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晚饭呢?”
“他晚饭也不吃了!”
“这是怎么了?”马尔塔两手紧抓着问。
“不吃了,马尔塔,他再也不吃饭了,家里人也都不吃饭了!黎登布洛克叔叔要我们都挨饿,除非他能解开一个绝对解不开的古老谜语!”
“天啊!那样我们一定要饿死了!”
我不敢说,按照叔父那样固执的性格,这似乎是我们不可避免的命运。
这老女佣人真恐慌起来了;她叹着气回到她的厨房。
我现在一个人在这里,我动了一个念头,想去找格劳班去;但是我怎么能离开这房子呢?他要是叫我怎么办?他也许要继续解答这个连古代的跛足王也回答不了的谜语的!他如果叫不到我,他会怎么样?
所以还是留下来好些。正好,一位贝桑松地方的矿石学家送给我们一些他搜集的石英含晶石,需要分类。我就开始工作起来,我研究它们,贴上标签,把这些中空而闪耀着小块水晶的石头放在玻璃匣里。
但是这件工作并不使我感觉兴趣,那件古老文件很奇怪,还是牵引着我。我的头脑感觉混乱,我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我觉得就要有一场重大变故。
过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我的含晶石已经都整理好了。我躺在那个“乌特烈绒”大靠椅上,垂着两臂,头向后仰着。我燃着我的长而弯的烟斗,烟斗上面雕刻着一个玉体横陈的仙女;我看着那仙女渐渐被烟熏成一个黑人的过程作为消遣,我时时倾听着楼梯上的响声。但是没有声音。叔父这时会在哪里呢?我想象他在阿尔童纳道上美好的树荫下跑着,指手划脚地用他的手杖击着墙,狂暴地打着草,把野草打断,扰乱宁静的天鹅的休息。他会胜利回来还是失望回来?那秘密能不能揭开?我这样问着自己,然后,我无意中又拿起那张纸,上面排列着那些我写下来的不可解的字母。我重复说着: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打算把这些字母分成一个个的字。不可能。我把它们两个、三个、五个、六个组合在一起,但它们还是完全不可理解;其中第十四、十五和十六个字母在一起组成了英文的ice(冰),而第八十四个、八十五个和八十六个字母又组成了英文的sir(先生)。最后,在文件当中,第二和第三行间,我又可以看到拉丁文的rota(轮),mutabile(能改变的),ira(怒气),nec(不)和atra(残忍)。
“他妈的,”我想,“最后这几个字好象证明叔父关于这文字的假设是不错的!”同时,在第四行,我又看到了一个字,Iuco,它的意思是“神圣的森林”。还有在第三行可以看到这个字tabiled,看起来完全象希伯莱文,最后一行有mer(海),arc(弓),mère(母亲)几个字,这些又完全是法文了。
这真叫人发疯了!这些不同的字怎么能成一个句子?这些字“冰,先生,怒气,残忍,神圣的森林,能改变的,母亲,弓和海”在一起有什么意义?只有把头一个字和最后一个组合在一起还可以,因为在冰岛写的文件里,有“冰海”这样的话当然并不奇怪。可是要了解这密码里其他的字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我是在同一个不可解决的困难作斗争;我的头脑发热;我的眼睛冒火;这一百三十二个字母好象在我面前飞舞着,仿佛四围的空中都是些闪耀的银珠,使我的血沸腾。
我陷入一种梦幻状态;我喘不过气来;我需要空气。我机械地拿起这张纸来当扇子扇风,这张纸的正面和反面都在我眼前出现。
在这急促的动作中,当纸的反面转到我面前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地看到了一些完全可以辨认的字,一些拉丁字,其中有craterem(岩石的陷口)和terrestre(地球)。
忽然我看到了一线光明;这些指示给了我真实的答案;我发现了密码的规律了。要念懂这个文件只需要从后往前念!这样就可以顺利地读下去。教授的聪明的假设实现了;他把字母排列得很对,道理并不错!他只需要再加一点东西就可以念出这句拉丁话,而这一点补充我无意中得到了!
你们可以想象我是多么激动!我的眼睛看不清楚,我不能读下去,我把这张纸摊在桌子上,我只要一看就可以解答这个秘密了。
最后我设法使我冷静一些。我命令我自己在房里走两圈来平定我的紧张情绪,然后又坐在那大椅子上。
“现在念吧!”我喊着,首先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我伏在桌上;我用手指着每一个字母,一点没有阻碍,没有迟疑,我就高声朗诵出全部句子来。
可是这结果多么使我惊讶恐怖啊!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好象突然受了一次打击。“什么?我所听到的是什么事啊!一个人能那么大胆敢下到那里吗?……”“啊!”我跳起来叫着,“不能,不能!叔父不能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去作同样的旅行的!他会打算试一下的!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他!象他那样固执的地质学家!他无论如何总要去的!而且他要带我去,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人世来了!永远回不来了!”
我异常激动的情绪是描写不出来的。
“不能,不能!不能让他知道,”我坚决地说,“我既然能够阻止这个暴虐的人知道这件事,我就要这样作。他如果把这张纸转过来,他就会偶然发现这个秘密了!我把它毁了吧!”
在壁炉里还有一点余火。我不但拿了这张纸,而且还拿了萨克奴姗的原稿;我正用颤抖发热的手,要把这一切都投到火里,毁去这危险的秘密,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了。叔父回来了。

  第五章  叔父念羊皮纸
我仅仅来得及把这倒霉的文件放回到桌子上。
黎登布洛克教授来了,还在全神贯注地想着心事。他的专心使他无暇考虑别的东西;他显然已经研究分析了这件事情,在外面散步时用了全部想象能力来作这件事;现在回来要试验某种新的解决方案了。
所以他就坐在他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笔,开始写出一些类似代数习题的公式。
我留神看他发抖的手;他的每一动作我都非常注意。他会发现什么惊人的结论么?我在发抖,但是这是没有理由的,因为那真正的唯一的答案已经被我发现了,任何其他解法显然都是白费力气的。
在漫长的三小时内,叔父只是工作着,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抬头,一千次划掉了又重作,放弃了又重新开始。
我很明白,如果他能把这些字母按照合适的位置排起来,他就能念出这个句子。但我也知道仅仅二十个字母就有着2,432,928,166,640,O00种排法。这句子里有一百三十二个字母,这一百三十二个字母排列的变化要用一百三十三个数目字才能表达出来;这是一个几乎无法计算的数目,简直无法想象。
解决问题的工程如此浩大,使我感到安慰。
时间飞驰而过,已是晚上了;道路上的喧嚣渐息;但叔父俯身案上,什么也看不见,就连马尔塔开门进来他也没有注意;他什么也听不见,虽然这老女佣人说:
“先生,要吃晚饭么?”
马尔塔得不到回答就走出去了;至于我,在竭力要驱逐睡意之后,睡眠终于把我征服,我就在沙发的一头睡着了,虽然叔父还在不停地计算再计算。
第二天早晨,当我醒来的时候,那不知疲倦的人还在工作。他的眼睛通红,脸色苍白,头发被焦急的手抓得很乱,颧骨发紫,说明他如何进行了猛烈的斗争,要作出不可能的事来;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忍受了多大疲倦,用过多少脑筋啊。
真的,我开始可怜他了。无论我对他有什么责难,我渐渐被怜惜心战胜了。这个可怜的人是那样专心,甚至忘记了发脾气;他一切的力量都放在这一点上;由于这些力量找不到正当发泄的机会,我怕这种紧张情绪会突然爆发。
我可以一下子就把他头上的铁箍去掉,只用说一个字就够了!可是我没有这样去作。
我这也是出于好意。我为什么一声不响呢?还不是为了叔父的利益嘛。
“不能说,不能说,”我自言自语道,“我不能说出来!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会要去的;没有东西能够阻止他。他的想象力非常强烈,为了要作别的地质学家没有作过的事,他会冒险的。我要隐瞒着;我要保守秘密;他一发现,就会害死他的。他要是猜得出来,就让他猜好了;我可不愿意将来因为把他引上了灭亡的道路而后悔。”
这样决定好了,我就袖手旁观。但是我没有估计到这时发生的一件事情。
当马尔塔要出门去到市场买东西的时候,她发现大门锁起来了;大门钥匙也不在门上。是谁拿去了呢?显然是叔父昨天晚上在外面散步匆忙回来的时候拿去的。
这是他故意这样作的吗?还是偶然的事?他要我们挨饿吗?那样想也太过火了。难道要马尔塔同我一齐受罪,虽然我们对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不错,我回忆到过去的一件使我们害怕的事。那是在若干年前,当时叔父正在从事于他的伟大的矿石分类工作,他坐在家里四十八小时没有吃饭,全家也必须忍受这种科学待遇。我是一个食欲很强的孩子,结果肚子饿的非常难受。我看到这顿午饭又要同昨天晚饭一样取消了。我就决定要作个好汉,不怕饿。马尔塔却感觉问题很严重,非常伤心。我倒是觉得出不了门的问题更重要;我也有我的理由,这不需要明说。可是叔父还是不停地工作;他只想如何解答问题;他的心不在人间,他也没有人间的需要。
快到中午时候,我饿得非常难过。马尔塔在昨天晚上不加思索地把剩下的饭菜都吃光了;家里一点东西也没有。可是我坚持下去,要作一个英雄好汉。
下午两点钟了。情况变得荒谬不可忍受;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开始对我自己说,我是把这文件的重要性估计过火了;叔父不会相信它的;他将认为这是一种荒谬意见;就是他要去冒险,也可以阻止他的;而且如果他自己发现了这个谜语的钥匙,我岂不是白白饿了一顿。
这些道理昨天晚上我都认为不值得考虑的,现在看起来都成为很好的理由了;我认为完全没有道理要等待这么长的时间,我决定要告诉他。我正想找一个不太突然的方式来向他说明,这时教授站起来,藏上帽子,又准备要出门去。我不能放他出去,再把我们关在家里。“叔叔,”我说。他好象并没有听见。“黎登布洛克叔叔!”我高声地又叫了一次。“哦?”他好象突然才醒过来。“啊,那钥匙?”“什么钥匙?门上的钥匙吗?”“不是,”我喊着说,“文件的钥匙!”
教授从他眼镜上面看着我;他显然看到我的表情有点特殊,因为他用力抓住我的膀子,但没有说话,只用眼光询问着我。他的疑问是表达得非常清楚的。
我点了点头。
他摇了摇头,带着怜悯的表情,好象我是个傻子似的。
我更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发光;他的手用力抓紧我。
在这种情况下的这次无声的交谈,即使最无动于衷的旁观者也会对它发生兴趣。我不敢讲话,怕他正在狂喜的时候会阻止我开口。可是他很着急,我不得不回答了。
“是的,秘诀!我偶然……”
“你说什么?”他带着无法形容的感情喊道。
“看。”我说,一面把我写过字的那张纸交给他,“你念吧。”
“可是念不出什么意思啊!”他答道,把那张纸也揉皱了。
“如果你从头念,那是念不出什么意思来的,不过假使你从后面念起——”
我还没有说完这句话,教授发出喊声,或者很可以说是吼声!这是想不到的事,他的容貌也变了。
“聪明的萨克奴姗!”他叫道,“原来你先把你的话写在反面的!”
他的目光迷蒙,声音断断续续,拿着纸,从下而上地读完了全部文件。文件可以用下面几个字来表达:
In Sneffels Yoculis craterem kem delibat umbra Scartaris Julii intra calendas descende, audas viator, etterrestre centrum attinges.
Kod feci,Arne Saknussemm. (校注:原书第一行最后一个单词为dolibat,我按前面的图改成delibat,不知道对不对,望识者教我)这些原始的拉丁文可以译成:
从斯奈弗·姚可的陷口下去,七月以前斯加丹利斯的影子会落在这个陷口上,勇敢的勘探者,你可以由此抵达地心。我已经到过了。阿恩·萨克奴姗。
念完以后,叔父突然跳了起来,仿佛意料不到地触了电。他的勇气、快乐和信心都增加了。他慢慢地走来走去,两手抱着脑袋,来回移动着椅子,把书都堆积起来,乱扔着宝贵的水晶体。他在这里打一拳,那里拍一下。最后他的神经安静了下来,仿佛一个精疲力竭的人那样重新倒在椅子里。“什么时候了?”安静了几分钟以后,他问道。“三点钟,”我答道。“是吗?我饿了。我们吃饭去。然后再——”“怎么样?”“然后你给我打行李。”“给你打行李!”我叫道。“也给你自己打,”无情的教授说道,一面走进了餐室。

  第六章  辩 论
听完这些话,我全身发抖。然而我外表保持镇静。我知道单靠科学辩论就能影响黎登布洛克教授——对了,我可以拿很有力的科学辩论,来说明这种旅行是不可能的。到地球中心去!多么疯狂的想法啊!可是我保留我的进攻,先到餐室去。
我不愿重复叔父由于没有看到任何现成的食物而发出的咒诅。但是接着事情就解决了——马尔塔得到了自由,赶紧跑到市场,她安排得很好,一小时以后我们的饥饿就消除了。
吃饭的时候,叔父很愉快;他开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不失学者身分的玩笑。饭后,他作了一个手势叫我跟他到他的工作室去。我听从了。他坐在写字桌的一头,我坐在另一头。
“阿克赛,”他温和地说,“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正当我绞尽脑汁,觉得没有希望而想放弃这件事的时候,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要不然,真不知道我会枉费多少心机!我永远不会忘记,孩子,你将和我一同分享我们就要得到的光荣。”
“好!”我想,“他现在显得和蔼可亲了;这正是和他讨论他所谓光荣的好时候。”
“最主要的,”叔父重新说道,“我坚持要绝对保守秘密,你知道吗?我有很多劲敌,他们很想作这样一次旅行,可是只能等我们这次旅行成功以后才让他们知道。”
“你以为,”我问道,“真有许多人想冒这种险吗?”
“当然罗!能得到这种荣誉,谁会犹豫不决?如果这个文件公开了,就会有大批地质学家立刻想去追寻阿恩·萨克奴姗的踪迹!”
“我并不肯定这一点,叔叔,因为我怀疑这个文件是否确实。”
“什么!这是从那本书里发现的呀!”
“我也相信那些字是萨克奴姗写的,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他真作过这次旅行——难道这件事不会根本就是故弄玄虚吗?”
最后一句话有些冒失,我几乎后悔把它说了出来。教授的浓眉皱起来了。我担心这场谈话会变得不愉快。然而幸运得很,居然没有什么。我的严厉的对话者的嘴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回答我说:“这我们以后会知道的。”
“啊!”我有点犹豫地说,“可是关于这个文件我还有其他和你不同的意见,请允许我讲出来。”
“讲吧,孩子,没有关系。你可以把你的意见全讲出来。今后我不再把你当作我的侄子,而把你当作我的同事。说吧。”
“好吧,我首先要知道姚可、斯奈弗和斯加丹利斯的意义;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
“当然罗。最近我幸运地从我一位朋友彼德曼那里得到了一张莱比锡制的世界地图,这张地图可以帮助我们。你把图书馆第二室第四个书架上Z字部的第三本地图拿给我。”
遵照这些指示,我立刻找到了需要的地图。叔父打开地图说道:
“这是安德生收藏的冰岛最好的地图之一,我想它可以解决你的困难。”
我弯着身子看地图。
“你看这些火山,”叔父说道,“注意它们都叫姚可。这个字的意思是冰河,冰岛纬度很高,那里的火山爆发大部分发生在冰层中,所以这个岛上的火山都叫作姚可。”
“哦,”我答道,“那末斯奈弗是什么意思呢?”
我满以为这个问题不会得到答复,但是我错了,叔父答道:
“看这儿:冰岛的西部海岸。你看见冰岛的首都雷克雅未克了吗?看见了!好,再顺着受海水侵蚀的海岸旁的这些数不清的峡湾往上看,注意纬度六十五度下面一点的地方,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有一个好象一根瘦瘦的骨头似的半岛,尽头象一根巨大的膝盖骨的形状。”
“这个比喻很对,我的孩子;你在这根膝盖骨上看见什么没有?”
“看见的,一座好象伸到海里去的山。”
“对!这是斯奈弗。”
“斯奈弗?”
“就是它,这座山高约五千英尺,是这个岛上最有名的山岳之一——如果它的陷口可以通到地球中心,它的确可以成为地球上最著名的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喊道,厌倦地耸耸肩。
“怎么不可能?我能问吗?”教授郑重其事地问道。
“因为陷口里一定充满了燃烧着的熔岩,所以——”
“如果它是一座死火山呢?目前的活火山只有三百座;有许多是死火山。斯奈弗属于死火山,根据记录,一共只喷过一次火,就是1219年的那一次;此后它一直是完全熄灭的。”
这番肯定的论证,使我无言可答。我只好把话题转到文件的其他疑问上。“斯加丹利斯是什么意思呢?”我问道,“还有七月这个月份怎么会夹进来的呢?”
叔父考虑了几分钟,使我产生了瞬间即逝的一线希望,然后他答道:
“你认为疑问的,对我来说却是一种启示。这证明萨克奴姗机巧谨慎地把严正的教训给了我们。斯奈弗有好几个陷口,为了指出通向地球中心的那一个陷口,这位聪明的冰岛人利用了观察的结果,就是在将近七月——也即是六月底——的时候,这座山的一个山峰斯加丹利斯的影子正好是落在那个陷口上(无疑是在正午的时候)。还能有任何东西更准确和有帮助的吗7这样,到了斯奈弗山顶以后,我们就不用犹豫该走哪一条路了。”
叔父显然对一切都能解答。我明白要在这张老羊皮纸上所写的字句上去难倒他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再在这方面追问他了。不过还是必须说服他,所以我就转到一些科学性的问题上去,我认为这些问题要比刚才谈的更为重要。
“好吧,”我说,“我不得不同意你说的。萨克奴姗写的这句话是清楚的,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我甚至可以承认这个文件看来是完全真实可靠的。这位学者确实到斯奈弗山上去过;他的确看见过斯加丹利斯的影子在六月底的时候所射到的火山口;他也真的从当时的神怪故事中听说过通向地球中心的陷口;至于下去以后又能生还,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叔父带着轻微的嘲笑口吻问道。
“因为根据一切的科学理论,都能证明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哦,科学理论能证明这一点吗?糟糕而陈腐的理论,多么讨厌啊!”
我发现他在揶揄我,可是我继续说道:
“是的,大家都知道,每往下七十英尺,气温就上升摄氏一度,如果这一说法仍然正确,地球的半径有四千英里,那末地球中心的气温就是大约两百万度。那里的一切都象白热化的气体,因为金子、白金和最硬的岩石都不能抵抗这种高气温。你想怎么可能到那里去呢?”
“那末只是气温使你有所顾虑吗?”
“当然,我们只要下去三十英里,就到了地壳的底层了,因为那里的温度已超过一千三百度了。”
“你是不是怕被熔化了?”
“我让你去决定这个问题好了,”我发着脾气回答。
“这就是我所决定的。”教授带着优越的神气说,“你和任何人都不知道地球内部的情况。因为我们只穿过了地球半径的千分之十二部分,可是我们知道,科学理论是不断地在改变和改善的。在傅利叶①之前,人们不是一直相信星① 傅利叶(J·B·J·Fourier,1768-1830),法国数学家。球之间空间的温度是在不断地减低的吗?而今天我们却已经知道宇宙间最冷地区的温度没有超过零下四十度或五十度。所以地球内部的热度为什么不也是这样的呢?它也可能在一定的深度达到一个极限而不再升高,不会达到最难熔解的矿物的熔点。”
叔父既然把问题放到假想的领域去了,我就没有什么话好回答了。
“我要告诉你,有一些学者,包括波瓦松②在内,已经证② 波瓦松(Poisson,1781-1840),法国数学家。明如果地球内部存在着二百万度高的热度,从熔解的物质所产生的白热气体就会具有一股地壳所不能抵御的弹力,地壳就会象汽锅的外壳那样由于蒸汽的作用而爆炸起来。”
“这只是波瓦松的看法罢了,叔叔。”
“不错,但是别的著名的地质学家也认为地球内部既不是气体也不是水、更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重石块,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地球就要比现在轻两倍。”
“啊!利用数字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加以证明的!”
“但是从事实来看,不也是这样的吗,孩子?火山的数目不是一直在减少吗?我们为什么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地球内部如果有热,它也在不断地降低?”
“叔叔,要是你尽谈一些假设,我就不再跟您讨论下去了。”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有一些非常博学的人的看法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你还记得1825年著名的英国化学家亨夫莱·达威对我所作的那次访问吗?”
“一点儿都记不得,因为那是在我出生以前十九年的事情。”
“亨夫莱·达威是在路过汉堡的时候来看我的。我们谈了很久,也谈到了地球内部是液体的这个假定。我们两个都认为这种液体是不可能存在的。我们所根据的理由,在科学上还没有什么论证可以驳倒它。”
“什么理由?”我有点惊奇地问。
“就是这种液体一定会象海洋一样受月球的吸引,因此地球内部每天就会产生两次潮汐。地球受潮汐掀动,就会引起周期性的地震!”
“然而地球表面发生过燃烧是很明显的事,后来地壳外层先冷却,而内部还包含着热。”
“这是错误的,”叔父回答,“那正是由于氧化而变热的地球表面。这层地壳大部分是由某些金属如钠和钾所组成,钠和钾一遇到空气和水就能起火;每逢下雨的时候就起火了,而且当水穿过地壳的裂缝的时候,地球表面就进一步的氧化,造成了爆炸和火山爆发。这就是地球上形成初期有无数火山的原因。”
“多么聪明的假设!”我有点情不自禁地喊道。
“这是亨夫莱·达威提出来的,他用一个很简单的实验证明了这个说法。他做了一个金属球,并且让水珠落在球面上的一点。这一部分立刻膨胀,形成一座小山;火山爆发也发生了,整个球变得很热,热得不能用手拿了。”
我开始被教授的辩论所动摇,由于他一贯的精力和热情,他把他的论证又推进了一步。
“你看,阿克赛,”叔父接着说,“地质学家们对于地心的状态有着种种不同的假设;关于地心热的这个说法还没有得到什么证明。据我看来,它是不存在的;它也不可能存在;这我们以后会知道的,我们会跟阿恩·萨克奴姗一样搞清楚这个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