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说道:“你听我说,我不是阻拦你去报仇。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白驼山主武功实在太强,此次又是在他的老巢,哥哥和我再加上齐世杰,恐怕也未能够一举除他。我们此次是以救冷姊姊为主,至于报仇,留待你见了爷爷之后,练好你的家传武功,那时我再从旁报仇,也还不迟。龙灵珠望着杨炎,似笑非笑的说道:“何必要分两次,你是不愿意和我一起会见冷姊姊吧?”

  杨炎给他说中心事,不觉脸上一红,正想砌辞回答,龙灵珠已是接下说道:“你、你放心。我不会妒忌你和冷姊姊要好的。我们三人都是苦命人,但冷姊姊比我还更可怜。我和你一样,都是希望她得到幸福的,她是你的冷姊姊,也是我的冷姊姊啊,我只盼你们永远把我当作你们的妹妹,我就心愿已足了。”说得极为诚恳,说罢,两人的眼眶都有泪珠。

  杨炎热泪盈眶,紧握着她的手道:“珠妹,你真好!”一个“好”字,包含了许多方面的意思,正因他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他也只能用一个“好”字,来表达他对龙灵珠的感激了。

 

 

  恶战白驼山

  白驼山上,白驼山主宇文博正在绕室傍徨。

  他回到白驼山已经一个月有多了,武功早已恢复如初。但恢复不了的是他的自信心。

  他练成了寒冰掌与火焰刀,本以为凭着这两大奇功足以纵横天下的,但如今经过天山一战,这信心却不能不动摇了。不仅仅是因为他败给孟华的缘故,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了“克星”,这个“克星”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可以克他那个奇功的“物事”,具体来说,就是冰魄寒光剑、冰魄神弹和冰川剑法,尤其是冰川剑法。

  孟华之所以能够打败他,固然是因为他曾有两场恶斗在前,那两个对手——天山派的长老钟展和天山派的掌门唐嘉源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但即使如此,假如当日孟华手中没有冰魄寒光剑的话,他相信自己也未必就会输给孟华。

  更令他顾忌的是冰川剑法,不错,冷冰儿曾经用上了冰魄神弹和冰川剑法,也还是被他所擒,但先后两次交手,冷冰儿给他的威胁却已是令他大大震惊。冷冰儿的功力和他相差太远而能令他感到威胁,自是冰川剑法之功了。还好,孟华不会冰川剑法,当日他还可以侥幸逃生;假如有个功力和孟华相等的人,会使冰川剑法,用的兵器又是冰魄寒光剑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因此,他把冷冰儿捉回来,目的就是要迫她献出冰川剑法。然后设法再夺那把冰魄寒光剑,他已知道冰魄寒光剑目前是在杨炎手中。识得冰川剑法的奥妙之后,他自信凭着自己的武学造诣,当可补足自己那两大奇功的缺点,最不济也可知道如何防御了。

  但冷冰儿却似知道他的用心,她被囚一个多月了,仍是宁死也不肯把冰川剑法写出来给他。

  冷冰儿还总算是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另一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女子如今尚未知下落。这个女子就是比冷冰儿更年轻的龙灵珠。

  对龙灵珠,他是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不但是为了斩草除根,另外还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为了取得龙灵珠祖父的宝藏。

  龙灵珠的祖父展南冥是四十年前纵横东海的大盗,他的父亲是展南冥部下,他十二岁那年,他的父亲和展南冥在一次与官军的交战中,同时被官军的炮火打伤,伤重而亡。他曾听得父亲说过,展南冥有一笔巨大的财富埋藏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岛名虽然不知,这笔财富却是令他念念不忘。他认定宝藏的秘密展南冥的后人必然知道,多半还会有一张藏宝的地图。因此在十多年前,他一打听到展南冥的儿子,“玉龙太子”展灵鲲匿居在某一山村的消息,就跑去暗杀展灵鲲。但结果偷袭虽然得手,他却也受了重伤。展灵鲲的妻子带了女儿逃了。那张藏宝图他搜不到,也认定了必然是给她们母女带走了。母亲死后,藏宝图当然留给女儿。

  第二个原因则是为了恐惧。那次他虽然杀了展灵鲲,但是偷袭成功的。展灵鲲武功远胜于他,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练火焰刀与寒冰掌就是为了对付展家武功的。但是否能够胜过展家的武功,他可没有把握。因此他要趁着龙灵珠目前的武功还是远不及他之际,将她擒来,像对待冷冰儿一样,迫她交出家传的武功秘笈。若不肯交出,就将她杀掉。(在武功方面,他对龙灵珠的顾忌不如对冷冰儿的顾忌。因为他已经知道冰川剑法是他的克星,而展家的武学是否能够胜过他现今的武功,对他还是个谜。所以他把取得冰川剑法放在第一位,非到必要关头,不会杀掉冷冰儿。)

  为了这两个原因,他对龙灵珠是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但目前他最害怕的还是孟华。想起孟华,他是又气又恨,“要不是败给孟华,这女娃儿已经落在我的手上了!”

  他知道他捉了冷冰儿,孟华迟早都会跑来找他算帐的。尽管他武功已经恢复,他可没有把握再战就必定能胜孟华。

  正在他绕室傍徨,忽有一个弟子进来呈递拜帖,拜帖上的具名正是“孟华”二字!

  不错,他是早有准备,准备孟华来找他,但还是想不到孟华会来得这样快!他不由得勃然变色!

  这弟子嗫嗫嚅嚅说道:“是挡驾还是接见,请师父示下。”

  宇文博定了定神,接下拜帖,说道:“带他进来!”立即按照即定计划布置。

  布置刚刚停妥,孟华大踏步的进来了!

  奇怪的是,只见孟华笑吟吟的走进来,满面春风,那里像是前来寻仇的模样?

  白驼山主按照原定的计划部署,他自己端坐堂上,八名得力弟子分列两旁,肃立迎宾。这八名弟子都是擅于使用餵毒暗器的,倘若孟华一有异动,白驼山主只须使个眼色,八名弟子便将与他同时出手,那时餵毒的暗器从四面八方打来,孟华本领再高,也难逃避!这些喂毒暗器,却是要有白驼山主的独门解药才能救治的。孟华哈哈一笑,说道:“老朋友了,何须这样客气。”他一面和白驼山主打招呼,一面对迎宾弟子点首为礼。突然拍向左手第一名弟子的肩头,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家随便点好,别这样拘礼!”这八名弟子本来都是心怀戒惧,恐防孟华突然发难的。但孟华出手实在太快,不但身受者无法闪避,另外那七名弟子直待孟华拍中了那名弟子的肩头,也还不是立时发觉。

  那七名弟子正要射出暗器,但未得师父暗示,不约而同都抬头看师父面色,暗器捏在手心,已是“如箭在弦”,就在这紧张的刹那间,只见那名被孟华拍着肩头的弟子已是面露笑容,侧身拱手,口里也在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白驼山主松了口气,心里想道:“以孟华的身份,只能和我交手。我未出手,他是绝无向我的弟子偷袭之理。”当下笑道:“孟大侠,你才是太过客气呢。你是贵宾,小徒自当以礼接待。”

  原来孟华拍那名弟子的肩头,丝毫没有使上内力。那名弟子只是吓了一跳,立即就知道孟华并无恶意了。江湖人物,大都豪放,拍拍肩头,那也是表示亲热的一种方式。事情虽然出乎白驼山主意料之外——孟华并不是属于“江湖好汉”一类人物,他的性格,据白驼山主所知,亦非放荡不羁的。但白驼山主见这名弟子平安无事,他也只道这是孟华尊重主人的一种表示,他自觉有了面子,也就不能不对孟华表示一点客气了。

  孟华哈哈笑道:“礼尚往来,请容我也向令高足表示一点谢意。”一面说,一面和其他七名弟子或拉拉手,或拍拍肩头,不住笑道:“武林规矩,一向讲究各交各的。我和你们的师父是朋友,和你们也是朋友!”这七名弟子虽然心里把孟华当作敌人,但亦感觉得到孟华认为“朋友”,实在一件光荣的事,也就争先恐后与他拉手了。

  宇文博本来是大马金刀坐在堂上的,但见孟华对他的弟子都这样有礼,心想“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自觉面上有了光彩,因此也就不能不改变态度,前倨而后恭了。

  他不待孟华走近,便即离座相迎,长揖为礼。

  他不敢和孟华握手行礼,那是因为他对孟华尚存顾忌之原故。要知他的身分与弟子辈不同,孟华不会暗算他的弟子,但却很有可能以握手行礼为名与他较量内功。他没有取胜的把握,只怕一被缠上,就不得脱身。双方作揖,虽然也可使用劈空掌力,但最少不至被对方缠上。当前的情况是孟华“深入虎穴”,而白驼山主则是早有布置的。一来白驼山主自问在内功造诣上未必比得上孟华,二来他早有布置,也无须先行发难。因此他当然不会先发劈空掌力,只是像拉紧了的弓弦一样,全神戒备,蓄力不发。若然孟华先发劈空掌力攻他,他采取守势,比较容易应付。

  两人相对一揖,双方都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宇文博想道:“莫非他真是想来与我讲和,倒是我多疑了。”原来孟华那一揖真的只是寻常行礼的作揖,丝毫也不带掌风。

  孟华则在心里暗笑:“好在他给我唬住,不敢使用劈空掌力,否则只怕我的马脚就要露出来了。”

  “请问孟大侠是因何事屈驾前来敝山?”宇文博惴惴不安的问道。

  孟华哈哈一笑,道:“不打不成相识,乞嗤,乞嗤,我是特地前来拜候的。乞嗤,乞嗤 ……”他说了两句话,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宇文博怔了一怔,看了看孟华,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便开口。

  孟华则好似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知我是否不适应贵山的气候,上山后忽然患了伤风。

  宇文博道:“孟大侠内功深厚,想来不至于是因气候不适而患伤风。”

  孟华说道:“对啦,我正想向你请教一桩事情,乞嗤,乞嗤,对不住,我已经极力忍住了,喷嚏还是打了出来。”他说罢,深深吸了口气,装作运功强忍的模样。

  宇文博道:“你是否在白驼山上见到在别处未见过的什么奇花异草?”

  孟华说道:“对了,对了。我看见一种花瓣金色,茎有芒刺的花,十分可爱。那知我尚未摘下,只是沾上花粉,就觉鼻孔奇痒,忍不住要打喷嚏。”

  宇文博道:“这花名叫金芒花,它的花粉有一样奇特之处,有些人沾上了鼻子会壅塞不通,忍不住要常打喷嚏。但有些人沾上了又完全没事。”

  孟华苦笑道:“如此说来,这妖异奇花倒是看上我了。”

  宇文博心道:“怪不得他的口音好像与前有点不同,鼻音特重,原来是这个缘故。”笑道:“这种花粉其实对人体也并无大碍的,不过是不舒服罢了。我倒有对这花粉的解药,要是孟大侠信得我……”

  孟华说道:“我是专程来和你交朋友的,要是信不过你,岂敢独自来此拜山。就请山主赐予解药,解我疾苦吧。”

  宇文博取出一个小小的筒子,说道:“你只须挤出一点药膏,塞进鼻孔,喷嚏立止。但鼻子还不能完全畅通,要每日用三次药,两天之后,方可根治。”

  孟华说声“多谢”,在他手中接过药筒,当面挤出一点药膏,塞入鼻孔,说道:“果然舒服多了。”声音仍比常人较为重浊,但这是应有的现象,白驼山主根本就没想到,药膏一到孟华之手已经给他以极快极巧的手法掉换。

  白驼山主暗暗得意:“终于你着了我的道儿。”原来这药膏不单是金花芒病毒的解药,他在药膏中又渗了另一种毒药,这种毒药不会立即发作,但只要他洒出另一种药粉,孟华一闻到这种药粉的气味,这种毒药就会发生作用,令他中毒昏迷。这是白驼山主一种独门的使毒功夫,名叫连锁性药物反应。假如孟华真的与他修好,他不用第二种药物,第一种药物也就不会发生作用。

  孟华也在心里暗暗得意:“好在我知道有一种金芒花,骗得他相信。否则我模仿孟华的口音,恐怕还是不免要露出一点破绽的。”

  两人互斗心机,坐下之后,白驼山主再次问孟华来意。

  孟华笑道:“我早已说过,我和山主乃是不打不成相识。特来拜候的。”白驼山主亦连称“不敢”,他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孟华闲聊,孟华称赞白驼山的风景,称赞他的武功,就是不说“正经事”。

  宇文博忍耐不住,第三次问道:“孟大侠,你是真的为了和我结交朋友而来?”

  孟华装作怔了一怔,然后肃容说道:“我当然是有此心,但交不交得成朋友,那可就得看山主你了!”

  宇文博道:“孟大侠肯折节下交,我是深感荣宠。掉句书袋:是所愿也,不敢请耳。就只怕孟大侠不是真心!”

 

  孟华说道:“哦,你要怎样才能相信?”

  宇文博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和贵派多少有点过节。我想孟大侠此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和我谈风花雪月而来的吧?”

  孟华笑道:“原来你是怀疑我未说真话?”

  宇文博说道:“不错,要是你不肯说真话,那就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孟华说道:“我称赞贵山风景幽美,称赞山主武功了得,这都不是假话啊!不过,我当然不只是要来和你谈论风景、武功,顺便也有两件事情,想与山主商榷商榷。”

  宇文博心道:“来了,来了!”便即亢声说道:“要是这两件事情,咱们意见不合,那么孟大侠想必就不会把我当作朋友了?”

  孟华说道:“那也要看咱们到底是多大距离。”心想:“我虽然是在骗他,但这句倒也适合孟华身分。”

  宇文博道:“好,那么请说吧,是那两件事情?”

  孟华说道:“第一件事是神仙丸事情。神仙丸毒害甚大,希望山主不要再炼制神仙丸来害人了。”

  宇文博说道:“孟大侠,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神仙丸也可以用来作药,治病救人的。”

  孟华说道:“山主刚才说得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神仙丸没病的人吃了也会上瘾,一上了瘾就会变成废人。害处比好处是大得太多吧?”

  宇文博心想:“这件事情我可以让步,反正只是口头让步。”便道:“好,那我答应孟大侠,此后我制炼的神仙丸只能用来治病,不再让门下弟子拿它出售图利就是,第二件又是什么?”

  孟华说道:“我听到一个消息,我们天山派门下的一个女弟子冷冰儿是被山主所擒,不知否属实?若然属实,请山主高抬贵手,让我带她回去。”他故意说成只是“风闻”,那是有心让白驼山主狡赖的。因为他明知白驼山主不可能轻易放回冷冰儿,此际他的主要目的是在拖延时间!

  宇文博却怎知他有这心思,心想:“好,你来讲和,便得答应我的条件。”眼珠一转,已是打好主意。

  出乎孟华意料之外,宇文博并不“狡赖”,哈哈一笑,说道:“孟大侠,你的消息可真灵通,一点不错,贵派的冷冰儿是在我的手上,你要我放她不难,不过……”

  孟华道:“不过怎样?”

  宇文博道:“你只须叫冷冰儿把冰川剑法抄一份给我,我就放她!”

  孟华故作诧异,说道:“为什么你要她的冰川剑法?”

  宇文博冷冷说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了吧?”

  孟华摊开双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呀!”

  宇文博冷笑道:“好,就算你不知道,但总而言之,这是我的交换条件,我也用不着向你解释了。”

  孟华正想假装“讨价还价”,与他胡扯一通,就在此时,宇文博的一个部下,忽地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嘶哑着声音叫道:“不,不好,有……有人劫囚,少山主已受伤了!”

  这人口中的“少山主”即是白驼山主的侄儿宇文雷。宇文雷的武功在白驼山是第三把好手,奉命看守冷冰儿的。

  宇文博闻言大惊,这刹那间已是无暇顾及外人在座,连忙喝问:“那人是谁?”

  那部下喘口气,说道:“听说那人正是孟华!”他是在后山协助宇文雷看守冷冰儿的,尚未知道孟华已来“拜山”的事,如今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来“拜山”的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