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说道:“你去告诉他,我非但满意之极,而且简直是对他感激涕零。”

  闵成龙道:“师父,用不着我告诉他了。他已经约了你在卫副总管家里见面。”

  杨牧说道:“哦,他这样心急,竟然移尊就教来了。什么时候?”

  闵成龙道:“昨晚是他当值,他说一下班就到卫总管家里。”

  杨牧说道:“那应该是五更将尽的时候。晤,那我也应该走了。好,你送联奎从后门出去,顺便告诉小王,要是炎儿问起我的话,就说我昨晚睡得太迟,还没起床。”小王是杨牧指定服侍杨炎的心腹家人。

  交代过后,杨牧打开一扇暗门,便走进去。那是地道的另一端出口。

 

  巧计制奸徒

  他们屏息呼吸,躲在石柱后面,闵成龙和胡联奎出来了。

  齐世杰在杨炎耳边悄悄说道:“别急着动手,到外面再说。”

  只见闵成龙点燃火摺,却把火摺递给胡联奎,要胡联奎走在前面。原来他是怕胡联奎在后面暗算他。

  胡联奎懂得他的用心,故意说道:“我真怕地道里藏有人,火摺不够亮,师兄你小心一点。”

  闵成龙道:“这个地方,怎会有外人进来,胆子放大些,莫疑神疑鬼。”

  胡联奎点了点头,说道:“师兄说得对,一个人倘若对什么人都不敢相信,终日疑神疑鬼,这样活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

  闵成龙知道师弟是绕着弯子刺讽他,哼了一声,嘴里不说话,心里则在想:“师父目前还要利用你,待那恶婆娘走了之后,我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到了通道尽头,闵成龙开动机关,只听得轧轧作响,头顶上方的石头移过一面,露出洞口。

  杨炎心想:“好在有闵成龙开路,否则我们只懂得进来的办法,不懂得出去的办法,那可要被困在地道之中了。”

  闵成龙与胡联奎钻出洞口,回到那座凉亭,连着石桌的那块大青石尚未旋转回来。他看桌上的棋盘,忽地面色一变,咦了一声。

  胡联奎道:“师兄,什么事?”

  闵成龙道:“好像是有人来过。”

  原来杨炎虽然摆好了那局残棋,但他们下去之时,却不知道在机关合拢之时,还要用点手法。故此棋局仍然有两枚棋子乱了位置。

  胡联奎道:“师兄,你刚刚叫我不要疑神疑鬼,怎的你自己却疑神疑鬼了!”

  闵成龙惊疑不定,说道:“还是小心点好!”正待大声叫人来,忽觉劲风飒然,凉亭里突然多了两个人。

  齐世杰和杨炎跳上来了。他们刚一站定,机关刚好合拢。杨炎笑道:“闵师哥,你没说错,我们早已来了。”

  齐世杰接着笑道:“不过我们既不是神,也不是鬼,只是来揭开你的装神弄鬼的假面具的!”

  闵成龙情知不妙,恶念陡生。

  闵成龙深知齐世杰的厉害,以关东大侠尉迟炯的武功之强,在百招之内尚且胜不了齐世杰,他自忖和齐世杰差得太远,当然不敢惹他。

  虽然他也知道杨炎曾在天山学艺,但杨炎只有十六八岁年纪,料想武功再强,也强不到那里。于是他打着“果子拣软的食”这么一个主意,突然出手,一把抓着杨炎胸口的穴道。他哪知道杨炎虽然年轻,武功却是比齐世杰还要高明。

  他一把抓着杨炎胸口,正自欢喜,忽觉发出的劲力,有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抓着的像是一团棉絮,但棉絮可没那团吸力。他的手掌被胶住了!

  闵成龙用力一挣,竟连一根小指头都不能移动。杨炎笑道:“闵成龙,你这是干什么,给我抓痒吗?”

  闵成龙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师弟,请看在你爹的份上,饶了我吧。”

  杨炎淡淡说道:“不错,你是对师父最忠心的徒弟。”

  闵成龙燃起一线希望,说道:“是呀,我虽然曾经骗你,但这是你爹爹的主意,你爹要我一同骗你,其实也是为了你的好……”

  杨炎说道:“你不必多说。你们师徒会商于密室,所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

  他把生身之父与闵成龙称为“你们师徒”,闵成龙登时有如坠入冰窟之中,连说的话也被“冷结”了。

  杨炎说道:“胡师兄,你先回去,叫姑姑不必为我担心。”

  胡联奎走了之后,杨炎方始腹肌一挺,把闵成龙的手掌弹开。

  闵成龙跪倒地上,哀求:“师弟,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杨炎说道,“我不是已经放了你吗?你不走那是你的事。”

  闵成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那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他浑身直打哆嗦,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只怕杨炎突然发难,要像猫捉老鼠一样把自己折磨。

  杨炎忽地说道:“闵成龙,对啦,你还是这样慢慢的走为妙,走得太快,于你不宜,你知道吗?”

  闵成龙怔了一怔,说道:“走得快会有什么害处,请恕我莫测高深,你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杨炎淡淡说道:“你试一试运一口气,如果璇玑穴不觉得疼痛,那就没事。”

  闵成龙依言一试,只觉璇玑穴像被利针所刺一般,疼痛那是不必说了,而且由于真气阻滞,上半身登时麻木。

  闵成龙大惊之下,失声叫道:“师弟,你……”

  杨炎冷笑说道:“谁是你的师弟?你还有脸叫我师弟吗?嘿嘿,你刚才不是点我的璇玑穴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但我的点穴方法和你不同,我无须用指头点穴,只要你碰着我的身体,我就可以借用你的真力加上我的一点内功运用,随意制你任何一处穴道。严格说来,这不是点穴,只是你的穴道被我的内功所制。这种内功,不知你可曾学过,假如未曾学过,我恐怕就很难在一时三刻之内说得令你明白了!”

  闵成龙疼痛难当,此时他那还有心情听杨炎谈论上乘内功,他想知道的只是被制了穴道之后,有什么后患。

  杨炎也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接着便即说道:“你不用太过担忧,我制住你这个穴道,不会立即要你的性命的。以后在头一个月,每天会发作一次,第二个月每天发作两次,第三个月每天发作三次。一次比一次厉害。到了第三个月满了,你的全身筋骨将会变得软如面筋,最后缩成一团而死!在这期间,假如你用气力过甚,那就将发作得更快!我叫你不要走得太快,也就是不希望你死得大快,你明白了么?”

  闵成龙吓得魂不附体,双腿一软,不由自己便跪下去给杨炎叩头,哀声说道:“师、师弟,不,杨公子,杨少侠,我暗算你,我、我是该死。但盼你大人大量,大发慈悲,饶我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炎笑道:“你对同门的手段可是毒辣得很,却怎的希望别人对你大发慈悲?再说我也不敢期望你从此就会改过自新,我为什么要轻易饶你?”

  闵成龙听出一点口风,忙道:“杨少侠,那你想要什么,我做得到的,都可依你!”

  杨炎笑道:“这还像一句话。好,那咱们就谈谈交易吧,把卫副总管的地址告诉我。”说罢在闵成龙身上轻轻一拍,疼痛立止。

  闵成龙松了口气,心想:“让他们去自投罗网,那也无妨。”

  “在这条胡同东面第一座大屋,就是卫副总管的住宅。请你给我治伤吧。”闵成龙道。

  杨炎说道:“好,我可以给你治一半伤,另外一半,待我回来再说。”说罢伸手在闵成龙下巴一捏,闵成龙张开嘴巴,杨炎把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口中。

  闵成龙惊疑不定,问道,“这颗药丸就是可以给我治一半伤的么?”

  杨炎说道:“不错。”

  闵成龙道:“什么叫做治一半伤?”

  杨炎说道:“痛苦减轻一半,期限延长一倍。即是说假如你得不到我的另一颗药丸,你的寿命可以延长到半年,而且在头三个月,你所受痛苦大概还不至于令你痛得失去知觉,不过利针刺入穴道的感觉不大好受罢了,你可以熬得住的!”

  他大惊之下,禁不住冲口而出,说道:“假如你不能回来,那、那、那……”

  杨炎笑道:“所以你必须求神拜佛,保佑我能够平安回来!”

  齐世杰笑道:“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与其求神,不如求已。炎弟,你是必须在卫副总管的家里,见过大内总管和我的舅舅,才肯回来的吧?”

  杨炎说道:“不错。”

  齐世杰继续说道:“假如他的家里也有一条秘密地道,地道里也有机关,那么,你就很可能回不来了?”

  杨炎说道:“是呀,但愿咱们的运气不这样坏吧。”

  两人一唱一和,就算笨头笨脑的人也会听得懂的,何况是满肚皮坏主意的闵成龙?

  不过闵成龙这时可不敢打什么坏主意了,连忙说道:“卫家地道是没有的,卫副总管通常是在园中的一座楼房会客,楼房下面却有机关。机关我不会破,但我知道怎样可以避过机关。因为我也曾经上过那座楼房几次。是卫府的管家带我上去的。”后面两句话是他怕杨炎不肯相信,故而画蛇添足的。

  杨炎笑道:“你虽然骗过我一次,但这次我相信你。你仔细说吧,最好画个地图。”

  闵成龙奉命唯谨,折下树枝代笔,画出地图,说得唯恐不够清楚。杨炎待他说完之后,笑道:“好,现在我去撞撞运气。你在这里耐心等侯吧。”

  残星明灭,正是五更将尽的时候,曙光就快要在东边出现了。

  但杨炎的心头却是有如夜正深沉。不错,真相是正在逐渐出现他的面前,但给他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一团黑暗。

  至亲莫如父子,连父亲也在欺骗他,甚至要加害他,他还往那里寻找甚么光明。

  好在还有一个齐世杰在他身边。

  齐世杰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别忘记了你还有冷姊姊,还有义父,还有龙姑娘。这些人都是真心爱护你的。不错,这世界上坏人很多,但你应该相信,好人要比坏人更多。待会儿不论你发现了什么更加可怕事情,你也无须心灰意冷。人总是要活下去的,记着真正对你好的亲人和朋友吧!”

  杨炎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不错,为了冷姊姊,为了龙姑娘,为了义父,我会有勇气应付的。但你说漏了一个人,一个把我引出迷途的朋友。”

  齐世杰说道:“谁?”

  杨炎说道:“你自己。你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朋友,嗯,表哥,我曾经伤了你的心,你不怪我吗?”

  齐世杰心中苦笑,说道,“你并没有做过对不住我的事情,过去的事也不要再提它了。重要的是目前,希望你说过的话能够做到。”

  杨炎说道:“我不敢说我一点不会伤心,但我答应你,我一定能够坚强的活下去!”

  他紧紧握着齐世杰的手,他感觉得到齐世杰的眼光充满鼓励。不知怎的,他忽地想起了孟元超。

  孟元超从未给过他什么“教训”,但从那次“行刺”孟元超失败的事情,他却感受到了孟元超无言的鼓励。他忽地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可惜孟元超不是我的父亲。”

  但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不是比他的生身之父更像他的“父亲”吗?

  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余暇仔细去想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那个卫副总管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