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说道:“那么,你准备向皇帝要求什么?”

  杨牧欢喜得几乎发昏的脑袋此时方始清醒,他缓缓说道:“当然是求他准我辞官归里,从此咱们父子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杨炎放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爹爹果然没有忘记他对我许下的诺言。”

  “爹爹,那么你就尽快去办妥这件事吧。”杨炎说道。

  “不必你替我着急,我会的了。”笑过之后,忽地问道:“炎儿,这封遗诏,你是怎样得来的?”

  杨炎说道:“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位朋友给我的。至于这位朋友是谁,她又如何取得这封遗诏,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发问。待你辞官之后,咱们一起离开京师之时,我再慢慢的告诉你。”

  杨牧说道:“好,这个秘密既然你目前还不能说,我也无须知道,对皇上我自会编造一个故事的。”其实他也不用仔细去问杨炎,亦已知道杨炎的这位朋友是谁了。杨炎和“小妖女”在祁连山上拒捕的事,他早已知道,而“小妖女”的祖父是年羹尧的后人。不久之前,他亦已从大内总管口中得知了。

  杨炎说道:“爹爹,你去办这件事,孩儿告辞了。”

  杨牧说道:“你急着回去,就是为了你这位朋友么?”

  杨炎说道:“不错,我一早出来,已经是过了一个白天又半个晚上了。要是还不回去,她不知要等得如何心焦了。”

  杨牧叹口气道:“你和她分手不过一天,就这样急着回去见她!我和你却是在你未出世的时候,就分开了的。如今咱们父于刚刚相认,你就舍得离开我吗?”

  杨炎说道:“爹爹,我还可以再来的。”

  杨牧说道:“你可知道在这里的几户人家,都是和我一样身分的大内侍卫,所以这地方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

  杨炎说道:“闵成龙已经对孩儿说过。”

  杨牧道:“你既然知道,那么你可曾想到,你是和闵成龙一起来的,如今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

  杨炎说道:“就是有人跟踪,我也不怕他们。”

  杨牧说道:“我知道你对付得了他们,但要是闹出事情,岂不破坏了咱们原定的计划?不如等待皇上准我辞官之后,咱们再光明正大的离开这儿,然后和你的朋友一起出京?那时同僚都已知道我为皇上立了大功,即使知道你的来历,知道咱们的父子关系,谅他们也不敢多事了。”

  杨炎听父亲说得有理,不由得感到进退为难了。心里想道:“我目前就急于回去,只怕是会连累爹爹。但爹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妥这件事情,倘若要我在这里待十天八天,灵珠必定会以为我出了意外,她会急成什么样子,我可真是不敢想像!”

  心念未已,只听得父亲又是叹了口气,说道:“你未出世,咱们父子就分开,我日盼夜盼,就是盼望有今天这个父子团圆的日子。你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一些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多么渴望知道你的事情!我也有许多话要和你说,难道你在这里住宿一宵,好让我和你多少叙叙亲情,你都不肯吗?”

  杨炎是个感情容易激动的人,听了父亲这番话,不觉热泪盈眶。

  杨牧也假惺惺的挤出几滴眼泪,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孩子大了,在孩子的心目中,朋友的地位往往是比父母更重要的。何况你和我又从来未曾在过一起,父亲其实也是像陌生人一样。”

  杨炎涩声说道,“爹爹,你不要说了,孩儿不走就是。但爹爹说只要留我一宵,难道明天我就可以走了么?”

  杨牧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入宫求见皇上。要是事情进行得顺利的话,明天咱们父子就可以离开京师。你的朋友多等一天总可以吧?”

  杨炎笑道:“但愿能够像爹爹说的这样顺利。我那朋友今天晚上不见我回去,焦急当然是免不了的,但这也是值得的了。”

  杨牧忽地问道:“你刚才好像说过,你和那位朋友是住在靠近西城郊的一处地方,不知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客店很少,我想不会是客店吧?”

  杨炎说道:“是我们租下来的民房。”

  杨牧故意皱一眉头,说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以你们的身份,怎么可以租房子住?那户人家是可靠的吗?”

  杨炎说道:“那是空房子,没有人和我们同住的。说是民房,其实户主的父亲是做过官的,只因他的父亲去世之后,他花天酒地,如今业已变成了破落户,所以才肯把房子租给我们。”

  杨牧说道:“你可以把地址告诉我吗,我是怕你的朋友等得心焦,想派个人给他捎个口信。”

  杨炎说道:“这位朋友脾气有点古怪,她不愿意见陌生人的。”

  杨牧心里想道:“你已经供给我寻人的线索,像这样的破落户在西城并不多,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找得到。”于是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如今我倒是应该派遣一个人到闵成龙家里,捏造一个今晚他不能回家的藉口,好稳住他的儿子,不要闹出事来。”

  杨炎听得父样这样处理,倒是不禁有点为闵成龙父子难过。心想:“闵成龙虽然罪有应得,罪还不致于死。他的儿子被蒙在鼓里更是可怜。”

  他哪知道闵成龙非但没有死,而且早已离开了杨家了。不过他也并未回到自己的家中,而是去向大内总管报讯。

  原来杨牧打他那掌,力度用得恰到好处,虽然把他抛下楼去,却未令他受伤。杨牧打他之时,早已向他递了一个眼色。闵成龙是最懂师父心意的弟子,登时心领神会,当然不会叫嚷出来。后来杨牧下楼一次,对儿子说是去毁尸灭迹,其实却是给了徒弟一个秘密的任务。

  杨大姑从韩威武口中打听到龙灵珠的住处,她倒是先杨炎而去了。正是:

  捐弃旧嫌访妖女,同胞不及外人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颠倒是非施诡计  洞穿黑白仗良朋

  以德报怨

  杨大姑的脾气虽然比少年的时候收敛许多,但吃了自己嫡亲侄儿的亏,这口气还是咽不下的。

  为了找寻这个侄儿,她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想不到侄儿非但不肯认她,还点了她穴道。

  但也正因为杨炎是她的亲侄子,是杨家独一无二的继承香烟的人,她对杨炎虽然生气,却还是可以原谅他的。

  她对侄儿的气最多不过三分,对“小妖女”的气则最少也在七分以上。

  不仅仅是因为“小妖女”曾经冒犯过她,那次几乎打了她的耳光。而是因为她认为杨炎之所以有如此乖谬的行为,都是因为误交了这个“小妖女”之过。是“小妖女”使得她的侄儿变坏了的。

  她要把受到的侄儿的气,发泄在这“小妖女”龙灵珠的身上。

  等了整整一个白天又半个晚上,现在三更都已过了,还是未见杨炎回来。龙灵珠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非但没法睡觉,而且坐立不安。

  “他早已离开震远镖局,怎的现在还不回来?”

  这晚无星无月,她独倚窗前,看出去是黑漆一片。她心里疑团莫释,也是有如坠入黑漆的深渊。

  杨炎出了什么事呢?

  正在她疑虑重重之际,忽听得好似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啊,炎哥,你、你回来……”话未说完,她听出了不是杨炎的轻功身法。

  “什么人?”龙灵珠登时警觉起来,解下缠腰的软鞭。

  “龙姑娘,你莫慌,我们虽然不是杨炎,却是杨炎派来给你送信的!”

  龙灵珠技高胆大,心想:“既使是假冒的我也不怕,好歹问个明白。”便即打开房门。

  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个青衣,一个黄衣。

  龙灵珠道:“你们说是杨炎托你们来的,有什么凭据?”

  那个青衣汉子压低声音说道:“龙姑娘,你送给杨炎的那件礼物,他已经妥交他的亲生之父了。”

  龙灵珠道:“什么礼物?”

  青衣汉子声音更低:“姑娘,你是明知故问。我说的就是那封康熙遗诏呀!”

  来人说得出这个秘密,龙灵珠不敢疑他说谎,问道:“他的信呢?”

  青衣汉子道:“杨公子托我们捎的是口信。”改称“公子”,已是自居于杨炎父亲的僚属之列。遗诏的秘密胜于任何凭证,龙灵珠自是用不着非见到杨炎的亲笔信不可了,何况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着文字痕迹,也正是情理之常。

  “他怎么说?”龙灵珠道。

  “杨公子请姑娘前去与他相会。他托我们捎的只是一个平安口讯,其他事情,见了面他自会告诉姑娘。”

  龙灵珠道:“由你们带路?”

  黄衣汉子觉得她问得有点奇怪,说道:“不错,请姑娘立即动身吧。”

  龙灵珠忽道:“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她暗中留意,这刹那间,只见那两个汉子都是不约而同的怔了一怔的模样,黄衣汉子的面色甚至都有点变了。

  青衣汉子道:“就只我们两个人。”故意装出十分平淡的态度。但正因为他过于做作,龙灵珠不觉又是心头一动。

  龙灵珠道:“真的吗?”突然从窗口跃出。

  这两个人同声喝道:“小妖女还想逃吗?”一个飞出暗器,一个挥出软鞭。

  这么一来,他们冒充是杨炎使者的身分,当然也是立即就暴露了。

  其实龙灵珠虽然起了一丝疑心,但还有七八分相信他们的。她也并不是想要逃走。

  原来龙灵珠的武学造诣在这些人估计之上,当她和这两个人说话,已经听出了窗外有人埋伏。

  初时她还不敢疑心在外面埋伏的这个人是这两个人的同党,待至见到他们的面色有异,方始起了疑心。

  “炎哥叫人接我,何须要两个一起来呢?假如路上有人和我为难,我打发不了的话,多一个也帮不了什么大忙。但我的秘密却是多一个人知道了。”

  她对这两个人起了疑心,于是也就不把业已察觉外面有埋伏的事告诉他们。心想管他是友是敌,躲在外面,鬼鬼祟祟就多半不是好东西,且把他揪进来再说。

  这两个人却只道是已经给她看破了。

  青衣汉子飞出一蓬梅花针,黄衣汉子挥出软鞭卷她双足。

  幸亏龙灵珠此时亦已有了准备,软鞭早已握在手中。

  龙灵珠反手一挥,两条软鞭缠个正着。

  与此同时,她左手的衣袖一拂,把那丛梅花针全都荡开了。

  本来她的功力是要比那黄衣汉子胜过一筹的,但因一心二用,却给他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