛还真有些像呢,”汤崧说,“尽管天气其实不错。你去越州干什么?杀人?”

“除了杀人,我还有别的事情可做么?说起来,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查出来了么?”萧轻盈问。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但是没有任何官家的地方有白小姐的下落,”汤崧回答,“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没有被虎翼司城务司之类的地方逮捕,而是被其他的某个私人抓走了。”

“私人?”萧轻盈眉头一皱,“这位白小姐呆呆蠢蠢,怎么会去得罪什么人呢?不过也难说,可能就是太呆了才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不过另一方面倒还有些收获,”汤崧说,“你真猜准了,翔瑞鸾驿和城务司之间,果然有一些纠葛。”

萧轻盈打了个响指:“我就说嘛,这都是杀手玩烂了招数,一箭双雕,既处理了翔瑞鸾驿的老板,又干掉了虎翼司的高官。这事儿准是城务司干的。”

汤崧哭笑不得:“光凭这点儿怎么可能定罪?就算你猜测我父亲是被城务司杀害的然后再栽赃给风老板,也需要证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