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姬承面如死灰,一把抓住云湛的手腕,一时间语无伦次,“帮帮忙,再替我偷一次虎牙枪,偷得越远越好,我好出去避难……”

  云湛微笑着看着他,轻轻摇摇头。

  “关键时候不够意思,”姬承嘟哝着,“你这人不可深交……”

  云湛笑得更开心:“姬承,我问你,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姬承茫然的摇摇头。

  云湛严肃地拍拍他的肩膀:“和你一样,笨死的。”

第四篇 成人礼

  今年殇州的天气冷得真是邪乎。太阳每一天只是在天空中稍微亮亮相,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躲下山去,似乎是耐不住十二月的严寒。于是每一天的天色都像遮了一层黑布似的,昏昏沉沉,将整个世界都收入一片杂乱无序的混沌中。

  在这片混沌中,永恒不变的是狂躁的风暴和亘古不化的冰雪。母亲有时候在清晨的时候起床,倚在洞屋的门口,听着那仿佛一万年也不曾停息过的风的咆哮,发出凝重的叹息。那个时候,她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凝结成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年的冬季不仅冷,而且来得特别早,以至于人们来不及储存足够的食物,就稀里糊涂的憋进了山洞中。许多老人耐不住酷寒和饥馑,在这个冬季悄无声息的死去。而许多年轻人则冒着奇险,试图在漫卷的白色帐幕中寻找到鲜活的野兽,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葬身于冰雪之下。也许要等到第二年开春,也许要等到许多许多年之后,他们的尸体才有可能被发现。

  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丁柯满十四岁了。按照部落的规矩,他将要在年满十四岁后的第一个月里,完成他的成人礼。

  倒数第二十八天

  “丁柯,”母亲这一天对他说,“你满十四岁了。”说话的时候,母亲手里捧着一块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块茎,正在皱着眉头大嚼。那玩意儿烤过之后,看上去很像肉,但显然味道和真正的肉差得很远。

  肉都在丁柯的盘子里。丁柯嗯啊了一声:“是啊……”然后继续用刀子把肉切成细条,一条一条的往嘴里送,这样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吃了很多很多肉,虽然事实上,那只是正常分量的三分之一。

  “你小子别跟我装蒜,”母亲说,“你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丁柯叹口气,放下盘子。为了节省柴火,洞里的火炉烧得不是很旺。肉正在一点点变冷。

  “我知道,我知道,”丁柯不耐烦地回答,“成人礼,成人礼!”

  “知道就好,”母亲不再多言,接着对付她的块茎。嘎嘣嘎嘣,喀嚓喀擦,好似野兽啃骨头。

  丁柯把盘子推到母亲面前:“我吃饱啦!”

  他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那些剩下的肉慢慢没了热气,开始凝出白色的油脂。

  倒数第二十四天

  丁柯躺在干草和兽皮垫成的床上。他的房间,也就是这个小洞穴里没有生火,实在有点难熬。

  “你能不能生点火,冻死我了!”塔莫抱怨说,“我跑过来看你的路上已经冻够了。”

  “还是省省吧,”丁柯晃晃脑袋,“为了成人礼的事情,我妈数落了我好几顿了,我现在尽量讨好他。”

  “讨好也没用,”塔莫说,“成人礼是逃不过的,我以前也想逃,被我妈揍了个半死。最后还不是硬着头皮过了。”

  “不能不过吗?”丁柯绝望的问。

  “那不可能,这规矩据说是从我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有一百多年了。从那时候起,每一个十四岁的男孩,都必须经过成人礼的考验。”

  “从来没有例外?”

  “从来没有,除了死人。到了最后一天,还没有完成成人礼的人都会被放逐出去,而离开了部落,他们不可能单独活下来的。”

  倒数第二十二天

  今天的风雪出人意料的平静了许多,大人们赶忙召集起来出猎了,因为现在部落里男人数量太少,所以男女都得去。母亲也去了。

  于是丁柯抓紧时间去找巴雅,这可得冒不少风险。可惜的是,他躲在山坡上远远的眺望了许久,巴雅都没有开门出来过,倒是她面目凶恶的父亲不断出现,令丁柯心惊胆寒。

  赶在大人们出猎结束前,丁柯回到了洞屋,一脸的失落。他从怀里掏出那只用兽骨磨成的口哨,放回了床头。

  总有一天,我能够陪巴雅一起吹这只口哨,丁柯怅然地想着。

  倒数第十九天

  桑堪提的丧礼在这一天举行。他在完成成人礼的过程中死去。

  现在桑堪提的尸体就放在他家的洞屋里,身上的血迹已经用冰雪擦拭干净,但那些伤口仍在,翻卷着绽放着,就像一只只不甘心的眼睛。

  唯一不在的是脑袋,那没办法,敌人也有割掉战利品的脑袋的习惯。回头下葬的时候,只能用木头雕一个假的安上去。

  几个孩子们伤心的哭泣着,为了自己死去的玩伴。但大人们很沉默,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桑堪提的母亲大碗大碗的喝着酒。算上桑堪提在内,她已经死了三个孩子了,其中两个都是因为成人礼而死的,还有一个是在战斗中被杀的。她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酒气把她的脸蒸得红通通的,就像将熟未熟的肉。丁柯又饿了。

  饥肠辘辘中,桑堪提母亲的话漫不经心、断断续续的传入了他耳内:“……这是应该的……通不过成人礼,就不是真正的男人……没关系,我还有两个儿子呢……我不难过……”

  他剩下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桑堪提的两个弟弟,木然的站在一旁。他们距离成人礼还有三四年,所以并不为此感到惶恐。

  他们一定还在心里暗自高兴呢,丁柯不无恶毒的猜测,家里最大的孩子死了,他们俩分到的食物又能多一些了。

  咕咚一声,桑堪提的母亲栽倒在地上,她喝得太多了。几个男人——分别是她某一个儿子的父亲,可惜他们自己也记不清哪一个孩子是自己的——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了进去,然后各自回家了。

  于是丁柯也回家了。

  倒数第十四天

  母亲的手掌很粗大,因为殇州雪原的生活很艰苦。母亲的力量十足,因为殇州雪原的野兽很凶猛。母亲的怒火高炽,因为殇州雪原的丁柯太不争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