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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风炎皇帝白清羽的故事,就于焉展开。

 

“……四五十年一战,就像是个浩劫,阴魂不散。其实归根究底,不过是我们北陆的贫瘠。眼下七部大概总共五百万人,可是瀚州的土地真的能养五百万人么?贵族们吃羔喝酒,牧民和奴隶却连老鼠都抓来吃,还要饿死人。每到这个时候,就只有一战。每次大战,剩下的人不过一半,这两百多万,是土地养得活的,又都是女人孩子。可是再过上四五十年,两代人出生,土地又养不活了,于是为了抢水草抢牛羊,就再打仗,再死人。只有把多余的人死掉,剩下的人才能活下去。”

 

——《缥缈录》

 

位于北陆中部的瀚州,从东到西分为三个地形带。东部是高峻的彤云大山与勾戈山脉,西部是与殇州相接的高原,只有中部,是适合居住的草原。九州人类的一支——蛮族,就居住与驰骋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

 

瀚州草原面积广大,居住在这里的蛮族多以放牧为生。瀚州土地较之东陆远为贫瘠,加之气候较为寒冷,因此不适合耕种。偶有牧民烧荒种地,所得也颇为有限,中州的稻米甚至可以一年三熟,而在瀚州种麦子却往往只能熟一季。

 

蛮族牧民的生存与部落的存续高度依赖放牧,牲畜不仅是某些部落唯一的食物来源,也是不能自给自足的蛮族与东陆贸易获得其他生活必需品的商品。放牧的牲畜,需要和草场上数以千计的野鼠、兔子等啮齿类动物竞争,若是寻不到合适的草场,牲畜活不下去,部落里就得死人。

 

在胤文帝时期,瀚州的蛮族人口大约是四百万,远远超过了瀚州草原能够负担的上限。因此部落与部落之间为了争夺草场冲突不断。因血亲复仇导致的仇杀每天都在发生,牧民们往往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自己至亲的血溅在白色的帐篷上,已经干枯,于是痛不欲生地拿上杀牛的刀,不顾一切地冲向杀人者的部落。在大规模的部落仇杀中,许多小部落甚至因此丧失了主要的男性劳力,而被大的部落趁机兼并。

 

在普通的蛮族牧民为了立锥之地苦苦挣扎拼杀之时,大部落的贵族们却依然过着奢靡淫荡的生活;而大部落的进一步壮大,也伴随着诸多小部落的消失。

 

在当时的蛮族诸部落中,最强大的还是占据了北都城近三十年的青阳部,仅青阳部中的大姓如吕氏或是巢氏的私人武装,就比许多小部落所有的青壮年男子数量要多。雄踞朔方原北部的朔北部也拥有几乎不相上下的实力,尤其他们来去如风的白狼团,简直就是周边小部落的噩梦,即使是青阳部,也对朔北十分忌惮。

 

南面青茸原上,沙池部和九煵部热火朝天地捉对厮杀。值得一提的是居住在铁线河岸边的小部落五狄部,在九煵的强大压力下,不断向南迁移,退到天拓峡边,终于不能再退。全族男子在主君锡拉尔•郭纯卢•布哈落的带领下,设计伏击了海盗据点,夺下他们的船只,愤而乘船横渡天拓峡,趁夜快速地劫掠了一个没有防备的淳国小镇,满载着粮食归来却。这个未曾造成严重破坏的事件成为日后绵延十年的“蛮蝗”的开端。

 

五狄部的这次袭击在东陆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波澜,当地的守备官员将这当作一次简单的海盗袭击时间呈报上去,却并没有注意到这群蛮人是骑马洗劫了整个村子。与东陆发生的事情相反,五狄部的收获尽管不多,却在北陆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在各部相继饿死人的情况下,新的粮食来源很容易就成为各部关注的焦点,而东陆形同虚设的海防与官员的未尽职守,使得越过不宽的天拓峡到东陆枪粮成为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情。

 

目光独到的九煵部少君莫干遣密使从澜州的购买了长船,又高价雇佣了许多无翼民作为船员。快船带着九煵部的精锐骑兵越过天拓峡,骑兵在菸河入海口处上岸,沿河而上袭击了淳国的重要粮仓菸阳,杀死当地守军二百余人,随后飞快地撤回了北陆,九煵部死伤则不到十人。收受了海防司贿赂的地方大员害怕此事传开会被追究罪过,竟然隐瞒不报,这种行为无疑为日后蛮族的肆虐提供了方便。

 

回到北陆的九煵部骑兵被当作英雄对待,他们的事迹很快传遍了整个瀚州。一时间瀚州的蛮族牧民纷纷沿河南下。北陆缺树木,于是牧民们杀了牛马,用牛皮做成筏子,很多牧民坐在破旧的筏子上,就此淹死在铁线河里。即使这样,饥饿的牧民依然不悔地乘上皮筏,带着生存的希望划向南方。

 

这时终于所有的部落都看到了这件事后背后的意义,于是在库里格大会上,各部约定共同南下劫掠,相互协作,由九煵部提供船只,而实力最强的青阳与朔北部牵制住淳国的军事力量,最后的战利品按照各部的功绩分配。

 

在一个漆黑的夏季夜里,淳国的守夜士兵从灯塔上看到海面上突然来了一列未悬挂任何旗帜的舰船,打出旗语也没有任何回应。突然海面上左近的灯塔都燃起了烽火示警,烽火绵延几十里之长。禁海二百余年的淳国荒废的海防如同纸片一样被无翼民掌舵的舰船撕碎,数万蛮族连人带马在一夜之间登上了淳国的海岸。蛮族舰船巧妙地绕过了防卫严密的泉明和毕止,在广阔的菸河三角洲一带登陆,措手不及的海防司在看见绵延数十里的烽火之时甚至不知该将兵力调往何处。

 

上岸之后的蛮族沿途劫掠,却将“避实就虚”的策略发挥得淋漓尽致。蛮族马快,且无后方之忧,蛮族劫掠途中还纵马践踏食用禾麦,淳国百姓苦不堪言,又因为蛮族骑兵来去如风,故有“蛮蝗”之名。蛮族过处就如蝗虫入境,人人自危家家难保。蛮族各部落在登陆以后,纷纷夺取尚在沿岸停靠未来得及出海的各类船只,为再次的南下做准备。青阳和朔北则分出部分骑兵在毕止一带游弋,逼得淳国主君敖广之不敢分兵遏制蛮人,还向各地指挥使下令“勤王”,使得本就十分空虚的各地防卫更加空虚。而各地的指挥使也谨守着盛产菸果的菸河平原北部,几乎完全放弃了淳国南面的守备,使得蛮人在淳国南部横行无忌。

 

一时之间,“蛮蝗”肆虐竟似无人能当。

 

蛮族在东陆出现的消息传到天启之后,举国震惊。淳国是王域背面的屏障,长期负责东陆海防,却被蛮族一举突破,蛮族游骑依靠对步卒的速度优势在淳国军力间穿插游走。而淳国大量兵力被牵制在国都毕止附近,难以他顾,因此可以说,王域北面的大门对蛮族完全敞开了。虽然西面有古戈壁阻拦,但自帝都盆地流至菸河的修文大运河,为蛮族的继续南下提供了良好的通道。一时天启城内愁云密布,承平已久的东陆军武废弛的恶果终于显现。然而与惶惶不可终日的诸公卿不同,仁帝一面命三万羽林天军驻守大雁泊口,一面传令各国驰援,史官说他在太清殿上分析华蛮军事对比时“淡定从容,满朝拜服”。

 

三万羽林天军驻扎在大雁泊口,帝都人心大定,而羽林天军甚至还有余裕清剿淳国南部的零散蛮人,形势出现了对胤朝有利的局面,天启百姓们甚至相信在各国相继出兵后蛮人将很快被赶出大胤的领土。然而历史总是充满了各种偶然性,青阳部的一支由巢氏家臣率领的千人左右的游骑因为不识地形,误打误撞地顺着西雁河而上,经过废弃的古战场当阳谷,进入了帝都盆地。这一支游骑惊异地发现帝都盆地远比北方的淳国富庶,这时他们终于明白他们并没有按照原计划顺大运河南下,而是绕路接近了胤朝权力的中心——帝都天启。

 

这对游骑兴奋地放弃了在帝都周边的劫掠,而是沿着官道高喊着“杀皇帝,抢财宝”的口号直奔帝都天启而去。怀着冒险者般的侥幸心理,他们将赌注押在帝都空虚的防守上,蛮勇和幸运将他们带到了天启城下。填盍门的守将甚至来不及将他们与东陆商队分辨开来,就被当先的游骑冲进了城门;能容十二辆车并行的天启大道为蛮族的骑兵提供了巨大的方便,在城头的守将被蛮人乱箭射坠城楼时,千人的队伍已经有近一半进入了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