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人在广场上又转了几圈,甚至一直走到托普哈内兵营的北角,注视枪炮制造厂的方向,像一个不喜欢等待的人那样跺着脚,又回到了范·密泰恩和他的仆人没有要到饮料的咖啡店门口。
于是,土耳其人来到一张没有人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却不向老板要任何东西,他小心翼翼地遵守着斋戒,很清楚所有奥斯曼帝国的烧酒店里出售各式各样饮料的时刻尚未到来。
这个土耳其人就是斯卡尔邦特,萨法尔大人的总管。萨法尔大人是一位奥斯曼帝国的富翁,住在属于由黑海南部的沿海地带形成的亚洲土耳其部分的特拉布松。
此刻萨法尔大人正在游览俄罗斯的南方各省,然后在参观高加索的各个地区之后,他还要回到特拉布松,并不怀疑他的总管在一桩他专门委托的事情中会取得圆满的成功。在这座以服饰的奢侈闻名遐迩的城市当中,有他的展示东方财富的豪华的宫殿,斯卡尔邦特在完成使命之后,应该到这里来见他。萨法尔大人若是命令一个人成功的话,是从来都不允许失败的。他喜欢显示金钱赋予他的权势,他随时随地都在炫耀自己,这种习惯在这些小亚细亚的富豪当中相当普遍。
这位总管是个胆大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会在任何障碍面前退缩,决心不惜一切地满足他的主人的最微不足道的愿望。正是为此他才在这一天刚刚到达君士坦丁堡,等待着和一个并不比他好的马耳他船长的约会。
这个名叫亚乌德的船长指挥着单桅三角帆船“吉达尔号”,通常在黑海上航行。除了走私的生意之外,他还做着另一桩更不能公开承认的生意,就是贩卖来自苏丹、埃塞俄比亚或者埃及的黑奴,以及切尔克斯或格鲁吉亚的女人,贩卖人口的市场恰恰就在托普哈内这个区——政府对这个市场有意视而不见。
可是斯卡尔邦特在等着,亚乌德却没有来。总管虽然无动于衷,没有流露出任何想法,但是内心的怒火却使他热血沸腾。
“他在什么地方,这条狗?”他自言自语。“他碰到了什么意外事故?他前天就该离开敖德萨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这儿,在这个广场上,在这个我跟他约好的咖啡店里!……”
这时候一个马耳他水手出现在码头的角落里,那就是亚乌德。他左右看看,瞥见了斯卡尔邦特。后者马上站起来,离开了咖啡店,向“吉达尔号”的船长走过去。这时行人已多了一些,但始终保持沉默,在广场深处走来走去。
“我没有等的习惯,亚乌德!”斯卡尔邦特说道,马耳他人不会不清楚那种口气的意思。
“请斯卡尔邦特原谅我,”亚乌德答道,“不过我是尽可能快地赶来赴这个约会的。”
“你刚到?”
“刚到,坐的是从伊安波里到安德利诺普尔的火车,若不是火车晚了一点……”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敖德萨的?”
“前天。”
“那你的船呢?”
“它在敖德萨港口里等着我。”
“你的船员,你对他们有把握吗?”
“绝对有把握!是一些像我这样的马耳他人,都忠于向他们慷慨地付报酬的人。”
“他们会服从你吗?……”
“不要说这件事情,他们无论干什么都服从我。”
“好!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亚乌德?”
“是一些又好又坏的消息,”船长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先说说是什么坏消息?”斯卡尔邦特问道。
“坏消息就是敖德萨的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年轻的阿马西娅不久就要结婚了!因为与她还没有决定就要结婚的时候相比,劫持她就会更困难,而且更要抓紧!”
“这次婚礼是不会举行的,亚乌德!”斯卡尔邦特用有点太高的声音喊道。“不会,以穆罕默德的名义起誓,它不会举行!”
“我没有说它会举行,斯卡尔邦特,”亚乌德回答说。“我是说它可能举行。”
“好了,”总管反驳他“可是在三天以前,萨法尔大人听说这位少女被送上了去特拉布松的船;如果你认为这不可能……”
“我没有说这不可能,斯卡尔邦特。只要胆大和有钱,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我只是说这会更困难了,就是这个意思。”
“困难!”斯卡尔邦特说。“这不会是第一次让一个土耳其的或俄罗斯的少女从敖德萨消失,回不到父亲的家里!”
“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亚乌德答道,“要不就是‘吉达尔号’的船长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不久要娶阿马西娅姑娘的那个男人是谁?”斯卡尔邦特问道。
“一个土耳其青年,和她是同一个血统。”
“一个敖德萨的土耳其人?”
“不,是君士坦丁堡的。”
“他的名字是?……”
“阿赫梅。”
“这个阿赫梅是个什么人?”
“是加拉塔的一个富有的批发商凯拉邦大人的侄子和唯一的继承人。”
“这个凯拉邦是干什么的?”
“做烟草生意,他发了大财。他和敖德萨的银行家塞利姆有商务关系。他们一起做大笔的生意,经常互相拜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阿赫梅认识了阿马西娅。这桩婚姻也就在少女的父亲和青年的叔叔之间定了下来。”
“婚礼该在什么地方举行?”斯卡尔邦特问道。“是不是在这儿,君士坦丁堡?”
“不,是在敖德萨。”
“在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不过教人担心的是,由于阿赫梅这个年轻人的要求,婚礼是很快就会举行的。”
“那就是说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一刻也不能!”
“这个阿赫梅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敖德萨。”
“那这个凯拉邦呢?”
“在君士坦丁堡。”
“从你到达敖德萨到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见过这个年轻人吗,亚乌德?”
“我有兴趣看到他,认识他,斯卡尔邦特……我见过他,而且认识他。”
“他是什么模样?”
“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所以得到了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的欢心。”
“他可怕吗?”
“听说他非常勇敢,非常果断,因此这件事情必须把他考虑在内!”
“他是否由于他的地位和财产而能够独立?”斯卡尔邦特问道,并且着重问阿赫梅这个年轻人的各种性格特征,对他始终不大放心。
“不能,斯卡尔邦特,”亚乌德答道。“阿赫梅依赖他的叔叔和监护人凯拉邦大人,凯拉邦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喜爱,而且大概很快就要到敖德萨来缔结这桩婚姻。”
“不能使这个凯拉邦推迟出发吗?”
“能够这样当然最好没有了,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采取行动,那么关于行动的方式……”
“这要由你去动脑筋,亚乌德,”斯卡尔邦特答道,“但是必须使萨法尔大人的意志得到实现,要把阿马西娅姑娘送到特拉布松。‘吉达尔号’帆船不会是第一次为了他的利益而巡游黑海的海岸,你也知道他是如何对这些服务支付报酬的……”
“我知道,斯卡尔邦特。”
“萨法尔大人在他位于敖德萨的住宅里,只是在片刻之间见过这位少女,她的美貌就吸引了他,而用银行家塞利姆的房子去换他在特拉布松的宫殿,她是没什么可抱怨的!所以阿马西娅会被劫持,即使不是你亚乌德,也会有另一个人来干的!”
“要做这件事的是我,你可以放心!”马耳他船长简单地说。“我对您说了坏的消息,现在再说好的消息。”
“说吧,”斯卡尔邦特答道,他思索着走了几步,又回到亚乌德的身边。
“如果说举行婚礼,”马耳他人接着说道,“就会由于阿赫梅不离开姑娘而使劫持她变得更为困难的话,却也为我提供了进入银行家塞利姆家的机会。因为我不但是一个船长,而且也是一个商人。‘吉达尔号’上有着丰富的货物:布尔萨的绸缎,黑貂和紫貂皮的大衣,有钻石光泽的锦缎,由小亚细亚最灵巧的金器匠加工的各种花边,以及无数能够使一个新娘垂涎的东西。她在举行婚礼的时候是很容易受到诱惑的。我肯定可以把她引到船上,在人们得知这次劫持之前就乘着一阵顺风出海了。”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亚乌德,”斯卡尔邦特说,“而且并不怀疑你会成功!不过你要非常小心,一切都要严格保密!”
“您不用担心,斯卡尔邦特,”亚乌德答道。
“你不缺钱吧?”
“不缺,和您的主人这样慷慨的大人在一起是永远不会缺钱的。”
“别耽误时间!婚礼举行了,阿马西娅就是阿赫梅的妻子了,”斯卡尔邦特说,“萨法尔大人打算在特拉布松看到的可不是阿赫梅的妻子!”
“我明白。”
“这么说,等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一上‘吉达尔号’,你就上路?”
“是的,斯卡尔邦特,因为在行动之前,我会小心地等待一阵确凿无疑的西风。”
“从敖德萨直达特拉布松,你需要多少时间,亚乌德?”
“把夏天的风平浪静和黑海上多变的风向等一切可能的耽误都考虑在内,航行可能持续三个星期。”
“不错!我大约在这个时候回到特拉布松,我的主人不会比我晚到的。”
“我希望能比你们先到。”
“萨法尔大人的命令是明确的,要求你对这位姑娘尽可能的尊重。当她到你的船上之后,你不能野蛮和粗暴!……”
“她会像萨法尔大人所愿意的那样受到尊重,正如他本人受到的尊重一样。”
“我信任你的热情,亚乌德!”
“您可以完全相信,斯卡尔邦特。”
“还有你的机智!”
“确实,”亚乌德说,“如果婚礼推迟举行的话,我就更有成功的把握了,而这种情况是可能发生的,只要有什么障碍能阻止凯拉邦大人马上动身……”
“你认识他吗,这个批发商?”
“应该永远了解自己的敌人,或者可能成为敌人的人,”马耳他人答道,“因此我到这里后首先关心的事情,就是以做生意为借口去拜访他在加拉塔的商行。”
“你见过他?……”
“只见了一会儿,不过已足够了,而且……”
这时亚乌德迅速地走近斯卡尔邦特,小声地对他说:
“哎!斯卡尔邦特,这至少是应该奇怪的巧合,也许还是一次幸运的相会!”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和仆人一起沿着佩拉街走下来的胖子……”
“会是他?”
“就是他,斯卡尔邦特,”船长答道。“我们走开一点,不过要盯着他!我知道每天晚上,他都要回到斯居塔里的住宅里去,为了弄清楚他是否打算马上出发,必要时我就从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那一头去跟踪他!”
托普哈内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斯卡尔邦特和亚乌德混杂在行人当中保持着能看见和听见的距离。这很容易做到,因为“凯拉邦大人”——加拉塔区里的人都这么称呼他——乐于高声谈话,从来不想掩饰他的重要身份。

第三章
凯拉邦大人意想不到会遇见他的朋友范·密泰恩。
借用一种现代的说法,凯拉邦大人在身心两方面都是一个“体面的人”,他的面孔看起来有40岁,他的肥胖程度至少有50岁,实际上他是45岁,然而他面孔聪明、身体雄伟。他留着一口已经发灰、两端呈尖形、与其说长还不如说短的胡子;黑色的眼睛灵活敏锐,目光炯炯有神,对一切转瞬即逝的印象和误差只有十分之一克拉的天平盘同样敏感。四方的下巴,长得像鹦鹉的喙一样但并不过分的鼻子,与目光锐利的眼睛和紧闭的、只是为了露出洁白晶莹的牙齿才张开的嘴巴十分相称。高高的额头刻着一条垂直的皱纹,在两条眉毛之间黑如煤五的一条真正是固执的皱纹。这一切使他有了一副特殊的相貌,一个古怪的、个性极强的、感情非常外露的人的相貌,人们只要被它吸引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至于凯拉邦大人的服装,也就是“老土耳其人”的服装,始终忠于从前土耳其近卫军士兵的装束:喇叭口的宽头巾;垂在用摩洛哥皮制的靴子上的宽大而飘动的军裤;无袖的背心上配有刻成多面形的、饰有丝边的大扣子;披肩的腰带围住了一个膨胀而结实的肚子;最后是淡黄色的皮里长袍,形成了一条条威严的褶裥。在这种古老的着装方式里没有任何欧化,它与新时代里东方人的衣服形成了对比。这是一种拒绝工业主义入侵的方式,一种为了趋于消失的地方色彩的利益而进行的抗议,一种对利用权力让奥斯曼人穿现代服装的马赫穆德苏丹的法令的挑战。
凯拉邦大人的仆人是一个25岁的小伙子,名叫尼西布,瘦得使荷兰人布吕诺感到失望,不用说也是穿着古老的土耳其服装。他不使他的固执透顶的主人有任何不快,在这方面自然也不会有不同的意见。他是一个忠心的、但完全没有个人主见的仆人,他永远事先就表示赞成,并且像回声一样,下意识地重复着可怕的批发商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凯拉邦大人乐于进行粗暴的指责,要想不碰钉子,最可靠的办法就是永远赞成他的意见。
两个人从佩拉郊区沿着一条狭窄的、被雨水冲刷成沟的街道来到托普哈内广场。凯拉邦大人习惯地大声说话,根本不管是否被别人听见。
“哎,不!”他说。“安拉保佑我们,但是在近卫军的时代,到了晚上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行事!不!我不会服从警察局的新规定,我高兴的话不拿灯笼就走街串巷,哪怕掉到一个泥坑里,或者被一条野狗咬上一口!”
“野狗!……”尼西布随声附和。
“你也用不着在我的耳边絮叨你那些愚蠢的劝告,或者以穆罕默德的名义起誓,我要把你的耳朵拉得长长的,使一头驴子和赶驴子的人都会嫉妒!”
“和赶驴子的人!……”尼西布答道,其实他就像大家料想的一样,没有做过任何劝告。
“要是警察局长罚我的款,”这个固执的人又说,“我就付罚款!他让我坐牢我就去坐牢!但是在这方面或其他任何方面我都不会让步!”
尼西布做了个表示同意的手势,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话,他就准备跟主人去坐牢。
“啊!这些新土耳其人先生!”凯拉邦大人喊道,瞧着几个路过的君士坦丁堡人,他们穿着笔挺的礼服,戴着红色的土耳其帽。“啊!你们想制订法律,要打破古老的习俗!那好,我就会成为最后一个表示抗议的人!……尼西布,你是否已经告诉我的船夫带着他的小船7点钟就到托普哈内码头来?”
“7点钟就来!”
“他为什么不在这儿?”
“他为什么不在这儿?”尼西布回答说。
“其实还不到7点钟。”
“不到7点钟。”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是因为您说了,主人。”
“那如果我说是5点钟呢?”
“那就是5点钟。”尼西布答道。
“你没法再蠢了!”
“是的,没法再蠢了。”
“这个小伙子,”凯拉邦自言自语,“总是不反驳我,最后却总使我恼火!”
这时候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又出现在广场上,布吕诺用一个沮丧的人的声调反复地说:
“我们走吧,我的主人,我们走吧,就坐第一趟火车走!这里是君士坦丁堡?这里是信士们的长官的首都?……绝对不是!”
“安静点,布吕诺,安静点!”范·密泰恩说。
夜幕开始降临。太阳沉没在古老的伊斯坦布尔的高地后面,已经使托普哈内广场陷于一片昏暗之中。所以范·密泰恩没有认出向加拉塔码头走去与他交臂而过的凯拉邦大人。两个人在沿着相反的方向忽左忽右地互相寻找的时候,甚至撞在一起都有点可笑地摇晃了半分钟。
“哎!先生,我要过去!”凯拉邦说,他决不是让步的人。
“可是……”范·密泰恩说,他试图礼貌地让到边上,却办不到。
“我还是要过去!……”
“可是……”范·密泰恩又说了一遍。
接着他忽然认出了是在和谁打交道:
“哎!我的朋友凯拉邦!”他喊道。
“您!……您!……范·密泰恩!……”凯拉邦万分惊讶地说道。“您!……在这儿?……在君士坦丁堡?”
“就是我!”
“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晨!”
“那你第一个拜访的不是我……不是我了?”
“正相反,是拜访您的,”荷兰人答道。“我到您的商行去了,可是您不在,有人告诉我7点钟在这个广场上能找到您……”
“他们说得对,范·密泰恩!”凯拉邦叫着,以几乎是粗暴的劲头握着他在鹿特丹的贸易伙伴的手。“哦!勇敢的范·密泰恩,从来没想到,没有!我从没有料到会在君士坦丁堡见到您!……为什么没给我写信?”
“我是非常匆忙地离开荷兰的!”
“出门做生意?”
“不……一次旅行……为了消遣!我没有到过君士坦丁堡,也没有到过土耳其,所以我想到这里来,作为您在鹿特丹拜访我的回访。”
“这么做很好!……不过我好像没看见范·密泰恩夫人和您在一起?”
“确实……我根本没带她来!”荷兰人不无犹豫地答道。“范·密泰恩夫人是不轻易出门的!……所以我就只带了我的仆人布吕诺来了。”
“哦!是这个小伙子?”凯拉邦大人说着向布吕诺点了点头,布吕诺相信自己应该像土耳其人那样弯弯腰,把两臂围在帽子旁边,就像尖底瓮的两个把手。
“是的,”范·密泰恩又说,“就是这个勇敢的小伙子,他已经想丢下我到……”
“要走!”凯拉邦喊道,“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走!”
“不错,凯拉邦朋友,他觉得这个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不太快乐也不大热闹!”
“一座陵墓!”布吕诺接着说。“商店里没有一个人!……广场上没有一辆车!……街道上有一些人影,他们还抢您的烟斗!”
“这就是斋戒期,范·密泰恩!”凯拉邦答道。“我们正处在斋戒期期间!”
“哦!这就是斋戒期?”布吕诺又说道。“那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哎请您说说什么是斋戒期?”
“一段节制饮食的时间,”凯拉邦回答说。“在日出到日落这段时间里,禁止喝酒,吸烟,吃东西。不过在半个小时以后,等宣告日落的炮声响了……”
“哦!这就是他们说来说去都要等炮声的原因!”布吕诺喊道。
“人们整夜都会对白天的节食进行补偿!”
“这么说,”布吕诺问尼西布,“你们从今天早晨开始还什么都没有吃过,就因为现在是斋戒期?”
“因为现在是斋戒期,”尼西布答道。
“那好,这样会使我变瘦的!”布吕诺叫着。“这会使我每天瘦掉……至少一斤!”
“至少一斤!”尼西布附和着。
“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你们就要看到这一切了,范·密泰恩,”凯拉邦又说,“你们会惊叹不已!就像魔术的变化一样,一个死气沉沉的城市要变成一个生气勃勃的城市!啊!新土耳其人先生们,你们的一切荒唐的革新还没能改变这些古老的习俗,可兰经在坚定不移地反对你们的蠢举!让穆罕默德掐死你们吧!”
“好!凯拉邦朋友,”范·密泰恩说,“我看得出您始终忠于古老的风俗。”
“这不止是忠于,范·密泰恩,这是固执!——不过,告诉我,可敬的朋友,您要在君士坦丁堡果几天,对吧?”
“不错……而且甚至要……”
“那好,您就属于我了!我控制了您的人身!您不再离开我了!”
“好吧!……我属于您了!”
“而你,尼西布,你来照顾这个小伙子,”凯拉邦指着布吕诺补充了一句,“我尤其要你负责改变他对我们美妙的首都的看法!”
尼西布做了个表示同意的手势,就把布吕诺带到已经更加密集的人群中去了。
“可是,我想起来了!”凯拉邦大人忽然喊道。“您来得正是时候,范·密泰恩朋友,六个星期以后,您在君士坦丁堡就找不到我了。”
“您,凯拉邦?”
“是我!我要出发到敖德萨去!”
“到敖德萨?”
“对了,要是您还在这儿,我们就一起去!总之,您为什么不能陪我去呢?”
“这是因为……”范·密泰恩说。
“我对您说,您要陪我去!”
“这次旅行有点太快了,我打算在这里消除一下疲劳……”
“好吧!您在这儿休息!……然后,您就到敖德萨去休息三个星期!”
“凯拉邦朋友……”
“我就打算这么做,范·密泰恩!我想,您不会刚到就反驳我吧?您知道当我有理的时候、我是不轻易让步的!”
“是的……我知道!……”范·密泰恩回答说。
“何况,”凯拉邦又说,“您不认识我的侄子阿赫梅,而您应该和他认识!”
“确实,您对我说起过您的侄子……”
“也可以说是我的儿子,范·密泰恩。因为我没有孩子。您知道,做生意!……做生意!……我从来没有五分钟的空闲来结婚!”
“只要一分钟就够了!”范·密泰恩认真地说,“而且往往是……一分钟都太多了!”
“所以您在敖德萨会碰到阿赫梅!”凯拉邦又说。“一个迷人的小伙子!……比如说他讨厌做生意,有点像艺术家,有点像诗人,不过很可爱……很迷人!……他不像他的叔叔,但是很听话,而且不发牢骚。”
“凯拉邦朋友……”
“不错!……不错!……我打算好了!……我们是为了他的婚礼而去敖德萨的。”
“他的婚礼?……”
“毫无疑问!阿赫梅要娶一个美人……阿马西娅姑娘……我的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他是一个真正的土耳其人,像我一样!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一定妙极了,您也会在场的!”
“不过……我倒更愿意……”范·密泰恩说,还想最后一次提出异议。
“说定了!”凯拉邦答道。“您不打算反对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