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空月看了向异翅好久,才答道:“正有此意。”

“长者,请前面带路吧。”

长者叹息了一声,迈开了步伐,他的步子忽然显得异常苍老。

龙渊阁,终于也不能避免地卷入乱世风云,并在这一刻,成为暴风之眼。

……

但三个时辰后,这座云中之阁却突然腾起了浓烟。

“究竟是谁烧了龙渊阁?”

三天后……却商问长者。长者不言,手仍在颤抖。

“有多少书被烧了?”却商又问。

“天理阁,有一大部分被毁了,还有其他库,也被零散的火星烧了不少……”长者嘴唇抖动着,每说一个字,就好像呕出一口血一样痛苦。

“师父……他们所说的辰月之变,将真的发生么……”

“记住,我们龙渊阁要做的事,只是记录这个苍茫之界,而不是影响它。未来如何,我们是不必想的。一切自然会来。”

却商在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书库中走着,青烟仍未散,他仿佛不是走在龙渊阁中,而是一座被毁去的城市。他抬头,看见那些书的灵魂,正缥缈而上,在龙渊阁顶汇聚成龙形,久久不散。

却商默默对着龙渊阁书库索引卷,统计着毁书的数目和名字。把它们记在纸上,忽然他看着手中的索引卷,有些愣了。

这索引卷上记载的,似乎与他那次迷失在书库深处时所记的不太一样。

他站在那里,脑中久久被一种疑惧缠绕着。

“还有四天……四天零七个半时辰。”此时的远方,西门也静握住图卷,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喃喃道着,难抑心中的激动与不安。

第四章 星辰月 六

这是个宁静的小村落,千万片阳光在树影间安静而喧嚣地嬉闹着,从田径的这一边逐奔到另一边,一位素衣的美丽女子在树下安静地独坐着,她总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天空,村民们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来。

“雪儿……”一位粗壮的年轻农汉来到了她的身边,“雪儿,回家吧,饭做好了。我……”

他的身体散发着汗酸,忽然一把把风凌雪抱住,忘情地揉捏着她的身体。

风凌雪想挣扎,却突然放弃了,她闭上了眼睛,似乎这种拥抱使她安宁。

是否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忘却天空。

农汉解开了风凌雪的白纱衣裙,似乎要和她缠为一体似的。

但冷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可怜天空的仙灵啊,失去了羽翼,却被猪犬衔入泥中打滚。”

年轻农汉猛地惊跳起来:“谁?谁?你在哪儿?”

风凌雪却只是静伏在地上,双眼黯淡,似乎只有静默才能压制心中的凄凉。一会儿,她才慢慢蜷起身体,用衣裙轻轻遮住自己。

“阿诚,你回去吧。”她抱住双膝,头轻侧倚在膝上,像是一个倦了的少女,而那个声音,像是对她并不存在一般。

“雪儿?刚才、刚才是谁在说话?”阿诚冷汗未消。

“听话,回去。回家等我。”风凌雪永远是那样轻言细语。

阿诚挠了挠头,从他在村外见到饿倒在地的她时起,他就知道自己能拥有她的身体,却永远不可能探知她的神秘。他从没见她生过气,她永远那么温柔安静,可是正因为这样他从来不敢不听她的话。

阿诚终于慢慢地一步三回头地向村中走去了。

林边忽然变得无比寂静。

过了很久,那个声音才接着说:“我给你时间穿好你的衣裳应战,我们天罗虽然从来没有不杀妇孺老幼的忌讳,但对于你,风凌雪,哪怕我会为此死在你手上,我也会给你一次机会。这是作为一个杀手对苍茫九州第一杀手的敬意。我绝不会让你不体面地死去。”

风凌雪摇了摇头:“杀手?杀人者?我为了什么要杀你?我没有理由。”

那声音沉默了好久,叹息着:“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是公认的第一人,刺杀是你的荣耀,你竟然宁死也不肯丢弃这荣耀了。当你不是杀手时,你就绝不肯杀人,我天罗九竟然连让你想杀我的荣耀都得不到吗?”

风凌雪慢慢地站起身来,只把白纱抱在胸前:“怎样来的,便怎样失去,美轮美奂,或丑陋肢残,都是泥水塑成,将来也都变成尘沙,有何不同,何必独自怜惜?”

天罗九在暗处摇头:“风凌雪,我知道你心中完全没有自己,你或许只是为他人而存在的。但我却不能见你这样,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第一人,你不怜惜自己,我的心却是痛的,我能杀了你,或被你杀了,都是无上的幸福。但我要杀的是作为一个杀手的你,不是眼前柔弱失魂的你。”

风凌雪竟然微笑了:“天罗九,你太激动了,你站的枝头摇了七次,你吐出的气扰乱了你前面护身的叶子,我早已杀了你七次,又何必再杀。”

林中忽然一下就全没了声音。

很久很久,天都黑了下来,风凌雪等得有些累了,她于静默中,听着风的细微扰动,那暗中的大网位置早已在她心中显现出来,包括那个心乱如麻的天罗九,可这又如何,她宁愿像阿诚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她索性将白纱绕在身上,向林中走去,她从不在意自己,也就不在乎如何死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人心要有那么多想法,那么多牵缠,为什么要想那么久,为什么要苦苦折磨。

忽然林中天罗九的声音重新传来:“我……是天罗中技艺最精最自负的杀手,我布下我有生以来最尽力的一个阵,我用秘术将我的声音用丝传布四面,我布下了八十六个疑点,七重假影,可是你轻轻就看破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错,若是你手中还有箭,我已死了七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无比凄凉,“我还有什么面目再杀你?”

但是那罗网突然发动了,瞬间把风凌雪的柔软身体裹在其中,拖入了林中,倒挂在树林上。

天罗九疯狂地撕开伪装叶跳了出来,面目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辛苦一生追求技艺,可你就这样轻易地杀死我?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你知道我为了这境界付出过什么?你知道我为练死寂之心怎样杀死了我最心爱的一切?可是你,你就这么用微微一笑,把我的一切毁掉。为什么我无法打败你?难道你就不曾害怕么?我不信!你不要伪装了,你必定也会怕死,你留恋那农汉粗壮的身体吧,你并不是没有欲望,你是有血有肉的,我知道你有所爱的人,你不是因为无情才无惧,你是为了他才不顾一切,只有他的命令你才会杀人,但今天你什么都没有了,当你失去了翅膀,他就像抛弃一片落羽一样抛弃了你,所以你才用这样冷酷的心来对我,这是为什么?我们天罗从小就练习做杀手要绝情,要攻心。可是我却轻易就在你面前崩溃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看到你的痛苦!”

他一松网,风凌雪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呻吟出来,天罗九就一把冲上,用手中的细刃割入她的身体。

风凌雪痛得大叫起来,天罗九也露出了癫狂的目光:“是你逼我这样的,作为一个杀手我现在已经没品到了极致,我天罗九的声名从此尽毁了。但我早已被你杀死了,我现在是想看着你活过来,看着你呼痛、害怕、颤抖,你不是神,你要重新变成一个人。风凌雪,原谅我吧,我要毁去我心中的神,看着作为女人的你的重生。”

他紧紧压在风凌雪的身上,用细刃刺入她身上最知疼的指尖,风凌雪痛得挣扎大叫,她 

是真的不怕死,但她也从没有隐藏过自己的感受,没有人会不怕痛,也许路然真会为面子而忍痛不呼,但风凌雪心中却如孩童单纯无忌,她所做的一切全是自然本性而不是伪装,所以当她觉得疼痛,便毫不自控地呼喊起来。

这时阿诚从林外冲了进来,他狂怒得像一头公牛,举着粗大的木锄。

“阿诚!”风凌雪喊着。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阿诚已经撞在了天罗看不见的极细刀丝上,呼地一下,他的左臂忽然离开了他的身体,阿诚还怔怔地立在那里,一时竟像不知发生了什么。

风凌雪一把将手指穿入天罗九的五指交叉处扣住,拇指一顶他的掌心,另四指一错,天罗九的四指便齐齐折断,她又抬脚一击他的后脑,天罗九脑中一沉,便直飞了起来,撞在树上又翻倒在地,白沫从口中吐了出来。

风凌雪站起身来,惊慌着走向阿诚。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阿诚此时才刚刚倒在地上,捂着左臂大声打滚狂呼。

风凌雪却只是站在一边,怔怔地看着。

“阿诚,你本来可以不用死。但你不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