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城门,站到了被掀翻的木架前。

“我不会你们死,我们谁都不会死。”

她站到了握着长枪神情忐忑不安的守城兵丁们前,转过身看着众人。

“请你们信我。”

而与此同时在其他三个城门口也正有不同的人穿过人群高声的阻止。

南城门前,在一众伙计的拥簇下冲进去的方锦绣将九龄堂的匾额重重的放在身前拄地。

“她说了,一定能守住城。”她高声喝道,指着匾额,“你们不用信我,你们信她!所有的事由她担着!”

…西城门前,陈七则有些底气不足,匾额被方锦绣拿走了,他也没什么可拿的,只能硬着头皮拿出自己这张脸。

“我,我是九龄堂的陈七啊。”他说道,“你们听我的…”

话说到这里看着面前民众诡异的眼神,他又咽了口口水,伸手托起一把瓷瓶。

“你们看,这是九龄堂君小姐亲手做的丸药,她说这些药药到病除,你们谁吃过,说是不是真的说话算话?”他大声说道。

面前的民众摇摇头。

“没吃过。”有人还大声答道,“吃不起。”

陈七被噎了下,是啊,九龄堂的药价值千金,还真不是谁都能吃的起的。

“那,那你们…”他有些结结巴巴。

“君小姐在吗?”面前的民众已经打断他问道。

陈七点点头。

“在,她已经去东城门了。”他大声说道。

民众们一阵微微的骚动,这让陈七有些紧张,如果这些人冲过来,他这身板可挡不住,立刻能被踩扁了。

“君小姐说能守住城?”

但民众并没有一涌而上,反而还安静的站在原地,人群里响起询问声。

陈七握紧了手里的瓷瓶。

“能!”他重重的点头。

“君小姐自已一个人怎么能啊。”一个老妇抹泪说道。

陈七上前一步,看着这老妇。

“不,不是君小姐一个人!”他眼睛亮亮的喊道。

不是君小姐一个人?那还有谁?

北城门前,柳掌柜伸手将一杆大旗重重的插在被掀翻的木架上。

“还有青山军。”他扬手指着飘动的大旗说道。

第四十九章 他们来守

青山军。

城门前拖家带口推车牵马的民众看向这杆大旗。

青山军他们知道,他们亲眼见过那些官兵的威武,也听过他们北地杀敌的悍勇事迹,不止是在朝廷的宣告中,更多的是街头巷尾,那些乞丐那些北地流民们口中交口称赞流传。

金人听到了他们的名字,看到了他们的旗帜,会不战而逃。

这不是凭空吹嘘的,这是数次血战验证过的。

别说在北地民众心内,就是在北地官兵们心里,有青山军在,就意味着此战必胜。

如果青山军在,那这城还真的能守住呢。

民众们不由精神一振。

“可是,青山军不是回北地了吗?”有人大声的问道。

这让众人都回过神来。

对啊,青山军已经回北地了,就算是现在请他们回来,他们插上翅膀飞也来不了啊。

“并不是所有的青山军都回了北地。”柳掌柜说道。

不是所有?还有谁?

民众们怔怔,身后传来脚步声,与大家奔逃冲撞的嘈杂不同,这脚步声整齐划一,尽管人数不是很多,但听起来格外的震撼。

这种脚步声,他们当初在青山军进城的时候听过。

果然青山军在吗?

民众们向后看去带起激动和期盼。

在一片涌涌的人群中又来了一群人,也就二三十人,穿着打扮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且都是老弱妇幼,乍一看跟要逃出城的民众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并没有四散惶惶涌涌,而是排着整齐的队列,那整齐的脚步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什么意思?

青山军?

他们吗?

这些是青山军?是青山军的家眷吧?

民众们神情不由愕然。

开玩笑吗?

“他们的确是青山军的家眷。”君小姐看着众人,视线最终落在宁炎等城门将官身上,“但说他们是青山军,不是开玩笑。”

当初青山成军奔赴北地,因为知道这一去不是打土匪马贼那么容易,所以只挑了精壮以及一部分妇人,大多数的老弱妇人尤其是孩童,都留在障青山,后来又随着萧娘子来到京城。

柳掌柜给他们购置了房产安置在京中一条胡同里,他们生活简单低调,原来在障青山种地打猎,现在到了京城,也没有生怯,在萧娘子的安排下,虽然他们并不缺钱粮,但也开始做些小营生,像其他城里的小民一样。

有的妇人们在家做各种吃食,孩童们提篮上街叫卖,上年纪的老人有的在街上帮人修补各种铁器,有的则去铁匠铺子做工,因为精湛的修补尤其是打造兵器的手艺很快站稳了脚,没有人因为他们年长病弱而嫌弃。

他们就这样融入京城,如果不是口音,很多人都会认为他们一直生活在京城。

在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日子,此所谓大隐,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君小姐在障青山这些人身上亲眼看到了。

但他们过着升斗小民的日子,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种田的时候练兵,打铁铺子里也依旧练着,孩童们放牛割草练武艺,做着窥探暗哨,走街串巷酒楼茶馆里叫卖也奔跑腾挪未丢弃。

“他们不仅仅是家眷。”君小姐视线又看向列队站立在城门下的障青山一众人,“他们就是青山军。”

话虽然这样说,但…五城兵马司的将官们看着面前站立的老弱妇幼,神情复杂,但这身板,还有这点人,怎么可能抵得住精壮的金人兵马。

“我们还有兵器。”君小姐说道。

听到她这话,民众们没有什么反应,四周的将官兵丁们眼都亮了。

青山军为什么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他们的确作战英勇,别的军队一队人马被打死五个就能溃散,但他们就算只剩下三人,队列也不散,另外就是他们使用的炮车石弹,跟其他惯常用的扔过去砸死马砸破车石弹不同,他们的石弹扔过去能炸飞一片,还有那骇人的一只穿透十人,能射入厚厚城墙里的飞枪。

兵部自然也希望多多造出这些,但青山军说太危险,造石弹危险,使用石弹危险,一不小心反而自伤,其他的军队还是暂时不用的好,总之一直拒绝交出兵器配方。

没想到青山军还在城里留着这些兵器,那就真的有希望了。

“一座城门一辆行炮车。”君小姐说道。

这么多!

那就绝对没问题了。

将官们神采飞扬,突然觉得金人来袭也没什么可怕了。

有兵丁们也给民众比手画脚的讲了行炮车的厉害,听得民众们一惊一乍,有了兵器的辅助,大家再看这些老弱妇幼的青山军,就觉得顺眼多了。

城门前响起低低的议论,气氛比起先前要缓和了很多。

“当然最关键的是我们人并不少。”君小姐接着说道。

民众们看向她,又看看这些将官兵丁。

五城兵马司如今在城中的兵丁大约有几百人吧,皇宫那边还有几百人的禁军。

“还有衙门里的差役。”君小姐说道。

那就算下来也不过千多人,跟城外即将到来的几万金人兵马不能比。

“不,我们人更多啊。”君小姐说道,视线看向面前的民众,“还有你们啊。”

我们?

民众们吓了一跳,齐齐的后退。

“你们有十几万人。”君小姐上前一步说道,“我们这么多人,哪里需要怕他几万金兵。”

民众们苦笑。

“君小姐,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怎么能跟金兵比。”

“我们可不会打仗。”

他们乱乱的说道。

“我可以教你们。”君小姐说道,“我可以教你们打仗。”

她说着指着站在这里的青山军。

“你们知道真正的青山军一开始只有多少人吗?”

“只有不到四十人,这四十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撑起一个令金人闻风丧胆的青山军。”

“青山军之所以成军,就是因为所有到了青山军的人通过传帮带一个个的都变得英勇无比,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所以你们也可以,请加入我们,请和青山军一起迎击金人守住京城。”

“我不是要你们上阵杀敌,我们也不需要上阵杀敌,我们有城池依靠,有高墙厚壁,我只需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帮忙传送兵器,救护伤员。”

做这些事啊,那倒是可以。

民众们你看我我看你。

“我需要的,京城需要,或者我们大家需要的,是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君小姐再次说道,“请大家相信我,我会带着青山军,带着所有的官兵守城,也请大家相助我,和我们一起守护这个京城,这个时候,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能依靠的就是这个城,也只有这个城池能守护我们,我们必须守住,我们必须自救。”

城门前一阵安静,忽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喊。

“娘的,干了。”有男人大声喊道,将手里的包袱砸在地上,“出去也是死,老子不想死,那就跟金人拼了。”

有了一个人带头,便有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现场的气氛变的热烈。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宁炎站出来。

“而且请大家放心,还有人来救我们,北地的官兵已经知道金人突袭的消息,他们正在拼命的追赶而来。”他沉声说道,“我们需要做的是,守住这京城几日,等到他们赶来,金人再多,进入京城附近的也多不过我们的兵马,这里,是我们大周,这里,遍地都是我们大周的人,我们大周的人,诛杀贼奴,人人可为。”

君小姐微微抬手。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青山军的老弱妇幼齐声喊起来。

这边的将官们也立刻举起手,身后的官兵们高举兵器。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他们高声喊道。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

诛杀贼奴,为了人人!

没错,人人可为,为了人人。

城门前的民众们纷纷大声的跟着喊起来,与先前的惶惶绝望不同,这一次则喧声气焰如火,从城门向城中蔓延,席卷了整个京城。

第五十章 吾同在

京城的喧闹声穿透层层宫殿到了皇城内。

一群妃嫔面色发白发出惊呼。

“是不是金人打进来了?”

这话让不少妃嫔哭起来。

坐在上首的太后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没有像她们一样哭泣。

“哭什么哭!”她喝道,看着这些妃子们,“金人要是打进来,你们都给我先自尽。”

妃子们的视线不由看向殿内。

殿内的几案上摆着匕首酒杯,一旁站着的瑟瑟发抖的内侍宫女手里捧着白绫。

看到这些妃子们哭的更厉害。

“我们不能像仁孝皇帝后宫那些妃嫔一样。”太后说道,想到仁孝皇帝后宫的妃嫔,她的脸更白了几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她跟着先帝逃到这里立都以后,听到从金人那里传来消息,那些妃嫔在金人手里都如同娼妓一般。

当时她心里没有同情,只有嘲讽和厌恶,这些女人为什么不早点死,留着命被金人糟践,也丢光了大周的脸。

所以当初先帝要赎回仁孝皇帝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对,不仅仅是因为仁孝皇帝回来后,先帝皇位的尴尬问题,还有那些女人们,让那些女人们再踏入大周,她自己也蒙羞。

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她也有今天了。

金人也要打进来了,她的儿子跑了,扔下她和后宫的女人们跑了。

太后伸手抓紧了衣襟,只觉得窒息。

这个畜生。

“外边到底怎么样了?”她喝道。

有内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娘娘,娘娘,宁炎宁大人号召城里的人都准备守城呢。”他欢喜的说道,“所有的百姓都一起守城打金人。”

百姓?

百姓们能干什么?

太后面色难看。

也好,由他们在前给金人填着挡着,说不定四周的援兵能在金人杀进皇宫赶到。

“所以。”内侍抬起头颤颤,“禁军也被调走了。”

太后蹭的站起来。

“禁军!”她喝道,“禁军为什么被调走?谁能调走禁军!调走了禁军,皇城怎么办?”

皇城怎么办?

要是京城守不住了,皇城又怎么守得住,事实上与其说禁军是被调走的,不如说禁军是自己走的,他们上前阻拦的时候,禁军们扔下这么一句话。

“是阁老们商议的。”内侍说道,又想到什么忙岔开话题,“如今六部所有的官吏都开始守城了,大家各有分工,大人们说请娘娘们放心,一定能守到援兵到来。”

如今皇帝跑了,对于这些朝官,她也没有多大的底气去呵斥反对,毕竟还指望他们守城呢。

太后咬牙坐下来,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攥起。

“他们最好,不要让哀家失望。”她说道。

说罢看着殿内停下哭的妃子们。

“你们别舍不得死,到时候,哀家会亲自看着你们上路,决不让你们丢了皇家的脸。”她喝道,看向内侍,“关殿门,谁也不许进出。”

说到这里脸上闪过狠决。

“一旦金人打进来,你们就防火,把我们烧死在这里面。”

此言一出,大殿里再次响起痛哭声。

相比于皇宫里女人们的哀痛,同样女人不比皇宫少的贤王府则显得安静的多。

“这个要带。”一个女人将一个珍珠冠放进箱子里。“这可是王爷花了大价钱给我买来的。”

“我这些装不下。”另一边的女人似乎示威的跺脚说道,喊着小丫头,“去,再找个大箱子来。”

“哎呦我的娘娘们。”一个内侍擦汗施礼,“那地窖里藏不住这么多东西,能藏人就不错了,你们这些东西带不进去。”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娇嗔。

“娘娘们,咱们这是避难啊,金人要打进来了,命要紧啊。”内侍急道。

他说着看向一旁坐着的贤王。

“王爷,王爷,您快劝劝娘娘们吧。”

贤王似乎神游在外,被他连喊了几声才看向他。

“什么?”他问道。

王爷被吓傻了吗?内侍再次擦汗,这也可以理解,皇帝都吓跑了,对于这些皇家子弟来说,他们的祖父可是被金人捉走的死在金人手里的,这噩梦还没走远呢。

“王爷你不是让大家藏到地窖里去嘛,就别带珠宝了,吃喝带足就好了。”内侍说道,“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贤王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道。

啊?内侍愕然,什么不知道?

“躲到地窖里,吃喝带足,就好了吗?”贤王看着他问道。

要不然呢?内侍愣愣,是担心地窖还是不安全?

“那趁着还没打进来,咱们再往下挖一挖?”他问道。

贤王看着他笑了。

“往下挖一挖,躲一躲,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吗?”他带着几分自嘲说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内侍更一头雾水了。

还有什么办法?

贤王握紧了扶手,视线看到一旁,一个女人正将一副画展开,似乎在斟酌带还是不带。

“这可是先帝亲自给王爷画的。”女人嘀嘀咕咕。

是啊这是先帝给的,画的是一副将军图。

那时候他还小,听师傅讲了开封旧恨,气愤不已的让人打造了一副铠甲穿上,跑去跟先帝说自己要练武打仗,替皇祖父报仇,为大周雪耻。

念头闪过,贤王忽的鼻头一酸,莫名的想流眼泪。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肥大的在椅子上挤成一团的肉。

看看他这些年活成什么样了。

就为了活着,就为了活着,有意思吗?

“没意思。”他说道。

内侍没听清。

“王爷您说什么?”他问道。

贤王看向他。

“我说,没意思。”他说道,一撑身子站起来,“这样活着没意思。”

这样活着没意思?那哪样活着有意思?内侍怔怔。

贤王一拍肚子。

“来人,拿本王的铠甲来。”他喝道。

话一出口大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贤王也停顿下。

“算了,本王也没有铠甲,想来也没有本王能穿上的铠甲。”他说道,再次一拍肚子,“拿本王的朝服来!”

殿内的人终于回过神了。

“王爷,您要做什么去?”大家问道。

贤王被肥肉挤的睁不开的眼迸发出亮光。

“本王,要去守城,杀金贼。”他一字一顿说道。

殿内安静一刻旋即喧闹起来。

“快来人啊,王爷吓疯了。”

“快请大夫来!”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呸呸,本王没有疯,更没有糊涂。”

好容易喝退混乱的人群,贤王喝道。

“本王不打算躲了,本王要与民同守城。”

他说着指向外边。

“百姓们都不怕,敢与城同在,本王身为大周的亲王,为什么要躲?有什么脸要躲?难道本王还不如黎民百姓吗?”

可是那是金人啊。

殿内的很多人并不看好这些百姓们,对于他们来说,这城根本就守不住。

不少女子开始嘤嘤嘤的哭起来。

但一个王府官却眼睛一亮。

“王爷,当真?”他问道。

贤王看向他。

“本王说了很多年假话了。”他说道,“现在皇帝跑了,本王想说一次真话。”

这话的意思让在场的人面色微变。

但那王府官的眼神更亮了。

贤王没有理会他。

“来人,召集王府所有护卫,与本王上城墙守城。”他说道,虽然胖乎乎的脸看起来很滑稽,但他的神态以及语气,再没有往日的嬉笑。

“是。”

一个护卫猛地应声。

随着这应声,整个王府都紧张起来,无数的护卫翻出许久不穿的甲衣,带上散落不齐的兵器,不止他们连一些内侍也跟着动作起来。

“咱们虽然没有卵子,但也是敢跟金人打一打的。”为首的内侍举着一根木棍喊道。

“王爷,王爷,我们也要去。”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们也涌上来。

“王爷不怕,我们也不怕的!”

这让原本紧张肃穆的场面变的有些滑稽,贤王哈哈笑了,却没有呵斥这些女人们,而是左右揽住。

“本王就知道,本王的女人不会怂。”他说道,“本王是英雄,你们也是英雄。”

女人们都纷纷娇声笑起来。

难不成真要带着这群女人们去?那场面可有点滑稽了,在场的人不由冒汗。

这个贤王到底想怎么样啊?真不是吓疯了吗?

“不过,本王是男人,本王在前,你们在后。”贤王说道,“等本王战死了,就看你们的了,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给本王报仇。”

说罢重重的在女人们的屁股上拧了把。

这让原本因为听到战死而要悲戚的女人们变成了娇嗔,气氛也更加欢悦。

在这莺声燕语的娇嗔中,贤王翻身上马,将手中的剑一挥。

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校场练兵,而对面是朱瓒那群瞧不起他的权贵子弟。

“随本王,杀!”他高声喝道。

那一次,他被朱瓒那群人揍成了猪头,这一次,他要把金人揍成猪头。

王府门大开,贤王一马当先,身后护卫内侍们浩浩荡荡。

而王府的官员们则跟在最后,相比于贤王的意气风发,他们的神情不太好看。

“怎么也不劝劝?”一个官员低声说道,“这不是胡闹吗?”

而另一个官员则一笑。

“胡闹?不见得。”他说道,捻须眼中闪闪亮,“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先前的官员一愣,然后看向大街,街上有不少人走动,看到贤王出现,大家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但旋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惊喜崇敬。

声望。

官员立刻就明白了。

这么个时候,皇帝都跑了,贤王却挺身而出,那在民众朝官们声望可想而知。

贤王一向装傻充呆,此时突然这样做,莫非…

“我早就知道,贤王不是个废物。”那官员低声说道,“小时候就不一般,这么多年果然是韬光养晦…”

说到这里,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火花。

身为王府官一辈子的命运也就定了,唯有王爷的命运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试问谁不想更进一步,要个更好的命运呢?

只是命数难改,机会渺茫,日常他们想都不敢想。

难道此时,机会来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前方行进的队伍忽的停下来。

“怎么了?王爷是又后悔了吗?”官员忙问道。

贤王勒马站住,神情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机会。”他忽的喃喃说道,然后调转了马头,向另一个方向催马而去。

这是要去哪里?

身后的护卫内侍们面面相觑,忙涌涌跟上。

这边发生的事,君小姐并不知道。

她稳住了民众,宁炎则稳住了官府,原本混乱的城中秩序渐渐恢复,但这只是第一步。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做好城防。

“战守,最要紧的是守御有方,最忌仓皇失措。”君小姐说道。

宁炎点点头,看着在场的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将官们。

“所以我们要做好分派,充分调动所有人,物尽其用。”他说道。

“青山军会分布到你们的兵丁中间,由他们领帅守阵。”君小姐说道,“具体的布防你们更清楚,就由你们安排。”

将官们齐声应是。

“然后现在就是将城中的精壮挑选出来,补充四城墙上的人手。”宁炎说道。

说到这里他又轻叹一口气,从城门上看下去。

“人心还是不够稳。”

君小姐也看过去,大街上的人群不似先前那么杂乱,且还有不少民众按照指派在搬运城防需要的土袋石头木柱,但他们还是不时的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什么,顾盼之间神情也始终几分不安。

“…我说,我想着心里还是不安啊。”一个年轻人对身边的几人低声说道,一面将手里抱着的石块放下。

“怎么不安了?君小姐宁大人不都在嘛。”有人说道。

那年轻人摇摇头。

“我不是对君小姐宁大人不信。”他说道,“我是觉得这些达官贵人都不出来,是不是让咱们当替死鬼呢。”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更添一阵不安。

“我说,大家还是机灵点吧,别头脑发热就真拼死拼活了…”便有人也忍不住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后边街上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来了。

“怎么了?”他们不由看去。

那边无数人涌涌,似乎争相看什么,还有喊声不断传来。

城门上的君小姐等人也发现了,在城门上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一队人马驶来,与官府以及一些官宦人家的护卫不同,这明显的是皇家护卫的打扮。

“是贤王来了。”有兵将急急跑来说道,神情欢喜,“贤王带人来守城了。”

贤王啊。

宁炎点点头,神情几分宽慰,而君小姐则更欢喜,又感慨,又自豪。

她就知道这个小叔叔不是个窝囊废,她就是知道,真正的楚家子弟不是贪生怕死的。

“我看看去。”她说道,急忙忙的下城墙,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街上喧哗更大。

“出来了出来了。”热闹的人声喊道。

君小姐停下脚看过去,见走到人群中的那辆马车停下来,有人也掀起车帘走出来,但并不是贤王那肥胖的身子,而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个身影闯入视线,君小姐一下子僵住了。

四周的民众也怔住了,喧闹声渐渐平息,这让走出马车的人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你们,不要怕。”

清脆的童声回荡在街上,带着几分稚气。

“本王,与你们同在。”

日光下,马车上,一个身穿亲王花袍头戴金冠的孩童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