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潇岚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照这么说,体育馆停电和门被堵住,应该是这帮人干的了?”

刘岂凡点点头:“肯定是他们。”

文潇岚哼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最怕和人接触嘛,怎么会跑到这人和人扎堆的地方来了?”

刘岂凡嗫嚅着答不出来,文潇岚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快跟我去找冯斯,我们想想办法解决掉那些家伙。喂,你还戳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紧跟我走?”

“找到冯斯也没有用的,”刘岂凡说,“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这话最好当着他的面说,这样他就有机会在你身上磨磨他发痒的拳头了,”文潇岚说着,伸手去拉刘岂凡,“总之先找到他再说。他在更衣室里。”

她的手伸了出去,却一把抓了个空。仔细一看,刘岂凡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她先是一惊,然后很快想明白了——刘岂凡动用了他令时间减缓流逝的蠹痕,从自己的身前溜掉了。

这个孙子还真敢!文潇岚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吃惊。在听了冯斯的描述以及和此人进行过短暂接触之后,她曾经背地里给刘岂凡下了论断:“这个人太蔫了,完全是个极品小受。”

“不要用你们文艺界那些低俗的词汇!”冯斯当时正色说,“其实他就是个三棍子闷不出个屁的货色。”

“我低俗也比你粗俗好!”

不过现在看起来,刘岂凡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蔫。他先是对一直控制自己的黑暗家族进行了反抗,现在又不听自己的话,好像在内心深处也藏着一点属于他的自由意志。

那就看你的啰,文潇岚想着,不过我还是得找到那个王八蛋。这么想着,她继续迈开步子走向更衣室,却不小心被混乱中的人流撞了一下,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这一下摔得好重,她龇牙咧嘴地在地上坐了半天,才算缓过劲来。揉着屁股慢慢站起来时,她发现体育馆里的局势已经接近失控了,群体性恐慌的蔓延速度比烈性传染病还要快。其实此刻虽然被堵着出不去,也并没有其他危险局面出现,没有火灾,没有毒气,没有扛着枪的蒙面匪徒,没有吃人的怪兽,但人们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慌。封闭和黑暗,原本就是恐惧的来源。

一些胆小的女生甚至已经开始哭泣,文潇岚不敢再多耽搁,一瘸一拐地跑向更衣室。她看见更衣室大门敞开,冯斯却已经不知去向。手机发出的电筒光照到墙角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那是一个陌生人,并不是冯斯,看年纪也应该不是大学生。

“你是谁?冯斯呢?”文潇岚问。

“文小姐,你好。”对方的声调里带着痛楚,虽然素未谋面,却准确道出了她的姓氏。

“看来,你也是个守卫人了?”文潇岚说,“发生了什么?冯斯去哪儿了?”

“要出大事了,”地上的伤者叹了口气,“现在就看冯斯有没有本事解决它了,如果解决不了…”

“解决不了会怎么样?”文潇岚急忙问。

“不会怎么样,只不过…这座体育馆大概会被夷为平地,”伤者说,“而体育馆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文潇岚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她原本也有一些不祥的预感,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态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整座体育馆…都会被夷为平地?这怎么可能?”她吃惊地问,“我记得冯斯跟我说过,无论是守卫人,还是守卫人的对立面黑暗家族,平素都尽量行动低调、不事张扬,尽量不做出让外界发现魔王世界存在的事情。你们搞一些暗杀是没问题的,当众杀人都已经足够罕见了,在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摧毁一座大学里的体育馆,那怎么可能?”

地上的伤者苦笑一声:“是啊,你说得半点都没错,按照常态推测,的确是这样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守卫人之间的决斗都会遁入幻域,以免蠹痕碰撞造成的破坏过大。即便是范量宇那样的杀人狂魔,也大多会选在守卫人控制的地盘或者无人地带出手,然而,事实总有例外。”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范量宇的名字,文潇岚的心里突地一跳。她定了定神:“这一次来的,就是你说的…例外?”

“是的,这是一群大大与众不同的家伙,”伤者说,“我原本以为来的是普通的黑暗家族,万万没想到是他们。他们根本连人都不能算,就是一群疯子,一群魔鬼。”

“原来这世上还有连守卫人都害怕的角色啊,”文潇岚摇摇头,“果然恶人需要恶人磨。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以及,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另外一个问题,冯斯哪儿去了?”

“这两个问题其实可以合并成一个,”伤者回答,“就看我们的天选者能不能创造奇迹了。”

他一阵剧烈的咳嗽,看来是伤得不轻,而且文潇岚能看出来,他并不愿意对自己透露太多。反正守卫人们都是这副多说一个字就会死的德行,她想,也甭问了,干等着吧。

她在更衣室的椅子上坐下来,脸上若无其事,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生怕这座巨大的体育馆真的轰然崩塌,那可真会变成轰动全世界的大事,自己这条渺小的生命也算是从此能在史书里占据那么几行字了…

不过她也略带点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害怕得那么厉害,细细一想,大概是自从和范量宇一起对抗过那些骷髅战士之后,自个儿的胆气比过去更壮了。

“我也在变成怪物么?”她自言自语着。

她在黑暗里默默地坐了几分钟,脑子里回想着过去这些月发生的种种事件来分散注意力减轻紧张感,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她生平的最高光时刻——用自己纤细的身躯硬生生架住重得像块岩石的范量宇,帮助他和黑暗家族作战。在那个生死系于一线的时刻,面对着身边狰狞狂舞的白骨,原本应当直接吓晕过去的她居然忘记了害怕,只有一种“老娘和你拼到底”的血气在燃烧。

她不得不承认,那是范量宇的功劳,这个百无禁忌而又无所畏惧的大魔头,带着那副嘲讽一切蔑视一切的嚣张嘴脸,似乎总能激发起旁人在他面前不甘示弱的雄心。而且很奇怪的是,别人见到范量宇都怕得不行,她却并没有这种感觉,而范量宇对她似乎也和对别人稍有不同。可惜的是,这个双头怪人对他的过去种种依然守口如瓶,从来不肯告诉文潇岚他的身世经历,尤其是那个项坠里的女孩的照片…

正想到这里,耳朵里忽然传来一阵和先前不大一样的声浪,人群似乎显得很激动。她连忙站起来,重新跑回体育馆里,发现学生们正排着队,以匆忙而有序的步调向馆外奔跑出去,还不断有人高喊“注意脚下!不要摔倒!不要踩踏!”“都别慌张!女生先走!”

——被封闭的通道门终于打开了。

文潇岚这才算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内衣也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冯斯这个浑小子总算还是做到了,她欣慰地想,一场巨大的劫难总算是可以避免了。

她也不着急,等大部分都离开后,才慢慢跟在后面走出体育馆。体育馆外此刻热闹非凡,惊魂未定的学生们,接到电话赶来救援或者看热闹的其他学生以及教职员工,接到报警后赶来的警察,把体育馆外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

又开始下雪了。文潇岚扯了扯汗湿的衣服,知道再这样待在外面多半要感冒,决定先不找冯斯了,直接回宿舍换衣服,然后到宁章闻家里去等着。祸害万年在,她自我安慰着,冯斯那种混蛋才不会那么轻易就嗝儿屁。

她一路小跑回宿舍,冲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换好衣服骑上车直奔宁章闻家。刚一进门,她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客厅里的茶几和饭桌,都被挪到了角落里,客厅中央的地面上平躺着一个人——刘岂凡。此刻的刘岂凡,看情状和今天清晨时差相仿佛,不过似乎更为糟糕,因为他的身畔已经开始有一些七彩的光斑在跳跃,预示着某种可怕的能量失控。

不过最让文潇岚吃惊的还不是刘岂凡的状况,而是站在刘岂凡身边的三个人。这三个人正以随意的姿态站在一边,但身上隐隐透出的淡淡光晕说明他们在催动蠹痕,而这些人她居然全部都能认出来。

先是她已经十分熟悉的老战友,两个脑袋的范量宇;而在范量宇的身边,是上次把关雪樱送到宁章闻家里来的梁野。第三个人则是一个俊美的年轻人,那张脸活脱脱像是从美型日漫里走出来的,要是穿上奇装异服到cos展上晃一圈,绝对会引发无数少女的尖叫。尽管从未见过,她也可以猜得到,这大概应当是那个叫路晗衣的守卫人。

梁野、路晗衣和范量宇。这三位守卫人世界的巨头居然汇聚一堂,都站在宁章闻家狭小的客厅里。

这简直就像一个猫笼子里挤进了三头狮子,单是看一眼就足够让人呼吸发紧,文潇岚想。她又想,对于宁章闻来说,在自己的陋居里接待这三位大人物,也算得上是蓬荜生辉了。

想到宁章闻,她才注意到这三位无比抢镜的主角身边的三个小龙套——冯斯、宁章闻和关雪樱。三人正肩并肩站在宁章闻的卧室门口,朝着客厅中央贼兮兮地张望。她不敢打扰三位巨头,蹑手蹑脚贴着边走过客厅,先问冯斯:“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三位大爷又怎么全跑家里来了?”

“这三位大爷是来救刘大爷的,”冯斯冲着正像一块宝石一样发着光的刘岂凡努努嘴,“当然他们也并不是出于好意,只是谁也不清楚刘大爷力量失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还是安全第一为妙。”

“他为什么会失控?”文潇岚问,“难道…”

“没错,刚才在体育馆里,是刘大爷拯救了大家,”冯斯说,“当然,我也出了一点点小力气,算是为挫败阶级敌人破坏革命的阴谋做出了贡献。”

他一面说,一面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似乎关节处受了伤,还不是很灵活。他的脸上、手上也有一些小伤口,像是被尖锐的物体割伤了。

第六章、恐怖重现

一、

听完丁小齐的话,冯斯并没有感觉太意外。在他看来,守卫人或者黑暗家族要是有那么一分钟不跳出来闹事儿,反倒有些不正常。

“黑暗家族嘛…我明白了,”冯斯说,“我再去试试找一下刘岂凡,把他带走吧。”

“不,你不明白,”丁小齐摇摇头,“这次来的,可能是西藏的那群鬼佬,他们和你所见过的任何敌人都不一样。”

“西藏?既然是来自西藏,为什么又是鬼佬?鬼佬不是外国人的意思么?”冯斯不解。

“因为他们既不是藏人,也不是其他中国境内的传统民族,而是源流于欧洲的白人,当然后来也慢慢吸收融合了其他民族…”丁小齐说,“没工夫细说了,现在只能靠你了。我听说你一向运气不错,就去碰碰运气吧,要不然,这里会死很多很多人。”

冯斯的确听得满腹疑团,尤其是丁小齐提到,这个家族来自西藏,却大都是外国人,听来着实有些诡异。但一想到“会死很多很多人”,他也知道此刻不能浪费时间,连忙发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想办法找到敌人,干掉他们。”丁小齐说。

冯斯简直要吐血:“大哥!你这话就好比说,只要把球射进球门,中国队就能拿世界杯…我他妈要有本事干掉你们这些怪物,还至于活得那么憋屈吗?”

“抱歉,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丁小齐说,“但是你非得去试试不可,因为不拼这一把运气,这里的人都会死光,你还是活不了。”

“好吧,看来我是没什么选择了…”冯斯左看右看,更衣室里似乎除了一把长柄墩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趁手的打架用具了。他无法可想,上前抄起墩布,丁小齐在背后叫住了他。

“别忘了我是警察,”丁小齐说,“给你一把警用电击枪,虽然估计作用不大,但是聊胜于无吧。”

“这玩意儿我喜欢!”

冯斯脱下篮球服,重新穿上便装,抄着电击枪,带着狐假虎威的感觉走进体育馆,馆内已经是一片混乱。他努力收束心神,试图感知到一点点蠹痕带来的头痛刺激——这是他唯一可以用来寻找蠹痕的方法。虽然笨点,倒还算满灵光,以至于文潇岚促狭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头痛侠”。

头痛侠?其实我更像是一条头痛搜毒犬…冯斯自嘲地想着,逆着乱纷纷的人流在场地里快步疾走,希望能尽早找到那种头痛的感觉。但奇怪的是,小跑了一圈之后,他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感受到头疼,反而在接近某几个角落时,感觉很舒服。

是的,舒服,或者说惬意,好似头脑莫名间变得澄明,反应也更灵敏一些了,以这个状态去参加考试说不定能多拿十分。并且,他感到了一种情绪上的调动,明明面对的是极度危险的状况,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嘈杂令人心烦的环境,他内心的紧张不安却在消退,相反感觉到的是一种自信的提升。

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子是天选者,冯斯对自己说,老子可以碾压一切。

等到远离了那几个方位后,这种瞬间突发的豪情又很快消散,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并且立刻产生了一些联想。在哈德利教授死亡的那段时间里,自己在幻境中虽然主要体会的是爱情的美好,但和刚才那种情绪却有着某些共通之处——都是一种强烈的正向情绪感染,就好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