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岑提出天价条件那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姓傅的,是比姓温、以及整个沥城豪门内的百家姓都要贵不可言。

  汪婉芙扶着沙发起身,腿都快麻了,正准备去书房拿笔墨纸砚,却听到姜浓清冷冷的一声:“我不同意。”

  姜岑养她多年,自是有办法治她:“浓浓,这世间讲究因果……倘若不是你芙姨动了收养小孩的念头,将你从那江南水乡带回了家,你如今怕就是镇上一个空有美貌的普通女孩罢了,怎么能被名师教导,能擅长写一手人人称赞的好书法?”

  “你自幼所学的,早已经被暗中标好了价格。”姜岑话顿片刻,深邃的双眼盛着精锐的光,视线从姜浓微微泛白的脸,移到了旁边傅青淮身上。

  数秒后,意味很深地说:“我想傅家之主,比我和浓浓,更能明白这个道理。”

  姜浓呼吸乱了,不等她出言,垂在膝盖冰凉的手感觉到温热。

  是傅青淮不紧不慢地按住她,指腹摩擦着那纤细无名指上的钻戒,一个简单动作,却出奇能定姜浓的心,她抿住了唇,将话咽了回去。

  姜岑用养育之恩来压人,是笃定了傅家不可能翻脸。

  傅青淮倒是随便他怎么提聘礼的附加条件,待谁都没了话,薄唇透着不深不浅的弧度说:“姜先生,还有旁的想法么?”

  姜岑懂得见好就收,也自知姜浓一向跟家里离心,不敢傅青淮面前摆岳父架子。

  傅青淮笑了笑:“这些条件我是可以允。”

  姜浓猛地看向他,清透眼底的情绪是激动的,只是隐忍着不发。

  姜岑早料到了般,换他气定神闲地喝茶。

  下秒。

  傅青淮神色间不见喜怒,语调极淡:“你们不问问姜湛么?”

  提到宝贝儿子,汪婉芙就来了精神,在旁边说:“我家湛湛。”

  话声还没落地,保姆的一阵惊呼声盖过了她的吴侬软语:

  “少爷从军校回来啦。”

  “少爷,你手上怎么拿着铁棍啊,我的天——”

  循着声源朝玄关处望去,只见姜湛一身黑色衣服出现,带着鸭舌帽,边缘露出的脸部轮廓很年轻,哪怕是个侧面角度,也能看出他骨相凌厉立体,透着这个年纪不好惹的狂妄。

  而最吸引人注意的……

  还是他右手拖着的铁棍,在灯光下反射着淡薄的冷光。

第67章

  “湛湛——”

  汪婉芙体弱多年,是水生水长的标准江南女子,平时最见不得这般野蛮惊人的一面,柔美的脸上浮过错愕的表情后,最终带着不可置信蓦地站起身说:“你怎么不在军校待着,快把棍子放下!”

  姜湛高挑修长的身形站定在客厅中央,没听她的,而是缓缓将衣袖挽至手肘,赶来得急,冷白的腕骨还缠绕着军用护腕,这会一解,就随意扔在了光滑如镜的地上。

  这气势就跟暴徒没两样,看得姜岑阴沉着脸色:“姜湛!”

  姜湛压根不惧父母,一撩眼皮,冷漠的视线精准落到在场的傅青淮那边,认出了这位异常俊美的男人,就是前不久短暂通过电话,却素未谋面的姐夫。

  停了一秒,视线又往姜浓身上落,自动变得温和下来。

  汪婉芙还在喋喋不休问,他怎么从军校跑出来的。

  姜湛平静地讲述,却能敲碎了她理智:“爬墙偷跑出来的。”

  汪婉芙生生倒吸口气:“你疯了?”

  “妈,我看是你跟爸疯了。”姜湛叛逆期很长,在家又被汪婉芙当眼珠子护着,没让扔进封闭式军校时,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如今薄戾情绪都深压在眉梢眼角:“啧,拿我姐的婚姻换我锦绣前程,我看爸这退休的晚了啊,早几年下海经商……福布斯富豪榜必须有你一席之地啊。”

  姜岑厉声喝道:“逆子!”

  姜湛转过头看他,更忤逆的话还在后头:“我姐一口一句温叔叔喊了多少年?温礼则那老男人有脸垂涎她?他该庆幸最后没娶成,不然老子一棍子能把他腿打断。”

  蓦地间,姜岑直接将手边的茶杯,劈头盖脸地砸向了姜湛。

  汪婉芙脸一白,要晕了。

  姜浓也惊了瞬,刚刚想起身,却被姜湛喝止,少年凌厉的侧脸看不出丝毫异样:“姐,你坐着。”

  傅青淮将姜浓也给拉了回来,修长的手自然不过地搭在她腰间,显然是要她旁观着姜家这场闹剧,而此刻,姜岑也顾不得养女那边,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姜湛:“你这棍子,如今是要往我身上来了?”

  姜湛将鸭舌帽拽了下来,额头的几绺黑发被茶水打湿,衬得那张脸很年轻锋利,又恍然若觉他念了军校后,真的变成熟了很多。

  只是混账本质不是一朝一夕就彻底能改掉的,指骨关节紧握着的铁棍往自己右膝盖敲了敲,因为站姿挺拔,黑色长裤勾勒出利落却不失有力的线条,格外打眼。

  静了半响,姜湛黑沉沉的眼对上姜岑,冷不防说:“爸,你执意要把姐的婚姻卖个好价钱,行啊,我这条腿就赔给她——”

  “你敢!”

  汪婉芙发着抖尖声叫,下一秒,就虚弱地朝旁边沙发晕了过去。

  谁知姜湛都没给个正眼:“别装晕了。”

  汪婉芙被无情揭穿,只能尴尬地又醒来,呼吸带着忐忑的颤,泪眼朦胧望着儿子:“湛湛,有话好好说啊,你、你为了考上军校,吃了多少苦头,这腿要是废了就前功尽弃了啊。”

  姜湛棱角分明的脸颊绷得紧紧地,寒声问:“我姐就没吃苦头吗?”

  汪婉芙被问住。

  而姜湛的一句句,都将情绪近乎崩溃的她推向深渊边缘:“别拿养育之恩狗屁那套要挟她,你跟爸,不就是信了算命说的自己没有子女缘,得靠她来留住我,才没有弃养么?”

  汪婉芙颤抖了唇:“湛湛,妈妈……”

  “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姜湛打断汪婉芙欲言又止想解释的话,黑睫下的视线始终盯着的却是姜岑,事到如今,也不怕撕破那层斯文人的体面:“小时候我就不懂,为什么每逢过年去爷爷姥姥家都不带上姐,我们阖家欢乐,她只能跟保姆在家。”

  后来他从姥姥那边闲言闲语得知:

  姜浓姓姜,却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养女而已。

  所以姜家和汪家人都不把她自家的小孩疼,连汪婉芙顾及名声,也就做下表面慈母样子,压根儿没把姜浓放心上。

  姜湛到明辨是非的年纪,已经不是父母诡辩几句就能敷衍过去的:“妈,您还记得第一次为什么给姐报钢琴班么,是不想花时间去管她,报个班往老师那边一扔,多轻松啊。”

  汪婉芙脸色一寸寸的白,发着抖:“别说了。”

  姜湛又对准了姜岑:“您呢,是为了面子,生的儿子当眼珠子护,就算不学无术也不舍得重罚一下,却对养女管教森严,书房那戒尺都往她手心打了,字写不好要被罚,背坐的不够直要被罚,我继承不了父亲您衣钵,您就让姐自幼来学各国语言,去考播音主持……”

  话说得毫不留情面。

  这个家的人都各怀鬼胎,为了一己私欲,才没有弃养姜浓的。

  场面逐渐变得僵持不定。

  姜岑更是被激得拐杖都握不稳,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逆子自幼什么混账事做不出?

  汪婉芙忙着给丈夫拍背,最先妥协了下来,几乎是求他的语气说:“湛湛,你爸是病退的啊,你这棍子打在自己腿上,会要了他的命。”

  姜岑还在闷闷的咳,苍白嶙峋的肩背轮廓可以看出,岁月不饶人,纵使他不甘服输,还想护儿子一程,却也抵抗不了时间的摧残。

  姜湛僵白着手指,狠下心说:“那你们得答应,不会对姐挟恩图报。”

  汪婉芙只求他能放下棍子,连着颤声说:“好,依你。”

  “写保证书。”

  “大逆不道的逆子!”姜岑缓过那口气,将手中的拐杖狠狠砸向他,而姜湛如同尊僵硬的冰冷雕塑,也不躲半寸,硬生生地抗下了,一声闷响,肩背的剧痛骤然袭来,险些眼前发黑。

  这幕也看得汪婉芙心如刀割,跪在了地上。

  姜岑打完这一下,高举的拐杖却落不下去,盯着姜湛凌厉的面色:“我要不写保证书,你今天就非得断这条腿?”

  “是。”

  那股子刺痛顺着衣服下的绷紧肌肉深扎进骨髓深处,但是姜湛的反应就跟丧失痛觉似的,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让姜岑被虚汗浸透灰白的鬓发,倏而像是恹了一般,透着疲惫后退了半步。

  -

  姜岑和汪婉芙去书房写保证书,才刚一走,姜湛就原地嘶地倒抽了口凉气,手掌捂着被拐杖重击的部位,差点魂都给打出来了。

  等姜浓上前关怀,顺势往她肩膀靠,仿佛先前那股凌厉气势都是错觉:“姐,你帮我瞧一眼,是不是淤青了,虎毒不食子嘶——”

  又倒吸了口气,姜浓微凉指尖碰到他伤的地方,摸着倒没伤到骨头,皮肉之痛却是躲不了的。

  她看着姜湛深刻清晰的面容,微蹙眉尖:“岑叔打你也不往旁边躲躲。”

  姜湛喊完疼,又跟没事人似的,松泛着手臂筋骨说:“我要不挨这一拐杖,爸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话声落地。

  他忽而一问:“姐,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废物吗?”

  姜浓怔了下:“不是的。”

  姜湛姿态瞧着漫不经心,嘴角泛着冷白勾了起来:“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就算没有姜家做靠山,我长大了也能闯出一片天,犯不着爸妈给我铺路,也不用拿你的婚姻去牺牲。”

  他先前待在军校是封闭式的,和家里联络都甚少,压根不知道姜浓曾被逼嫁一事。

  如今知道了。

  姜湛眼底略红,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击,握紧拳的手掩饰着抄入口袋里,从袖口能隐约看出冷白手背青筋倏地浮现,抿起的薄唇强调了一句:“我会靠自己。”

  “我知道。”姜浓轻声安抚他,清晰的字温温柔柔的从唇齿间润出:“小湛在姐姐眼里,是英雄。”

  姜湛望着她剔透的秋水眼,喉咙有些哽:“日后,我还是你弟弟吗?”

  姜浓笑了,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傅青淮,随即玩笑似的,轻松就打破了客厅僵冷的气氛:“那你叫一声姐夫,看看你姐夫会不会应。”

  姜湛扯了扯薄唇:“电话里就喊过了。”

  他不是冲着傅青淮位高权重的显赫身份喊的,是知道姜浓愿意嫁的人,绝对差不了——而他懂得划清楚界限,没真的想跟傅家攀什么亲戚。

  在姜岑拿保证书下来前。

  姜湛说:“姐,小时候我就做过梦的,梦见在天上飞,然后观音菩萨问我要选谁,我是选了你,才投在这个家的……”

  他也信,自己是姜浓命里带来的。

  只要她愿意,纯粹的认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就好。

  &

  姜岑被亲生儿子逼着,忍辱负重写下这一封保证书。

  姜湛还要他在上头摁手印,险些没被人气出个好歹来,好在傅青淮戏看足了瘾,终于愿意开个尊口,没让这对父子彻底撕破了脸皮。

  他毫无波澜的淡色眼眸逐字看完,才缓缓地替姜浓收好这份保证书。

  坐在沙发上的姜岑和汪婉芙脸色都不太好看,毕竟一琢磨,就知道整件事的幕后推手就站在眼前,是傅青淮事先进这个门前,就已经去通风报信把姜湛召回了家。

  而姜湛心愿达成,吊儿郎当地坐在了餐边吃早餐,一口一个小笼包,还回头问客厅的众人:“姐夫啊,我妈包的香菇酱肉馅味道不错,尝个?”

  傅青淮被留下吃了一顿中式的家常早餐,他和姜湛胃口都很好,旁若无人聊了会学业。

  汪婉芙见状,悄悄地扯了扯姜岑的衣袖,轻轻叹气:“算了。”

  两人这般都是为了儿子好,可是姜湛去军校后,骨头就更硬了,要真逼他去趋炎附势,把人给逼废了,后悔就为时已晚了。

  何况——汪婉芙略有私心地看向安静坐在餐桌的姜浓身影:“她会管弟弟的。”

  离开了姜家别墅,外面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那刻,姜浓犹如活过来了一般,等上了车,就柔若无骨地往傅青淮的怀里贴,额头轻轻抵在了胸膛前。

  傅青淮看她卷翘眼睫下还有一丝茫然然的,低笑问:“三哥看看,这是没把你魂带出来么?”

  “我养父母这关,是过了?”

  姜浓觉得跟做梦似的,对着他笑。

  傅青淮先是轻笑,继而低下俊美的脸,谁都没有闭上眼睛,任彼此的唇贴着,呼吸声交错:

  “过了。”

  直到这话,姜浓才知道不是做梦,眼尾略有酸涩:“万一姜湛没从军校赶来,三哥还真签了和岑叔之间的不平等条约?”

  “为了浓浓,值得。”

  “你这样,会受到姜家摆布……”她最不愿看到自己成为傅青淮最致命的软肋,却殊不知男女间的爱意是匿藏不住的。

  单凭个眼神,就能被人轻易瞧出;

  傅家那位大权独揽的神秘家主,如今被他的太太以爱之名束缚了。

  “三哥不介意。”傅青淮低声说:“从今往后,无论浓浓走到哪,三哥要让沥城豪门所有人都知道,浓浓是三哥爱到夜不成寐,立誓要护着的人。”

  低哑的音色透入耳中,继而停顿地说:“是要护一生一世的。”

  车内弥漫着都是他梵香气息,姜浓呼吸极轻,眼底也雾蒙蒙的:“你又惹我哭。”

  傅青淮将她抱紧些,薄唇贴着柔软的发间:“要记住了。”

  姜浓纤细的手也环抱住他腰身,点着脑袋,随即听他说完:“这辈子,上天入地——不会再有人比三哥更有诚意。”

  -

  傅青淮说他在佛祖面前立过誓的,问什么时候立的又不说了。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姜浓与他朝夕相处就跟新婚热恋期似的,她醒来时唇角都是带笑的,就算清晨躺在床上装睡,那一抹柔美的弧度笑意都骗不了人。

  周末的时候。

  傅青淮比她先起床,穿着略显单薄的清贵衬衫长裤从浴室出来,如玉指骨还沾了些水痕,站在床沿端详了一会姜浓侧枕着的脸蛋,继而去刮了刮:“醒了?”

  姜浓卷翘眼睫细细的颤了下,想装睡,却被他从蓬松被子里抱了出来。

  她装不下去了,捂着快从雪白肩膀滑落的睡袍:“醒了醒了,你干嘛!”

  傅青淮将她往浴室的洗手台放,这儿刚用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润的热气,熏着姜浓的脸颊微红,不等回神,唇间被男人长指抵开,塞了牙刷进来。

  “啊。”

  想说话,结果唇边都是薄荷香的泡沫。

  傅青淮跟伺候小孩洗漱似的,扯过白色毛巾给她温柔擦拭,低声说:“上午先不去新闻台,陪三哥去个地方。”

  姜浓懵懵懂懂刷着牙,想说话,又吐了一串泡泡出来。

  恰好玻璃窗的阳光折射进来,淡金色就洒在了她乌锦长发和极美轮廓的侧颜上,表情甚至是难得一见的可爱,傅青淮见了,眼底泛开波澜似的笑意。

  姜浓雪白的牙齿咬着粉色牙刷,咕噜噜地,模糊不清问他:“笑、什么。”

  “不知我女儿投胎没有。”傅青淮指腹温热,隔着真丝绸缎的睡袍料子,在她肚皮一点:“看到你,就越发期待她降生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

  姜浓昨天刚用验孕棒测试过,没怀孕,默默地转了个方向刷牙。

  ……

  半个小时后。

  她穿戴整齐陪傅青淮离开了山顶别墅,初夏的光晒着很温和,街道的行人都没避着,车子驶了一路,最终在一家新开的慈善机构公司停了下来。

  直到这里,姜浓才搞清楚,傅青淮以夫妻名义,创办了家救助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慈善机构。

  机构管理人员先前是他秘书团里的,叫盛添,早就恭候多时了。

  盛添迎着两人往办公室走,全程都在热情地介绍,姜浓听着,一边分着神去看傅青淮,她顾着看人,也殊不知自己落在办公区域的员工们眼里,是多么惊为天人。

  “这位就是老板娘?”

  有人先认出了穿着一身珍珠白长裙的姜浓,激动地拿出手机搜索网上的照片对比,就差没有尖叫出声:“是她是她!”

  继而,站在姜浓身边,跟她举止亲密的俊美男人也被注意到。

  毋庸置疑,这位就是老板了!

  比起外面的轰动,办公室的玻璃门一关,隔绝了全部动静。

  趁着盛添去泡茶,姜浓沿着沙发一侧落座,抬起眼睫去看傅青淮:“三哥事先怎么都不告诉我?”

  傅青淮出门已经换了身纯黑色西装,转头看向她时,整洁的雪白衣领处,冷欲锋利的喉结若隐若现,随着说话,也跟着上下滚动:“惊喜提前说了,就不算了。”

  姜浓又问,什么时候想创办慈善机构这个的。

  但是傅青淮这人,话喜欢留三分,笑了笑:“前些时候,突然想为我与浓浓的百年婚姻积德行善,好让佛祖赐三个女儿给我们——”

  又提他还未投胎的女儿了。

  姜浓心想,一个都没着落呢,还想要三个啊?

  但是她没说出口,因傅青淮似笑非笑盯住她的唇,睫下的眼垂着,不敢乱说。

  傅青淮倒是笑意更浓,如玉的长指漫不经心叩了下茶几:“过来。”

  “嗯?”

  “不亲亲你老公?”

  姜浓被这一声老公惹得脸红心跳的,偏偏傅青淮拿眼神勾着她心魂,犹豫了几秒,才慢慢地往他身边移,屏住呼吸声,涂了胭脂的唇藏着艳色,略有一丝紧张地,朝他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贴。

  只是纯粹亲一口,怕深吻会出事。

  姜浓唇稍微离开些,怎料到在男人脸上印了一抹口红,想出声提醒快擦掉,忽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听着像是盛添泡茶回来了,她来不及找纸巾了,下意识地用白嫩手心贴上了傅青淮的脸。

  傅青淮倒没避开,黑如鸦羽的眼睫下锁着她的一举一动。

  时间就跟静止在这里,姜浓听到有人清咳,是从玻璃门外传来的,她循声转过头……外面前前后后,加上端着茶水的盛添,十来双眼睛齐齐地正注视着她。

  下一刻。

  姜浓主持了那么多期节目,想破脑门,都没想到第一次面临社死现场,是发生在这里。

  *

  比起她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傅青淮就显得气定神闲许多,毕竟作案的不是他,偶尔一个带笑眼神落过来,让姜浓耳根更烧的厉害,唇也烫。

  好在盛添经历过三场婚姻,知道这是夫妻间的小情趣,没敢笑出声。

  硬着头皮,面带微笑参观完了慈善机构,等回到办公室,傅青淮低声说:“我有一场商业活动要出席,你在这歇会。”

  姜浓听话点头,下意识去帮他端正领带,白皙指尖顺着面料悄然滑落。

  傅青淮旁若无人般捏了捏她手,才带着秘书,缓步离开。

  “太太。”盛添是会来事的,透着股谄媚的劲儿请她坐沙发那边休息,还备上了不少精致的甜点和果茶,先前公司内部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傅太太感到好奇,如今有幸见上一面,他都恨不得钉在原地。

  姜浓抬眸望他,略有些猜测:“你跟粱澈关系,应该很好吧?”

  盛添说:“我和他是竞争对手。”

  都是狗腿会来事的,可惜他略输一筹,没争得过那死太监。

  “这样呀。”

  ——

  随着玻璃门被关上,室内逐渐安静下来。

  旁边落地窗倒映着下午的橘色街景,淡淡光影也落了姜浓一身,她吃了会甜品,就拿手机跟冬至远程说了四十来分钟的工作事宜。

  偶尔,也有人轻轻敲响门,是进来想问她要签名的。

  姜浓来者不拒,脾气很好说话,都会签。

  许是盛添敲打过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傍晚就开始没人打扰她。

  姜浓脱了高跟鞋,窝在沙发里,珍珠白的衣料软柔贴着脚踝,只露出一点点柔嫩肌肤,逐渐窗外的光从她身上褪去,换成手机叮的一声响。

  是冬至,发来个视频链接。

  姜浓的瞌睡瞬间被惊散,下意识点开,卷翘的眼睫还没落过去,先听见,在宽敞清寂的办公室内,属于傅青淮的好听声线从视频里清晰传了出来。

  是记者采访。

  他不疾不徐地回答,最后一句略停三秒,音调沉,仿若近在耳边:“我太太对山茶花情有独钟。”

第68章

  视频中,矜贵清冷的男人以一袭纯黑西装示人,微微抬手拨弄话筒时,清晰可见挽起的袖口处绣着个精致山茶花。

  方才正是记者眼尖发现后询问这枚山茶花的含义。

  才有了他的那句——

  “我太太对山茶花情有独钟。”

  时间跳过三秒。

  姜浓纤白手指停在屏幕的上方,还没听够,就自动断电了。

  她睁着的秋水眼微微讶异,想来是先前跟冬至谈工作忘了注意到所剩无几的电量,而傅青淮官宣有太太的视频还没播放完,她心被勾着,有些焦急想去外面找充电线。

  谁知道刚握着门把推开,就与盛添撞个正着,玻璃门砰一下朝他脑门撞去,嗷呜的惨叫落地,连姜浓都惊了瞬,唇微启,柔声问:“你没事吧?”

  盛添捂着头,正想碰瓷来着,那声有点脑震荡还没挤出喉咙。

  外面办公区域几个小姑娘已经眼冒亮晶晶的,盯着主动走出室外的姜浓,就跟少看一眼,就会缺一两肉似的,热情地打起招呼:

  “老板娘想吃点什么?我知道隔壁街有一家糖水铺,黑糖冰豆酪很正宗,要排队才能吃到,不过我跟糖水铺的阿姨老交情了,十分钟就送到。”

  “喝红豆奶茶吗?”

  “我、我有网红辣条——”

  姜浓站在众人中央的热情包围下,微笑点头,继而音色温柔的问:“我想要充电线。”

  下秒,坐在靠窗户的小姑娘忽然举起手:“我有我有。”

  姜浓的手机终于如愿充上电,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继续点开那段商业采访视频,她站在办公桌沿前,微微垂下卷翘的睫毛,在等屏幕的电量一点点跳动。

  在此期间,大家都忘记了下班时间似的,屏着呼吸偷窥着她。

  毕竟换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仙子主持,如今就近在眼前,就跟梦想成真似的,傍晚时分,缓缓下沉去的橘色夕阳透过大玻璃窗,满溢了艳色洒在姜浓身上。

  倘若有画家将这一幕描绘下来取名的话……

  莫名的,众人都很自然地想到了山茶花仕女图这几个字。

  -

  傅青淮在京圈向来是低调神秘的传说,鲜少会现身在商业论坛上,他这一公开有太太,毫不避讳让人看到袖口处的精致山茶花。

  但凡懂事点的,都去找人脉打听傅太太是何方神圣了。

  而这个视频也被迅速传播了出去,基本上是新闻台人手一份了。

  有人发帖说:「不知道该羡慕谁了,姜浓不仅节目选的好,连选男人的眼光都是一绝啊,她是打着灯笼上哪儿找的这种位高权重的神颜大佬?」

  「山茶花,他喜欢我们台里的山茶花啊!」

  「有个爆料不知道真假,据说姜浓真是前任台长的养女,她跟大佬已经在家里过完明路了,夫妻俩才默契官宣已婚身份,听说康岩朔台长是一直都知道内情的,算是两人媒介哦。」

  「康台长是媒介?」

  「姜浓被踢出联播组那段时间不是挺惨的吗,处处被针对,她孤注一掷去拿下倾听这档新节目,就是大佬为美人组局,伸出援手帮了她的。」

  「京圈当时还流传一句话不愿神仙见,愿得三哥召,大佬为爱献身,还霸道的成为独家赞助商,这样的男人很难让人不爱啊啊啊。」

  「绝了!」

  「呜呜呜姜浓也太能忍了,她是怎么忍住不秀恩爱的?」

  *

  台里的同事们私下都好奇这点,反观姜浓本人连内部论坛都没进过,她耐心等手机充好电,温声细语的还回去后,就往办公室里走。

  视频被她来来回回的,播放了几十遍。

  这种感觉很奇妙,当看到视频里傅青淮站在台上,就好像亲眼所见般,自动去关注他的每个被无限放大细节。

  镜头猛地拉近,他长指如霜玉质地,连弧度都是精致的。

  解开袖口时,纯白色的刺绣花瓣就犹如含苞待放般,从水墨画里晕染开一抹浓色。

  姜浓眼睫下的视线盯着看,直到手机又快没电了,她还是舍不得关掉,就跟看不够似的,等到视频里的那只手,忽而真实出现在了眼前。

  顺着筋络清晰的冷白手背一点点往上移,继而就看到了整洁袖口,心被牵动着,还未做出反应,整个人就被傅青淮给抱了过去,放腿上:“我人就在这,浓浓想怎么看都行。”

  姜浓脸微红,不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了。”傅青淮这话掺了假,他隔着玻璃在外面站了快半个小时,看姜浓捧着手机傻乐,时而低头笑,难得见她这样,就没有出现惊扰。

  姜浓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淡色眼瞳锁着不自在。

  “三哥。”

  她唇间音色清柔的叫,白皙的指去摸索他袖口,想看看那纯白的山茶花,面料是真丝的,带着属于男人的体温,被这般心照不宣的示爱给惹得,对他的依赖和眷恋就更加深了几分。

  姜浓摸到山茶花刺绣,同时也凑了上前,唇在他薄唇印了一下。

  傅青淮薄唇有了弧度:“还亲么?”

  姜浓摇头,心想这儿是公司,不方便。

  谁知傅青淮反客为主亲了过来,用唇舌细细的描绘着她很美的唇形。

  他来了的话,公司就识趣变得安静下来,无人来打扰。

  姜浓屏住微颤的呼吸,跟他亲了一口又一口,最终先笑了:“怪傻的。”

  傅青淮也在笑,指腹去揉她淡红色的唇。

  姜浓专注在那袖口的山茶花上,小声说:“又是慈善机构又是论坛示爱,三哥不会晚上还有惊喜吧?”

  傅青淮耳语:“不好说。”

  他这人真真假假难说的很,姜浓也就不继续刨根问底了,但是经过这一遭,手机原本就没什么电,不少新闻界的同行得知倾听的独家赞助商就是她老公后,还主动发了消息过来问。

  既要公开,姜浓就没有在回避的道理,都大方的承认了。

  夜间七点过半。

  姜浓才跟傅青淮离开慈善机构公司,回到了山顶别墅。

  进门时,她发现客厅是没开水晶灯,却透着昏黄靡丽的烛光。

  脱了脚下的高跟鞋,珍珠似的小脚踩在一尘不染的华贵地毯上,往前走两步,映入视线的是无数粉色蜡烛,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极淡的熏香味道。

  而傅青淮难得俗气一回,还预订了艳色的玫瑰花摆在了餐厅桌上。

  这布置的过于浪漫,姜浓讶异眨眨眼,回过头问:“烛光晚餐?”

  显然秘书们早就躲了起来,四周除了旖旎的烛影外,空无一人。

  傅青淮把她抱了起来,额头是近在咫尺贴着的,连带温热呼吸都将她睫毛浸染得微微湿润:“三哥还没有好好追过你——”

  话顿片刻,淡哑的嗓音也越低:“给个机会。”

  *

  *

  台里帖子的热度才维持一晚,又让梅时雨给举报删了。

  哪怕是这样,也架不住大家翘首以盼能亲眼看到傅青淮本尊,可惜姜浓一如既往的低调,来上班和往常无异,旁人祝福她新婚快乐,她都微笑收下。

  还是冬至鬼机灵,在旁边提醒道:“姜主播,您不给台里发喜糖吗?”

  喜糖?

  姜浓没有这方面概念,纤弱的背靠在办公椅上,指尖漫不经心般转动着腕间的青玉色手镯,而冬至还在旁边跟她念着台里谁结婚了,都有发喜糖。

  听了半天。

  姜浓手腕轻垂,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飞机票,柔声说:“等我从江城回来吧。”

  原本赶赴江城采访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这件事,是落在梅时雨头上的,谁知两天前他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给撂倒了,这会儿初夏季节在家裹着棉被,病恹恹的喊着难受。

  他这副样子,怕是就算到了机场,也得让人喊来救护车抬走。

  姜浓的团队里没合适人选,倾听的选题都定下了,只好亲自去。

  走之前,她随身携带的行李不多,两三天的行程,也没让助理跟着。

  沥城这边艳阳高照,从登上飞机到江城,一路上都很顺利,姜浓浅眠了会,等落地,手机也叮铃铃的响,有数条未读的短信进来。

  她看完冬至给自己预定的入住酒店,记住地址,随即又划开傅青淮的:

  他话很简洁,极短的一行字:「给三哥报平安。」

  姜浓初次来到陌生的地方,有一时的迷茫,好在沿路都有提示牌,她浅绕了会路,终于找到了机场的出入口。

  比起沥城的艳阳,江城突降了一场倾盆大雨,似乎要困住所有人。

  姜浓约的酒店自带司机,也堵在了路上迟迟不动,她只能等,走回大厅的长椅上坐,四周环境喧闹,有小情侣凑一起抱怨这鬼天气,也有旅客激烈的打电话声。

  唯独左侧,就跟被外面雨幕隔开似的,显得格外清静。

  这寂寂的一刹那,姜浓微侧的脸颊看去,见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绅士,蓝色的绒料西装工整得一丝不苟,就坐在这,皮鞋旁还趴着大型导盲犬。

  独身,戴墨镜,还有导盲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