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指着一个角落,似已紧张得说不出话,吃吃道:“你瞧,水都往这里流,但却没有积在这里。”

  江玉郎眼睛也瞪大了,道:“不错,水没有积在这里。”

  小鱼儿道:“水没有积在这里,自然是流了出去,水流了出去,这里自然有个洞,但这里已经是地底下,怎么会有个让水流出去的洞?”

  小鱼儿再也不说话,拾起一块碎坛片,在那块地方拼命的挖了起来,江玉郎呆呆地瞧着,一双手在抖。

  两个人此刻已更难呼吸了。微弱的光,突然熄灭,四下立刻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江玉郎也不知小鱼儿究竟挖得如何。只听小鱼儿在喘着气,他自己也在喘着气。

  突然,“砰”的一响,像是木板碎裂的声音。接着,小鱼儿大叫道:“洞……我又挖出了个洞……外面竟是空的!”

  江玉郎颤声道:“你……你没有弄错?”

  小鱼儿道:“火折子,火折子……看在老天份上,你千万莫要说没有火折子。”

  有火折子又有什么用?小鱼儿会说出这句话来,只怕是已经晕了头了。

  但火折子却亮了起来。小鱼儿人已赫然不见了,那地方已多了个洞。

  一阵阵阴森森的、带着腐臭味的风,从洞外吹进来。

  江玉郎呼吸竟渐渐通了,大喜唤道:“江……江公子,江兄。”

  小鱼儿的声音在洞外道:“快过来,快。”

  这声音中充满惊奇,狂喜。江玉郎几乎像滚一样钻了进去。然后,他就呆立在那里。

  这里竟是个八角型的屋子,那八面墙,有的是铁,有的是钢,有的是石板,竟还有一面像是金子,而谢天谢地,他们这一面恰巧是木板——这一面若不是木板,他们此刻只怕已闷死在那里了。

  八角形的屋子里,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因为在地底,所以也没有蛛网、积尘,空气也不知是哪里进来的。

  屋子里只有绞盘,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机关绞盘,有的是铁铸,有的是石造,自然,也有的是金子的。

  江玉郎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喃喃道:“天呀!天呀!……这里是什么地方?打死我也想不出来!而……而这地方竟和我那洞只有一板之隔。”

  小鱼儿围着这屋子在打转,也惊奇得不知如何是好。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绞盘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他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些绞盘的巧妙,这些绞盘一个连着一个,也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才做出来的。

  小鱼儿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巧妙的东西。

  江玉郎道:“你瞧出了么?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小鱼儿苦笑道:“谁能瞧出才是活见鬼了。”

  江玉郎走过去,用袖子擦一面墙,擦了一会儿,失声道:“天呀,这墙果然是金子。”

  小鱼儿道:“墙是金子的倒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地方居然能通气,建造这地方的人若是没有发疯,必定另有用意。”

  江玉郎道:“什……什么用意?”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只怕是你我这一辈子中所见的最大秘密。”他的手按在个绞盘上。

  江玉郎道:“你……你要去搬它?”

  小鱼儿道:“你能忍得住不搬么?”

  他朝江玉郎挤了挤眼睛,笑道:“这里说不定就是地狱的门户,我绞盘一搬,说不定就将鬼都放了出来。”

  江玉郎咬牙道:“你这笑话不错,真是好笑极了。”

  两个人突然同时打了个寒噤。“吱”的一声,绞盘已转了。那面石板墙,已突然一转,现出了个门户。

  小鱼儿大笑道:“你瞧,地狱的门果然现出来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这笑声真不知有多难听。

  江玉郎爬回去,取出了那盏灯。

  小鱼儿拿着火折子,走在前面,一阵阵腐臭气从门里飘出来,那味道小鱼儿一辈子也没有嗅过。他再也不想嗅第二次。

  两个人胆子总算不小,总算走了进去。死尸,这门里竟是一屋子死尸!江玉郎的手在抖,不停地抖,只见这些死尸……

  这些死尸的形状,我纵然能说,也还是不说的好。何况,我根本说不出,只怕也没有人能说得出。

  这里其实只是一屋子穿着衣服的骷髅。小鱼儿打了个喷嚏,他面前一具骷髅的衣服突然化作了粉灰。

  小鱼儿只觉脊背发凉,道:“这些人,只怕已死了几十年。”

  江玉郎道:“他……他们都是饿死,你瞧他们的模样,临死前想必已饿得发疯了,你瞧他……他们的手。”

  小鱼儿想到自己险些也要变成这模样,突然忍不住想吐,竟将方才吃下去的酒肉全都吐了出来。

  江玉郎道:“这些人,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小鱼儿呕出了最后一口苦水,喘息着道:“瞧他们的衣服都很粗俗,想必就是建造此地的工匠。”

  江玉郎道:“想必是一群呆子。”

  小鱼儿道:“呆子?”

  江玉郎道:“若不是呆子,怎会为人建造如此秘密的地方?……为人建造了如此秘密之地,本就是再也活不成的了。”

  小鱼儿道:“你瞧见这许多人如此惨死,一点都不同情?”

  江玉郎道:“我若死了,谁来同情我?”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很好,你很好,我在天下恶人集中的地方学了十年,看来还不如你,看来我还得向你学。”

  江玉郎道:“奇怪的是,萧……”

  话未说完,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这脚步声缓慢而沉重,似是拖着很重的东西。

  小鱼儿全身的寒毛都悚立起来,他纵然是天下胆子最大的人,此时此刻,也不能不害怕了。

  江玉郎的手又在抖,道:“这……这……”

  他心肠虽狠毒,胆子却不大,此刻已说不出话来,“当”的一声,他手里的铜灯也跌落到了地上。脚步声似从上面传来的,已越来越近。

  小鱼儿手脚也骇软了,手里的火折子不知何时也跌落在地,四面立刻又是一片黑暗,该死的黑暗。

  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已踩破他们的苦胆。两个人想往外逃,竟抬不起腿。

  突然间,上面露出了个洞,一片昏黄的光线照了下来。小鱼儿、江玉郎即都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他们看到了一双脚。

  这是纤细的、穿着绣花鞋的脚。脚上面还有一截绿色的裙子,再上面就瞧不见了。

  两个偷偷对望一眼,几乎忍不住要同时脱口道:“萧咪咪!”

  这不是女鬼,竟赫然真的是萧咪咪。

  只听萧咪咪的语声喃喃道:“你们就在这里歇歇吧,这地方还不错,虽然稍微太挤了些……”

  语声中,一条人影直落下来。这女妖怪又在害什么人?

  小鱼儿、江玉郎又是一惊,但瞬即发觉这不过是具死尸——死尸就这样一具具被秘密抛落了下来。

  萧咪咪的语声又道:“能住在这么豪华的坟墓里,你们也算死得不冤了,再见吧,各位……说不定有时我也会想想你们的。”

  “砰”地,洞又合起,又是一片黑暗。

  江玉郎、小鱼儿在黑暗中等了许久许久,才长长透出一口气。小鱼儿突然哈哈一笑道:“江玉郎,这些死尸就是被你害死的人,你不怕他们找你索命?”

  江玉郎道:“他们活的时候我都不怕,死了我怕什么!”

  小鱼儿在脚旁摸着了火折子,火折子亮起,照着江玉郎的脸,那几乎也已不像是张活人的脸。

  小鱼儿笑道:“你不怕,脸怎么骇成这副样子?”

  江玉郎突然拾起铜灯,大步走了出去。小鱼儿也赶紧跟出去,他可不想被江玉郎关在这里。老实说,从今以后,谁也无法再让他走进这里一步了。

  如此“豪华”的地方,他实在吃不消。江玉郎站在一旁,也在呕,他呕的全是舌水。

  小鱼儿喃喃道:“我本就怀疑这地方绝不是萧咪咪建造的,女人,怎会有这么大的手笔,现在已可证明我怀疑的果然不错。”

  江玉郎道:“哼。”

  小鱼儿道:“她不知走了什么运,被她发现上面那地方,但找到这里时,她瞧见那许多死尸,就再也不敢往下找了,却不知她找着的只不过是这地下宫阙的一部分而已,说不定只是最差劲的一部分,精彩的全在后面哩。”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但这地方又是谁建造的?普天之下,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江玉郎冷冷道:“至少,总不会是你吧?”

  小鱼儿朝他扮了个鬼脸,道:“你莫要忘记,我武功比你强,还是随时都可以宰了你。”

  江玉郎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变色道:“你……你……”

  小鱼儿嘻嘻一笑,道:“但你也莫要着急,我只不过是要你说话客气些。”

  江玉郎瞪着眼瞧了半晌,垂头道:“我年纪还轻,什么事都不懂,若是说话得罪了你,你总该原谅我一些,我……我心里总是把你看成我的大哥的。”

  小鱼儿笑道:“幸好你并非真的是我弟弟。”

  他举着火折子,围着这八角屋子走了一圈,一只手东摸摸,西敲敲,眼珠子不停地转,口中道:“这里八面墙,只有一面是土砖砌成的,其余七面除了石墙和木壁之外,还有金、银、铜、铁、锡。”

  江玉郎道:“他们用八种不同的东西来造这八面墙,想必也有用意。”

  小鱼儿道:“不错,你可知道是什么用意?”

  江玉郎赔笑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请教大哥你。”

  小鱼儿瞧了他半晌,缓缓道:“你听着,我告诉你两件事。”

  江玉郎道:“但请大哥吩咐。”

  小鱼儿瞪着眼道:“第一,你以后千万莫叫我大哥,这称呼我听了肉麻。”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垂下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