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的雪佛兰汽车已经驶过了白宫的大门。他放慢车速,进入洪流般的车辆队列之中,打算经过波托马克河驶向弗吉尼亚。他几乎不敢向反照镜看一眼,唯恐总统可能改变主意,派人追来告诉他们不同意这一计划。他摇下车窗,呼吸着夏季潮湿的空气。
“我们总算运气好。”西格兰姆说,“我想你总感觉到了。”
“还用你来说。要是他知道我们在两个多星期之前已经派一个人进入俄国领土的话,那可要闹得一场糊涂了。”
“现在还有出事的可能,”西格兰姆含糊地自言自语,“假如国家水下和海洋局不能把我们的人救出来,还有这个可能。”

《北海沉船》作者:[美] 克莱夫·卡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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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锡德·科普林断定自己快死了。
他闭着眼睛,腰间流出的血染红了白雪。他的神志逐渐清醒,一道道白光在科普林的脑海里回旋,他感到一阵恶心,就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人家向他开了一枪还是两枪?他不能肯定。
他睁开眼睛,翻了个身,伏在地上。他的脑袋象锤子在敲似的。他举手摸摸,碰到了已经凝结的伤口,他的左太阳穴上面的头皮已经裂开了。除了头痛以外,并没有其他外部感觉。寒冷使疼痛减轻了些。但是左面肋骨下火烧般的疼痛却没有减轻,那是给第二颗子弹打伤的。他感觉到糖浆般稠粘的血在衣服底下流过大腿,顺着他的腿流下去。
山那边响起了自动武器的连续射击声。科普林向四周打量着,但是他所能看见的,只是北极的暴风刮起的、旋转不息的白雪,又一阵枪声震动了严冷的空气。他估计枪声响处离他只有一百码。一个苏联巡逻队员一定在向暴风雪盲目开枪,希望再一次打中他。
现在一切逃走的想法都已抛到九霄云外。什么都完了。他知道自己断断爬不到停着小帆船的海湾边。他也无力让那条二十八英尺长的小帆船驶过五十英里的大海,去和等待着他的一艘美国海洋船会合。
他重又倒在雪地上。流血使他力气衰弱,再也不能活动了。一定不能让俄国人找到他。这是他和米塔处达成协议的内容之一。要是他一定得死,也务必不能让他们找到他的尸体。
他开始痛苦地挖起雪,堆到自已身上。不久以后,他就将成为荒凉的别德那雅山坡上一个白色的小丘,永远埋葬在不断增厚的冰毯之下。
他停了一会儿,听着。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喘息声和风的呼啸声。他凝神听去,把两只手掌贴在耳朵旁边。在狂风怒吼声中他隐约听到了狗叫声。
“上帝啊!”他轻轻地喊道。只要他的身体还有一点暖意,灵敏的狗鼻子肯定能嗅到他的气味。他由于失败而精神颓唐。他已经无法可想,只有躺下去,让自己的生命逐渐死亡。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火星却不肯暗淡下去自行熄灭。慈悲的上帝啊,他发狂似地思考着,他可不能躺在这里,等俄国人来抓他。他只是矿物学教授,不是训练有素的特务。他的思想和年已四十的身体不能忍受严酷的审讯。他如果不死,在几个小时之内他们就能逼得他吐露全部真相。失败的悲痛压倒了肉体上的一切痛苦。
他重又睁开眼睛,一条大狗的脑袋挡住了他的整个视野,科普林看出了,这是一条威武的匈牙利狗,站着时肩高三十英寸,一身浓厚的白毛。那条大狗拼命狂叫,若不是一个苏联兵戴着手套的手拉住它,早就把科普林的喉管咬断了。那个士兵神色冷漠。他站在那里,注视着地上躺着的他的猎获物,左手握住牵狗的皮带,右手紧握着一支手提机枪。他穿着的大衣,拖到穿着皮靴的足踝,形状很可怕。他的毫无表情的苍白眼珠对科普林的伤势没有显示出一点怜悯之意,那个兵把枪背在肩上,弯身拉起科普林。那个俄国人一声不吭,把受伤的美国人拖向岛上的警卫哨所。
科普林几乎痛得昏过去。他似乎觉得已在雪地上被拖着走了好几英里,而其实只有五十码。他们就到那里为止了,因为那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暴风雪中出现。回旋着的飞雪使得他模糊难认。科普林在迷迷糊糊接近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之中,感到那个兵土站着不动了。

风啸声中传来轻轻的“噗”的一响,那条大匈牙利狗悄没声地侧身倒在雪地上。
那个俄国兵放开他抓着的科普林,拼命想举起枪。但是那种奇怪的声音重又响起,俄国兵的前额正中突然出现一个小窟窿,血流了出来,接着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他翻身倒在狗的旁边。
有什么事情完全搞错了,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科普林思索着,但是他的智穷力竭的头脑已经远不足以得出正确的结论了。他跪在地上,只看到一个穿风雪大衣的高个儿在白朦朦的飞雪中出现,看着那条狗。
“简直太不象话了。”他简单地说。
那个人相貌堂堂。他的棕褐色的脸和北极地区似乎很不相称。他的面容是严厉的,甚至是冷酷的。然而他的眼睛却打动了科普林的心。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眼睛。它们是海水般的深绿色,目光锐利而带有某种激情,这和他脸上的粗硬线条对照之下显得格外触目。
那个人转身向着科普林微微一笑:“我想你是科普林博士吧?”声调是温和的,随口说出的。
那个陌生人把装上消音器的手枪放进口袋,跪下去细看着,向透过科普林的风雪大衣渗开来的血点点头。“我还是先把你弄到一个地方,可以看看你的伤处。”随后他象抱一个孩子那样地抱起科普林,艰难地下山向海边走去。
“你是谁?”科普林喃喃地说。
“我叫皮特。德克·皮特。”
“我不明白……你是打哪里来的?”
科普林没有听到回答。那时候,昏迷的神志象一块黑布突然盖住了他,他愉快地被它压倒了。

《北海沉船》作者:[美] 克莱夫·卡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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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格兰姆坐在离国会街不远的一家小小的花园饭店里,等着和他的妻子一起吃中饭,他刚喝了一杯鸡尾酒。她来晚了。他们结婚已经八年,无论到什么地方赴约,他都从来没有看到她准时赶到过。他刚向服务员打了个招呼,只要了一杯酒。
达纳·西格兰姆终于走了进来,在门厅里站了一会,找寻她的文夫。她发现了他,就在桌子之间弯来弯去走向他那里。她穿着桔黄色毛线衫,棕褐色花呢裙子,显得那么年轻,象是大学研究院里的一个女学生。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扎着一块头巾,她的褐咖啡色的眼睛显得愉快、有趣而且伶俐。
“等久了吧?”她微笑着问。
“准确一点说是十八分钟,”他说,“比你平常到达的时间大约晚了二分零十秒。”
“对不起,”她回答道,“海军上将桑德克召集了一次全体工作人员会议,时间拖得晚了一些,超过了我的估计。”
“他最近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
“为海洋博物馆新造一个侧厅。他已经编进了预算,现在他在拟订计划,想得到一些物品。”
“物品?”西格兰姆问道。
“从著名的船上打捞起来的零星东西。”服务员送来了西格兰姆所要的酒,达纳要了一杯代基里酒,“遗留下来的东西少得惊人。卢西塔尼亚号上一、两个救生带,缅因号的一个通风机,慷慨号的一个锚。这些东西放在一个屋子里很不象样子。”
“我想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来挥霍纳税人的钱。”
她的脸胀得通红:“你是什么意思?”
“收集古老的破烂货,”他迟疑地说,“把腐蚀生锈的、无法辨认的废物珍藏在玻璃盒子里,掸去灰尘,让人家伸长脖子看个不休。这简直是浪费。”
双方的战旗升起来了。
“保藏大小船只和人类过去的历史有重要的联系。”达纳的褐色眸子晶晶发亮,“为丰富知识作出贡献,是你这种傻瓜蛋一点都不关心的事。”
“说话的口气倒真的象个海洋考古学家,”他说。
她狡猾地微笑一下:“你的妻子自己干出一点成绩来,妈的,这就便你感到不痛快吧,是不是?”
“唯一使我感到不痛快的事情,亲爱的,是你学会了市井上的那些谈吐。为什么每一个自我解放了的妇女都认为说下流话、骂人是时髦呢?”
“你根本不配教人家处世之道,”她说,“你在大城市住了五年,衣着仍旧象个奥马哈的铁砧推销员。你为什么不能让你的头发理得跟别人一样?常春藤会①发式几年前就不流行了。跟你走在一起我都感到难受。”
【① 这里指美国东北部哈佛、哥伦比亚等几个名牌大学。】
“我在机关里的地位不允许我打扮得象六十年代的嬉皮士。”
“天哪,天哪,”她疲倦地摇摇头,我干吗不嫁给一个水管匠或者园丁?我干吗要爱上农业地区来的一个物理学家?”
“我知道你曾爱过我,我感到高兴。”
“现在我还爱你,吉恩,”她说,她的眼神显得温和了,“我们之间的裂痕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我们连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都不能不互相刺对方几句。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在今天下午好好的玩一会儿?”
“到最后这能有什么效果吗?”
“这是个开端。”
“我不能。”
“又是你那该死的献身于本职工作,”她说着转过身去,“你没看出来吗?我们的工作使我们分离了。我们能够救我们自己,吉恩。我们都可以辞职不干,回去教书。你有物理学的博士学位,我有考古学的博士学位,再加上我们的经验和资历,我们可以挑选国内的任何一个大学。以前我们认识的时候是在同一个系里,记得吗?那是我们在一起最幸福的几年了。”
“对不起,达纳,我不能离职。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在进行一个重要的计划……”
“近五年来每一个计划都是重要的。对不起,吉恩,我恳求你救救我们的婚姻吧。只有你才能走第一步。如果我们能够离开华盛顿,不管你决定到哪里去我都跟着你。我们要是再待一段时间,这个城市会把我们改善共同生活的希望全葬送掉的。”
“我还需要一年功夫。”
“再一个月都可能太晚了。”
“我对一个计划承担了义务,无论如何不许离职。”
“这些可笑的秘密计划什么时候能完得了?你不过是白宫的工具。”
“我不需要你的感情丰富的、自由派的废话。”
“吉恩,看在上帝分上,放弃了吧!”
“这不是为了上帝,达纳,是为了国家。我很抱歉不能跟你说明白。”
“放弃了吧,”她含着眼泪又说了一遍,“没有什么人是必不可少的。让梅尔·唐纳接替你的职务好了。”
他摇摇头。“不行,”他坚决地说,“我白手起家拟成了这个计划。我的智慧就是它的基础。我一定得坚持下去,直到完成。”
服务员又走了过来,问他们是不是准备点菜。
达纳摇摇头:“我不饿。”她从桌子边站起,向下看着他,“你回家吃晚饭吗?”
“我要在办公室里工作到很晚。”
现在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
“不管你干的什么,我都希望它划得来,”她喃喃地说,“你要因此付出可怕的代价。”
她掉过身匆匆走了。

《北海沉船》作者:[美] 克莱夫·卡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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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安德烈·普雷夫洛夫上校和美国电影中常见的、老是一样的俄国情报官员不同,他既不是肩圆膀粗,也没有剃个光头。他是个身材匀称的漂亮汉子,梳得烫贴的头发,上嘴唇上的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他有一辆意大利造的桔红色双座敞蓬跑车,在莫斯科河畔有一套家俱豪华的房间,这种形象并不能使苏联海军国外情报部里他的上司们感到太高兴。然而普雷夫洛夫尽管有令人不快之处,要把他从该部的高级职位上赶下去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已经谨慎地树立起海军中最优秀情报专家的美名,何况他的老子又是党内第十二号人物,二者一经结合,就使得谁也不敢触犯普雷夫洛夫上校。
他熟练而又漫不经心地点着了一支英国烟。倒了一杯孟买的杜松子酒。随后就往后一坐,覆阅着他的副官巴维尔·马加宁上尉放在书桌上的一堆文件。
“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先生,”马加宁柔声说道,“你这么轻易就习惯了西方那一套没落的生活方式。”
普雷夫洛夫从文件上抬起眼睛,轻蔑地向马加宁冷冷的看了一眼:“你象我们许多同志一样,对于整个世界一无所知。我象一个美国人那样思想,象英国人那样喝酒,象意大利人那样驾驶汽车,象法国人那样生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上尉?”
马加宁胀红了脸,胆怯地咕哝道:“不知道,先生。”
“要了解敌人,马加宁。关键是了解你的敌人胜过他了解你,胜过他了解他自己,然后在他有机会对你动手之前你就对他先下手。”
“这是引用尼尔夫·切茨基同志的话吧?”
普雷夫洛夫绝望地耸耸肩:“不是,你这个傻瓜,我是在随意改动使用基督教圣经上的话。”他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又喝了口杜松子酒:“要研究西方方式,我的朋友。要是我们不向他们学习,我们的事业就完了。”他重又看那些文件:“慢,这些情况干吗送到我们部里来?”
“无非是因为这件小事发生在海岸上或者海岸附近。”
“关于这件事,我们知道些什么?”普雷夫洛夫猛地打开一份文件。
“知道得极少。在北方新地岛上巡逻的一个哨兵连同他带着的狗一起失踪了。”
“这很难成为安全保卫上引起惊慌的理由。新地岛其实是不毛之地。有一个过时的导弹站,—个哨所和几个渔民,在它的方圆几百英里之内我们没有什么保密设施。连一个兵带一条狗到那里去巡逻都是浪费时间。”
“西方派一个特务到那里去的时侯一定也是这么个想法。”
普雷夫洛夫用手指敲敲桌子,一面斜眼看着天花板。
最后他说:“一个特务?那里没有什么东西……没有在军事上引起兴趣的东西……不过……”他住口不说,打开内部通话机的开关:“把最近两天国家水下和海洋局那条船的位置图拿来给我。”
马加宁的眉毛向上抬起:“他们可不敢派海洋考察队到新地岛附近去。这样就得深入苏联领海了。”
“巴伦支海并不是我们的,”普雷夫洛夫耐心地说,“那是国际公海。”
一个漂亮的金发女秘书,穿着一套华丽的棕褐色衣服,走进了房间,把一个文件夹交给了普雷夫洛夫,然后走了出去,把房门轻轻关上。
普雷夫洛夫翻着夹子里的文件,直到他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份。他说:“这就是。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初试号轮船,据我们拖网渔船最近一次看到它时报告,它在法兰士约瑟夫地岛西南三百五十海里。”
“这就是说它在新地岛附近。”马加宁说。
“奇怪,”普雷夫洛夫喃喃说道,“按照美国海洋船行动时间表,初试号在这次被拖网渔船看到的时候,应该在北卡罗采纳研究浮游生物,”他喝下剩余的杜松子酒,压熄烟蒂,又点着了一支:“非常有趣的巧合。”
“这说明了什么、”马加宁问。
“什么都没有说明,不过这使人想到,新地岛上的那个巡逻哨兵已被谋杀,凶手特务在逃,很可能已和初试号会合。这使人想到,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一条研究船未加说明就抛开了预定的计划程序,表明美国想干什么事。”
“他们可能想干什么呢?”
“我连最模糊的想法都没有。”普雷夫洛夫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摸摸胡子,“把这件事发生时卫星拍摄的附近地区的照片放大。”
办公室窗外街道上的暮色在逐渐加深,那时候,马加宁上尉把放大了的照片摊在普雷夫洛夫的书桌上,又递给他一个高倍放大镜。
“你的洞察力产生作用了,先生。我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普雷夫洛夫目不转睛地细看着照片:“我看不出那条船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典型的研究设备,看不见有什么军事侦察机器。”
马加宁指着一张广角镜头拍的照片,那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一条船,在感光剂上显得象个小小的白点,“请注意初试号右上角二千米左右处那个模糊的小影子。”
普雷夫洛夫用放大镜足足看了半分钟:“一架直升飞机!”
“是的,先生,所以我把放大的照片拿来得晚了些。我自作主张让R科分析了这些照片。”
“我想这是我们陆军的一架警卫巡逻飞机。”
“不,先生。”
普雷夫洛夫的眉毛杨了起来:“你说它是属于那条美国船的?”
“他们是这样猜测的,先生。”马加宁又把两张照片放在普雷夫洛夫面沉 “他们检查了早些时候另一个侦察卫星拍的照片。你一比较就能看出了,这架直升飞机的航线是从新地岛飞向初试号。他们判断它的高度是十英尺,速度低于每小时十五海里。”
“明显是想逃避我们的警卫雷达。”普雷夫洛夫说。
“要不要通知我们在美国的人呢?”马加宁问道。
“不,还不必通知。在没有确定美国人的意图之前,我不愿意让他们有暴露的危险。”
他整理好照片,整齐地放进文件夹,接着就看看他的阿米加手表。“我刚来得及在看芭蕾舞之前吃一顿清淡的晚饭。你还有什么事情吗,上尉?”
“只有关于洛拉莱急流考察队的一个文件。据最近的报告,美国深海潜水艇在达喀尔海岸附近水下一万五千英尺。”
普雷夫洛夫站起身,拿起文化夹在腋下。“我有机会的时候会研究的。也许那根本和海军保卫部门没有关系。不过还是得好好的看一下。让美国人去想出一些希奇古怪的计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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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该死,该死,真正该死!”达纳骂道,“看看我的眼角边的皱纹。”她坐在梳妆台前,沮丧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庞:“老年是麻风病的一种形式,这句话是谁说的?”
西格兰姆走到她的背后,抓住她的头发,吻吻她露出的柔软的脖子。“上一次生日你刚满三十一岁,你已经争着想当这个月的老年公民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他,为他少有的亲热样子而感到茫然:“你运气好,男人没有这种问题。”
“男人也一样年老,眼角有皱纹。女人怎么认为我们是不会有皱纹的呢?”
“不同的地方是你们不在乎。”
“我们更容易接受必不可免的事情,”他微笑着说,“说到必不可免的事情,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够有一个孩子?”
“你这个杂种!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种想法,是不是?”她把刷头发的刷子扔到梳妆台上,使整齐地放着的好多化妆品瓶子倒在玻璃板上,“这件事我们都说了一千遍了:我决不愿意有怀孕这样的倒霉事情。我决不愿意一天十次在抽水马桶里洗倒霉的脏尿布。让别人为地球繁殖人口去吧。我可不愿象什么该死的阿米巴那样去繁殖。”
“这都不是真正的理由。你自已也不会真正相信这些理由的。”
她转身向着他,没有回答。
“一个孩子能够救我们,达纳。”他温和地说。
她低下头,用两手托着:“我不肯放弃我的事业,就象你不肯抛弃你的珍爱的计划一样。”
他拍拍她的柔软的金黄色头发,凝视着她在镜子里的人像:“你的爸爸是个酒鬼,你在十岁的时候,他就抛弃了家庭。你的妈妈在酒吧间工作,带男人回家,额外挣一点钱。你和你的哥哥过着狗一样的生活,直到你们俩都大了,可以离开你们叫作家的那个垃圾箱。他成了令人讨厌的废物,抢劫酒店和加油站,干了一件小小的好事,被抓住定了谋杀罪,在圣昆廷终身监禁。你自己从社会底层努力向上,一天工作十八小时,念完了大学和研究院,上帝知道,我为你感到骄傲。是的,你的童年糟糕透了,达纳,你怕有孩子是因为你的回忆在作怪。你一定得明白,将来再不会有你的那种恶梦,你不能否定一个儿子或者女儿出生的机会。”
那堵石墙依然没有一点裂缝。达纳摆脱开他的手,生气地拔着她的眉毛。讨论已经结束,她断然不再理睬他,就象他已经在房间里消失不见似的。
西格兰姆洗完淋浴出来的时候,达纳正站在壁橱的穿衣镜前,她象个设计师第一次看自己已完成的一件作品似的,挑剔地看着自己的身形。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衣服,紧裹着她的身躯,衣服长达足踝。领子是低低的,露出一部分胸膛。
“你最好还是快一些,”她随口说道,仿佛他们之间从来不曾争论过,“我们可不能让总统等着。”
“有二百多个人要到那里去,谁也不会因为我们去晚了,就在出席登记表上我们的名字下面画—颗黑星。”
“我不管。”她呀着嘴说,“我们并不是一个星期的每天晚上都接到请柬,去参加白宫的酒会。我至少要准时到达,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西格兰姆叹口气,勉强对付地照例打好领结,笨手笨脚地用一只手装好袖口上的链扣。穿上整整齐齐的衣服去参加正式的酒会是他嫌恶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人家心情舒畅地去参加华盛顿的社会集会呢?对达纳来说,这也许是令她兴奋的大事,但对他来说只感到心里难受。
他擦好皮鞋,梳好头发,就走进起居室。达纳正坐在长沙发上看报告,她的公文包打了开来放在咖啡桌上。她是那么全神贯注,以致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并没有抬起头来。
“我准备好了。”
“一会儿就来,”她喃喃地说,“能不能请你把披肩拿给我?”
“现在正是仲夏时节。你干吗要围着皮披肩流汗?”
她摘下看书戴的玳瑁边眼镜,说:“我想我们俩中间,总得有个人显得有点气派,不是吗?”

  他走进门厅,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第一次铃声响到一半,就传来梅尔·唐纳的说话声。
“唐纳。”
“还没有什么消息?”西格兰姆问。
“初试号……”
“就是科普林要搭的海洋局的那条船吗?”
“是的。它在五天前绕过了奥斯陆。”
“我的上帝!为什么?科普林应该下船,从那里搭商业班机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