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天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邀月宫主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指着花无缺道:“告诉你,他也是江枫的儿子,他本是小鱼儿的孪生兄弟。”

  这句话说出,四下立刻骚动起来。燕南天却怔住了,怔了半晌,才怒喝道:“放屁!”

  邀月宫主大笑着道:“我等了二十年,就是在等今天,等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而死,我等了二十年,直到今天才能将这秘密说出来,我实在高兴极了,痛快极了!”

  燕南天狂吼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邀月宫主咯咯笑道:“我知道你会相信的,一定会相信的,你仔细一想,就会发觉他们俩人有多么相似,你再看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鼻子……”燕南天双拳紧握,已不觉汗出如浆。

  邀月宫主笑着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逼他们俩人动手?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花无缺亲手杀死小鱼儿?……你们本来一定想不通这道理,是吗?现在你们虽已明白,却已太迟了,太迟了……”

  这秘密实在太惊人,宛如晴空中忽然劈下的霹雳,震得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心里虽然激动,却反而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邀月宫主疯狂的笑声。

  大家想到花无缺和小鱼儿以前的种种情况,纵然想不信邀月宫主的话,也是万万无法不信了。大家心里也不知是惊讶,是愤怒,还是同情……也许这许多情感都有一些,但毕竟还是怜悯和同情多些。

  只见花无缺脸色发白,望着地上小鱼儿的尸体,身子渐渐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到后来抖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全身缩成一团。

  燕南天望着这一生一死兄弟两人,岩石般的身形竟似也要开始崩溃,在这一刹那间,他才真正变成了个老人。他心里充满了悲哀和痛悔。

  “我为什么也要逼着他们俩人动手?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仇恨。他现在也已知道仇恨并不能为任何人带来光荣,仇恨带来的只有痛苦,只有毁灭。但现在他才知道已太迟了。他甚至已悲痛得连愤怒的力量都失去,非但没有向邀月宫主挑战,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邀月宫主却在看着他们。她目光中的笑意看来是那么残酷,那么恶毒,瞪着花无缺冷冷道:“你自己杀死了你自己的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说?”花无缺以手掩面,全身都缩到地上。

  邀月宫主狞笑着道:“你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柄‘碧血照丹心’,你现在总该相信这是柄魔剑了吧。无论谁得到它,都只有死!”花无缺霍然抬起头,“碧血照丹心”已在他手上。

  碧绿色的短剑,在夕阳下散发着妖异的光芒。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却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无论谁落到这种地步,也都只有死,非死不可。

  邀月宫主一字字道:“现在你的时候已到了,你还等什么?”花无缺反手一剑,向自己胸膛刺下。

  忽然间,一只手伸过来,夺去了花无缺掌中的剑。要自花无缺手上夺剑,本不是件容易事,但现在,花无缺已几乎完全崩溃,他抬起头,瞪了这人很久,才颤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死?”

  第一二七回 真相大白

  夺剑的人竟是万春流。他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一个人若是要死,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邀月宫主厉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多事?”

  万春流根本不理她,还是凝注着花无缺,柔声道:“我并不是阻止你,只不过劝你再多等片刻,也许还不到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后,你若还是要死,我保证绝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你。”

  他望着手里的剑,接着又道:“到了那时,无论任何人想死,我非但绝不阻止,而且还会将这柄剑亲自交到她手上。”

  邀月宫主大笑道:“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难道还会有鬼么?孩子,我劝你还是莫要再等了吧,多等一刻,你就多受一刻的痛苦。”

  “狂狮”铁战忽然大喝道:“就算再多受片刻痛苦又有何妨?你难道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邀月宫主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多嘴?”

  铁战大怒道:“我多了嘴又怎样?”

  他的喝声更大,邀月宫主脸色又开始透明,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道:“谁多嘴,我就要他死。”

  萧女史忽也冷冷一笑,站到铁战身旁,道:“我平生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多嘴。”

  祢十八叹了口气,道:“我的脾气也正和她一样。”

  俞子牙道:“还有我。”

  刹那之间,这些久已隐迹世外的武林高人,都已站在一排,静静地凝注着邀月宫主,每双眼睛都是清澈如水,明亮如星。

  邀月宫主骤然停下脚步,望着各人的眼睛,她只有停下脚步,过了半响,才淡淡一笑,道:“我既已等了二十年,又何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

  除了万春流之外,谁也不知道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中,事情会有什么变化?但万春流却似胸有成竹,竟盘膝坐到花无缺身旁,闭目养起神来。

  燕南天呆了很久,缓缓俯下身,抱起了小鱼儿的尸体。

  但万春流却忽然大声道:“放下他!”

  燕南天怔了怔,道:“放下他?为什么?”

  万春流道:“你现在不必问,反正马上就会知道的。”

  燕南天默然半晌,刚将小鱼儿的尸体放回地上,突然又似吃了一惊,再拉起小鱼儿的手。只见他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忽然放声大呼道:“小鱼儿没有死,没有死……”

  邀月宫主也一惊,但瞬即冷笑道:“我知道他已死了,我已亲自检查过,你骗我又有什么用?”

  燕南天大笑道:“我为何要骗你?他方才就算死了,现在也已复活。”

  这句话说出来,骚动又起,大家心里虽都在希望小鱼儿复活,但却并没有几个人相信燕南天的话。邀月宫主更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燕南天道:“这人已疯了,死人又怎会复活?”

  燕南天仰首而笑,也不去反驳她的话,大家见到他的神情,心里也不禁泛起一阵悲痛怜惜之心。这一代名侠只怕真的已急疯了。死人又怎会复活?

  但就在这时,突然一人道:“谁说死人不能复活?我岂非已复活了么?”

  骤然间,谁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否小鱼儿自己说出来的,但小鱼儿的“尸体”却已自地上坐了起来。

  死人竟真的复活了!大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又忍不住欢呼起来,有的人心里已恍然大悟,原来小鱼儿方才只是在装死。

  但邀月宫主却知道他方才是真的死了,因为她已检查过他的脉搏,知道他呼吸已停,脉搏已断,连心跳都已停止,他怎会复活的?难道真的见了鬼么?邀月宫主瞪着小鱼儿,一步步向后退,面上充满了恐惧之色。

  小鱼儿望着她嘻嘻一笑,道:“你怕什么?我活着时你尚且不怕,死了后反而害怕了么?”

  邀月宫主颤声道:“你……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小鱼儿大笑道:“小鱼儿玩的花样你若也猜得到,你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他转向万春流,道:“她什么都说了?”

  万春流拉起了花无缺,微笑道:“她什么都说过了,这秘密其实只需一句话就可说明。你们本是亲兄弟,而且是挛生的兄弟。”

  小鱼儿欢呼一声,跳起来抱住了花无缺,大笑道:“我早知道我们绝不会是天生的对头,我们天生就应该是朋友,是兄弟!”他虽然笑着,但眼泪却也不禁流了出来。

  花无缺更是已泪流满面,哪里还能说得出话,燕南天张开巨臂,将这兄弟俩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仰天道:“二弟,二弟,你……你……”

  他语声哽咽,也惟有流泪而已。

  但这却是悲喜的眼泪,大家望着他们三人,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热泪也不禁夺眶而出。慕容双情不自禁依偎到南宫柳怀里,心里虽是悲喜交集,却又充满了柔情蜜意,再看她的姊妹,亦是成双成对,互相偎依。

  萧女史擦着眼睛,忽然道:“无论你们怎样,我却再也不想回去了,这世界毕竟还是可爱的。”

  邀月宫主木立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睬她,没有人看她一眼,她像是已完全被这世界遗弃。

  只有万春流却缓缓走到她面前,缓缓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毒药能害人,亦能救人,其中的巧妙虽各有变化,运用却存乎一心。”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若将几种毒草配炼到一起,就可炼出一种极厉害的麻痹药,刹那间就可令人全身麻痹,呼吸停止,和死人无异,若用这种麻药来害人,自然就可乘人在麻痹时为所欲为,但在下配炼这种麻药,却是为了救人,因为它不但可以止痛,还可要人上当。”

  说到这里,邀月宫主面上的肌肉已开始抽搐。但万春流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道:“小鱼儿还未动手之前,就问我要了这些麻药,他从小和我在一起,深知这种麻药的用法,所以就想到用它来装死,因为他也知遭他一死之后,你一定会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

  他又笑了笑,道:“这孩子实在聪明,所想出的诡计无一不是匪夷所思,令人难测,也就难怪连宫主都会上了他的当了。”他双手将那柄“碧血照丹心”捧到邀月宫主面前,悠然道:“花无缺既已用不着这柄剑了,在下只有将之交回给宫主,宫主说不定会用得着它,是么?”他微笑着转身,再也不回头去瞧一眼。邀月宫主这时只要一挥手,就可将他立毙于剑下。

  但万春流却知道以邀月宫主此刻的心情,是必定再也不会杀人的了,也许她惟一杀的人就是她自己。“碧血照丹心”也许的确是柄不祥的魔剑。

  苏樱早已来了,她来的时候,正是小鱼儿“复活”的时候,但直到这时她才擦干眼泪,走了过去。小鱼儿忽然发现了她,又惊又喜,道:“你也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苏樱面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道:“我这次来,只因为我已答应过别人,到这里来办一件事。”

  小鱼儿道:“你答应了谁?来办什么事?’,

  苏樱道:“我答应了铁心兰,到这里来……”

  她话未说完,铁战、花无缺已同时失声道:“她的人呢?”

  苏樱望着花无缺,道:“她只想让你知道,她虽要你为她而死,可是她自己也早就准备陪着你死了,她还要我将你们两人的尸体葬在一起。”

  花无缺流泪道:“我……我知道她绝不会负我的,我早已知道。她……她的人现在哪里?”

  苏樱道:“她早已服下了毒药,准备一死……”

  铁战狂吼一声,扼住了花无缺的喉咙,大吼道:“都是你这小子害了她,我要你赔命!”

  花无缺的人早已呆了,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喃喃道:“不错,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大家本来为他们兄弟高兴,此刻见了花无缺的模样,心情又不禁沉重了起来,总觉得苍天实在不公,为什么总是对多情的人如此残忍。谁知这时小鱼儿却忽然大笑起来。

  铁战大怒道:“你这畜生!你笑什么?”

  小鱼儿笑道:“莫说铁心兰只不过服下了一点毒药,就算她将世上的毒药全都吞下去,苏姑娘也有法子能将她救治的。苏姑娘,你说对不对?”

  苏樱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向花无缺展颜笑道:“我本来也想让你着急的,可是见了你这副样子,我可不忍了……你快去吧,她就在那边的树下,现在只怕已醒来了。”

  花无缺大喜道:“多谢……”他甚至等不及将这多谢两个字说完,人已飞掠了出去。

  铁战也想跟他一起走,但萧女史却拉住了他,笑道:“那边的地方很小,你过去就嫌太挤了。”

  铁战怔了怔,但毕竟还是会过意来,大笑道:“不错不错,太挤了,的确太挤了……”

  小鱼儿笑嘻嘻地刚想去拉苏樱的手,但苏樱一见到他,脸立刻沉了下去,一甩手扭头就走。

  这时邀月宫主竟忽然狂笑起来,狂笑着抱起她妹妹的尸体,狂笑着冲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苍茫的迷雾中。

  但这时小鱼儿谁也顾不得了,大步赶上了苏樱,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苏樱头也不回,根本不理他。

  小鱼儿道:“就算我错怪了你,你也用不着如此生气呀!”苏樱还是不理他。

  小鱼儿道:“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你难道还不消气?”苏樱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本来想求她嫁给我的,她既然如此生气,看来我不说也罢,也免得去碰个大钉子。”

  苏樱霍然回过头,道:“你……你说什么?”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摊开双手笑道:“我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呀!”

  苏樱忽然扑了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打着他的肩头,跺着脚娇笑道:“你说了,我听见你说了,你要我嫁给你,你还想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