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志可敏锐地感觉到,这并不是普通的视肉,从来没有任何书籍记载过如此巨大的一块视肉,何况它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味,哪里像是珍贵的补品?更重要的是,从第一眼见到它,于志可就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邪恶,那是一种来自远古记忆中的深深恐怖,一种能直击人心的毛骨悚然,令他全身冷汗直冒,觉得眼前有一团连阳光都无法照亮的黑暗正在蔓延开来。

而另外一种更为可怖的联想产生了:与其说这个怪物像一团没有规则形状的肉,倒不如说它更像——人的脑子,扩大了几百倍的人的脑子。

那个失踪的妖道,在邪米思干大城待了那么久,原来就是为了豢养这头怪物吗?于志可揣想着。而札兰丁王子对他进行幕后支持,无疑也是为了这个怪物。它到底有什么用?

于志可正在沉思着,天井的上空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什么活动的铁板被掀开了。他抬头一看,天井上方的侧壁打开了一扇小窗,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窗户里扔了出来,“啪”的一声掉落到地上。于志可定睛一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是一个婴儿!一个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婴儿!

天井里的怪物也不知道是闻到了还是听到——因为从它的外形实在难以找到五官——忽然发出一阵类似于兴奋的呜呜声,整个身体加速蠕动,从下侧探出一团触手一般的肉条,一下子把婴儿的残尸全部席卷其中,然后收回到身体里去,一阵类似咀嚼般的骨肉碎裂的声音响起。

它在进食。

于志可只感到一阵难以压抑的怒火从心底升腾而起。这个小婴儿,从体形判断不过七八个月,竟然就这样被生生摔死喂食这头恶心的怪物,要有多么残忍的心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不由得抬起头,瞪视着那个窗口,因为距离太远无法看清窗口的人脸,他只能感觉到有两道锐利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随即隐去。

被发现了,于志可想着,我得赶紧退回去。但这个念头转得太晚了,他刚刚转身走出去两步,背后传来一阵“吱嘎”的金属声响,扭头一看,封锁着天井的铁栅栏竟然被机关带动着升了起来。他和怪物之间,已经没有了阻隔的东西。

糟糕了。于志可情知不妙,尽量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希望自己不要吸引到怪物的注意力,但偏偏害怕什么就来什么。怪物朝着他的那一侧身体,突然裂开了一条缝,缝隙里露出一个暗红色的圆球,不安分地转动着,圆球的表面隐隐闪烁着绿色的光芒。

于志可猛然意识到,这是怪物的眼睛!他赶忙转过身,向着甬道的入口处发足狂奔。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重物和地面摩擦的声响,显然怪物发现了他,并且已经追了过来。

如果这是一个人,或者是一头狮虎之类的猛兽,于志可还有转身一搏的勇气,但面对着这样一个远远超出人类认知的怪物,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拼命奔逃。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怪物庞大的身躯就像一条松毛虫一样,一拱一拱地向前行进,尽管没有腿脚,速度却快得惊人。

于志可用尽全身力气奔跑着,耳听得背后的怪异声响在不断靠近,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这个肉乎乎的怪物张开了大嘴,正在把灼热的呼吸喷到他的身上。

万幸的是,怪物毕竟体态臃肿,在拐弯的地方就会有所停顿,借助着甬道里的几个救命的拐弯,于志可终于没有被怪物追上,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出了地道。地道的出口狭窄,怪物虽然紧跟着追了上来,巨大的身体却被拦住了,无法冲出。但它还是狠狠撞在了出口处,令周围的砖块都碎裂开来。

“我就这样连滚带爬地冲出道观,一路跑了回来,没有停下一步。”于志可说。

丘处机听完之后,思索了一下,站起身来:“我们去看看!”

李志常立即招来了护卫的蒙古卫兵,丘处机带着十八名弟子一同赶往城北。尽管有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随行,来到道观门口时,于志可仍然心有余悸。但他还是勇敢地走在最前面,带着大家找到了那个地道,一同钻了下去。蒙古卫兵们握紧了武器,随时准备动手砍杀。

然而怪物已经消失无踪,无论甬道还是天井,都空空荡荡的。只有甬道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黏液,天井的地上还有婴儿的残血,证明于志可方才所经历的并不是一个噩梦。

蒙古士兵们仔仔细细地搜寻了这座道观,有了更为惊人的发现:他们在一间密室里发现了十多个奄奄一息的婴儿,以及一尊尚未完成的巨大铜像。这个铜像只完成了躯干,还没有做好头部,所以无从得知它到底是什么。但人们注意到铜像的胸腹部分是一块活动的铜板,打开之后,里面是空的,下方还有一个像是堆填燃料的金属槽。

“志可所见到的用婴儿喂食怪物,恐怕只是一个偶然,”丘处机沉思片刻后说,“死了的才会扔下去投食,而活着的…也许是用来献祭的。”

“献祭?”弟子们很吃惊。

“是的,献祭,这个铜像的胸口,就是一个熔炉,”丘处机说,“看起来,祭祀的时候是把婴儿扔进去,活生生地烧死。”

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样的神明,在中华大地闻所未闻,我猜想,或许是来自西域诸国的邪神。”丘处机又说。

婴儿们都被救了出去。但由于缺医少药,他们还是难以逃脱死亡的命运,何况活下来的也很难在邪米思干找到愿意收养的人家,死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妖道最终还是未能被找到,道观被蒙古兵们付之一炬,但全真道士们的心里仍然难以平静。他们都禁不住猜测,那个视肉一般的巨大怪物究竟是什么,道观主人和札兰丁王子究竟有什么阴谋,这尊邪恶的铜像又代表着什么?他们都隐隐察觉到,这座恐怖的道观所代表着的,可能是某些人们闻所未闻的黑暗与邪恶。在它的背后,潜伏着一些超越人们认知的事物,甚至比成吉思汗的铁蹄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师尊,这件事情,我可以记录到我们的西行日志中吗?”李志常问。这一路从中土到西域,他都坚持记录着行程和沿途的风土人情、地理概况,准备将长春真人的事迹流传于后世。

“暂且莫要记录,”丘处机沉吟片刻后说,“那些尚未确定的事物,还是留待后人去发掘吧。都记住,此事不可再提,权当从未发生过。”

第一章 觉醒日 2 二

当这个名叫兰真澍的道士一步三晃地回到村里时,李木头正在门口晒太阳,养着他的伤腿。看到兰真澍回来,他有些吃惊。兰真澍的脸色煞白,满头虚汗,道袍上也有多处破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以见到暗红的伤口。

“兰道长,您怎么了?”李木头急忙问,“您不是和您的师兄为皇上寻宝去了吗,找到了吗?”

兰真澍听到有人招呼他,先是一惊,继而像是终于放松下来,缓缓地坐在地上,低声说:“请给我一点水。”

李木头转身回屋,给兰真澍打来一碗水。兰真澍右手接过碗,但手腕抖得太厉害,一下没有拿稳,瓷碗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抱歉,这个碗我会赔你的。”兰真澍苦笑着说。

“您这是什么话?”李木头连连摆手,“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打烂一个碗算什么?”

李木头是川东阆中山区的一个山民,与独生儿子相依为命,几天前上山砍柴,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跌断了一条腿,眼看着要死在山里了,结果两位路过的道士救了他。感激涕零的李木头请两位道士到家里做客,问起两人为什么会跑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来,两人倒也不隐瞒。原来这两位道士一个叫卓真定,一个叫兰真澍,是在龙虎山修炼的正一派道士,师从于第四十八代天师张彦。此时正是嘉靖年间,嘉靖皇帝一向对丹鼎修炼之术最为热衷,于是张彦投其所好,广派门下弟子深入西南四川、云南诸省,寻找古代高人方士遗留下来的宝器、秘籍等物,以便供奉给皇帝。卓、兰二人就是被派出弟子中的两员,安排来到阆中山区。

“二位道长恐怕是来错地方了,”李木头说,“我们这一带,从来就没有道观,连游方道士都碰不到几个,哪儿来什么修道的老神仙留下什么宝物啊?不过嘛…”

“不过什么?”卓真定问。

“老和尚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对二位有没有用。”李木头说。

“和尚?这附近有什么小庙吗?”兰真澍问。

“没有庙,就是孤身一人的和尚,”李木头说,“大概是二十多年前来到这里的,独自一人在北面的山上居住,也不和人来往。谁都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开始大伙儿还担心他干什么坏事,但是时间长了,他也没有做任何伤害我们的事情,大家也就慢慢放心了。”

修道之人在山野里独自隐居是很寻常的,但和尚隐居这种事却很少见,更何况一待就是几十年,听来着实有点奇怪。两人反正就是胡乱撞运气,于是决定去看看,说不定没有道家的宝贝却能找到点“佛宝”,也能稍微平息师父的怒火。

两位道士当天就按照李木头所指点的方向出发了,李木头则在家里安心养腿伤。几天过去了,就在他几乎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兰真澍却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李木头想要询问为什么卓真定没有和他一同回来,兰真澍却只是连连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他只好不问了。而回来之后的当天夜里,兰真澍开始发起了高烧,李木头把他留在家里,打发儿子翻山越岭走了十几里路请来郎中开了药,养了十来天,这才慢慢好转。在此期间,兰真澍几乎一言不发,眼神里的惊惧却丝毫没有减退,李木头甚至怀疑他已经被高烧烧坏了脑子。

这两个道士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卓真定为什么会失踪了?兰真澍为什么会吓成那样而又什么都不肯说?李木头禁不住在心里猜测,却又知道自己的胡乱猜想不可能得到正确答案。忠厚朴实的他只是尽力照料着兰真澍,打算等他康复后再让儿子送他离开。

然而一天下午,正当李木头站在屋外活动筋骨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人,赫然是卓真定。他不禁又惊又喜:“卓道长,您回来了?这些天您去哪儿了?”

卓真定淡淡地点点头,并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但李木头却猛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首先,卓真定和兰真澍入山时穿的是质地还算不错的道袍,只是长期在外奔波磨得有些旧了,现在回来穿的却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仔细看有些像和尚的僧袍——难道这套僧袍是从老和尚那里得来的?

更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是卓真定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气势。虽然他的相貌和体形都没有丝毫变化,但李木头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卓真定,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或者用另一种玄一点的说法说,那就是,卓真定的外形没变,灵魂却好像已经被更换了,尤其是那一双冷漠如冰的眼神,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李木头迟疑的时候,卓真定已经径直越过他,推开了房门。几乎是在门开的同时,一声惨叫从房内爆发出来。李木头急忙回头,只见兰真澍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跑了两步之后就瘫软在地上。

他的脸上又一次现出了李木头曾见过的那种极度恐惧的神情,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乱抓,嘴里语无伦次地狂呼着:“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啊,你怎么可能…你是死人!你是死人!”

死人?李木头心里一震。卓真定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一步步逼近兰真澍。兰真澍甚至无力站起来,只能在地上挪动着双腿一点点地向后退,嗓音都因为恐惧而变得嘶哑:“我亲眼看见的!你的半个身子都变成了白骨!你怎么可能活过来,怎么可能?”

“你已经死了!”兰真澍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李木头也吓坏了,悄悄地拖着伤腿一步步向后退。他这才明白过来,两人一同去寻宝,兰真澍却独自一人回来,原来是因为卓真定已经死了。而且不但死了,还死得很惨,“你的半个身子都变成了白骨”,难怪兰真澍回来时那么惶恐。

可是现在,这个被兰真澍认定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活过来了,而且是完好无损地活过来,看他的动作轻柔协调,哪里像是有半边身子化为白骨的模样?难道是…鬼魂?

想到“鬼魂”两个字,李木头更加害怕,他躲到屋外的井栏后面,偷偷观察着。他看见卓真定不紧不慢地逼近兰真澍,兰真澍则惊恐万状地持续后退,整个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着。

“我真的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兰真澍忽然间转换成跪姿,跪在了卓真定面前,开始重重地磕头,“那个怪物…我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逃命啊!我如果不逃,就会和你一样死的!”

兰真澍磕头如捣蒜,但卓真定却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这种无形的压力似乎更让兰真澍难以承受。他的头颅一次次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血流满面也没有停下,终于,在一次沉重的碰撞之后,兰真澍的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也不知道他是撞死的还是被生生吓死的,李木头在心里嘀咕着,同时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危。但卓真定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存在,只是俯下身在兰真澍身上细细地搜索了一番,随即离开他的尸体,走入了李木头的屋子里,屋内很快传来粗暴的翻箱倒柜声。

他在找什么东西!李木头恍悟。看上去,两人结伴前往寻找老和尚的过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复杂而又惊心动魄的事件。兰真澍不只是扔下濒死的卓真定独自离开,还拿走了某样东西,而现在,死而复生的卓真定回来寻找那样东西了。

一个奇怪的、生死不明的家伙正在把自己家里翻个底朝天,李木头却半点不敢去阻止。反正家里也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他安慰着自己,趁卓真定没有注意到他,艰难地拖着伤腿悄悄逃远,躲到了村外的一片灌木丛中,只求卓真定早点找到他要找的东西,然后早点离开。

就这样挨到了傍晚,李木头的肚子里开始感到了饥饿。他不禁想到,往常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儿子回家一起吃…儿子!他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一直躲藏在这里,只想着自己的安危,却忘记了在田里种地的儿子。现在这个时间,正好该是儿子回家的时候。

他猛地站起来,不顾伤腿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跑回家,刚跑出两步,他就看到了前方亮起来的火光。在村民们的喧哗声中,他的心沉了下去。

烧起来的果然是他的家。那几间简陋的茅屋正在被冲天的火焰吞噬,而儿子就躺在门外,和死去的道士兰真澍并排。李木头眼前一黑,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伸手去探查儿子的鼻息,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几天之后,李木头办完儿子的丧事,没有回到乡亲们替他搭建的临时落脚的窝棚,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已经成为废墟的旧屋,凭记忆来到了儿子房间的方位。他失魂落魄地坐在烧焦的土地上,垂泪回忆着儿子从呱呱坠地到长成一条粗壮朴实的山里汉子的人生历程,回忆着父子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几次试图为儿子说亲都因为家贫而失败,想到难过的地方,他忍不住挥起拳头,狠狠捶打在地上。

李木头已经上了年纪,这一拳无心而发,原本力量也不大,但没想到一拳砸下去,竟然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洞。他吃了一惊,绝不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力气,连忙低头一看,却发现地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方形坑洞。他想了想,有些明白过来,一定是这里的地面事先被人挖成中空的了,所以他这一拳下去仅仅是打破了外部的伪装而已。

一向老实憨厚的儿子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挖坑藏东西?李木头很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过去的十多天,这个房间一直是让给兰真澍居住的。也就是说,这个坑应该是兰真澍挖出来的。而兰真澍会把什么东西藏到这个坑里呢?难道就是死而复活的卓真定力图寻找的、两人在寻宝途中所找到的东西?

李木头伸出颤抖的手,摸进了这个坑里。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有可能会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而改变。他所没有想到的是,改变的远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命运,与之一同发生扭曲的,还有这个世界的历史。

第一章 觉醒日 3三

刽子手用火炬点燃了柴堆,升腾的烈焰迅速吞没了那个瘦小的躯体。很快地,皮肉烧焦的浓烈臭味在空气中散布开来。

“愿烈火洗涤你污秽的灵魂,愿上帝从此宽恕你的罪孽。”神父的左手按在圣经上,庄重地祈祷着。

汉娜的目光越过神父,望向燃烧的火堆。行刑柱上的米莉安已经完全化为蜷曲的焦炭,不过她并没有真正遭受到火刑的痛苦。在耳闻目睹了太多恐怖到让人做噩梦的残酷审讯后,米莉安丧失了一切抗争的勇气,被捕后几乎是立刻承认了自己女巫的身份。法庭因此赐予了她宽大的慈悲,先对她执行了绞刑,吊死之后再进行火刑。

对于那些被教会认定身份的女巫来说,这几乎是最好的结局了。假如坚持不承认自己是女巫,囚犯们就会遭受种种骇人听闻的酷刑:鞭打、灌水、针刺指甲、夹棍、虎钳、用通红的烙铁烧灼双脚、拉伸肢体的肢刑架、在头皮上浇白兰地然后用火烧…光是听到描述,就足以让人全身颤抖。之前汉娜也曾亲眼目睹过邻村的珊德拉的惨状,在被抓捕后,她坚持不肯承认自己是女巫,仅仅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几乎失去了人形,变成一团烂肉。

更加悲惨的是,尽管始终倔强地拒绝认罪,法庭仍然裁定她是被魔鬼引诱而背叛了上帝的女巫,最终判处火刑。那一次的火刑,汉娜没敢去看,但听看完了行刑过程的人说,即便在被烈焰吞噬的时刻,珊德拉仍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喊叫:“我不是女巫!上帝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而眼下,已经被绞死的米莉安无法发出声音,那种无言的寂静却更加让人不安。汉娜不由得又冒出了那个拼命抑制却又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念头: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呢?

在这个时代,教会对女巫的制裁达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人们简直难以想象,自己的身边会潜伏着那么多魔鬼的情人,但法庭的宣判是不容置疑的。一个又一个平时看起来寻常无害的妇女被发现其实是女巫,然后遭受酷刑审判并最终被执行死刑。魔鬼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欧洲。

汉娜居住的村子位于普鲁士勃兰登堡的南部,原本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但“识破者”来到勃兰登堡区域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这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自称拥有上帝赐给的天眼,能够从人们的眼珠里辨认出只属于魔鬼的邪恶光芒,带有这种光芒的人自然就是巫师和女巫了。他宣称,他在十年的时间里走遍了欧洲,总共揪出了五百多个巫师和四千多个女巫。这一次,应教会的邀请,他来到了勃兰登堡,也带来了腥风血雨。

女巫的辨别有多种方法,只要符合任意一种特征,就可以被认定是女巫。这样的裁判标准就像是在鱼汛期撒大网捕鱼,入网的人不计其数,审判的过程也让人完全无从自辩,基本上被捕就意味着被认定为女巫,也就意味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