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瑶其实并不喜欢许纯薇。

凭借着女人敏锐的直觉,舒瑶察觉到许纯薇对梁衍似乎有那么几分意思。

当着梁衍的面,舒瑶礼貌性地与她问好:“许小姐好。”

许纯薇的发挽起来,别了一朵造型精致的桂花发卡,那桂花做的惟妙惟肖,仿佛还有淡淡的香气。

舒瑶不过多看了几眼,许纯薇便笑着从旁侧花瓶中取下一支初初绽开花苞的玫瑰,用花剪剪掉多余的枝茎,上前一步,温柔地插在舒瑶发间,一副大姐姐疼爱妹妹的姿态:“小玫瑰花很衬你。”

话音刚落,她看向梁衍:“大哥说对不对?”

梁衍淡声说:“无论什么花,配瑶瑶都好看。”

舒瑶很喜欢听他这样说,立刻补充:“是呀是呀,哥哥的意思是有的人只能靠某种花来衬托,我不一样,我戴什么什么好看。”

这话说的骄矜,倘若放在平时,舒瑶肯定说不出来。

但现在不一样,她知道梁衍会给她撑腰。

梁衍笑:“你呀。”

满满全是纵容。

许纯薇俨然一个局外人,她尴尬不已地站在原地,感觉完全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他两人之间,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

梁衍问舒瑶:“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在旁边的房间等我好不好?”

舒瑶点头。

梁衍本想让林特助留下,被舒瑶拒绝了:“我都多大人了,你放心,不会走丢的。”

“青念马上过来,”梁衍不放心,细细叮嘱,“不要乱跑,乖乖等着我。”

舒瑶感觉梁衍真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虽然被这样无微不至照顾的感觉很好,但舒瑶也不想让梁衍为自己耽误正经事,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她笑:“我知道啦,你快去工作啊。”

梁衍这才离开。

刚刚踏出房门,梁衍便变了神色,冷声问:“苏纨铧现在在哪儿?”

林特助低着头,小声说:“喝多了酒,现在被带到二楼,等着您过去看。”

梁衍没说话,他迈下台阶,神色冷峻。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黑色西服外套上,深色的扣子闪着冷光。

“手套已经备好了,”林特助说,“还有干净的衣服,鞋子,都替您准备着。”

梁衍淡淡应了一声。

苏纨铧是苏绾滟的亲弟弟,去年在西京犯了大错,这才被家中人打发到锦城这边。

苏纨铧本人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比邓玠差了个三十万个许世楚。

如今苏家顶梁的还是他们姐弟的父亲。苏父混迹官场多年,就是一老狐狸,轻易撬不开他的嘴。

但从苏纨铧这边下手,就容易多了。

推开半掩的房门时,苏纨铧果真醉醺醺的,躺在地上。

梁衍身旁的人往他身上泼了一盆裹杂着冰块的冷水,里面混杂着几条泥鳅,寻到温暖,四处钻逃。被这么一激,苏纨铧立刻跳了起来,惊声尖叫:“什么东西?”

他去年酒驾出车祸,撞断一条腿,到现在还没好利索,两只手撑着地板,还没站起来,梁衍便踩在他那条伤腿上,疼的苏纨铧嚎叫一声,冷汗涔涔地看着梁衍,酒终于醒了,惊疑不定:“大哥?”

西京圈里的,同辈人,但凡是比梁衍年幼的,都称他一声大哥;至于年纪长的,也少有人叫他名字,而是一声“梁先生”。

梁衍挪开脚,直起身体,旁边人立刻送上手套,他慢条斯理地戴好。

身边的人拖着软绵绵的苏纨铧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苏纨铧的腿还是疼,几条泥鳅渴水,又喜暖,拼命地在他衣内钻来钻去,偏偏他不敢去捉,吓的嗷嗷地乱叫。

——苏纨铧最怕的就是这些软体无腿的东西,头皮一阵发麻,唇色都变了,抖着身体,险些要哭出来。

他哆哆嗦嗦:“大哥,您有什么事吗?”

梁衍走到他面前,直接问:“三年前,6月8日到6月23日之间,你有没有做什么事?”

苏纨铧记性没那么好,他努力回想,摇头:“就正常打牌喝酒泡妞,没干别的。”

梁衍笑了,轻轻摇头,有些惋惜:“看来你脑子还不清醒。”

他转身,叫:“阿赵。”

被点到名的阿赵端着个东西过来,苏纨铧一看,吓的差点背过气去。

那里面是条蛇,三指粗,扭动着,吐着鲜红芯子。

苏纨铧闭着眼睛,尖叫:“我说,我什么都说!三年前,姐姐说她想回家,我就偷偷地买通医护人员,把姐姐从病院里偷偷接了出来……”

他快吓尿了。

苏纨铧了解梁衍的手段,那条蛇不是威胁,他真能做的出来。

梁衍示意阿赵把东西带走,他靠近苏纨铧,问:“苏绾滟出院后去了哪儿?”

“我真不知道,”苏纨铧快哭了,“回家的第二天她就跑的没影,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后来爸爸发现这件事,骂了我一顿,找人把她抓起来,又给关了回去。”

话音刚落,苏纨铧耳侧听得一阵风声,脸颊被重力击打的侧了过去,右脸和牙床剧烈疼痛,他咳了一声,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来。

牙齿在地上咕咕噜噜,滚到角落中。

苏纨铧满口的血,缓了好久,才转过脸来,惊恐地望着梁衍,颤声问:“我哪里做错了?”

梁衍从林特助手中拿到洁净的一方纸巾,捏着,将苏纨铧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梁衍半张脸浸在阴影之中,一双眼睛沉寂如墨,眼下泪痣在此时平添几分狠气。

他没有发怒,除却那一拳之外,他始终温文尔雅。

但这比发怒更令苏纨铧害怕。

梁衍说:“回去转告令尊,倘若他还想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就让苏绾滟一辈子住在她该住的地方。不然,这次肃清,令尊以及他那些兄弟,一个儿也别想跑。”

-

房间内,挂在窗台的风铃轻轻摇摆,门被推开了。

舒瑶正专注地看着番剧,许纯薇和她朋友康柔便晃着走进来。

视频中,只穿白色背心的大灰狼为了拯救小白兔,和狮子厮杀,舒瑶看的正起劲,目不转睛。

康柔自来熟地看了眼,笑了:“这么大的人了,还看动画片呢?这动画片一般都是给小孩看的吧?你不觉着这东西幼稚吗?”

精准命中舒瑶雷区。

舒瑶关掉b站,抬眼看康柔,神情自若地开口:“毕竟我年纪还小嘛。”

许纯薇面色微妙,她开了瓶桌上的红酒,倒了三杯,微笑着推给舒瑶:“瑶瑶,要不要尝尝这个?稍微喝一点,对身体有好处。”

舒瑶婉拒:“谢谢,不过我对酒精过敏。”

康柔同情看她一眼,忽而没头脑地说了一句:“可惜了,梁先生平常少不了应酬喝酒。”

舒瑶暂时没摸准敌人套路,按兵不动,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康柔拿着杯子,晃了晃。

液体在玻璃杯中优雅游荡,酒香醇厚。

她笑着说:“梁先生有没有和你说,他和纯薇从小一起长大啊?小时候长辈还差点为她们定了娃娃亲呢。”

舒瑶一脸惊讶:“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年代还有娃娃亲这种东西存在吗?我以为只有老人怕自己孩子找不到对象,才会这么着急地订下来呢。”

舒瑶发现了。

她和邓玠沾上边的时候,像是捅了鸡窝。

而现在,和许世楚沾了边,就像是进了茶田,到处都是清一色的绿茶。

许纯薇捏着玻璃杯的手一紧。

康柔笑容一僵。

片刻后,康柔放弃和舒瑶正面对抗,饮了一口酒,转身对许纯薇说:“还没有恭喜你高升呢,去了总部以后,可别忘了我啊。”

许纯薇笑:“哪里算高升?也就是换个地方为梁先生打工罢了。”

虽然这么说,许纯薇盼这次工作调动已经盼了好几年。

当初梁衍在锦城的时候,许纯薇不顾一切也到了锦城。然而,从始至终,梁衍都未对她有丝毫工作以外的交际。

后来梁衍回了西京,许纯薇却因能力不足,只能留在锦城。

她多次提出调动到衍慕总部的申请,都被驳回。

许纯薇暗地里让长辈替她出面,想要说服梁衍,然而梁衍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倘若她不喜欢锦城,可以直接辞职。”

许纯薇再不敢提这事。

好不容易熬到这次项目结束,有了几个调往总部的名额,许纯薇用了不少手段,多方疏通关系,才被列入名单。

她终于可以去西京,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梁衍。

谁料梁衍身边竟然多了一个舒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许纯薇不知道梁衍是不是真的只好这一口。

三年前,他有个小女朋友,保护的像个眼珠子。

许纯薇派去的人蹲了好久,终于蹲到人出来,偷偷拍了一段视频。虽然画质模糊,但看那身形,分明是个小丫头片子。

和现在的舒瑶,简直就是同一类型。

许纯薇看向舒瑶,柔柔地笑:“明天我就要去西京,以后咱们少不了见面,这杯酒,我提前敬你。”

她顺手拿过一杯纯奶,举着,含笑地看着舒瑶,声音轻柔:“瑶瑶不能喝酒的话,那就用奶来代替好了。”

一杯奶当然没问题。

舒瑶去接奶的时候,还没触碰到杯子,那杯奶便直直地从两人相握处坠落,跌落在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舒瑶盯着许纯薇,许纯薇眉毛微微蹙起。

康柔不悦,质问舒瑶:“你年纪小小怎么这么不懂事?纯薇好心递给你牛奶,你不喝就算了,竟然还摔杯子?”

许纯薇拿纸巾擦拭着衣服上溅到的一些牛奶渍,温柔地说:“没关系,擦擦就可以了。”

康柔说:“你等下还要应酬,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怎么说?”

发展到这一步,博览群书的舒瑶才恍然大悟。

许纯薇这是想碰瓷啊。

耳侧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舒瑶抓紧时间从桌子上拿起许纯薇的红酒杯,把红酒泼在自己身上,继而把杯子用力摔在地上。

许纯薇被舒瑶的动作吓到,还以为舒瑶疯了,震惊地看着她。

啪。

红酒杯子在地上跌了个粉身碎骨。

在两人惊异不定的视线中,舒瑶干净利索地把自己发上那朵漂亮的玫瑰花扯下来。

一个不小心,花枝上残余的刺勾破耳侧皮肤,轻微的刺痛。

玫瑰花跌落在地的同时,门被人自外面推开。

梁衍走在最前面,他已经换了另一身衣服,只是领带颜色稍有不同,洁净,不染一粒尘埃。

身后除了林特助,还有许世楚和青念。

他第一眼看向舒瑶。

舒瑶茫然地站在沙发前,漂亮的白色连衣裙上面沾着红酒,柔软的发被玫瑰花枝勾松,两缕勾落的发丝垂下来。

脸颊上还残留着被玫瑰花刺带出的一个小伤口,冒出一点血珠来。

舒瑶看向梁衍,眼睛泪光闪闪:“梁先生。”

许纯薇没想到竟然反被一个看上去就是纯种傻白甜的家伙套路,变了脸色。

康柔傻眼了。

梁衍目光落在舒瑶脸颊上,微微皱眉。

许世楚也懵了:“瑶瑶,你这是怎么弄的?”

舒瑶先是飞快地看眼许纯薇,继而望向梁衍,眼泪落了下来:“是我自己笨,不小心摔了杯子,和纯薇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许纯薇的朋友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开口:“明明是你摔的!”

她急切地看向梁衍,为自己朋友解释:“刚刚就是她自己泼自己,又抓自己的头发啊!”

许纯薇看到了梁衍的神色,一言不发。

舒瑶声音哽咽,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沾湿了下眼睫:“嗯,就是我自己做的,你不要怪其他人。”

鼻尖红红,泫然若泣,可怜极了。

康柔急了,大声质问:“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可怜——”

“康女士,”梁衍打断她,平静地问,“这是衍慕的庆功会,谁允许你进来的?”

康柔瞠目结舌,啊了一声,指指舒瑶,想要辩解,却又无力地垂下手。

许纯薇气色很差。

林特助走上前,委婉地把她“劝”离。

当着梁衍的面,康柔不敢放肆,捂着被舒瑶气痛的心脏离开。

许世楚最会怜香惜玉,现在舒瑶太过可怜,他也看不下去了,走到许纯薇面前,戳戳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老姐,我知道你看舒瑶不顺眼,但这么欺负人家,不太好吧。”

许纯薇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闭嘴。”

她冷眼看着舒瑶。

舒瑶的注意力全在梁衍身上,她的眼睛中还含着泪花儿,可怜极了。

她在赌,偷偷地赌自己在梁衍心中的位置,究竟会不会比许纯薇高。

舒瑶听到了方才许纯薇和她朋友的对话。

舒瑶不想让许纯薇回西京,不想让她去梁衍身边工作。

她很自私,她想要梁衍,不希望再有别人追求他,靠近他。

梁衍径直走到舒瑶面前,低头,抚摸着她的脸颊,细细地查看那道被玫瑰花刺勾出来的伤口。

伤口并不深,也不大,但因为划破了表层,还是冒着血珠。

在光洁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指腹温柔地贴到周遭皮肤上,谨慎地避开那道细小的伤口。

梁衍低声问:“痛不痛?”

“不痛。”

舒瑶有些不习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与他亲近,忍不住伸手,想要把他的手拉下来,然而一触碰到他的手腕,顿时感觉到手指上轻微的刺痛,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梁衍抓住她的手腕。

舒瑶心跳剧烈。

不容舒瑶反抗,梁衍沉默着把她的手拉到面前,迫她展开手指。

舒瑶细嫩白净的手指上,有被玫瑰花刺划伤的痕迹。

那是刚才匆忙拔玫瑰花枝时不小心留下来的,清晰可见。

谎言被瞬间戳穿。

舒瑶呼吸一滞。

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她不敢看梁衍的眼睛。

还有些懊恼。

梁衍发现了她在故意陷害许纯薇。

他现在彻底看到她的坏心肠,也知道她的小心机。

那他……

会不会因此讨厌她?他会不会觉着许纯薇是无辜的受害者?然后过去安慰她?让许纯薇顺理成章地回到西京、进入衍慕总部?

在舒瑶忐忑不安中,梁衍一声叹息,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之上。

舒瑶贴在他洁净的衬衫上,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温柔的安抚。

梁衍平静地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许纯薇,声音不高,含着隐隐压迫:“许纯薇,我看了孟经理提交的报告,认为你更适合留在锦城分部。”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对瑶瑶的宠爱大概就是——

你想要什么,我全部给你,哪怕你做错事也没关系。

今天的一个补充小课堂:普通的小情侣,有人做错事,不惜依靠下跪这种方式来获取伴侣原谅。

而舒瑶做错事之后,跪的地点是床上,往往还伴随着行动以及言语上的顶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