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工作随即就开始了。
首先,路线问题得提出、讨论并最终定下。
戈弗雷将往南、往东还是往西走?这是第一步要决定的。
如果他从南面的路踏上旅途,“巴拿马-加利福尼亚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公司,然后是“帕基·夏汉顿·利奥-杰尼罗”公司将负责把他们送往欧洲。
如果他往东走,“太平洋大铁路”可以在几天内把他送到纽约,从那儿,“圭那”、“英曼”、“柔枝-星”、“汉堡-美国”或法国的“横渡大西洋”轮船公司的几条线路将把他带到旧大陆的海岸。
如果他想往西走,搭乘“金色年华越洋轮船”,他很容易抵达墨尔本,然后,搭乘“贝宁修拉东方轮船公司”的轮船到苏伊士运河的伊斯坦。
运输工具并不缺乏,多亏它们精确的协调,环球一周将只是一次简单的观光者的散步。
但是弗利斯柯的这位富豪的外甥兼继承人将作的不是这样的旅行。
不!威廉·W·科德鲁普出于商业的需要,拥有一支由帆船和轮船组成的船队。他因此决定将他的船中的一艘“归年轻的戈弗雷·摩根支配”,就好像这是一次王族的作为消遣的旅行——由他父亲的臣民们付帐。
经他下令,“梦幻号”这艘600吨,200马力的坚实的轮船立即进入准备状态。它将由德考特船长指挥,这是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已经在任何气候条件下航行过所有的大洋。这位经常与陆龙卷、台风和飓风打交道的艺高胆大的海员在他50岁的年龄中已经有40年的船龄。扯最少的帆,项住飓风对这个“水兵”来说只是一种游戏,他只会“晕陆”,也就是说当船靠岸走上陆地时。因此,这种在船舶的甲板上一刻不停地被摇晃的生活,养成了他总是左右前后摇晃的习惯:他有前后左右摇晃的恶癖。
一名大副,一名机械师,4名火夫,12名水手,总共18人,将组成“梦幻号”的全体船员,如果这船仅限于每小时平平稳稳地开8海里,航海性能还是相当好的。尽管当海浪汹涌时它没有足够的速度冲进波涛中,好吧!但海浪也无法从它上面掀过,这一优势很好地补偿了它在速度上的一般,尤其当人们不是急于赶路时。加之,“梦幻号”配置着纵帆,如果顺风,它那500平方码的风帆,总能为它的蒸汽助一臂之力。
然而,不能以为“梦幻号”作的旅行只是一次消遣的旅行。威廉·W·科德鲁普是个太讲究实际的人,以至不会不尽量利用穿越地球上所有海洋的一次一万五六千海里的航程。毫无疑问,他的船应该不载货物出发,但得往船的“压水舱”①内灌水,这些水在需要时能将船浸没到贴近甲板处,使船易于保持在良好的浮力状态中。因此,“梦幻号”打算在途中载货,并访问这位有钱的商人的许多国外分行。这样,它是从一个市场航向另一个市场。别担心,德考特船长不会为支付旅行费用感到为难!戈弗雷·摩根的心血来潮不会花费舅舅钱柜里的一个美元!在那些优秀的商人家庭里就是这样行事的。
①水舱,当船轻载时,可以往舱里灌水,以使船能保持在它的浮力线上。
这一切都是在威廉·W·科德鲁普和德考特船长经过长时间的极其秘密的会谈后一起决定下来的。但是,这件事情的解决虽然看似那么简单,进行时却不简单,因为船长不得不去这位商人的工作室造访了许多次。当他从那儿出来时,经常去公馆的较为敏锐的人将会观察到,他的面孔奇特,头发迎风竖起,就好像他用一只激昂的手把它们弄乱了似的,总之,他的整个身体前后左右地比平时摇晃得更厉害了。还能听到他古里古怪地哇啦哇啦,这证明这些会谈并非风平浪静。因为说话坦率的德考特船长很能顶得住威廉·W·科德鲁普,他对他的爱和对他的器重足以使他允许他反驳他。
总之,似乎一切都达成了协议。谁作了让步,威廉·W·科德鲁普还是德考特?我还不敢说,因为不知道他们讨论的主题是什么,但是我将更看好船长。
不管怎样,在会谈了8天后,商人和水手似乎达成了协议,但德考特不断地在牙缝间咕哝:
“让苏罗埃的50万个魔鬼把我打发到赤道无风带的深水处去,万一我,德考特将料到要干这样的活!”
但是“梦幻号”的准备工作进展迅速,而且它的船长为了使它一到6月上半月就能出海什么都未疏漏。已经把船送进船坞,而且船的水下体仔细地重新漆了红铅,鲜红的颜色和船体的水上部分的黑色成了鲜明的对照。
旧金山的港口来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来自各个国家的船舶。因此多年来,有规律地建在海滩上的该城的码头已无法满足货物的装卸,要不是工程师们终于建造了几个人工码头。一些红枞木桩基打进水里,几平方法里的地板搭成宽大的平台盖在这些桩基上。这是按照海湾造的,但海湾是宽大的。这样就有了真正的用于卸货的码头的斜坡,布满了吊车和包裹,在斜坡附近,来自两大洋的轮船,来自加利福尼亚内河的汽轮,来自各地的快速帆船,来自美洲海岸的沿海船,得以有次序地排列着,不致拥挤不堪。
就在这些人造码头之一,在瓦夫布道团街的尽头,“梦幻号”从船舶修理处的锚地下水后,牢牢地系在那里。
为使指派给戈弗雷作旅行的这艘轮船能在最良好的状态下航行,什么都考虑到了,食物供应,布置,都仔细地作了研究。帆缆索具性能卓越,锅炉作了检验,螺旋推进器为第一流。为了靠岸的需要和易于登陆,甚至载上了一条汽艇,速度快又不会下沉,这将在航行途中大派用场。
总之,最后在6月10日那天一切准备就绪,就只等出海了。被德考特船长带上船的那些控制风帆和操纵机器的人,组成了一支优秀的船员队伍,在当地难以找到更好的了。真正作为储备的一批活的动物,刺豚鼠、绵羊、山洋、公鸡和母鸡等,被关进了仓库里;物质生活上的各种需要都放在那儿了,另一方面,备置了一定数量的最好的品牌的食品罐头箱。
至于“梦幻号”将航行的路线,毫无疑问这是威廉·W·科德鲁普和他的船长曾经作的长时间会谈的内容。人们所知道的一切,就是第一个靠岸点被指定在新西兰首都奥克兰——除非由于逆风延长了航程必须买煤,不得不在太平洋山的某个群岛或中国的某个港口再补给。
何况,戈弗雷出海之后的这一切细节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对塔特莱也毫不相干,航海可能发生的意外在他那混乱的脑子里正日益夸大。
只有一张表格要填写:照相表格。
一个未婚夫不能不带上他所爱的人的相片决定出发作环球长途旅行,以及,作为补偿,留下他的相片。
戈弗雷因此穿上旅装将这事托付给蒙哥马利街的摄影师们,斯梯芬森公司经办,而且菲娜穿上做客的衣服,同样托付阳光摄下她的倩影,但在摄影师的玻璃感光板上她的容貌有点儿优郁。
这将是又一种方式的一起旅行。菲娜的照片放在戈弗雷船舱内指定的地方,戈弗雷的照片放在菲娜的卧室里。
至于塔特莱,他既不是未婚夫也根本不想当未婚夫,然而,他把自己的肖像留在感光纸上也是件可以想象的事。但是,不管摄影师技术多么高超,都无法拍下一张令人满意的照片。那张动来动去的底片只是一团迷雾,无法在这团迷雾中认出著名的舞蹈和仪表教授。
因为不管他多么有耐心,都没法使自己不动——尽管采用了在一切摄影棚里尚在时行的在这种工序中惯用的建议。
曾试图以别的更快的手段拍下瞬间的照片,没有办法。塔特莱跟“梦幻号”船长完全一个样,预先就已前后左右地摇晃了。
只得放弃保存这位惹人注目的人物的相貌。这对子孙后代是个无法弥补的不幸,如果——但抛弃这种想法!——如果,满以为去的是旧大陆,塔特莱却去了再也回不来的另一个世界。
6月9日,一切就绪,“梦幻号”就只等开航了。船舶证件、提单、祖船契约、船舶保险单,都合乎规定,而且,两天之前,科德鲁普公司的经纪人已经送来了最后签过字的契约。
那天,蒙哥马利街的公馆里举行了盛大的告别午宴。大家祝愿戈弗雷旅途幸福,早日归来。
戈弗雷不由相当激动,而且他一点不想掩饰。菲娜显得比他坚强。至于塔特莱,他把自己的忧虑浸在几杯香槟酒里,酒的作用一直持续到出发那一刻。他甚至差点忘了他的袖珍小提琴,在“梦幻号”解缆起航那一刻才给他送了来。
在船上作了最后的道别,在艉楼上最后一次互相握手,然后,螺旋推进器转了几圈,轮船离岸了。
“再见!菲娜。”
“再见!戈弗雷。”
“愿上天为你们带路!”舅舅说。
“尤其把我们带回来,”塔特莱教授喃喃地说。
“而且千万不要忘记,戈弗雷,”威廉·W·科德鲁普补充说,“梦幻号”艉部船名板上的那句格言:
“瓜熟蒂落!”
“决不会的,威尔舅舅!再见!菲娜!”
“再见!戈弗雷。”
轮船驶远了,手帕一直挥舞到码头在它的视野中,甚至比这更远一些。
很快,“梦幻号”驶过了世界上最大的这个旧金山海湾,穿过了金门的狭窄入口,然后,以它那艏柱切断了太平洋的水:就好像那扇“金门”刚刚在它后面关上。

第六章
在这一章中,将请读者结识一位新人物。
旅行开始了,人们很自然地会承认,旅行并不困难。
如同塔特莱教授以一种无可争辩的推理方式经常反复说的:
“旅行总是有个开头!但在什么时候和怎样结束,这才至关重要!”
戈弗雷住的船舱位于“梦幻号”艉楼最靠里的地方,朝著作为饭厅使用的高级船员的休息室。我们这位年轻的旅行者在那儿被尽可能地安置得舒适。他把菲娜的照片挂在卧室壁板上光线最充足的最好的地方。一个睡觉的帆布吊铺,一个梳洗的盥洗盆,几个放服装和内衣的柜子,一张工作的桌子,一把坐的安乐椅,对这个22岁的旅行者来说,他还需要什么呢?他这个年龄不正是信奉那种由健康的身体和愉快的心情组成的讲求实际的哲学吗?啊!青年们,如果有可能,去旅行吧,如果没有这种可能……还是去旅行吧!
塔特莱,他的心情再也好不起来。他的船舱就在他的学生的船舱旁边,他认为船舱太窄,帆布吊铺太硬,他在货舱翼处占据的6码面积远远不能让他重复奥弗涅民间舞中伴有击打动作的舞步。旅行者的他就不能合并那位舞蹈和仪表教授吗?不能!这是天生的,而且,当塔特莱最后一觉睡得正甜时,他的两只脚仍横放着,脚跟对着脚跟,和刚睡下时的姿势一样。
必须大家一起进餐,其位置是——戈弗雷和塔特莱两人相对而坐,船长和大副各据那张横摇的桌子的一端,“横摇的桌子”这吓人的名称已经使人明白教授的那个位子将经常空着。
出发时,在6月份这个美好的季节里,微微地吹着东北风。德考特船长得以命人扯起风帆以加快速度,“梦幻号”,据着上风,借着风势,摇晃不太大。何况,由于海浪是从后面向它袭来,前后颠簸使船一点不觉得过度翻滚。这种相对于风向的帆的方向不会使旅行者脸上鼻子绷紧,眼睛凹陷,额头苍白,面颊失色,因此这是可以承受的。船直插入西南面美丽的大海,稍稍卷起白浪:美国的海滩很快将消失于地面线上。
两天里,航行中未发生任何值得详述的意外事件。“梦幻号”一帆风顺。因此旅行一开始是顺利的——尽管德考特船长有时流露出一种他未能掩饰住的不安。每天,当太阳在子午线经过时,他精确地记下船的位置。但人们可以观察到他立刻把大副带到他的船舱里,两人在那儿秘密交谈,就好像为了某种严重的意外情况他们得进行讨论。毫无疑问,戈弗雷对这一细节毫无觉察,他对航海的知识一窍不通,但水手长和几名水手不由感到吃惊。
尤其使这些正直的人惊诧的是,从第一个星期起,有两三次,在夜里,在绝无必要这么做的情况下,“梦幻号”的航向明显地改变了,然后,在白天又恢复正常。这么做,对一艘受到气流变化影响的帆船来说,是可以解释的,但对一艘能够顺着大圆圈航线航行,在风向不利的情况下可以收帆的轮船来说,这就无法解释了。
6月12日白天,船上发生了一桩极难料到的意外事件。
当德考特船长、大副和戈弗雷正要就座吃午饭时,甲板上响起了一阵异常的声音。几乎立刻,水手长推开了门,出现在高级职员休息室的门口。
“船长,”他说。
“出了什么事?”德考特船长急急地问,就像一个始终警惕着的海员。
“有……一个中国人!”水手长说。
“一个中国人?”
“是的,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我们刚才在底舱最靠里的地方偶然发现的。”
“在底舱最靠里的地方!”德考特船长叫道,“以萨克拉芒朵街的魔鬼起誓,把他扔到海底去!”
“遵命!”水手长回答。
而且这个善良的人,怀着所有加利福尼亚人可能感到的对一个天朝的儿子的蔑视,觉得这命令再自然不过了,对执行这一命令毫不迟疑。
这时,德考特船长已站了起来,后面跟着戈弗雷和大副,离开了艉楼的休息室向“梦幻号”船头的这个家伙走去。
那儿,果真有一个被紧紧抓住的中国人,正在和两三个毫不留情地用手推撞他的水手搏斗。这是个35岁至40岁的男人,容貌聪敏,体质健壮,脸上无须,但由于在通风很差的底舱里呆了60小时显得有点苍白消瘦。
德考特船长立即以手势令他的手下松开这不幸的擅入者。
“你是谁?”他问他。
“太阳的一个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
“尚无。”那中国人答道,这名字,在天朝的语言中。意思是:并不存在。
“你来这儿,来船上干什么?”
“我航海!……”尚无镇静地回答,“但尽可能不给你们造成最小的损害。”
“当真!最小的损害!……你是在开船时躲进底舱里的?”
“您说得对,船长。”
“为了免费地把你从美国带到中国,带到太平洋的彼岸?”
“如果您愿意的话。”
“如果我不愿意,黄皮佬,如果我请你心甘情愿地游回中国去?”
“我会试试,”中国人微笑着回答,“但可能会在路上送命!”
“好吧,该死的约翰①,”德考特船长叫道,“我来教你怎样想节省路费!”
①美国人给个国人起的诨号。
德考特船长大大超出了这事所可能引起的他的愤怒,可能正要将他的威胁付诸实施时,戈弗雷干预了。
“船长,”他说,“‘梦幻号’船上多了一个中国人,那就是加利福尼亚少了一个中国人,那儿的中国人那么多!”
“那儿的中国人太多!”德考特船长答道。
“太多,确实,”戈弗雷接着说,“那么,既然这不幸的人决定离开旧金山,这值得某种怜悯!……唔!我们在过上海海岸时把他扔下,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在说着加利福尼亚州有着太多的中国人时,戈弗雷用的是一个真正的加利福尼亚人的语言。确实,天朝的子民的移居国外——他们是在中国的3亿对在合众国的3千万美国人——对极西部地区的省份成为一种危险。因此加利福尼亚、下加利福尼亚、俄勒冈、内华达、犹他这些州的立法机构,以及国会本身都关心着这种新的流行病的侵入,美国佬给这起了“黄祸”这个意味深长的名字。
在那个时代,仅在加利福尼亚州就有5万天朝子民。这些人在淘金上极有技巧,也极有毅力,靠一撮米饭,一口茶,一口鸦片生活,有为了降低劳动力的费用而损害气愤的工人的倾向。因此必须使他们服从一些与美国的宪法相反的专门的法律——控制他们的移民,不让他们有取得国籍的权利的法律,怕他们最终成为国会中的大多数。此外,如同印度人和黑人那样,他们通常都受到粗暴对待,为了对强加于他们的这种“霍乱患者”的说法辩护,他们经常被圈禁在一种少数民族的集中居住区,在那儿,他们小心地保持着天朝的风俗和习惯:
在加利福尼亚的州府,在靠近萨克拉芒朵街的那个区域,装饰着他们的招牌和他们的灯笼,另一人种的影响把他们集中到了一起。在那儿,可以成千成千地遇见他们,穿着他们的袖子宽大的外衣,戴着他们的尖锥形帽子,穿着他们的头上翘起的鞋子碎步疾走着。在那儿,他们大多数人成了食品杂货店主、园丁或洗烫衣服的工人——如果不当厨师,或不属于那些在旧金山的法国剧场演出中国戏的剧团。
然而——没有任何理由为他掩饰——尚无参加了这些性质各异的剧团中的一个,在那儿,他演第一丑角,——万一这种欧洲戏剧的表达可以用于任何一个中国艺术家。确实,他们是那么严肃,即使在他们开玩笑时,以至加利福尼亚的小说家哈特-勃雷特可能说过,他从未见一个中国演员笑过,他甚至承认他无法弄懂他曾经看过的那些戏中的一个是个悲剧还是一个纯粹的闹剧。
总之,尚无是个喜剧演员。演出期结束,成就巨大,可能觉得时候到了,他想重回家乡而不是尸骨回乡①。因此他碰运气地偷偷摸摸地溜进了“梦幻号”的底舱。
①中国人的习惯要归葬故乡,有一些船专门用于运送尸体。
带着购得的生活必需品,他是否希望隐匿姓名身份地度过这几个星期;然后在中国海岸的某一处下船,如同他不被人看见地上船那样?
说到底,这是可能的。总之,这肯定算不上什么弥天大罪。
因此,戈弗雷为这位擅入者进行干预是对的,而且,表现得比平时凶恶的德考特船长也没有过多留难地放弃了要把尚无从船上扔到太平洋的水里去嬉戏。
尚无因此不再躲回船底,但他不该在船上过于妨碍别人。他冷静,有条不紊,很少与人交往,小心地避开那些水手,那些人总是对他推一下撞一下;他吃他储存着的食品。总之,他的瘦小使得加载了他的体重后不会明显增加“梦幻号”的航行费用。如果尚无是免费运送,他的乘船旅费肯定不会在威廉·W·科德鲁普的钱柜里花费一个美分。
然而,他在船上的出现,引起了德考特船长的某种考虑,他的大副,无疑是明白他的考虑的特殊意味的唯一的人。
“他将使我们碍手碍脚,这该死的中国人,当必须!……总之,算他倒霉!”
“谁叫他偷偷地上了‘梦幻号’!”大副答道。
“尤其是去上海!”德考特船长反驳说,“让约翰和约翰的儿子们见鬼去!”

第七章
在这一章中,将看到威廉·W·科德鲁普让他的船买上保险并无过错。
在接着的几天里,6月13、14和15日,气压计慢慢地下降,而且下降持续着,没有恢复,这表明天气有变化的倾向,或是下雨,或是刮风,或是狂风暴雨。微风在西南面吹过时明显地增强了。对“梦幻号”来说,这是逆风;它得抵挡迎面袭来的相当大的海浪。因此把帆收进了罩里,只能以螺旋推进器行驶,但只能以中等压力,以免折断。
戈弗雷挺能经受前后左右颠簸的考验,甚至一刻也未失去他那愉快的心情。很明显,这正直的小伙子热爱大海。
但塔特莱,他可不爱大海,而且大海同样不爱他。可以看到不幸的仪表教授失去了仪表,舞蹈教授不由自主地违反一切艺术规律地跳着舞。
这些摇晃一直震到了轮船的底肋材,他没法在他的船舱里躺下去。
“空气!空气!”他叹着气。
因此他不再离开甲板。一下左右摇晃,他从一侧船舷滑向另一侧。一下前后颠簸,他被抛向前,几乎立刻又重新被抛向后。他靠在栏杆上,他抓住缆绳,他做的那些姿势绝对要被现代的编舞原则禁止使用!啊!要能以一个气球动作升在空中躲开这活动的地板的起伏不平那该多好!他的先辈中的一个舞蹈家曾说,如果他同意从舞台上收回他的脚,那只是为了不使他的同伴们丢脸。他,塔特莱,他将愿意永不把他的脚落回到这个前后颠簸得似乎要把他拖进深渊的甲板上。
有钱的威廉·W·科德鲁普究竟起了什么念头,要把他打发到这上头来?
“这恶劣的天气会不会持续?”他一天20次地问德考特船长。
“嗯!气压计使人不放心!”船长皱着眉头一成不变地回答。
“我们是否很快就要到了?”
“很快,塔特莱先生!……嗯!很快!……天好还得有段时间!”
“可人们把这叫做太平洋!”不幸的人在两次碰撞和起伏之间反复说着。
而且,我们要说,塔特莱教授不仅饱尝晕海之苦,而且看见这些覆满泡沫的巨浪涌到“梦幻号”的舷墙那么高,听见被猛烈的冲击抬起的阀门任蒸汽从排汽管里冒出来,感到轮船就像在这浪尖上的一个软木塞晃荡颠簸时,害怕极了。
“不!这样不可能不翻船的!”他反复说着,目光呆滞地盯着他的嘴唇。
“镇静些,塔特莱,”戈弗雷答道,“船是为漂浮而造的,见鬼!这是有根据的!”
“我对您说没有!”
而且,在这一思想支配下,教授套上了他的救生带。他白天晚上都将它紧紧套在胸上,以金子作代价都不能叫他脱下来。每当大海让他有片刻的缓解,他就呼一大口气把它重新充满。确实,他总觉得它充气不足!
我们为塔特莱的骇怕请求宽容。他不习惯大海,大海的放纵可以引起某种骇怕,而且,诸位知道,这位旅客直到那天甚至无意地从未去旧金山海湾的平静的水面上冒过险。因此,在一艘被大风颠簸着的船上感到不舒服,在海浪冲击下感到害怕,人们会原谅他这一点的。
再说,天气变得越来越糟,而且以逼近的风威胁着“梦幻号”,如果它看得见海岸,信号台早就对它发出通知了。
尽管,在白天,为了绝不弄坏机器,船只能在可怕的晃动中以很小的速度前进,然而,由于水面极度地起伏不平,螺旋推进器还是连续浮出或浸没。因此,螺旋桨或是在深水里可怕地敲击着,或是在漂浮线上疯狂地敲击,这可能危害这一系统的牢靠。那种声音就像沉闷的爆炸在“梦幻号”船尾底下响起,那些活塞以机械师不易控制的速度狂奔着。
然而,戈弗雷无意中观察到,一开始他弄不清是什么原因:即,在夜间,轮船的摇晃远比白天要弱。他是否该因此得出结论,那时风之减弱,是太阳下山后出现的暂时的平静?
这种现象在6月21日至22日夜间表现得尤为明显,他想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确切地说,那个白天天气尤为恶劣,风增强了,而且一连几个小时那么恣肆地刮着,似乎不可能在夜间让大海平静。
因此,将近午夜时,戈弗雷起了床,他穿得暖暖的上了甲板。
值班船员正监视着前方。德考特船长站在驾驶台上。
猛烈的风肯定没有减弱。可是,应该猛冲到“梦幻号”艏柱上的海浪却大大减小了。
但,抬眼往烟囱顶上看去,戈弗雷看到,那浓浓的黑烟不是从前朝后走,而是从后朝前走,和船是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