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何,只是我早就知道你的眼睛并没有瞎。”黎耀此言既出,黎鸿和雷冰都是面色惨白。

“因为坏事是我干的,我才会一直对后果耿耿为怀,”黎耀说,“我也许记不住你的脸长的什么样,但我一定记得你的那双盲眼。知道我后来怎么发现你的眼睛已经被治好了吗?就是注意到了眼珠子的色泽不对——上面本来应当有毒药的淡绿色,显然你在伪装的时候忽略了这个细节,以为盲眼都是差不多的。这次你的替身别的地方都像,那双眼珠子却是真瞎……我如何看不出来?”

黎鸿怒吼一声,就想扑上去,但他的身体已经被牢牢捆住,这一下只能徒劳地令自己滚倒在地上。黎耀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雷冰敢肯定那绝对是怜悯的眼神——挥挥手,命令将两人都押下去。

“你这种伪善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临死前也算开眼了!”雷冰忽然冷冰冰地撂下一句。

黎耀看了她一眼,宽容地笑笑,并不理会。

五大约就在黎鸿被抓走的第二天,有一个一脸贼兮兮笑容、看上去就不是好东西的年轻男人敲开了黎鸿府邸的大门。他很有耐心地敲了足足有七八分钟,终于一个管家摸样的中年人出来开门了。

“找谁?”管家很不客气。

“我找黎二少爷,”这人笑得很谦卑,“我和二少爷实在青石认识的。他说过,我遇到什么麻烦,尽可以到南淮城找他,他一定……”

“甭找了,回去吧,”管家挥挥手,“从今天起,没有黎二少爷这个人了。”

“可是,为什么呀?”来客一脸诧异,一脸绝望。管家转身重重关上门,不再搭理他。

他这时才扔掉方才的表情,一脸轻快的离开黎府,来到一条小巷子里的一个窄小茶铺,和他的女同伴会合。

“看来黎鸿是真的出事了,而且很可能是全军覆没,否则黎耀的手下不会用那么肆无忌惮的口气和我说话。”君无行分析说。他心里又开始担忧雷冰,根据这个女人的性格来推测,她十有八九会和黎鸿一起落难。但他不想这种低落的情绪感染到邱韵,所以面上仍然装得若无其事。

“可是为什么南淮城还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邱韵不解,“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吧?”

“再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君无行说,“在南淮这样的大城市中,永远不会有任何你打听不到的新闻,只不过这些新闻的真假虚实往往无人知晓罢了。”

“然后就得靠您老人家的聪明智慧的头脑来辨别真伪了,对吧?”邱韵一笑,“后半句我替你说了。”

君无行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灰溜溜走掉了。邱韵喝到第二壶茶时,他回来了,看起来有些神采飞扬,无疑是打探到了什么好消息或者有趣的消息。

“原来他们是在搜捕几名逃犯,”君无行说,“前几天,几乎就在黎鸿被捉的同时,一名重犯在同伙的策应下逃狱成功。然后他紧接着就选在当晚干了一件大案,袭击了黎氏的金库。”

“真有胆量,”邱韵说,“黎氏的金库,那一定收获颇丰了。”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君无行神秘一笑,“有一则很有意思的流言,说他们那晚上什么都没有偷到,不是因为黎氏的防守太严密无从下手,而是因为——仓库是空的。”

邱韵愣住了:“空的?那是个假的吗?”

“是啊,所有人都这么说,”君无行笑容更加诡秘,“坊间纷纷传言,黎氏的真正金库其实根本不在南淮城里面。人们都夸赞黎耀果然无比精明,不愧为九州最有头脑的商业巨子。”

邱韵盯着他的眼睛:“那你的看法呢?为什么我觉得你一脸‘全世界都是傻瓜只有我最聪明’的表情?”

君无行收起笑容:“好吧,那我就严肃一点。我只不过是有一个猜想而已:万一那座真的就是空的呢?也许他们并没有找错地方,错的只是以为那里面有金子的人们。”

邱韵思索了一会儿:“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如果黎氏并不如它表面看起来那么富有,赚的钱都到哪儿去了?”

“是啊,赚的钱都到哪儿去了?”君无行往椅子上一靠,“其实自从到过塔颜部落,把过去发生的事情大致了解了之后,我就一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这个猜想太过奇怪,连我自己都觉得深入下去挺可笑的。如果黎氏的金库真是空的话,我这个荒诞不经的假设,倒搞不好会切中要害。”

“什么假设?”

“先不能说,猜错了就丢脸了。”君无行摇摇头。但邱韵看得出来,这家伙的脑筋又开始飞速运转了。和君无行同行多日,她深知此人虽然毛毛躁躁,办事总有无数破绽,但头脑灵活、胆大心黑却是毋庸置疑。这种时候,也话真的只能指望于他那些“荒诞不经”的念头了。

“对了,”君无行忽然说,“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还有什么?”邱韵有些紧张。

“再过两天,就是南淮城的焰火节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邱韵哭笑不得:“我以为有什么大事呢!焰火节有什么好说的?南淮城这个地方,每个月至少有一两个莫名其妙鸡零狗碎的节日,以便让百姓们闹腾花钱,让商人们赚钱。”

“那我们更应该与民同乐了,”君无行说,“上次从那三个死人身上搜出不少钱,正好找找乐子。”

邱韵很无语,更加无语的是,君无行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居然真的行动起来了。他找到南淮城颇有名望的焰火作坊“飞花坊”,向他们订做了一款焰火。

“时间太紧了,”焰火师傅很为难,“一般订做都得提前七天左右,可现在只剩两天了。”

“我给您三倍的钱,”君无行摇晃都手里的钱袋,条件是焰火节当夜必须交货。”

邱韵冷眼旁观,等他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妥当,低声问他:“你是想要给黎耀发什么讯号吧?”

“是啊,”君无行兴致勃勃,“与其让他始终躲着让我们见不到,不如逼他主动出来见我们。记得我们在大雷泽见到的渔民捉刀鲽吗?一样的原理。”

“那你要发什么讯号?”

“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就不好玩了。”

这一夜南淮城热闹非凡,比之只有富人才能亲身参与其中的花船赏,穷人们也能够买得起便宜的焰火直冲上天。在这个万民同乐的夜晚,南淮城的天空被点亮得犹如白昼,无数绚烂的图案在半空中绽放,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令人心情愉悦的和平的硝烟味遍布全城。

按照惯例,焰火节从天色刚黑即告开始,一直到刚刚翻过这一天时结束。因此,在深夜艮时来到时,所有的焰火都止息了,最后一组焰火同样依惯例射上了天空,那是南淮城守的祝福。当九朵象征着南淮城的丹叶桂花闪过夜空时,人们发出了满意的叹息,并准备各自回家睡觉。

就在这时,已经平静的夜空却突然间再度爆发出亮光。

竟然有人在城守之后还放出了新的焰火。那焰火十分怪异,既不是什么常见的福禄寿喜等文字,也不是什么花啊元宝啊虎啊之类的图案,而是几个似图非图、像字又谁都不认识的奇怪线条组合。在所有其他的焰火都消失后,这些排成一排的莫名其妙的图形在天空中分外醒目,或者说,刺眼。

“兴许是哪个烟花坊的师傅手艺出岔子了吧?”人们疑惑地交换着意见。

第十章 真凶

焰火节过去两天后,南淮城的天空竟然又出现了新的烟花。

其时正是这座繁华城市的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南淮的人们绝大多数都还没有入睡。穷人在家里酌着劣质烧酒,有点钱的呼朋引伴在小酒馆里啃酱猪蹄,更有钱的在风月之所寻欢作乐。与此同时,街头巷陌卖炸糕的、卖花的、表演杂耍的也将市民们吸引到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