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信仰?”冯斯皱着眉头,“这倒是让我有点想起了双萍山的那些人。他们就是为了守护住老祖宗的秘密,几百年来安守贫困,拒绝各种与外界交流的机会。你说这个丰华明会不会也在守护着某种和老祖宗类似的秘密?可是这里是一个大矿区,每天在镇子上进进出出的人非常多,完全不像双萍山那么封闭啊。就算这里也有个老祖宗,会藏在哪儿呢?总不能塞在卤水锅里吧?”

“我倒是想到点儿什么。你想想看,丰华明是干什么的?”姜米说。

“他是水电站站长嘛……啊!”冯斯忽然反应过来,“水电站!你是说那座地下水电站!”

姜米点点头:“我这两天查过资料了,这里原本是没有修建水电站的条件的,后来是在一次无意间的地下勘探中,发现了一条水量巨大的地下河,国家这才拨款兴建了雾蟒山水电站。你觉得,地下河里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

“有可能。也许就是因为修建了这座水电站,丰华明才不得不以站长的身份一直在那里守护着,不能离开。”冯斯说,“也许必须到水电站里去看看才能有答案了。”

姜米两眼放光:“深藏在地下的水电站!想想都觉得好刺激!”

“当心刺激出幽闭恐惧症!”冯斯哼哼着。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们并没有找到潜入水电站的办法。水电站的地址倒是距离小镇不太远,关键在于没法下去。从地面到地下,需要乘坐有轨电车穿过一条长长的巷道,没有经过专业培训是不可能驾驶电车的。

“要不然……你试试冒充警察,随便抓个水电站的员工吓唬吓唬,逼他带我们下去?”姜米出主意说。

“大姐!”冯斯没好气地说,“冒充警察找人问问话也就罢了,还要恐吓胁迫,那可是犯了大罪。我还不想把大好青春葬送在监牢里去捡肥皂。”

三人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冯斯继续拿着曾炜的警官证招摇撞骗打探丁小齐过往的行踪,但并没有太多收获,见到过丁小齐的人倒是不少,但有谁敢去特别注意一个警察的行踪呢?问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些“我看到过他在街口那家饭店吃饭”之类无用的答案。

他甚至大着胆子询问祖父的行踪,所得信息就更少了。除了曾经在丰华明家现身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过他的存在。冯斯有些沮丧,自然又免不了祥林嫂式的“我真没用”的自怨自艾,姜米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再这么愁眉苦脸死了娘一样的白痴样子,我就找个熨斗把你的额头熨平了,看你还敢皱眉头!”姜米威胁说。

“熨斗不管用,刨子可能还差不多……”冯斯叹了口气,“我自己其实早习惯了,就是委屈你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呆着,有点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什么?我觉得这地方挺好的。”姜米说,“旅馆老板娘都认我当干妹妹啦,还送我东西呢。”

冯斯瞥了一眼姜米手腕上亮晃晃的镯子:“你倒真是到哪儿都能自来熟。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之前我们一起去四川的时候,你也是那么说的,就当是游山玩水了。”

“对啊,游山玩水嘛!”姜米说,“小刘子不也说他一辈子都没怎么出门玩过嘛,正好一起去逛逛。”

“这里不是矿区么?”冯斯说,“除了矿山,还能有什么东西可看?”

“我已经找我干姐们打听过了,从这里往西二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挺漂亮的河谷,我们可以去撑竹筏。”

冯斯作无奈状摇摇头:“好吧,你连地方都打听好了,我哪儿还敢拂逆上意呢?你等着,我去打听一下怎么坐车。”

“包车司机的名片我都拿到啦!”

“您老真是冲动派……”

一小时后,三人来到了这座河谷,这条河的确很美,而且还基本未经开发,保留着几分原生态的自然味道,河水蜿蜿蜒蜒,水色碧绿清澈,在两岸群山的环抱中流向远方。

姜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上竹筏泛舟高歌了,但三人找了一圈,却发现沿岸根本找不到提供竹筏的山民。

“你不会是搞错地方了吧?”冯斯问。

姜米搔搔头皮:“不会啊。我干姐们跟我说的肯定就是这儿,司机不也直接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么?按她的说法,这里每天都有不少山民撑着竹筏候着,就是为了赚旅客的钱啊。怎么会连半个鬼影子也见不着?”

“我们回去问问司机吧。”刘岂凡说。

三人回到停车地点,都呆住了:司机和车都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他不会是个骗子、骗走了我们的车费就跑了吧?”姜米说。

冯斯的脸色有些阴沉:“不,可能没那么简单。沿岸出租竹筏的山民都不见了,司机也跑了,不大像是两个孤立的事件。我觉得,我们可能中了什么圈套。”

“恐怕真的是圈套,”刘岂凡伸手一指,“你们看。”

冯斯抬头看去,只见从河谷的入口处走来一群人,大约有十多二十人。虽然隔得远远的看不清这些人的相貌,但可以看见他们手上似乎都抄着家伙,砍刀、铁棍之类的,在阳光下反射出凶险莫测的光芒。

摩托车停了下来。文潇岚从车上下来,摘下头盔,对前座上的驾驶者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骑车的年轻女子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文潇岚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在范量宇的记忆迷宫里,见到了你姐姐。”

女子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开口:“不过是幻象。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提的?”

“因为我觉得你还放不下这段过去,”文潇岚说,“你姐姐虽然是因为范量宇而死,却并不能怪罪到他身上。他们都只是家族、或者说守卫人世界中的棋子,所做的一切都无法自主。”

“你错了。”女子扭过头来,瞪视着文潇岚,“你以为我是因为姐姐的死才那么恨范量宇的吗?”

文潇岚反倒一怔:“不是吗?”

女子哼了一声:“小人之心。守卫人生存的目的,就是对抗魔王,即便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付出整个家族的存在都在所不惜。姐姐是为了创造出一个强大的战士才牺牲自己的,这是她的光荣和骄傲,我只遗憾我没有遗传到那样的附脑,不然我也会和姐姐一样,死而无怨。”

“可是,要是这样的话,你姐姐已经得偿所愿了,你又为什么那么恨范量宇?”文潇岚不解,“他现在难道不是守卫人世界里最强的那一个吗?他甚至可以单挑一个魔仆啊。”

“他空有力量,而没有心。”女子回答。

“没有心?”

“他从来就不是心甘情愿成为守卫人的。”女子说,“他只是为了遵守对我姐姐临死前的承诺,被迫接受了她的唤醒,被迫为家族服务。这么多年来,他把自己深藏在凶戾残暴的外表下,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如麻,都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空洞和迷茫。他恨范家夺走了他喜欢的人,更甚于恨魔王。像这样没有真正坚强的内心的人,也就能欺软怕硬罢了,一旦遇到真正的强敌,他不会有死战到底的韧性。我宁可杀了他,重新寻找一名可靠的战士。”

文潇岚静静地听女子讲完,然后叹息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目光中却隐含着怜悯。女子不觉有火:“你有屁就放!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杀我当然很容易,也许小指头都不必动一下。”文潇岚说,“但是就算杀了我,也掩盖不了你的错误。”

“错误?”女子冷笑一声,“什么错误?”

“大头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文潇岚慢慢地说,“他或许不是你理想中的那种信仰坚定心无旁骛的大英雄,但他是一个真正的人,他的内心也绝对比你想象的更坚强。别忘了,不管你们从魔王那里吸取到了多少力量,你们终归还是人。要击败魔王,需要的也是人,活生生的人。”

女子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反驳,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骑上摩托扬长而去。

文潇岚看着摩托车的影子逐渐消失,这才转身走上宿舍楼。尽管已经尽力轻手轻脚了,走进宿舍的时候,还是惊醒了一名室友。

“大姐头,又和哪儿的风流才子约会去了?”室友揉着迷糊的睡眼,“最近你可越来越有不良少女的风骨了。”

“别瞎说!赶紧多睡会儿,天还没亮呢!”文潇岚不客气地按住室友的头塞回被子里,匆匆洗漱后跳上床,却觉得室友的话其实还蛮有趣的。

“还真的越来越像不良少女了……”文潇岚嘟哝着沉入梦乡。

这一天上午没课,文潇岚睡到中午才醒,刚一醒来就连忙给关雪樱留言。关雪樱很快就回复她:“我在家,一切都好。”

文潇岚总算稍微放心了一些,到食堂吃了点东西,去往宁章闻家。关雪樱正在刷碗,看来是给宁章闻做了炸酱面。

等到她忙完,文潇岚把关雪樱拉进房间,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昨晚去哪儿了?见到了什么人?”

关雪樱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递给她:“对不起,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

文潇岚气不打一处来:“不能说?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为了找你,我和大头差点连命都没了?”

“很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可是我还是不能说。”关雪樱说。

文潇岚摇了摇头:“算啦。没想到连你都有秘密要保守了。我走了。”

关雪樱拦住她,一脸焦急地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默默地让到一边,低垂着头,看上去楚楚可怜。

文潇岚几乎就要心软了,但想到范量宇至今还没有恢复正常的附脑,一股火气又冒上来了。她轻声说:“小樱,我们是好朋友,为了朋友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担惊受怕也好,打打杀杀也好,我都能承受。但是,我不希望你骗我,尤其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紧要的关头,守卫人世界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们更不能自己乱起来。”

关雪樱咬咬嘴唇,在手机上又打了一串字:“我没有骗你,如果要骗你的话,我可以撒谎。我只是真的不能说。”

文潇岚不再多说,快步走出房门,离开了宁家。走回宿舍的路上,她忽然一阵悲从中来,很想要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冯斯选择了远离他们,范量宇附脑受制、此刻几乎就是个废人,这两件事原本已经让她很不痛快了,一向乖巧听话从不惹是生非的关雪樱居然也有了不能和她分享的秘密。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文潇岚想,为什么每一件事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下午上课时,文潇岚仍然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着关雪樱的事情。唯一的好消息是,一个自称范量宇手下的人给她发来短信,告诉她冯斯安然无恙,已经回家了。

果然是祸害万年在,不到该死的时候,文潇岚欣慰地想。

毕竟熬了一整个晚上,早上没睡够,她的脑袋还是略显沉重。好容易盼到下课,看看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文潇岚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学楼,打算晚上不上自习了,好好补个觉再说。刚走出教学区大门没多远,忽然有人从身后拍她的肩膀。文潇岚回头一看,不觉微微有些吃惊。这个正在拍她肩膀的人,赫然是冯斯的前女友黎微。虽然两人在学校时几乎不认识,前几个月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文潇岚对黎微的印象还是蛮深的,这是一个相当与众不同的姑娘。

“黎微,你怎么来这儿了?”文潇岚问。

“我有事情找你。”黎微说。

“找我?”文潇岚有些奇怪,“我能有什么事可以帮到你?”

“其实我本来是想要找冯斯的,但后来我想了想,那个人……最好暂时别让冯斯见到,说不定他会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想来想去,还是找你好了。”

文潇岚更加一头雾水。但她知道,黎微不是个随便开玩笑的人,不管她所说的“那个人”是谁,自己最好是去见一见。

“好吧,我跟你去。”文潇岚干脆地说。

她跟随着黎微走出校门,上了一辆出租车,开往火车站方向,最后停在了一家一望而知专门在火车站拉客骗外地人的小旅馆门口。两人上到旅馆二楼,走进一个小标间。

光线好暗,这是文潇岚的第一反应。她打量了一下,标间里的窗帘全都拉上了,房间里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尽管是在温暖的四月里,也依然紧紧裹着被褥。除此之外,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中药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