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下面矗立着尖齿状的陡峭悬崖和巨树的顶端。树下掩藏着峭壁。左边河流象一根银色的带子蜿蜒着,流经多林的丘岗山麓。
时间好象凝固了并延伸了——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魔力把每一秒钟变成整整一分钟。随着时间的展延,教授心头产生了一种预计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事件的平静的意识——似乎关系到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他似乎象旁观者清醒而现实地分析着形势。但在他大脑深造而隐秘的角落里却有一丝潜藏的丧魂落魄的惊恐思绪。当自动飞机即将向下、向巨树和峭壁的顶端俯冲,而时间又将恢复正常速度时,惊惶的念头差点攫住他的身心。
他俯身向前察看下面延伸的地区,突然看见了林中空地——在深色的树海中有一块小小的清绿色的空隙地。
他用肘膀推了下邱吉尔,指着林中空地。邱吉尔看了一下,点点头,缓慢而犹豫地拨动驾驶盘,象是在检验机器声响是否会被听到。
自动飞机微微下倾并转了个弯,机身继续缓慢地但已经按需要的方向下降。刹那间,它象又失去控制,接着就向一侧滑去,比原来更快地猝落,但只是朝着林中可以看见空隙的地方滑去。
现在树顶急速地扑面而来。马克斯威尔已经能分辨出林木的秋色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观在变成红的、金色的和橙黄的。深红色长矛一般的树尖冲霄耸立,象要戳破他们。金色的螯状树杈则恶狠狠地伸向他们,象要紧紧地钳住他们,与他们连在一起。
自动飞机掠过一株株树端。一瞬间,又象是踌躇地悬吊在天地之中,接着它忽升忽降地飞向密林深处的绿色革他。
“到了菲亚的草地,”马克斯威尔暗自说。这是他们的舞池,现在权充飞机降落场啦。
他斜睨了一眼抓着操纵杆的邱吉尔,又凝神注视急速迎向他们的绿色环抱。它应该是平坦的!没有土壤,没有坎坷,没有坑洼!因为当时建造林中草地时,是根据通常的标准特地搞平坦的。
自动飞机触碰了一下地面,向上跳了一下就危险地倾斜了,接着它又碰到草,在草地上自然滑行,草地远瑞的树木以可怕的速度向他们迎来。
“当心!”邱吉尔喊了一声。此时,飞机一转弯,在地上滑行起来。它停稳时,离树墙不超过五步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从五彩缤纷的树林和悬崖峭壁移向他们,威逼着他们。
静默中传来了邱吉尔的声音:“还差一点点就……”
他打开上舱,费力地跨到外面。马克斯威尔随后出来。
“真弄不懂出了什么事,”邱吉尔说,“这玩意里边安装了那么多各式安全装置!可不,碰到闪电,闯入山中,掉进龙卷风都不得——引擎从来不会出故障,只要一关就可以停住。”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然后问:“您知道这块草地吗?”
马克斯威尔摇摇头:“不知道。但我晓得有这样的草地。修建禁区时,全景规划中对这些草地曾有专门规定。您看见吗,菲亚们需要有地方跳舞。刚才发现林中空地时,我就猜,这可能就是那种草地。”
“您向下指时,”邱吉尔说,“我真就相信了您,反正我们无处可去,于是我就冒险了……”
马克斯威尔用手势打断对方话头。
“什么声音?”他边问边听。
“象马蹄声,”邱吉尔应声答道,“但是谁会想到来这里遛马呢?是从那边传来的声音。”
蹄声得得,越来越近了。

  马克斯威尔和邱吉尔绕过自动飞机,看见了一条陡峭的小径往上通向狭隘的山脉。山岭上面是半毁坏的中世纪城堡厚实的墙垣。
小径上有匹马颠簸着奔驰下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小胖子。每当马跳动一下,他就以最令人惊奇的样子往上一跳。笨拙的骑手向前伸出的胳膊抬起又落下,就象鼓动着的翅膀。
坐骑步态沉重地奔跃着,从斜坡上跑到草地上。它象它的骑手一样难看,——毛发蓬松大比曲格马,它强劲的四蹄以气锤般的力量敲击着土地,刨着草土,将它们远远地甩向后面。马匹直向自动飞机冲来,仿佛打算踢翻它。但是,终于笨拙地转到边上,一动不动地站定在那里。马的两肋象风箱一样扇动着,松软的鼻孔里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骑手笨拙地从马背上滑下来,两腿刚够着地,就恶狠狠地叫唤起来:“这都是他们,没用的讨厌家伙!”他嚎叫着,“这全是他们,可恶的特罗利!我对他们讲过多次:让掸子①飞它的,让它飞,你们别管!可是不行!不听!以为闹闹玩笑。他们还念咒,毫无办法……”
【① 指自动飞机。】
“奥屠尔先生!”马克斯威尔叫起来,“您还记得我吗?”
戈勃林转过身,眯起近视的红眼睛。
“好象是教授!”他尖声喊起来,“我们的好朋友!啊,多么难为情,多不好意思!教授,我要剥掉这些特罗利的皮,钉在门上,把他们的耳朵钉到树上去!”
“念咒?”邱吉尔问,“您说——念咒?”
“怎么不是?”奥屠尔先生愤愤地说,“还有什么东西能叫掸子从天上掉到地上来呢?”
他一跛一瘸地走近马克斯威尔,忧心忡忡地盯着他。
“真的是您吗?”他有点不放心地问,“是真身吗?有人跟我们说,您已经去世了。我们还送了个槲寄生叶和枸骨叶冬青的花圈表示我们深切的哀悼。”
“真的,这真的是我,是真身,”马克斯威尔习惯地改用丘岗居民的方言说,“您说的那话不过是传闻。”
“那我们三人都该高兴地喝上一大杯呱呱叫的十月麦酒!”奥屠尔欢叫起来,“正好酿好。我真心奉邀,先生们,与我一起去尝新。”
从山坡上沿着小径向他们跑来五个戈勃林。奥屠尔先生威严地晃动着身子,一个劲地催促他们。
“总是迟到!”他抱怨说,“需要的时候从来不在身边。来倒是来的,但总是迟到。好样的,就象挑选出来似的。他们的心倒是正的,但他们缺少象我这样的真正戈勃林的真正灵活性。”
戈勃林们笨拙地大步跳到草地上,在奥屠尔前站好队听候吩咐。
“我这里有许多工作要你们做!”他宣布,“你们先到桥那里,对那些特罗利说,让他们别再念咒了,就此永远停止,再也不要试了。对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如果他们再要胡来,我们就把那座桥拆成石块,把长着青苔的石块全滚得远远的,让那座桥再也立不起来。叫他们马上从掉下来的掸子上消释咒语,让它象新的一样飞起来。另一些去找菲亚,告诉他们,他们的草地损坏了,别忘了说,全是这些卑鄙的特罗利的过错,你们要向菲亚保证,月圆时他们来这里跳舞前草地会搞平整。还有要关心一下多宾,看管好它,别让它那笨腿把草地再弄出坑洼来。要是找到长得高一点的草,就让它去,这可怜家伙难得遇上这样可以饱餐一顿的牧场。”
奥屠尔先生转向马克斯威尔和邱吉尔,一边搓着手掌,表示事情正顺利地进行看。
“现在,先生们,”他说,“敬请随我上山岗,我们品尝一下,十月甜麦酒中不中。但我请你们可怜我走慢一点——我的肚子不知怎么这样大,累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您请头里走,老朋友,”马克斯威尔说,“我们很乐意照您的步子走。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十月麦酒了。”
“当然,是啊。”邱吉尔惶然地附和。
他们登上小径。蔚蓝的天幕上清晰地显现出城堡废墟的轮廓。
“我应该为城堡的状况先向你们表示歉意,”奥屠尔先生说,“那儿穿堂风吹得不停,会叫人感冒,得上颌窦炎和其他各种折磨人的疾病。城堡中冷风乱刮,一股潮湿和霉烂的气味。我就不懂,你们人既然要为我们建造城堡,为什么就不能造得舒适一点,不透风雨?如果说我们从前也曾住在废墟里,这却并非表示我们不想安逸和舒适。事实是,我们住在那里,只是因为贫穷的欧洲不能为我们提供更合适的地方。”
他不作声了,喘了一阵又继续说:
“我清楚地记得,两千多年前我们住在崭新的城堡中,当然陈设是简陋的。因为那时人们愚昧无知,造不出更好的了。他们既不懂技术也没有必需的工具,更不用说机器了。总的来说人是病态的。我们必须隐蔽在城堡的角落和偏僻处,那时没有学问的人害怕和畏避我们,由于愚昧无知还试图用魔术和咒语来防备我们,”他不无自傲地补充说,“可是,他们到底不过是人,他们的魔术是不精的,即使他们最奥妙的魔术我们也不伯。”
“两千年?您是想说……”邱吉尔刚想说,又不作声了,因为他发现马克斯威尔在摇头。
奥屠尔先生停住了脚,朝邱吉尔投去不屑一顾的眼光。
“我记得,”他声称,“从你们现在称作中欧的那片多沼泽的松林里冒出了许多放肆的野人。他们用粗糙的铁剑把手敲罗马的大门。我们当时居住在密林里,曾听到了这声响,那时候,我们中间现在已经死去的一些人还健在。他们在列昂尼德和他的军士阵亡后几星期就知道费尔莫皮雷①了。”
【① 这是从北希腊到中希腊的山的通道。公元前480年发生过希腊人和波斯人的战役。】
“请原谅,”马克斯威尔说,“不是大家都很了解侏儒的……”
“这是良心话,”奥屠尔屈嘴狐,“只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才会认识侏儒。
“确实如此,”马克斯威尔对邱吉尔说,“或者说,完全可能确实如此,他们不是永生的,终究要死的,但他们长寿,我们很难想象。他们生育很少,否则地球上也不够他们住。他们的寿命长得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因为,”奥屠尔先生说,“我们生活在大自然的心脏部位。不把宝贵的精神力量耗费在小事上。人们的生命和希望往往分散到这些事上去。可是这个话题要浪费这样壮丽的秋日,真太令人惋惜了!我们还是把心思都放到烈性麦酒上吧,它在山路上等我们呢!”
他沉默下来,又沿着小径向上走——比刚才走得快多了。

  一个小戈勃林慌忙地迎面跑来。他穿着色彩鲜艳的衬衫。衬衫大了一些,迎风飘拂着。
“麦酒!”他尖尖叫着,“麦酒!”
他停在他们面前,好不容易收住脚。
“嘿,麦酒——怎么啦?”奥屠尔先生喘着气说,“也许你是想招认,竟敢尝了它。”
“它变酸了!”小戈勃林呻吟着,“可怜,一整桶都变酸了!”
“麦酒是下会变酸的呀!”马克斯威尔说。他明白发生了什么意外。
奥屠尔先生怒气勃发,在小径上气得跳起来。他的脸从棕色涨成红色,马上又转成雪青色。他喘着气,哑声哑气地说:
“不,有可能的!也许是毒眼把它看坏了!该死啊,该死!”
他转过身急匆匆向下面走去。小戈勃林跟随着。
“让我到这些可恶的特罗利那里去!”奥屠尔先生嚎叫着,“我来管管他们那贪婪的喉头!我要用这双手把他们从地底下刨出来,把他们挖到太阳下面晒干!我要从他们身上把皮全都剥下来!我要教训得他们一辈子也忘不掉!——”
他的威吓越来越成为不清晰的吼叫,直到他很快沿小径向下远去,急匆匆走向桥头。桥下住着特罗利。
两人感叹地望着他的背影,对这种不可一世的怒气感到惊讶。
“好了,”邱吉尔说,“我们这就失去了喝甜美的十月麦酒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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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马克斯威尔从市外慢速公路带抵达大学城郊时,音乐学院的时钟敲了六下。邱吉尔上了另一条路,教授对此很满意——不仅因为教授对律师有些看不顺眼,而且也因为教授很需要单独待着。抛开了碍事人之后,他想乘自动公路带慢悠悠地回去,在寂静中跟谁也不交谈,只是呼吸那些建筑物和林荫的道上散发出的气息,来感受一下自己已经回到家、回到世上唯一真正热爱的地方的心情。
令人愉快的暮霭笼罩着大学城,使建筑物的轮廓变得柔和了,变成古书里富有浪漫主义情调的版画,林荫道上站着一群群低声交谈的大学生们,有的带着皮包,有些人书就夹在腋下。在一条长椅上坐着一个鬓发花白的老头,他凝望着在草里嬉戏的灰鼠。小路上不慌不忙地爬着交谈得正起劲的两个非地球人——爬虫。一个大学生神采奕奕地在林荫道边侧迈步,一边吹着口哨,口哨声在幽静的校园里引起了回响。他定到爬虫跟前时,举手对它们致意。遍地耸立着古老壮观的榆树,自远古以来这些树就一直为一代代大学生遮荫。
就在此时,巨钟开始敲六点,浑厚的钟声向四周传得很远。马克斯威尔突然感到,这是大学城向他表示问候。他觉得钟是他的朋友,而且不仅是他的朋友,也是听到钟声的所有人的朋友,这是大学城的声音。每当夜里他躺到被窝里入睡时,就会听见它敲响报时,不是一般的报时,而是象哨兵,宣告一切平安。
前方昏暗中映现出时间学院庞大的轮廓——象火光一般闪耀的玻璃和塑料构成的巨大的平行六面体建筑群。贴近它们脚下的是博物馆,它的迎面白色横幅迎风颤动。在浓重的黄昏中,马克斯威尔从那里只能分辨出一个词:“莎士比亚。”
他想到现在英国文学系可该热闹啦,便笑了。切涅利老头儿和他的同伙没有原谅时间学院。二三年前,学院得出结论:剧本作者决非牛津伯爵。现在这个斯特拉福人出现了,这将是一把撒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的盐。
远处,在大学城西郊,在山岗顶上高耸着办公大楼,好象是添加在地平线上渐渐暗淡的火球上的黑墨点。
公路带越来越远地向前延伸,经过时间学院和颤动着横幅的立方形博物馆,钟声不再响了,余音消失在黑暗中。
六点钟了,再过二、三分钟他就可以从公路上下去,到达盖布·温斯顿诺夫。那里是他已经住了四年的家……不,其实不是四年,而是五年了!马克斯威尔把手伸进上衣的右口袋,在里面一个小口里摸到了一串钥匙。
此刻,当他离开威斯康星发报站后,首先攫住他全部思绪的是另一位皮特·马克斯威尔。当然,检查官德列顿对他讲的故事可能是真的。尽管他对此极感怀疑,为着从一个人那里摸底,保安部门完全可能采用这种手法。然而,如果是假的,那为什么浣熊皮星系没有因为他的未能到达发出通知?再说,他从检查官德列顿的话中知道的还有其他两起这样的事。如果可以怀疑德列顿讲的这个事例,那么,又有什么理由相信其他两件呢?如果水晶行星拦截了其他旅行者,他那时在那里,却一点也未弄清。然而马克斯威尔对自己说,这丝毫也不表示,水晶行星的主人告诉他的,毫无疑问,仅仅是他们认为需要告诉的情况。
他逐渐明白,使他惊恐的与其说是德列顿的谈话,不如说是奥屠尔的话:“我们送了一个槲寄生叶和枸骨叶冬青做的花圈表示我们深切的哀悼。”如果不是麦酒变酸了,他当然会与老戈勃林议论这几周的事情,但他们失去了这样推心置腹谈谈的机会。
其实,暂时可以不必去想这事。只要一到家,马上打个电话找一找朋友便可分晓了!但打电话给谁呢?打往时间学院给哈罗·萨普吗?或者给他的系主任杜勒斯·格列格?或者,还是给克西姆·毛·泰尔?他是个有着白雪般皮毛和梦幻般的紫眼睛的老波江星座人,一生都在小房间里分析研究神话结构的方法。再不然,给好朋友、法官阿伦·普列斯顿打电话?也许应该先请教普列斯顿,假如德列顿没有撒谎的话,情况复杂之处正是在法律方面。
马克斯威尔悻然地克制住自己。他仿佛已经相信了上述说法!反正很快就会相信!如果这样继续下去,他会确信,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盖布·温斯顿诺夫”已经非常近了。马克斯威尔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箱子,跨上外面一条缓缓移动的自动公路带。在“盖布·温斯顿诺夫”对面他跳上人行道。
无论是在宽阔的石砌阶梯上,还是在客厅里都没有一个人。他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了钥匙串,把那个开他套间门的钥匙夹在手指间。电梯已经等着,他揿了到七搂的按钮。
钥匙一下子就插进锁,轻快地转了一下,门开了。马克斯威尔走进漆黑的房间。门在背后自动关上,锁咔嚓一下,他就把手伸向电灯开关。
但他一直举着手发楞。有什么东西与原来不一样了。某种感觉……感受……也许是气味?是的,正是气味!一股陌生人的淡淡的柔和的香味!
马克斯威尔揿了按钮,灯亮了。
房间是别人的啦。不是原来家具了。墙上挂着刺眼耀目的画,他没有,也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画!

  身后又响起了开锁声,他急忙转过身。门开了,走进房间的是一只剑齿虎。
看见马点斯威尔,这只大虫便伏到地上,露出六英寸长匕首般的利齿,发迎呼噜呼噜的声音。
马克斯威尔小心翼翼地退缩者,老虎慢慢地向前移动,依然呼噜着。马克斯威尔向后急退,感到踝骨被撞了一下。他竭力站稳脚跟,但心里明白,他正在坐倒下去。他是见过这种软座凳子的!好象他能回忆起来……但没有回忆起,碰到了它,马上就将重重地扑通一声倒下去。他感到软弱无力,等着碰到硬地,但结果是,他的背埋进了柔软的东西里。他揣度是趴倒在软座凳后的沙发上。
老虎缩起耳朵,半张着血盆大口,笨重的爪子伸向前,优美地跳腾而起,象是要进行冲击。马克斯威尔举起双手,挡在自己胸口,但虎爪象掸去绒毛一般将他的手扫向一旁,将他压向沙发。硕大的虎脸及其锃亮的利齿接近了他的脸。老虎慢慢地、几乎是温柔地低下头,鲜红的长舌象锉刀一般粗糙,舔着马克斯威尔的双颊。
大虫发出呼噜声来。
“西尔韦斯特!”门外传来了声音,“西尔韦斯特,快停止!”
老虎用舌头又舔了一下马克斯威尔的脸,便坐在后掌上。得意洋洋地竖起耳朵,友好地甚至兴趣盎然地望着马克斯威尔。
马克斯威尔抬起身,靠着沙发背坐着。
“您是什么人?老实说!”站在门口的一位姑娘问。
“您要知道,我……”
“当然。您胆子不小。”她说。
西尔韦斯特大声吼起来。
“对不起,小姐,”马克斯威尔说,“我是住在这里的。至少,过去我是住这里的。这里可是七号住宅二十一室?”
“是啊,当然是啦,”她点了下头,“我一星期前租了它。”
“我估猜也是这样,”马克斯威尔耸耸肩说,“因为家具都换了!”
“我要求房主人把过去的家具全搬走,”她解释说,“那都是些怪东西。”
“等一下,”马克斯威尔接过她的话头,“—张旧的绿色沙发,相当破旧了……”
“还有核桃树沙洲的画,”姑娘接着说,“还有极丑恶的海景,还有……”
“够了,”马克斯威尔倦怠了,“您把我的东西都从这儿扔出去了。”
“我不明白……房主说,过去的住客死了。一件不幸事故,如果没有弄错的话。”
马克斯威尔慢慢他站起来。老虎学着他的样子,走近他并开始温顺地用头擦他的膝部。
“西尔韦斯特,不许动!”姑娘下了命令。
西尔韦斯特依然如故。
“别生它气,”她说,“它不过是一只大猫。”
“是生物机制体?”
姑娘点了下头。
“它聪明得惊人,时刻跟着我,很守规矩。现在我也不明白,它怎么变了。也许它喜欢您。”
她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老虎,但马上突然向马克斯威尔投去关注的目光。
“您不舒服吗?”
马克斯威尔摇摇头。
“您的脸色怎么变得十分苍白?”
“有点头晕,”他解释说,“大概就是这原因。我把真实经过告诉您。不久前,我确实在这里住过。出了一点差错……”
“请坐吧,”她说,“想喝点什么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叫皮特·马克斯威尔,是教授……”
“等一等,您说您是马克斯威尔?皮特·马克斯威尔……要知道这个名字也是那……”
“是的,我知道,”马克斯威尔说,“那个死掉的人也叫这个名字……”
他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
“我给您拿点吃的来。”姑娘说。
西尔韦斯特走近一点,亲热地把笨重的头颅搁到马克斯威尔的膝头上。马克斯威尔搔它耳朵,西尔韦斯特大声吼叫着,微微转过身,示意马克斯威尔该搔什么地方。
姑娘拿了杯子回来,在一边坐下。
“但我还是不明白……如果您是那个……”
“这事比较复杂。”马克斯威尔指出。
“应该论您还真行,有点惊慌,但不绝望。”
“说实话,”马克斯威尔承认,“实际上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人家这么告诉我,但我不相信,也就是不许自己相信。”他把酒杯举到唇边问,“您不喝吗?”
“如果您觉得好一点了,”她说,“如果您感觉正常了,我就给自己倒一点。”
“我觉得很好,”马克期威尔声明道,“反正我得经受这一切。”
他望了下对方,只是现在他才真正看清她——身树修长、匀称,有着一头剪短的黑发。一双睫毛长长的黑眼睛正对他微笑着。
“怎样称呼您?”他问。
“凯萝尔·海姆顿,搞历史的,在时间学院工作。”
“海姆顿小姐,”他说,“请您原谅。我出去过——离开了地球,刚刚才回来。我有房门钥匙,它能开锁。当我离开的时候,这套住宅是我的……”
“不需要作任何解释了。”她打断话头。
“我们喝完后,”他没,“我就走。如果……”
“什么?”
“如果您拒绝与我一起去吃顿饭的话。我是想谢谢您的关心,因为您本可能会惊叫着跑出去……”
“这一切不是暗地里安排的吧?”她怀疑地问,“您突然……”
“根本不是,”他说,“我没这份机灵劲儿。再说我又从哪儿拿得到钥匙呢?”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想得很蠢。但我们可得随身带着西尔韦斯特,它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单独留下的。”
“我可也绝对没有想到要把它单独撇下!”马克斯威尔声明,“我跟它已经是生死之交了。”
“您得叫一份煎牛排才行,”她预告说,“它总是填不饱,又只吃上等煎牛徘,又要大的,又要带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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