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姗的确走了过来,但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屁股就坐在黑豹身上,勾起了黑豹的脖子,媚笑着:“你才是我的老公,这老王八蛋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田八爷的脸也突然僵硬了,就像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

  然后他全身都开始发抖,冷汗也立刻开始不停的流下来。

  他忽然发现他是完全孤立的,他的亲信都已被派到罗宋饭店去,而且他还再三吩咐他们:“黑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了解黑豹是个多么冷酷,多么可怖的人。

  现在当然已大迟了。

  “我若早知道小姗喜欢你,早就已把她送到你那里去了。”田八爷又大笑,“我们兄弟当然不会为了个女人伤和气。”

  黑豹冷冷的看着他,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是个懒人,年纪也有一大把了,早就应该躺在家里享享福。”田八爷笑得实在很勉强,“这里的大事,当然都要偏劳你来做主。”

  黑豹还是冷冷的看着他,忽然推开小姗,走过去挟起了金二爷,用一杯冷水淋在他头上。

  金二爷突然清醒,吃惊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田八爷。

  黑豹冷冷道:“你现在是不是已明白王阿四他们怎么会听我的话了?”

  金二爷咬着牙,全身都已因愤怒而发抖:“原来你们早已串通好了来卖我。”

  “我不是你的兄弟,他却是的,但他却安排要你的命。”黑豹冷冷道:“你呢?……莫忘记你身上还有把枪。”

  金二爷的枪已在手,眼睛里已满布红丝。

  田八爷失声惊呼:“老二,你千万不能听……”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枪声已响。

  一响,两响,三响……

  田八爷流着血倒了下来,金二爷突然用力抛出手里的枪,眼睛里已流下泪来……。客厅里突然变得坟墓般静寂,也许这地方本就已变成了个坟墓。

  过了很久,黑豹忽然听到一阵疏落的掌声。

  “精彩,精彩极了。”高登慢吞吞的拍着手,“不但精彩,而且伟大。”

  他忽又叹了口气:“现在我只奇怪,怎么会有人叫你傻小子的?”

  黑豹淡淡的一笑:“那也许只因为我很会装傻。”

  “现在我应该叫你什么?”高登也笑了笑,“是傻小子?是黑豹?还是喜鹊?”

  “随便你叫什么都可以,”黑豹微笑着:“但别人现在已该叫我黑大爷了。”

  高登凝视着他,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黑大爷,现在你能不能先把那十万块给我?”

  “你现在就要走?”

  “只要一有船开,我就回汉堡。”高登的声音很淡漠,“我既不想做你的老弟,更不敢做你的大哥。”

  “现在银行已关门,”黑豹沉吟着,“那十万块明天一早我就送到你那里去。”

  “你能办得到。”

  “我很了解朱百万,他是个很懂得见风转舵的人,现在他已应该知道谁是他的后台老板了。”

  高登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立刻转身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八点五分。

  一个敢用自己脑袋去撞石头的乡下傻小子,终于一头撞出了他自己的天下。

  从现在起,这都市里的第一号大亨也不再是别人,是黑豹!

  但是他报复的行动却刚开始。

  他很快的发出了两道命令:“到六福公寓的酒楼去,把住在六号房的那女人接来,就说我在这里等她。”

  “再送一百支茄力克,一打白兰地到范鄂公那里去,就说我已吩咐过,除了他每月的顾问费仍旧照常外,我每个月另外再送五百块大洋作他老人家的车马费。”

  他知道要做一个真正的大亨,像范鄂公这样的清客是少不了的。

  然后他才慢慢的转过身子来,面对着金二爷:“你是不是很想看看这两天晚上迷住了我的那个婊子?”

  金二爷倒在沙发上,似已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黑豹冷笑道:“你是不是也想把她从我手里抢走?就像你以前抢走沈春雪一样!”

  沈春雪就是那个像波斯猫一样的女人。

  一提起这个名字,黑豹眼睛里就立刻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金二爷的脸又开始扭曲,道:“你这样对我?难道只不过因为我抢走了她?难道只不过因为一个女人?”

  他实在不能了解这种事,困为他永远不能了解那时黑豹对沈春雪的感情。

  在黑豹心目中,她并不仅仅是“一个女人。”

  她是他第一个恋人,也是他的妻子。

  他对她绝对忠实,随时随地都准备为她牺牲一切,因为他爱她甚于自己的生命。

  这种刻骨铭心,永恒不变的爱情,也正是金二爷这种人永远无法了解的。

  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个事,黑豹心里还是像有把刀在割着一样。

  “你虽然能抢走沈春雪,但现在我这个女人,却是你永远也不能带上床的。”黑豹嘴角忽然露出一种恶毒而残酷的笑意,一个字一个字的接下去道:“因为她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金二爷霍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听到黑豹就是喜鹊时更痛苦,更吃惊。

  “她本是到这里来找你的,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赵大爷来到这里后,就变成了金二爷。”

  金二爷突然大吼道:“你随便对我怎么样报复都没关系,但是她跟你并没有仇恨,你为什么要害她?”

  “我并没有害,是她自己要跟我的,”黑豹笑得更残酷,“因为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我从喜鹊的兄弟们手里救出了她。”

  金二爷握紧双拳,突然向他扑了过来,好像想亲自用双手来活生生的扼断这个人的脖子。

  可是黑豹的手已打在他脸上。

  他倒下去的时候,他的女儿正躺在床上为黑豹担心,担心得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沈春雪蜷曲在沙发上,身子不停的在发抖。

  她那张美丽爱娇的脸,已苍自得全无血色,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已因恐惧和悔恨变得像白痴一样麻木呆滞。

  她的确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为了虚荣而出卖自己的丈夫,后悔自己为什么一直都看不出黑豹这种可怕的勇气和决心。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已太迟。

  黑豹坐在对面,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好像世上已根本不再有她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他在等,等着更残酷的报复。

  但世上也许已没有任何事能完全消除他心里的愤怒和仇恨。

  左面的门上,排着很密的竹帘子,是刚刚才挂上去的。

  门后一片漆黑。

  金二爷就坐在门后面,坐在黑暗里,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他却可以看见外面的人。

  他可以看,可以听,却已不能动,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手脚都已被紧紧绑住,他的嘴也被塞紧。

  外面立刻就要发生的事,他非但不敢去看,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他只想死。

  只可惜现在对他说来,“死”也已跟“活”同样不容易。

  八点三十五分。

  波波已走下了黑豹派去接她的汽车。

  这也是她第一次走进如此堂皇富丽的房子。

  最重要的是,现在黑豹还活着,而且正在等她。

  波波觉得开心极了,她这一生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