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三光笑道:“你这小鬼倒有趣,从哪里来的?”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哪里来的?自然是从窗子里爬进来的。”

  轩辕三光道:“从窗子里爬进来偷人家的鸡,还敢理直气壮?”

  小鱼儿道:“死人可以从窗子里飞出去,活人为什么不能从窗子里爬进来?”

  轩辕三光脸一沉,道:“你早就来了?”

  小鱼儿笑嘻嘻道:“不能来么?”

  轩辕三光瞪起眼睛,厉声道:“你小小年纪,到这荒山来作什么?”

  小鱼儿道:“作什么?找人赌一赌呀!”

  轩辕三光瞪着眼瞧了他半晌,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实在有趣……”一把将小鱼儿手里的酒葫芦抢了过来,“咕嘟咕嘟”灌了十来口下去。

  小鱼儿又从他手里将酒葫芦抢过来,也灌了十来口,笑道:“你莫小气,烟酒不分家,有酒大家喝。”

  轩辕三光目光闪动,狞笑道:“你这小鬼居然不怕我?”

  小鱼儿也瞪起眼睛,龇牙笑道:“格老子,我既没有当铺给你,也没有老婆输给你,最多也不过输个脑袋给你,我为什么要怕你?”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竟敢和老子赌脑袋?”

  小鱼儿道:“为什么不敢?不过……你的脑袋我却不要,你脑袋我嫌太大了,口袋里放不下,提在手里又太重。”

  只听一人缓缓道:“这脑袋我要。”

  轩辕三光的狂笑声,就像是被人一刀砍断似的突然停顿,小鱼儿也不觉瞪大了眼睛,闭紧了嘴。

  这语声虽然缓慢,虽然只说了五个字,但已显示出一种堂堂的气势,一种庄严的慑人之力。

  轩辕三光背对着门,此刻仍没有回头,只因他已觉出有一股杀气袭人而来,若他一动,将会先机尽失。

  他只是缓缓道:“是谁敢要轩辕三光的头颅?只要真的是英雄好汉,轩辕三光又何惜将这大好头颅相送。”

  那人缓缓道:“轩辕三光果然豪气如云,果然痛快!”

  一个乌簪高髻,白袜蓝袍的清瘦道人,随着语声,缓步走了进来。

  他右手紧握着悬在左腰的剑柄,剑已出鞘四寸。

  虽只出鞘四寸,但却有一股凌厉的剑气逼人眉睫。

  轩辕三光厉喝道:“来的可是峨嵋掌门?”

  小鱼儿自然认得这蓝衫人便是神锡道长,但轩辕三光连头都未回,却又怎会认出了他?

  这恶赌鬼莫非连背后都长了眼睛不成!

  神锡道长似乎也觉得有点奇怪,沉声道:“阁下怎知是贫道?”

  轩辕三光纵声大笑道:“若非一门一派的宗主掌门,谁能有如此堂堂的剑气?”

  神锡道长缓缓道:“轩辕三光,果然了得!”

  轩辕三光突然顿住笑声,道:“只是,道长未入门,剑已出鞘,难道不怕失了你宗主掌门的身份?”

  神锡道长神色不变,冷冷道:“面对名震天下的轩辕三光,贫道不能不分外小心。”

  轩辕三光喝道:“如此说来,道长是一心想要某家的脑袋了?”

  神锡道长沉声道:“此乃峨嵋圣地,杀人者死。”

  轩辕三光狂笑道:“好一个杀人者死!道长莫非要某家为这几块废料偿命不成?”

  神锡道长道:“贫道并非为人报仇,只是护山之责,责无旁贷。”

  轩辕三光厉声道:“很好,只是……某家的头颅虽在,道长却未必能随意取去。”

  神锡道长道:“轩辕三光先生一生好赌,也不知赢过多少人的大好头颅,此番纵然将头颅输给贫道,想来也不算什么。”

  轩辕三光大笑道:“如此说来,道长莫非有意和某家赌一赌?”

  神锡道长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瞧着神锡道长那已洗得发白的蓝袍,瞧着那瘦削的身子,瞧着他那紧握着剑柄的枯瘦的手指……

  就这样一个人,竟使得轩辕三光连身子都不敢转过来,这又是何等的气概,这又是何等的威风!

  小鱼儿暗忖道:“我就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我就算比别人聪明百倍,但我不能令别人如此怕我。看来,一个人还是应该好好练成武功,否则他一辈子也休想如此威风,一辈子也休想如此神气。”

  这武林名家的风范,的确是令人羡慕,就算是他说出来的话,那分量也和普通人绝不相同。

  他“正是如此”四个字说出来,轩辕三光面上已再无笑容,沉声道:“但不知要如何赌法?”

  神锡道长道:“你我俱是武林中人,要赌,自然是赌一赌武功之高下。”

  轩辕三光道:“动手拼命,也算是赌么?”

  神锡道长道:“以身体为赌具,以性命作赌注,世间之豪赌,还有什么能与此相比,这怎能不算是赌?”

  轩辕三光厉声道:“好,你以什么来换某家的头颅?”

  神锡道长道:“自然是贫道的头颅。”

  轩辕三光道:“不行,如此赌法,太便宜了你。”

  神锡道长冷冷道:“贫道自六岁出家,至今位居当代‘七大剑派’之一‘峨嵋’之掌门,门下三代弟子,两千七百三十二人,掌门铜符到处,不但本门子弟伏首听命,便是其他的门派,也得给贫道这个面子。”

  他声色俱厉,叱道:“这样的头颅,还抵不过你的?”

  轩辕三光道:“你头颅虽好,只可惜某家要来无用,而你取了某家的头颅,不但维护了你峨嵋圣地的威风,又增长了你自家的声望。”

  他纵声大笑道:“这样算来,某家岂非吃亏太大?这样的赌法,某家不赌。”

  神锡道长冷笑道:“阁下只怕已是不能不赌了。”

  轩辕三光咯咯笑道:“这句话某家不知向别人说过多少次,不想今日竟有人来向我说,只是……你虽想要我的头颅,我却不想要你的,我难道不能一走了之?”

  神锡道长道:“你走得了么?”

  轩辕三光道:“我走不了?”

  神锡道长默然半晌,缓缓道:“你要怎样?”

  轩辕三光道:“除非你拿出一样能抵得过某家头颅之物,否则某家绝不和你赌。”

  神锡道长道:“普天之下,要有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抵得过轩辕三光的头颅?”

  轩辕三光道:“这样的东西委实不多,但你身旁却有一物,勉强也可充数了。”

  神锡道长微微动容道:“那是什么?”

  轩辕三光厉声道:“那便是你的掌门铜符!”

  神锡道长耸然道:“掌门铜符?”

  轩辕三光道:“不错,你胜了我,尽管割下我的头颅,我若胜了你,却留下你的性命,只是你的峨嵋掌位,要让我来过过瘾。”

  神锡道长面色沉重,缓缓道:“除此之外……”

  轩辕三光道:“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但某家却还可给你个便宜。”

  神锡道长道:“如何?”

  轩辕三光道:“某家就这样站在这里,让你砍三剑,你三剑若是伤了某家,某家自然就算输了,某家双脚若是离了地,移动了位置,也算输了。”

  小鱼儿再也想不到他竟会想出如此狂妄的赌法,他算来算去,这样的赌法委实连一分胜的希望都没有。

  人站在那里,双脚也不能动,岂非和木头人差不多?神锡道长领袖剑法以辛辣见长的峨嵋剑派名垂三十年,剑锋之下,飞鸟难渡。他难道竟会连个木头人都砍不中?

  小鱼儿暗暗笑道:“这‘恶赌鬼’提出这样的赌法来,莫非是吃错药了?”

  但神锡道长面上还是声色不动,寻思半晌,道:“你不还手?”

  轩辕三光冷笑道:“自然不还手。”

  到了这时,神锡道长纵然沉着,面上也不禁露出喜色,大声道:“好,贫道赌了。”

  轩辕三光道:“你的铜符在哪里?”

  神锡道长想了想,道:“铜符便在贫道腰边,劳驾小施主取去给他瞧瞧。”

  他这话自然是对小鱼儿说的。要知道他此刻蓄势已久,正如箭在弦上,满引待发,若是松开手去取铜符,气势便衰。

  何况他握着剑柄的手若是一松,轩辕三光立刻便要回过身来,那时情况难免又要有所变化。

  他此刻脑中已有必胜之道,自然不愿情况有丝毫变更。

  轩辕三光大笑道:“神锡道长,果然精明,但这小鬼却是顽皮得紧,你信得过他么?”

  神锡道长正色道:“这位小施主年纪虽轻,但来日必将为武林放一异彩,成就必定无人能及,又怎会将区区一面铜牌放在心上?”

  小鱼儿忍不住大笑道:“我为道长跑跑腿没有关系,道长不必如此捧我。”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禁得意非常。当下从神锡道长后面绕过去,取下了他腰间的铜符。

  神锡道长沉声道:“但望小施主小心保管。”

  小鱼儿笑道:“道长放心,我也不必给他瞧了,反正这铜符绝不会是他的。”

  轩辕三光大笑道:“受了别人几句话,立刻就咒我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