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极了,做梦都在想,”风蔚然说,“可是我希望作为一个羽人飞起来,而不是一头猪。”

  胡斯归怒极反笑:“好吧,你可以开弓试试。我对你的箭法略有耳闻,不知道你能射掉我几根汗毛?”

  事实上,这一箭能不能发出还是个问题。云栋影的弓,他光拉开就很勉强了,支撑着说了那么久话,两条胳膊已经十分酸疼。何况他这些年根本没有用心去学箭,虽然近在咫尺,也难保不会射歪。胡斯归和教主对他的实力一清二楚,因此只是好整以暇的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风蔚然满头大汗,思索了一小会儿,把箭头微微向旁边倾斜了一点。他想起自己当年学箭的时候,差点一箭射中云灭,眼下也可以如法炮制。

  歪打正着嘛,他想,反正我也瞄不准。

  他龇牙咧嘴的用尽浑身之力,将那张硬弓拉到了三分之一处。不行了,就这样吧,他想。

  然后他就把那支箭射了出去。闭着眼睛射的。

  哧的一声,这一箭的力道听上去出乎意料的强,随即是一声惨叫。风蔚然定睛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支箭射穿了胡斯归的右手掌,鲜血正在顺着箭杆往下滴。

  管用了!他想,再来一箭吧。

  他慌慌张张的使出吃奶的力气,再放出一箭,这一箭竟然隐隐带有破空的呼啸声力道更大。睁眼时,胡斯归的惨叫更加凄厉——他的左眼被射中了。他捂住眼睛狂呼了几声,风蔚然听得分明,他叫的是:“是谁?”

  风蔚然一阵迷糊:除了我,还能是谁呢?但紧接着,窗口真的跳进了一个“谁”。

  赫然是云灭。此前被胡斯归砍翻在地的云灭。他喘着粗气,身手不大灵活,看来背上的伤势不轻,但手中的弓箭却是稳如泰山,箭头闪烁着死亡的光芒,面对着教主与胡斯归。

  风蔚然这才找到了自己射出的两支箭,一支在房梁上,一支在墙上。“真伤自尊,”他低声说,但心中却充满了欣慰。

  与此同时,一缕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长夜已尽。

  辰月教主对云灭的箭视若无睹,但眼眶中却出现了泪花。太阳升起来了,暗月的力量消失了,现在即便抓住风蔚然,也没有任何作用。为了苍银之月,他虚掷了大半生,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失去了健康的身体,但时至今日,仍然一无所获。

  “十六年啊,功亏一篑!”他自言自语,“又是一个十六年……难道星命真的毫不眷顾我教么?”

  他慢慢站起身来,手里握着一段朽木一般的苍银之月,踱着步往门口走去,动作显得迟缓而衰迈。那一瞬间,风蔚然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云灭却毫不留情的扣住弓弦:“站住!”

  辰月教主不理睬他,失魂落魄的继续向前走。云灭不再多言,连发三箭,全都射在了他身上,然后穿过他的身体,钉在墙上。辰月教主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原来那只是一件白色的长袍,真人却已不知通过秘术去到了哪里。

  风蔚然不由得有点怅然,云灭也微微愣神。趁此时机,胡斯归已如疯狗一般的扑上,云灭慌忙发箭,但急促间失去准头,都打在他身上的护甲上。

  胡斯归冲到云灭身前,伸出残留的左手,死死掐住云灭的脖子。他是人类,又天生巨力,云灭纵然用两只手也无法掰开,只觉得脖子被铁箍套住了一般,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冒金星。

  就在此时,胡斯归突然大吼一声,松开了手,原来是风蔚然从地上捡起一支箭,狠狠插在了胡斯归的腰上。云灭趁此机会双掌齐出,往胡斯归脖子后一切,他立即摔在地上不动了,看颈部歪歪斜斜的,竟然已被云灭生生切断。

  云灭呼哧呼哧喘了许久的气,才被风蔚然扶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风蔚然一脸崇拜的指着胡斯归的脖子。看上去,这一招比云灭的箭法更令他仰慕。

  云灭微微一笑:“这是我们羽族鹤雪传下来的招数,和我的箭法一样。”

  “你能教我吗?”风蔚然一脸向往。

  云灭扭过头,看了看他方才射出的两支箭,不大确定的说:“如果你愿意好好学的话……”

  十六、好好的活下去

  “胡斯归是天驱,这不假,但他是天驱的叛徒。十六年前,出卖你父亲的,就是他,”云灭说。此时两人正在云灭的房中,风蔚然正在笨拙的帮助云灭裹伤。胡斯归的刀很重,虽然被护甲挡住了大部分力量,仍然伤得不轻。

  “你们是在比赛谁装死的本事更强么?”风蔚然喃喃地说。

  “胡胖子一向比不过我的,”云灭神情悠然,“比装死,他也得输。”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风蔚然问。

  “和你父亲一样,仅仅是为了天驱这个称号本身,”他回答说,“陈福来到这里后,悄悄拜托过我照料你,并且告诉了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我怎么可能那么巧,知道胡胖子和你呆在一起。有空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关于天驱的一切。”

  “那辰月教主告诉我的那些话,是真的么?”

  云灭微微一笑:“他很懂得说谎话的真谛,告诉你的绝大部分都是真的,和我从陈福那里听到的相当吻合。只不过,在最关键的地方,他说了慌,好骗你上钩。如果胡胖子不是那么急迫,以至于露出马脚的话,你也许就会相信他了。”

  “你真了解我,”风蔚然耸耸肩,“除了不喜欢被人骗,其实我一向乐于助人。不过,他骗了我什么?”

  “事实上,他的玄阴血咒是用在了你父亲身上,而此后他真的把那灵魂送入了你的体内。但那灵魂却迅速的被你压制,在你体内一点戾气也散发不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风蔚然急忙问。

  云灭哈哈笑着拍拍他的头:“没有人会告诉你所有的为什么,但我们可以通过推理,得出唯一可能的解释。傻小子,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暗羽后裔,暗月咒术施加在你身上,好比江河归于大海,怎么可能干得过你?所以辰月教主看中了你,胜过苍银之月本身。你昨晚要是答应了他的条件,他就会借助你服从的意愿,一点点抽去你的魂魄,重新唤醒苍银之月里的死灵,占据你的身体。借助着暗羽的体质和那个疯狂的噬魂秘咒,他将会创造出九州大陆上最强大的战士。”

  “至于魂印石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存在,除了河络的兵器铸造者,我想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风蔚然正在喝茶,听了这句话噗的一声,把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暗羽后裔是什么?”他问,“那个灵魂就从此在我身上出不来了?”

  “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云灭说,“至于那个灵魂,也许,嗯,也许我们以后有办法把它取出来,趁它还没有被唤醒。”

  “唤醒了会怎么样?”

  “从今天开始,你要锻炼你的精神力量,”云灭答非所问。

  “那我还能飞吗?”风蔚然愣了半晌,想起了这个关键的问题,“我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能飞呢?”

  云灭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说:“我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飞起来。但是,也许你这一生都不要飞起来,才是九州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