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日5大结局》作者: 唐缺

内容简介:

在获取了操控时间的蠹痕之后,冯斯的能力进一步进化,而守卫人、魔王、抵抗组织三者之间的战争也进入了后时刻。几桩难以解释的离奇失踪,鬼门洞开的传说,魔王力量溢出的迹象,全球爆发的怪病,抵抗组织不动声色的阴谋,守卫人绝境中的联手出击……

种种事件交错在一起,让冯斯和他的朋友们深陷旋涡之中。他终于要迎来期待已久的觉醒之日,迎来和魔王终面对面解开谜题的机会,迎来人类后的审判……

序章 印和阗的秘密

亚梅尼静静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当夜幕笼罩萨卡拉之后,他将会去尝试完成那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刺杀大祭司印和阗。

夕阳正在缓缓坠下,那座正在兴建中的法老陵墓慢慢隐没在血红色的暗影中。虽然现在它还只是略具雏形,但按照印和阗的设计,当它完全建成之后,高度将超过一百二十腕尺,石质的坚固材质也会远远超过过去那些由黏土和泥浆构成的法老墓。尤其是那宏伟的六级阶梯逐级向上的形状,完全符合法老左赛尔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顺着天梯直达天上。

“我需要一座延伸到天上的坟墓。”左赛尔对印和阗说,“那是神在梦境中给我的启示。”

“我会完成您的心愿。”印和阗、这个全埃及乃至全世界最聪明智慧的男人回答说。

他果然设计出了天梯状的陵墓,并且开创性地使用石头作为建筑材料,可以让左赛尔死后的灵魂与太阳融为一体,万世不朽。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似乎根本就不算什么,世上几乎没有什么是渊博的印和阗所不懂的。除了建筑之外,他还精通农业和艺术,同时更是一位出色的医生,被誉为医学之神。

然而,他这一次展现出的才智,却给埃及人带来了巨大的苦难。阶梯状陵墓的工程量巨大到前所未有,无数的普通埃及人被迫扔下家里的农田,去和工人们混在一起,被训练着采石、雕刻和建筑。人们挥汗如雨、疲惫不堪,不少人甚至于活活累死,身后留下的是无助的妻儿和荒芜的田地。埃及人怨声载道,却又无力反抗法老的威严,怨憎的箭头指向了印和阗。

在这当中,亚梅尼的恨意比其他人更深。因为每天在工地里工作,无暇照顾家里,妻子难产了,一尸两命。从那时候起,亚梅尼觉得自己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他的生命里只剩下唯一一个目标:杀死印和阗,既是为了替妻儿报仇,也是为了让他的悲剧不再重演。

在这个春夏相交的季节,他苦盼已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一位大贵族的手下找到了他。这几年来,印和阗深得左赛尔信任,在王朝里地位急升,权力越来越大,让贵族们纷纷感受到了威胁。这位贵族知道了曾发生在亚梅尼身上的状况,前来劝说他刺杀印和阗。

“作为回报,我们会把你们一家三口合葬在新的陵墓里,让祭司引导你们的灵魂重聚。”大贵族的手下说。

亚梅尼找不到不接受的理由。

贵族们安排好了一切,印和阗身边的卫队,大部分都被悄悄换成了他们的人,法老正在焦头烂额于今年的尼罗河洪水泛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小变化。亚梅尼所需要期盼的,只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运气不错,今晚云层很厚,星星和月亮都隐没在天际中。亚梅尼很轻松地潜入到了印和阗居住的花园,来到工作室外。他发现,虽然夜色已深,但印和阗却并没有入睡,仍然背对着窗户在火把的照明下工作着。从窗外可以看到,印和阗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卡诺皮克罐和一些骨锯、手术刀、凿子、钳子之类的工具,似乎是在进行着某些医学实验。

白天主持陵墓的修建,晚上钻研医学吗?亚梅尼想,这还真是个精力旺盛的人。

再看看旁边的另外一张木桌上,躺着好几具尸体,大概就是印和阗的实验对象。尽管内心充满仇恨,亚梅尼却也不禁有一些微微的好奇,因为全埃及的人都知道印和阗神奇的医术。可惜的是,此刻不能浪费时间。他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正准备破窗而入,印和阗忽然转过身来,亚梅尼连忙低下头,不敢轻举妄动。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房间里传来一些奇特的响动,大着胆子抬头偷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吓得他差点惊叫出声。

——桌上的尸体当中,有两具竟然坐了起来。

其中一具已经被制作成了木乃伊,另一具刚刚被开膛破肚、内脏全部掏空了,但这两具显然无论如何都已死透的尸体,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更为惊人的是,它们慢慢地抬起手,撑住桌面,然后伸腿站在了地面上。

亚梅尼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他很清楚,这并不是梦,眼前所见到的,是比噩梦还可怕的真实。就在印和阗的工作室里,两个死人活了过来,用它们早已失去生命的双腿站立在了地面上,并且,开始行走。

印和阗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两具尸体,既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但是眉头皱着,似乎是对这两具尸体的行动不是太满意。的确,它们虽然在走路,但是动作笨拙僵硬,还时不时地互相碰撞或者撞到桌子上,灵活程度和活人相差甚远。

“看来,距离你想要的效果还差得很远呢。”从房间的尽头突然传来一个人声。紧跟着,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然后站定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亚梅尼看不见他的面孔。

“你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我的机会。”印和阗轻轻摇头。

“我们俩不总是互相嘲笑么?”黑暗中的神秘来客说,“时光漫漫,总需要找点事儿来消遣一下嘛。”

“消遣……”印和阗继续摇头,“你总是这样说话,我们所要做的事情,难道是儿戏和消遣?”

“当成消遣也未必不可以啊。”神秘来客说,“严肃的是手里做的事情,而不是话语,老兄,你就算成天板着脸,也没什么用嘛。”

他一面说着,一面来到两具行尸的面前。那个没有被做成木乃伊的死人似乎稍微敏感一点,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伸出双手向他逼了过去。但还没有触及到身体,神秘来客已经骤然出手,一把拧住死者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一切,就像锋利的刀子一样,竟然一下子把行尸的头盖骨生生切开。

“附脑和大脑,仍然是相互抵触的。”神秘来客说,“你已经实验了那么久,看来还是无法让附脑脱离大脑单独存在。我还是那句话,你这个方向恐怕行不通。”

“也许吧,但至少,我所做出来的是符合原则的选择,现在不行,未必以后也不行。”印和阗回答,“我在这个国家呆了几十年了,越来越感觉到,纯粹依赖物质存在的技术力量是一种无比奇妙的东西,而且发展速度超乎我的想象。我甚至在其中感受到了无法遏制的乐趣。”

“但是这样的乐趣对你而言,只是附属品,你的‘原则’还是不会动摇,”神秘来客不无讥讽地说,“我和你一样,也体会到了这种乐趣,但和你不同的在于。我希望这种乐趣更长久一些。”

“所以就听任人类自由进化,最后毁掉我们亿万年来努力的一切?”印和阗哼了一声,“你觉得我可能答应吗?别忘了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苦心经营这一切。”

“你又来了……别训我啦,老兄。”神秘来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我们好歹也是同伴,没必要一见面就争执嘛。”

印和阗摆了摆手,似乎是不想再争执下去。两具尸体也好像得到了指示,站在原地停止不动了。

这两个人的对话,包含着很复杂的含义,窗外的亚梅尼充满惊恐地想,而且不管是印和阗还是神秘来客,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是天神吗?是魔鬼吗?

“我打听了一下,你现在在这个国度里的身份高得出奇,”神秘来客说,“你是大宰相,是法老的首席御医,是大法官、农业大臣和大祭司。那座造型奇特的巨大王陵也是你主持修建的。你难道真的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有意思的么?何况,如果你想自己取代左塞尔成为法老,成为这片土地的真正统治者,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你的思维越来越危险了。”印和阗长叹一声,“你好像已经渐渐忘记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不断介入人类和其他生物的进化。他们只是工具,而不是最终的目的。”

“我不和你吵架,”神秘来客说,“你是老大,我毕竟还是要听你的。我这一趟来,其实是想劝你和我一起离开的。”

“离开?去哪里?”印和阗有些意外。

“去东方。”神秘来客回答,“在东方的华夏地区,在一条大河的两岸流域,一些部落正在进化。他们的文明比起这里的还很落后,但我却能感受到那种惊人的潜力。他们的血统对附脑的融合程度更高,也许能帮助我们加快进度。”

“东方……华夏……”印和阗沉吟着,“你的这个说法,倒也有趣,的确可以考虑。长期停留在同一个区域,也的确不是最优的选择。不过,我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暂时不能离开。”

“你的意思是……我先过去?”神秘来客问。

印和阗点点头:“对,你先去奠定基础。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再去和你会合。不过……”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但神秘来客已经会意:“你放心吧。我会谨慎从事的,只是进行一些基础事务,有什么重要的举措都。不管有什么想法,我总归还是会听你的。但是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做另外一件事?”

“你是指那个躲在窗外偷听的男人么?”印和阗用平淡的口吻说,“正好,我又可以多一个实验品,来看看充满怒火的人的大脑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亚梅尼悚然,刚想要转身逃跑,突然间眼前一花,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已经身处于印和阗的工作室之内了。而先前已经静立不动的两具尸体,此刻一前一后地夹住了他。亚梅尼惊叫一声,双臂一紧,已经被背后的木乃伊牢牢抱住,动弹不得。

他原本就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印和阗的命,按理说应当无所畏惧。但眼前出现的超自然的一幕让他激发了灵魂深处的恐惧。他禁不住手脚发软,只觉得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想要呼救,咽喉却被另一个死人伸出手来死死扼住,无法发声。

“我认识你,亚梅尼,我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印和阗轻声说,“我知道发生在你妻子和孩子身上的事情,我也能感知到你的悲伤和愤怒。但是,很多事情你并不懂,个体的生存状况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一切生命终将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留不下半点痕迹。所以,你的愤怒我并不关心,也并不在意。现在,你的价值只有死亡本身而已,愿你的灵魂安息。”

掐在喉咙上的那双冰冷的亡者之手开始加力。亚梅尼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铁箍圈住了,而且不断收紧。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灵魂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离开身体,沉入永恒的冥河之中。

“为了嘉奖你的勇气,我会替你祈祷,引导你的灵魂和你的妻儿在冥界重聚。”印和阗近乎温柔地说。

这是亚梅尼一生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章 目击者

九月的巴丹吉林沙漠,酷热渐渐过去,已经进入了一年中最适合旅行的季节。不过,尽管身边沙海茫茫、风光独特,梁晶依然显得兴致不高。

“怎么了?”梁野侧头看着自己犹带稚气的堂妹,“我好像记得你一直都盼望着早点出门执行任务。是为了这个季节看不到海市蜃楼?”

“我才对海市蜃楼没兴趣呢!”梁晶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到了沙漠里就能打个痛快,但没想到我们要去的是个旅游景点,那要开打就不方便了。”

“庙海子也不算什么大热的景点,毕竟进沙漠不容易,”梁野说,“不过那里估计现在还是应该住着一些旅客。当然,有没有他们都不重要,我们根本用不上蠹痕。”

“为什么?”梁晶问。

“我们这次要去找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梁野说。

“普通人?没有附脑的普通人?”梁晶很吃惊,“那为什么要你亲自出马?我一个人去不都够了么?”

“因为那个人太狡猾了,”梁野说,“我不自个儿盯着不放心。对了,你下一下车。”

“怎么了?”

“前面那座沙山坡度太陡峭,车要翻过去,需要尽量减少负重。你爬上去等我。”梁野说。

“马力不够吗?”梁晶说,“为什么不开着你的悍马?”

“在这座沙漠里废掉的悍马或者切诺基不止一辆两辆了。”梁野说,“想要在这里跑,还是自己改装过底盘的北京吉普最管用。”

梁晶耸耸肩,打开车门下车,轻快地蹦上沙山。前方一座接一座的沙山峰峦起伏,沙地上能看到延伸向远方的清晰的车辙印和骆驼蹄印,虽然只是排成一条线,也说明这里确实有游人出没。

两个小时之后,吉普车开到了位于巴丹吉林沙漠中央的庙海子。那里是一片小小的村落,有着不多的几间房屋和大群的骆驼,而且果然已经到来了十多名游客,正在听着当地蒙古族沙漠牧民用生硬的普通话讲解:“……那边就是巴丹吉林庙,是从乾隆年间开始修建的……”

梁晶顺着牧民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一座看上去崭新而精美、色彩明亮的喇嘛庙,不由得有些困惑:“这看上去像新的一样。”

“十多年前重新修葺的。”梁野说,“有不少人专门供奉着这座庙,他们的住持也会出去云游化缘。”

“如果最初是在乾隆年间修建的话,光是把材料运进来都要费很多工夫吧?”梁晶好奇地问。

“很多材料都是喇嘛们自己从沙漠外扛进来的,”梁野说,“用肩扛,用手搬,用双腿行走,因为骆驼无法协同搬运那些长长的木桩。而那些喇嘛,全都是普通人,并无附脑。”

“没有附脑的普通人?”梁晶感到难以置信,“他们就靠着普通人的手和脚做到的?”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梁野说,“所以我总是说,不要低估普通人,他们也可能和我们一样,充满了坚定的信仰。”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梁晶做了个鬼脸,“早该想到跟着你出来执行任务就得听你说教。说起来,老哥,在我的印象里,就在一两年前你都还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呢。”

“也许是和那个饶舌的天选者在一起混久了吧,”梁野居然没有否认,“不得不承认,那个混小子有时候还是有些感染力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近了前方的人群。牧民和游客们一起偏过头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梁野没有理会游客们,径直走向那位肤色黝黑的中年牧民。

“我是来找人的。”梁野开门见山地说。

牧民看了他一眼,忽然间眉头微微一皱:“我知道你是来找谁的。”

他伸手指向巴丹吉林庙:“去那里,找我的弟弟哈斯乌力吉,庙里的住持喇嘛。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梁野叹了口气:“听你的口气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晚来了几天。”牧民说。

“什么?他已经跑了?”梁晶一下子急了起来。

梁野却丝毫不显慌乱:“他要是不跑,反倒是怪事了。”

“你早就料到他会跑掉?”梁晶吃惊地看着他,“那为什么还要来这儿?”

“为了见识一下沙漠风光,也许还可以顺道蹭一顿手把肉。”梁野已经向着寺庙的方向走去。梁晶只能一头雾水地跟在他身后。

念经时间已过。巴丹吉林庙里唯一的喇嘛、住持哈斯乌力吉正在拿着笤帚仔仔细细地打扫着地面。听到脚步声,他并没有抬头。

“喂,和尚,我们是来……”梁晶急吼吼地说。但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梁野拦住了。

“说话礼貌一些。”梁野说。

梁晶有些不服气,正想反驳,喇嘛却已经直起身来。这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上下,看相貌平凡朴实,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得道高僧仁波切的风采,红色的喇嘛袍下面还露出印着小鸭子花纹的睡裤,梁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就是这座著名的古老庙宇的住持?梁晶想,简直像是个拙劣的coser。

哈斯乌力吉却始终神态自若,梁晶的嗤笑声对他而言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他的视线从梁晶的面庞上扫过,梁晶陡然间发现这个喇嘛的眼睛清澈澄明,不由得微微一惊。

“这条裤子我穿了不少年了,虽然有些旧,但挺舒服的,所以就一直没换。”哈斯乌力吉微笑着说。

梁晶反而有些发窘,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对方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梁野身上。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梁野一番,缓缓地开口:“你就是……那群人当中的一员、姓梁的施主?来这里找魏崇义的?”

梁野摇摇头:“不,我早就料到他会提前溜掉,毕竟那是一个比狐狸还狡猾的老头儿。我来是为了见你的。”

“二位请坐吧。”哈斯乌力吉指了一下地上的几个蒲团,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笤帚,当先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梁野也跟着坐了下来,梁晶犹豫了一下,站在一旁没有动。

“我就开门见山了吧。”梁野说,“我注意到你们的存在已经很久了。虽然你们都是普通人,不像我们这样拥有特殊的力量,但却似乎掌握了很多秘密——就像魏崇义那样。你和他是一伙的么?”

“恐怕不是。”哈斯乌力吉摇了摇头,“我只和佛祖是一伙的。”

这个和尚居然还会饶舌!梁晶简直想扑过去揍他,但梁野仍然没有动怒,她也不敢动。虽然梁野是她的堂兄,平时和她说话也始终很和气,但家族里上下级的等级划分十分严苛,她必须听从命令。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你的同伴,可能可以算是……道义之交?”梁野问。

“这个不必否认。”哈斯乌力吉说,“你们有你们的力量,但我们同样有自己的信仰和坚持。我不会告诉你魏崇义的下落,也不会告诉你我们对那个魔鬼有哪些了解——对于拥有和魔鬼近似的力量的人群,了解得越多,越可能引发你们的邪念。”

“邪念?”梁野嘲讽地笑了笑,“你是指这样吗?”

说完这句话,整座庙宇里忽然升腾起熊熊的火光。一团又一团的烈焰凭空产生,填充着巴丹吉林庙的各处角落,缠绕着雕梁画柱和佛像,但却不可思议地并没有点燃任何东西。它们仿佛一条条拥有生命的火红色毒蛇,带着捕猎的恶意四处盘绕,只是在等待着召唤。

“我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这些火焰就可以立刻舔上庙里所有的一切,而且没有办法用水或者灭火器扑灭。你们几百年来的努力将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梁野说,“这样你也不害怕吗?”

“我当然害怕了,”哈斯乌力吉叹了口气,“你这一把火烧过之后,我又得去跑遍全国云游募集重修的款项,会很累的。”

“你害怕的就是这个?”梁晶忍不住插嘴说,“几百年历史的庙要被一把火烧成灰了,你想到的居然只是重建很麻烦?这些可都是文物啊!”

“万事万物终有腐朽的时候。如果梁施主一定要毁掉它,那不过是业报的时候到了,我也无力去阻止。”哈斯乌力吉淡淡地回答。

“那你的命呢?”梁晶目露凶光,“你对自己的命也那么不在乎?”

“在乎啊,没有人不怕死的。”哈斯乌力吉回答,“但是在乎也没有用,不是么?我死不死根本不由我控制。”

他低下头,脸上又微微露出笑容:“不过,起码我是穿着一条舒服的裤子去死的,这总算是一桩好事。”

梁晶一时语塞,有些搞不清眼前这个穿着小鸭子睡裤的喇嘛到底是大智大慧还是装疯卖傻。但她注意到,梁野悄无声息地收回了他的火焰。

“果然如我所料,你是那种真正有勇气、不畏惧任何威胁的人。”梁野说,“既然这样,我觉得我可以和你好好谈一下了。你可以先听我讲一些事情,再决定愿不愿意告诉我我所想要知道的——但我绝不会再胁迫你。”

“我明白。”哈斯乌力吉点点头,“要么我说出真相,要么我就会死。”

“你先出去一下。”梁野对梁晶说。

梁晶委委屈屈地离开寺庙。不过她毕竟年轻,嘴上嚷嚷着不打架没意思,却也很快被庙海子的风光所吸引。那些游客都已经不见,应该是被带到别处观赏风光去了,村里只剩下先前遇到的那个蒙古牧民。牧民好像也并不在意她的来意,居然还邀请她去骑骆驼。

“你和你弟弟好像心都很大哎。”梁晶骑在骆驼上,对这个名叫哈斯巴雅尔的牧民说。骆驼正晃晃悠悠地向着沙山上攀爬,并没有沙漠吉普那么快,但却更加稳当。而哈斯巴雅尔则步行在前方,替她牵着骆驼。

“什么叫心很大?”哈斯巴雅尔问,“我不大懂你们汉语里的那些俗语。”

“这也算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俗语吧。”梁晶把“心很大”的意思向哈斯巴雅尔解释了一下。

哈斯巴雅尔笑了起来:“如果你也一辈子生活在这样一座大沙漠的中央,想不心大也难。当然了,我们活得简单,你们却活得很难。我觉得你们的心,也很大。”

“你们到底是一群什么人?”梁晶问,“你们没有附脑,只是普通人,但却好像对我们的世界知道很多。”

“也不能算太多。”哈斯巴雅尔说,“但正因为不多,才更加不能大心,而要小心。魔鬼的镜子总是两面的。”

“我知道。”梁晶叹了口气,“我见诸君皆不是好东西,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她一时间有些走神,手上稍微用力,好像是揪疼了骆驼毛。骆驼突然间驼峰一抖,把梁晶的身体整个摔了出去。哈斯巴雅尔大惊,眼看着梁晶就要摔在地上,但她的身体却忽然间停滞在了半空中。在距离地面只有三十厘米左右的高度,她的身体横躺在空气里,就像是躺在了一张隐形的飞毯上。

“所以你……能飞?”哈斯很是好奇,但并不惊骇。

“是啊,我堂兄之前骗我,说我可以抵消重力飞行的蠹痕用到沙漠里捉人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他早就知道想要找的那个人已经逃掉了。”梁晶慢慢把自己的身子调整到竖直,然后降落在沙地上。

“那他为什么要带你来?”哈斯巴雅尔问。

“我也在奇怪。”梁晶说,“我堂哥平时倒是挺照顾我,但执行家族事务的时候从来不会徇私情。他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让我多增长一些见识,就把没有用的我带到这里来。”

“那他多半有自己的用意吧。”哈斯巴雅尔说,“我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可能吧,不过我始终看不明白他。”梁晶叹了口气,“我们那个世界里都是怪物。”

“不,你们不是怪物。”哈斯巴雅尔笑眯眯地说,“会飞也好,会放火也好,力气大得能举起骆驼也好,你们始终是人,只不过是和我们有一点点区别的人而已。但是,你们确实和魔鬼离的很近,这也是我们所担忧的。希望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最后不要站到魔鬼那一边去。”

“我不会的。我们家族也不会的。”梁晶坚定地说。

哈斯巴雅尔还没来得及回答,脸上忽然微微变色,而梁晶也感觉到了异状。

“地震了?”梁晶问,“沙漠里也会地震吗?”

“当然也会,不过,这并不是地震。”哈斯巴雅尔面色严峻。

“不是地震?那会是什么?”梁晶不解。

“那是……巴丹吉林庙的末日。”哈斯巴雅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悲戚和苍凉。

“什么?庙里出事了?”梁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啊,那和你们一直所保守着的秘密有关。是不是我们的到来造成了什么特殊的扰动?”

“可能是,也可能仅仅是劫数到了,你们来或者不来,并无什么分别。”哈斯巴雅尔一跃骑上了骆驼,“运用你的能力,飞得越高越好。”

“你这是让我躲开?”梁晶不服气,“再怎么着我也是个守卫人,遇到危险比你有能力自保,我得去看看。”

“不,你堂兄把你带到这里来,不是要让你去送命的。”哈斯巴雅尔摇摇头。“你看上去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能想得到。”

梁晶又是愣了一愣,随即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脸色变得惨白。哈斯巴雅尔已经驾驭着骆驼飞快地冲下沙山,向着巴丹吉林庙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要跟过来!”哈斯巴雅尔头也不回地大喊道,“你要记住你的职责!”

梁晶原本已经向着沙山下飞翔的身体硬生生停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哈斯巴雅尔越来越小的背影,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职责……吗?”

她咬着嘴唇,思索了几秒钟后,没有再往前飞,而是垂直地向上飞升,飞到了大沙漠的上空。当然,需要加入一些障眼法,以免被那些此刻不知在哪个方向的沙山里转悠的游客发现。

虽然年纪很轻,但梁晶的蠹痕也算是家族里少见的强大,只不过不方便用于直接战斗而已。她很快地飞到了自己的极限高度,脚底下的巴丹吉林庙小得就像一个火柴盒。她有些困惑地发现:这个小小的“火柴盒”在动。

并不是那种地震中的左右摇晃,而是一种奇特的波动,仿佛整座庙和周围方圆一公里的区域都被淹没在了水里,呈现出水纹状的波动。她陡然间有一种错觉,似乎庙海子不再具备实体,而是变成了虚幻的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