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去找龙灵珠,这个生身之父,只能当作他早已死了。

  可惜他不知道,龙灵珠已经到了他的父亲家中。

  杨牧的住宅和乌苏台的住宅在同一条街,中间不过隔着几户人家。

  他们走出了那条胡同,齐世杰说道:“炎弟,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杨炎涩声说道:“回去,回哪里去?”

  齐世杰道:“我的舅舅家里。”他不说你的父亲,而说“我的舅舅”,那是因为他懂得杨炎目前的心情,避免刺激杨炎之故。

  杨炎眉头一皱,说道:“事情已经了结,我还回去做什么?你说的这个地方是我最厌恶的地方,我是永远也不会再去的了。”

  齐世杰道:“事情恐怕尚未完全了结呢,你虽然讨厌那个地方,但那个地方可能有一个人是你想要见的。”

  杨炎心神不属,一时间听不懂齐世杰的意思,只道他说的是闵成龙。

  “闵成龙的穴道用不着我替他解开,我对他说的那番话,不过是恐吓他的。那颗药丸也不过只是我在身上搓出来的老泥,当作解药来骗他的。他根本就不会死。”杨炎说道。

  齐世杰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你用这个手段惩罚他,真是妙极了!他得不到你另外一半‘解药’,最少要在三个月内提心吊胆,坐卧不安了。不过……”

  杨炎说道:“不过什么?”

  齐世杰道:“不过我说的不是他。”

  杨炎正想问他是谁,忽见齐世杰已经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了他父亲家的门前,向他招手,接着竖起一只手指,示意叫他不要作声,便即逾墙而入。

  原来齐世杰已经隐隐听到里面有叱咤之声,那是博斗的声音。但杨炎由于心神不属,到了门前,却还未曾听见。

  闵成龙被杨炎所吓,只道自己的一处穴道当真已给杨炎用上乘内功所制,只解了一半。杨炎吩咐过他不能用力的,于是也吓得只能在那座凉亭之中盘膝而坐,动也不敢一动。

  忽听得有人“咦”了一声,说道:“闵成龙,你这是在干什么?练内功也不必在这里练呀?”

  闵成龙睁眼一瞧,又惊又喜。来的这个人是大内侍卫的副总管卫长青。

  闵成龙连忙起立,行过了礼,说道:“大人光临,请恕失迎,家师已经到府上去了。”

  卫长青道:“我不是来找你的师父的,我是来找他的儿子的!”

  闵成龙大吃一惊,说道:“卫大人,你,你是要抓杨炎?”心想:莫非这小子已经在他的家中闹出事来,但未给当场捕获,故而卫长青追到这里。

  卫长青道:“不错。咦,你怎么知道我要抓他?我刚才说的是个‘找’字,并非‘抓’字。”

  闵成龙松了口气,想道:“听这口气他似乎尚未碰上杨炎。”连忙自圆其说:“我这师弟幼失家教,行为不端,因此我一直担心他早晚会闹出事来,现我听错了大人的言语了。”

  卫长青笑道:“你是听错,不过并没弄错。我是要抓他!嘿嘿,你先莫心慌,你这师弟虽然行为不端,我却不是抓他去治罪的。是总管大人要找他演一场戏。”

  一会儿说“找”,一会儿说“抓”,倒是把闵成龙弄胡涂了,他呆了一呆,说道:“请恕小的莫测高深,怎样叫做演一场戏?”

  卫长青知他可靠,也不瞒他,把乌苏台所定的计谋告诉了他,然后说道:“这是假戏真做,你懂不懂?戏文当然不能让杨炎知道,也不是一定要把他抓到手中。好,这件最机密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你马上和我去找他吧。我可能要半真半假的和他打上一架,然后由你来和我唱双簧的。”

  闵成龙不能不说实话了:“大人,可惜你来迟一步,杨炎这小子……”

  卫长青喝道:“他怎么样?”

  闵成龙道:“他,他已经逃跑了。”

  卫长青吃一惊道:“他因何逃跑?按说他不应该怀疑他的父亲也会对他不利的呀!”

  闵成龙道:“他因何逃跑,我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尽了力拦阻他了,我、我给他制住了一处穴道。”他当然不敢把实话都说出来,乘机来个表功。但心里则是在患得患失。

  卫长青说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坐在这里,动也不敢动了,他制住你那一处穴道?”

  闵成龙道:“小人武功低微,只知有一处穴道受他所制,三个月内,随时都会发作,发作即有性命之忧!”

  卫长青道:“哦,有这么厉害?让我瞧瞧!”当下便即给闵成龙把脉,仔细察视。诊视过后,卫长青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闵成龙心头鹿撞,问道:“卫大人,依你看小的性命可、可……”心中颤栗,“性命可能保全”这句话竟然没有勇气问出来。

  卫长青轻轻在他肩头一按,说道:“坐下来,别烦躁,你试运一口气瞧瞧。”

  闵成龙依言一试,只觉小腹的“气海穴”如受针刺,而且片刻之间,上半身已觉麻木不灵。

  闵成龙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那小贼制了我的穴道,也曾叫我试运真气,那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不过穴道不同而已。刚才感觉受针刺的是璇玑穴,现在则是气海穴。”

  有几句话他不敢说出来,他心里自思:“难道杨炎这小子给我的那一半解药也是假的,否则怎的发作得这样快?”

  卫长青可在心里暗暗好笑,笑闵成龙上了杨炎的当一点也不知道。

  原来卫长青的武学造诣甚深,若然只论武学的修养,他是还在大内总管乌苏台之上的,只因他是汉人,才不得不屈为乌苏台的副手。

  制住对方一处穴道的内功是有的,这种制穴的功夫和普通点穴的功夫也确是如杨炎所说不同,但决不会在三个月之后,方始发作身亡。

  他试出闵成龙是曾受人用上乘内功制穴,不过却也已经解了。由于穴道解开未久,所以他才能在脉膊中诊断出来,不过不知杨炎制的是与璇现穴相应的穴道而已。这种制穴的功夫他也会的,但与杨炎的手法不同。

  他本来想要把实情告诉闵成龙的,但转念一想,不告诉他对自己更有好处。于是故作沉吟,神色凝重。

  闵成龙心跳更加厉害,讷讷说道:“究竟怎么样,卫大人,请你实说。”

  卫长青这才说道:“唉,那小贼的制穴功夫果然厉害,三个月内,你确是有性命之忧!不过……”

  闵成龙忙问道:“不过怎样?”

  卫长青缓缓说道:“你别心慌,我可以替你治好。不过要稍耗我的功力而已,你放心,在这几天之内是不会再发作的。待这件大事过后,我替你治吧。”

  闵成龙喜出望外,连忙下拜:“谢大人恩典。”

  卫长青心里暗暗好笑:“杨炎这小子可以骗他,我为什么不可以骗他。嘿嘿,我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不怕他不为我所用。”

  他哈哈一笑,说道:“自己人不必客气,我帮你的忙,也要你帮我的忙。”

  闵成龙受宠若惊,说道:“大人尽管吩咐。”

  卫长青压低声音道:“目前你就有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

  闵成龙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不知卫长青要他做的是什么事。心想立功虽好,卖命可就不划算了。他患得患失,只好装作极为恭顺的模样说道:“请大人指点。”

  卫长青道:“杨炎这小子虽然跑了,但那小妖女……”说至此处,突然停下来,面有异色。

  闵成龙正要问他,卫长青摇了摇手,示意叫他噤声。跟着指一指凉亭中间那张摆棋盘的石桌,作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是叫他开动机关,诱使敌人中埋伏的。

  闵成龙看得懂他这手势,但他却听不到一点声息,不懂卫长青何以这样紧张的忙于为他设计,“难道他算准了杨炎这小子就要回来?”

  心念未已,只见卫长青已经躲到凉亭后面。

  卫长青刚刚藏好身形,闵成龙的面前就突然出现一个人了。

  是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

  龙灵珠闯进杨家,以为会有一场厮杀的,那知却是异样的平静。

  一路无人阻拦,她发现杨家的家丁,被点了穴道。她不知这是齐世杰所为,只道是杨炎干的,心中猜疑不定。

  一直到了这座凉亭,她才发现一个可以活动的人。

  闵成龙没有见过她,她也没见过闵成龙。

  但这一见面,彼此也都知道对方是谁了。

  龙灵珠喝道:“我知道你是杨牧的大弟子闵成龙,我也知道你这个人最坏,但我不怕你敢在我的面前耍花枪,我有话问你,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阂成龙是个大麻子,她早就从杨炎口中知道了的。

  闵成龙当然也猜想得到她就是那个“小妖女”了。不过他见龙灵珠如此年轻,却是不免有点轻视之意。

  卫长青已经答允替他医治,他想:“这小妖女乳臭未干,我只须一掌便可击倒,稍稍用点气力,谅也无妨。”主意打定,一声冷笑,突然发难:“凭你这小妖女,也敢……哎哟,哟!”

  话犹未了,他那一掌连龙灵珠的衣角也未沾上,就给龙灵珠抓着。龙灵珠只用了两分内力,已是捏得他杀猪般的号叫起来。

  龙灵珠喝道:“你是不是刚在不久之前,给杨炎制住一处穴道?”

  闵成龙想不到她抓着自己,一开口就问这件事情。“姑娘,你,你怎么知道?”他吓得慌了。

  龙灵珠没答他这句话,却冷笑道:“凭你这点功夫,也想杀我?哼,即使你不是给他制住穴道,再练十年,你也不成!”

  闵成龙道:“姑娘,我并无杀你之意……”

  龙灵珠道:“那么你是想拿我去立功?”

  闵成龙疼痛难当,呻吟道:“小人打错主意,求姑娘饶命!”

  龙灵珠道:“看在杨炎不屑杀你的分上,我也可以饶你一次。但事不过三,你必须老老实实答我所问,否则可休怪我手下无情。”说罢,这才放开闵成龙。

  闵成龙拾回了一条性命,连忙说道:“小人不敢,姑娘你要问什么,小人知道的决不隐瞒。”

  龙灵珠冷笑说道:“杨炎是望你洗心革面才肯饶你的,是吧?你若不知悔改,只有自己送命。哼,我也不怕你骗我。杨炎现在何处,快说!”

  龙灵珠曾与杨炎交换内功心得,杨炎的制穴功大,龙灵珠自是熟悉。因此闵成龙虽然只和她过了一招,她已经知道闵成龙是曾给杨炎制住穴道随后又解开了的,不过时间她可未能确切判断,只能估计是未超过半个时辰的“不久之前”。

  她这番话也只是由于她要问及杨炎,故而随口说出来谴责闵成龙的。

  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闵成龙可不能不心头一凛了。他本来不敢十分相信卫长青可以替他治好,此时不禁心里想道:“这小妖女既看得出我曾被杨炎制住穴道,自必也看得出我在三个月内有性命之危。”他只道龙灵珠说的这番话,一定是这个意思,对卫长青的诺言更加不敢相信。

  不过卫长青埋伏在侧,他也不敢毫无隐瞒的就对龙灵珠如实招供。

  他踌躇未决,龙灵珠已是等得不耐烦了,喝道:“闵成龙,你到底说还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