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听得有人喝道:“好俊的天山派追风剑法,我来领教几招!”声到马到,一根碗口大的禅杖挟着劲风已是向江上云横扫过来。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震耳欲聋,溅起火星点点。刹那之间,宝剑和铁杖碰了十七八下。江上云想要乘暇抵隙,竟然找不到对方破绽。剑短杖长,在兵器上先吃了亏,还幸亏江上云这把宝剑乃是百炼精钢,这才不致给铁杖磕损。数招一过,江上云暗暗吃惊。“想不到除了段剑青之外,清军中还有如此人物,奇怪,他怎么会使丐帮的降龙杖法?”

  这名军官正是武毅。原来他是三十多年前,远走塞外的丐帮叛徒仲毋庸的弟子。仲毋庸本是南丐帮帮主仲长统的独生儿子,为了父亲不把帮主之位传给他,一怒而走回疆的。(事详拙著《牧野流星》)武毅在他门下,已是尽得他的衣钵真传。

  两人的骑术不分上下,论武功,武毅也不过略逊江上云一筹,但在马上交峰,他却占了兵器上的便宜,拉平来说,两人仍是难分高下。

  那一边,龙灵珠已是给段剑青追上了。

  段剑青哈哈大笑道:“咱们也算是是老朋友,怎么你一见老朋友就要走,不嫌太过绝情么?”

  龙灵珠气得七窍生烟,但识得他的厉害,却是不敢分神和他斗嘴。当下鞭剑齐施,拼死抵挡。但也不过只能抵敌十数招,便给段剑青看出她的功力不济,双指一伸,把她的银丝软鞭挟着。

  段剑青笑道:“龙姑娘,过来叙叙旧吧。我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一拉之下,龙灵珠连人带马竟然给他拉动,他已是使出了第八重的龙象功。龙灵珠倘若抛弃软鞭,只怕人和马都要立即给他震伤。

  江上云冲不过去,情急之下,突然使出拼命的打法,在马背上飞身跃起,一招“鹏搏九霄”,对准武毅的天灵盖,凌空刺下。

  武毅大吃一惊,忙一个“镫里藏身”,俯伏马背,当的一声,把江上云的宝剑挡开。但江上云已是对准他的坐骑落下来了。武毅不敢拼命,连忙滚下雕鞍。江上云抢了他的坐骑,立即赶去。

  他来得恰是时候,段剑青只好放开龙灵珠,迎击他的急袭。

  双剑相交,江上云只觉对方的剑尖,隐隐似有一股粘劲,他奋力一冲,这才冲了过去。但剑招却已刺歪了。

  段剑青说道:“江公子家学渊源,果然是名不虚传。段某不才,难得相遇,还要领教几招。”江上云原来那匹坐骑已经让给龙灵珠,目前这匹坐骑虽然也是一匹良驹,比起段剑青的坐骑却是颇有不如,瞬息间又给他追上。

  江上云叫道:“龙姑娘,你快走,别等我!”此时官兵已如潮水般涌来,龙灵珠只好先逃出去。

  江上云剑掌兼施,劈空掌连发,打翻几名前来助战的军官。段剑青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劈空掌功夫。”

  他的龙象功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劈空掌一发,声如郁雷。江上云识得厉害,以柔中寓刚的大须弥掌力与他对掌,他发掌无声无息,但见段剑青的身形却已是幌了两幌,好不容易,方能坐稳雕鞍。

  江上云纹风不动,但他胯下的坐骑却已倒了下去。原来两人的掌力各有所长,段剑青的龙象功胜在刚猛,江上云的须弥掌则胜在稳厚绵密,后劲悠长。江上云本身可以抗御对方的第八重龙象功,他的坐骑却是禁受不起。

  江上云在坐骑即将倒地之际,飞身跃起,又再抢了另一个军官的坐骑,趁着段剑青一时间尚未能够追来,杀开一条血路。

  段剑青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几乎坐不稳雕鞍。运气三转,方始能够调匀气息。原来他的武功与江上云本是不相上下的,但因他不识须弥掌力的奥妙,须弥掌力有三重后劲,他以为已经尽将对方的劲道化解了,那知对方的后劲在对掌过后威力方始发挥。待他调匀气息,江上云己是快马突围。

  段剑青喝道:“放箭!”千箭如蝗,江上云的坐骑登时变作了刺猬,毙于箭下。

  江上云飞身跃起,头下脚上的摔了下来。段剑青大喜叫道:“他中箭了!”

  话犹未了,跑得比刚才骑马还快。

  那匹坐骑是跑到将近山边的时候方给射毙的,江上云一跑上山,强弓硬弯都射不到了。不需片刻,他的背影已是消失林中。

  武毅刚才败在江上云剑下,心中大忿,说道:“这厮业己中箭,谅他跑得不远,要不要把他抓回来?”正是:

  硬弩强弓都没用,已是鸿飞脱网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单骑闯阵留残命  妖妇迷魂夺证供

  绝处逢生

  段剑青想了一想,说道:“这厮虽然中箭,但山深林密,要搜索也不容易。咱们奉了军令去攻打鲁特安旗的首府,耽搁一两个时辰还不打紧,时间耽搁太多,就误了大事了!”

  武毅望一望这座高山,皱眉说道:“如此说来,只好便宜这小子了。”

  段剑青道:“不如这样吧,叫你的徒弟带四名神箭手搜山,也无须给他们定下期限。”

  武毅喜道:“对,到底是段公子想得周到,这个办法既不影响大军的行程,又足可以对付得了那厮,实是最好不过了。”

  当下便把徒弟唤来,吩咐他道:“江上云内功造诣不凡,要是你们发现他,只能远远的用弓箭射他,不可过分逼近,提防他作困兽之斗。总之,活的要不了,死的也要!”他这徒弟名叫应魁元,功夫已得他的五成。他想江上云是业已中箭受伤的,又再负伤跑上山去,纵然是铁铸的身子,此时亦该支持不住了。只要不和他近身搏斗,射杀江上云当非难事。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江上云此时已是奄奄一息,情况甚至比他所料的更糟。

  他是在生死关头,全凭着一口气支撑,一鼓作气跑上山的。跑到山上,不见官兵追来,这口气一松就倒下了。这支箭插得很深,他咬着牙根,忍痛把箭拔了出来,只能用最后一点气力,替自己敷上金创药,创口的流血未能即止,气力已经用尽,不能动弹了。

  迷迷糊糊中忽听得有脚步声走近,“咦,这人伤得好重,却不是清兵,也不是在附近的汉人。有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说的是瓦纳族的方言,江上云只听得懂一半,另一半以意补足。不过,这个人的口音他却似曾“相识”。

  那人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你不是江二公子吗?我是桑达儿呀,你还记得我吗?”

  桑达儿是罗曼娜的丈夫,江上云在他们结婚的时候,虽然未能来喝喜酒,却是知道的。他又喜又惊,喜者是碰上救星,惊者是只见桑达儿在荒山出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岳父在这里吗?”江上云连忙问道。

  桑达儿道:“岳父和罗曼娜都在鲁特安旗,我前天因事独自回来的。江二公子,你的伤 ……”

  江上云道:“别管我的伤,你快点回去向令岳禀报军情吧,这队清兵要去攻打鲁特安旗的。”

  桑达儿道:“江公子不用着急,清兵准备大举进犯回疆,这个风声我们在西宁的探子早已打听到了。格老亦已知道。我就是奉了格老之命,回来叫本族人提防的。只想不到到得这样快而已。”

  江上云稍稍安心,说道:“虽然你们的格老在鲁特安旗的首府已有准备,但还应该火速向他禀报军情为佳,免至被清兵偷袭。”

  桑达儿说道:“前面那座山头,我们也设有了望哨岗。我已经预先吩咐他们:一发现清兵,立即在山头燃烧马粪,马粪燃烧的时候会发出浓烟,这样,讯号也就可以一站站的传下去了。”

  江上云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头,道:“你们设计得周密。可惜我受了伤,非但不能帮助你们,反而给你们添上麻烦。”

  桑达儿道:“你力战受伤,阻迟了清兵的行程,已经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不知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办的?”他从江上云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似乎另外还有求助之意,料想以江上云的性格,当不会只是为了本身的安全求助。

  江上云踌躇片刻,说道:“目前你正有许多紧要的事情要做。我、我……”

  桑达儿笑道:“我们的族人都在这山上呢,抽几个人出来,碍不了事的。”

  江上云道:“哦,你们的族人都在山上?”

  桑达儿说道:“是呀,我们为了恐防清兵入村,所以都躲到山上来了。只因清兵尚未远去,他们不敢就走出来。”

  江上云道:“我是和一位姓龙的姑娘来的。这位龙姑娘或许你也知道,她叫龙灵珠。”

  桑达儿说道:“知道。有位龙姑娘脾气很古怪,但却是帮过我们一次大忙的。她怎么样了?”

  江上云正要说话,忽听有人叫道:“你们看这条血线,那姓江的小子一定躲在附近。”原来正是应魁元和那四个弓箭手来了。

  江上云一听应魁元说话的声音,便知此人的内功已有相当基础,吃了一惊,说道:“这人是个武功高手,你别理我,快快离开这里,躲,躲起来吧。”

  不料桑达儿却跳上一个石台,大声叫道:“不错,我和江公子是在这里,你们来吧!”

  应魁元见是一个年轻的哈萨克人,那里把他放在心上,大喜说道:“江上云这厮,一定是受了重伤,动也不能动了。你们给我先把这个蛮子射毙!”

  四名神箭手早已张弓搭箭,应魁元一声令下,四箭齐发。

  桑达儿喝道:“来得好,咱们就比比箭法!”只听得弓如霹雳,箭似流星,桑达儿射出四枝连珠箭,刚好和那四名神箭手射来的箭碰个正着,八枝箭一齐坠地。

  那四名清兵,虽然是军中号称“神箭手”的,却那曾见过如此神妙的箭法,吓得呆了。

  桑达儿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们也瞧瞧我的手段!”

  连珠箭发,那四名“神箭手”登时骨碌碌滚下山去。他们是一听弓弦声响,便即倒卧翻滚的,虽然逃得狼狈之极,滚下山坡的时候,也被擦得遍体鳞伤,但却是逃过了利箭穿心之灾了。

  其实桑达儿早已料到他们会跑,连珠箭都是对准了应魁元射来的,他们即使不跑,亦无性命之忧,不过,他们怎敢拿性命冒险?

  应魁元舞刀防身,饶是他遮拦得风雨不透,亦仅能打落三枝,第四枝箭几乎擦着他的头皮射过,吓得他也只能急急忙忙跑了。

  江上云看得眉飞色舞,精神为之一振,笑道:“桑达儿,我可真是胡涂,忘记了你才是真正的神箭手了!”

  桑达儿说道:“你说得对,那个鞑子军官确是武艺不凡,好在还有一段距离,让我可以施展箭法,要是给他来到身前,那就危险万分了。对啦,江公子,你刚才说到的龙姑娘,她怎么样了?”

  江上云道:“她是和我同时碰上清兵的,她的马快,先逃了出去。不过,我却不知她有没有受伤?她得不到我的消息,也不知会不会在途中等我?”

  桑达儿道:“龙姑娘于我们有恩,我给你去打听她的消息就是。我抄捷径下山,可以赶在她的前头。而且,假如她不是在途中等你,她也会碰上我们的人。”

  江上云道:“我也是这样想,鲁特安旗目前已在备战之中,她若一直向前走,自必会碰上你们的人。只要她把实情说个明白,误会是不至于发生的。因此,我想托你捎个口讯,假如她已经到了鲁特安旗首府的话。”桑达儿道:“好,你说吧,我一定给你带到。”

  江上云道:“请她在鲁特安旗等我。如果她不愿意再等的话……”

  桑达儿道:“你为她受了伤,她怎会不等你伤好了才走?”

  江上云道:“因为她要去救一个人。假如她不知道我已经脱脸,或许她是会等我的。她得到了我平安的消息,那么救人如救人,恐怕她就要急着离开了。”

  桑达儿道:“她去救人,是不是要冒很大的危险?”

  江上云道:“不错,所以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但她若执意要去,于理于情,我也不能拦阻她的。她要救的那个人是她的情郎。”

  桑达儿道:“好,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吧?”

  江上云道:“如果她执意要去,你把这件东西交给她。”他拿出的是石清泉那张“认罪书”,上面有石清泉的划押和陆敢当的签名作证的。

  这张“认罪书”是江上云从石清泉的衣服上撕下一幅,以指代笔,蘸血写的。天山派现任掌门人唐嘉源也是认得他的字迹的,何况上面还有陆敢当的签名。因此如果龙灵珠能够把这张“认罪书”直接交给唐嘉源,唐嘉源必然会相信她的说话。

  “这件东西对龙姑娘非常重要,请你贴身收藏,切不可让人知道。”江上云再三嘱咐。

  桑达儿道:“江公子,你放心。人在物在,除非我不幸身亡!”

  江上云道:“桑兄,你说得太重了。你这样说,倒叫我心里不安了。”

  桑达儿笑道:“你们汉人最多避忌,我们倒不在乎说不吉利的话的。好啦,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啦,过几天我回来向你报讯。”说罢,一声长啸,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两个哈萨克少年来到他的面前。他把江上云交托给族人照料,便放心走了。

  桑达儿挑选一匹健马,抄捷径下山。第一天既没碰见官兵,也没碰见龙灵珠。

  第二天他正在草原上纵马疾驰之际,忽见前面也有一匹快马疾驰,骑在马背上的是个女子。从背影看,婀娜多姿,而且一眼可以看得出来,是个汉族姑娘。

  桑达儿一想,在这兵慌马乱之际,一个汉族姑娘敢于单骑在这草原驰聘,不是龙灵珠,还能是谁?于是,他纵声叫道:“前面那位姑娘,请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