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坎贝尔小姐在焦灼地用眼睛搜寻着莱文塔楼遗址。难道她想在那里看到一个淘气的小精灵吗?根本不是的。她是想第一个看到照耀着克莱德湾出海口的克洛克灯塔。
灯塔终于在河岸的拐角处出现了,它犹如一盏巨大的明灯。
“克洛克灯塔,萨姆舅舅,克洛克,克洛克。”
“是的,克洛克。”萨姆的回答像其他高地人一样简短。
“大海,西布舅舅。”
“是大海。”西布答道。
“多美呀!”两位舅舅一起赞叹道。
他们说话的口气甚至会使人以为他们第一次看见大海。
一点没错,海湾变的越来越开阔,海平面也呈现出来。
然而太阳还没有走完它一天的一半行程。在五十六度赤纬线下,还得再过七个小时,它才会消失在大海中——坎贝尔小姐可真有点按捺不住去等七个小时!此外,这里的海平面在西南方向,太阳只有在冬至时才会掠过那里的孤形海面。在那里是找不到绿光的;要想找的话,得继续向西,并略微偏北走,因为八月初离九月份的秋至还有六个星期。
这并不重要。现在大海呈现在坎贝尔小姐面前。从科姆林群岛和轮廓柔和得如同用擦笔轻轻划过的巴特岛之间穿过,在艾思拉—克润山脊与阿兰山脉之外,水天交接处的线条一眼望不到头,并且好似用直线笔勾勒出来的一样异常清晰。
坎贝尔小姐完全陷入沉思之中,眼睛盯着那里看,一言不发。她站在舷梯上一动不动。太阳在她的脚下晒出了一个缩小的影子。她似乎在测量着发光的天体现在所处的位置与它的光盘将要浸入赫布里底群岛水面的那个点之间孤线的长度……但愿现在仍很澄净的天空在黄昏时不会被雾气笼罩住!
一个声音把她从梦想中惊醒。
“到时间了。”这是西布舅舅在说话。“到时间了?到什么时间了,舅舅?”“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萨姆说道。“去吃午饭吧!”坎贝尔小姐答道。

  第五章 从一条到另一条船
午饭不冷不热——这是一顿美味的英式午饭,就餐是在哥伦比亚号的餐厅里——饭后,坎贝尔小姐和麦尔维尔兄弟俩又登上了甲板。
当海伦娜重新坐在轻甲板上的椅子上时,她禁不住失望地叹息道:“我的海平面呢?”
得说她的海平面已不复存在,它已消失了好几分钟了。此时,汽船航向朝北,沿着长长的巴特海峡溯水而上。
“真是糟糕,萨姆舅舅!”坎贝尔小姐撅着小嘴埋怨道。
“可是,亲爱的孩子……”
“我记下这笔帐了,西布舅舅!”
兄弟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是,船改变了航向也不能责怪他们。现在船头又朝向西北方向。
事实上,走海路由格拉斯哥到奥班,有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可走。
第一条——哥伦比亚号没有走——是两条路中比较长。汽船首先在巴特岛的首府罗瑟塞停靠,那里有十一世纪的古老城堡,巴特岛西的高大峡谷使整个岛屿免遭来自外海的狂风的侵袭。然后汽船可继续靠着岛屿的东海岸沿着克莱德海湾顺水而下,经过大小康布雷岛,再沿着这个方向前行就到了阿兰岛的南半部,这个岛几乎全是汉弥尔顿公爵的,由底层的岩石一直到高出海平面约八百米的戈特菲尔山的顶峰。然后舵手再改变航向,把罗盘的准线调向西边,绕过阿兰岛和康提尔半岛的顶端,由那里沿着东海岸逆水航行,便进入了吉戈汉航道。穿过艾莱岛和汝拉岛之间的桑德海峡,便到了洛恩海湾宽广的水面,这个海峡的顶端在奥班北面一点。
要是坎贝尔小姐有理由报怨哥伦比亚号没有走这条道的话,她的两位舅舅更有理由为此而遗憾。事实上,沿着艾莱岛海岸航行,他们将会看到马克·唐纳德的旧居。马克·唐纳德在十七世纪初,被坎贝尔家族打败并被驱逐,不得不让位于后者。面对一个和他们联系如此紧密的历史事件发生之地,不必说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麦尔维尔兄弟无疑也会感到他们的心在一起跳动。
至于坎贝尔小姐,走这条道的话,那个令人懊恼不已的海平面就会已经在她的视野中出现好长时间了。实际上,由阿兰岛的岬角到康提尔半岛的岬角,海在南边,由康提尔半岛的马尔岛到艾莱岛,海在西边,也就是说整个巨大的水域由此一直延伸到三千里外的美洲海峡。
但这条路比较长,而且比较艰辛,甚至有些危险,当汽船迎着汹涌的海浪在内布里赫群岛海域航行时,天气常常非常酷烈,这样的旅行便会有可能使一些游客感到害怕。
工程师们于是把康提尔半岛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岛屿。他们在半岛的北部挖掘了克里南运河。运河至少缩短了二百英里的航程,要渡过它三四个小时便足够了。
哥伦比亚号将走这条路来结束由格拉斯哥到奥班的海上航行。在海峡和狭长的海湾之间,除了沙滩,森林和山脉外,再没有别的景致。在所有乘客中,坎贝尔小姐无疑是唯一一个因没有走另外一条路而倍感遗憾的人,但她不得不听凭走这条路。至于海平面,或许再过几个小时船驶出运河以后,赶在太阳的光盘擦着它之前,她还能再看到它。
逗留在餐厅里的乘客重新登上甲板时,哥伦比亚号擦着艾尔邦戈雷戈小岛驶入了里多狭湾,这个小岛在阿盖尔公爵这个英雄人物争取苏格兰政治与宗教自由的斗争失败以前,在他去爱丁堡把头放在苏格兰的断头台上以前,是他最后庇难的据点。此时,汽船又转向南方,沿着巴特海峡航行,两岸的岛屿有一些树木,显得比较干燥,一绺轻雾使它们陡峭的轮廓时隐时现。绕过阿德拉马特角之后,汽船重新调头向北,穿过费恩狭湾,经过康提尔海岸左侧的伊斯特—塔贝特村和阿尔德瑞西格角,便到了洛克吉尔费德村,克里南运河的入口。
在这里,乘客们得放弃哥伦比亚号,它对于运河而言显得有些太大了。运河上有十五个船闸来调整水位的高低,其九英里长的河道仅能承载吃水浅、体积小的船只。
一艘小汽船里内特号在等待着哥伦比亚号上的乘客。换船几分钟内便完成了。每位乘客都不甚自在地坐在汽船的轻甲板上;然后,里内特号便在运河里航行、速度相当快。此时,一位“Dag-piper”,那一个风笛手,身穿民族服装,吹响了他的乐器。再没有比这怪异的曲调更令人感到伤感的东西了。整个曲子始终由三个低音管单调的低音构成,乐曲如同上几个世纪的古曲一样,展开部分只用了一个音阶的大音程,并且没有导音。
运河中的航行十分惬意,汽船时而在陡峭的河岸间穿行,时而又半悬于布满了欧石南的山胁,忽而隐藏于开阔的田野之中,忽而又被夹在两个船闸之间的陡堤之中。在引水渠中船停了一会。当管理人员飞快地打开船闸准备放船时,当地的男女青年和孩童,非常有礼貌地向乘客们供应新挤下的鲜奶,他们操着一口克尔特人曾用过的盖尔人方言——这种语言甚至对英格兰人来说,也难以理解。
六个小时以后——船晚点了两个小时,因为一个船闸出了点问题——经过了这个有点荒凉的地区的村庄、农场,和河右岸无边无际的亚得沼泽,船便到了巴拉诺克村。在这里里内特号停了下来,以便再次换船。于是哥伦比亚号上的乘客便成为格伦加里号的乘客。格伦加里号沿着西北方航行,从而驶出克里南海湾,绕过它的岬角,那里耸立着封建时代建造的邓特罗恩——卡斯尔城堡。
在巴特岛转弯时,海平面仍旧没有出现。
坎贝尔小姐内心的焦灼溢于言表。在这个处处被挡住的水域航行,她觉得如同到了苏格兰中部的湖泊地带,到了罗布·罗伊的家乡。这里景色宜人的岛屿随处可见,岛上地势起伏平缓,植物主要是桦树和落叶松。
最终格伦加里号驶过了汝拉岛的北端岬角,一望无际的大海一下子在这个岬角和斯卡巴岛之间展现出来。“海平面在那里,亲爱的海伦娜!”萨姆用手指着西边说道。
“这不是我们的错,”西布说道,“这些老尼克经常搞混的岛屿一度挡住了我们的眼睛,使我们看不到它!”
“没关系的,舅舅,”坎贝尔小姐说道。“但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第六章 考瑞威尔坎旋涡
晚上六点了。太阳才走完了一天行程中的五分之四,几乎可以肯定格伦加里号将在太阳沉入大西洋之前到达奥班。坎贝尔小姐有充分理由相信她的愿望甚至在今天晚上就能实现。
天空中没有云也没有水雾,看上去很适合观察。在航行的最后一段中,应该能够在奥隆塞岛、科隆塞岛和马尔岛之间看到海平线。
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件将耽搁汽船的前进。
坎贝尔小姐为她的想法而着迷,她一动不动地原地站着,盯着两个岛之间圆弧状的水线看着。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太阳的反光形成了一个银光闪闪的三角区,银光一直延伸到格伦加里号的肋部方才消失。
坎贝尔小姐或许是船上唯一一个盯着这段海平线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岬角与萨巴岛之间的海是多么动荡的人。远处海浪互相碰撞的声音传到她这里,可微风并没有在粘糊糊的水面上吹起波纹,水面平静,只有汽船的舰首划破这平静。
“这声音与水流的动荡是从哪儿来的?”坎贝尔小姐问她的两位舅舅。
麦尔维尔兄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关于在三英里外的狭窄航道上发生了些什么,他们并不比她知道的更多。
坎贝尔小姐于是便去与在船梯上散步的格伦加里号的船长交谈,问他关于这水的哗啦声和水的动荡的原因。
“只是潮汐现象而已,”船长回答道,“您听到的是考瑞威尔坎旋涡发出的声音。”“可是天气很好呀,”坎贝尔小姐提醒船长道,“几乎没有风。”
“这种现象与天气压根没关系,”船长答道,“这是海流作用的后果,流出汝拉—桑德时,海流只能在汉拉与斯卡巴两个岛之间寻找出路。在那里水流速度猛然加快。小吨位的船只上那儿去是很冒险的。”
这一海域中的考瑞威尔坎旋涡令人生畏,被列为赫布里底群岛中最为奇特的地方之一。人们把它等同于寒因海峡中由于寒因长条暗礁与特雷帕斯海湾之间海底变窄而形成的布列塔尼海湾中的急流,或是布兰沙尔特海峡急流,芒什海峡的水在奥瑞振尼事谢尔堡之间通过这个海峡。
传说它的名字得自一位斯堪的纳维亚王子,克尔特时期,他的船就在那里遇难。
事实上在这条非常危险的水道里已有不少船只遭沉,它由于水流急而得的坏名字可以和挪威海岸的迈斯达姆急流相提并论了。
坎贝尔小姐的注意力被海峡中的一个黑点吸引住的时候,她正不停地看着这一急流剧烈的波动。如果水流不是随着浪的波动而起伏不定的话,人们准会以为那个黑点是耸立在水道中央的一块岩石。
“看,看,船长,”坎贝尔小姐说,“那如果不是岩石,会是什么呢?”
“实际上,”船长答道,“可能是水流冲来的一个漂浮物,要不就是……”
他拿起望远镜。
“一艘小船!”他喊道。
“一艘小船!”坎贝尔小姐答道。
“是的……一点不错……一艘在考瑞威尔坎水面遇险的小船!”
听到船长的喊声,乘客们迅速涌向舷梯,朝旋涡那儿张望。
是一艘被卷入旋涡的小船,没问题肯定是的。它被涨起的潮水水流卷着,被旋涡的吸力吸住,极有沉没的可能。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离格伦加里号四、五英里远的旋涡中的小黑点。
“或许只是一艘随波飘流的遇难小船。”一位乘客说。
“不!我看到一个人,”另一个说。
“一个……两个人!”帕特里奇喊道,他站在坎贝尔小姐身旁。
实际上是有两个人,他们已无法控制这艘小艇,要是能从陆地上来一点风,他们的帆或许能把他们从旋涡中拉出来,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们从考瑞威尔坎旋涡的引力中拉出来的。
“船长!”坎贝尔小姐喊道,“我们不能眼看着这两个不幸的人死去!如果任凭他们这样,那他们必死无疑!应当去救他们!……应当去……!”
船上所有的人都这么想,他们都在等船长的回答。
“格伦加里号,”他说道,“不能冒险进到考瑞威尔坎旋涡中!但是或许在慢慢靠近时它能到达这艘遇险小船的救援范围。”
他转向乘客们,似乎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坎贝尔小姐走向他。
“去救吧,船长,船长!……”她十分焦灼地喊道,“我的旅伴们和我一样,都希望救他们!事关两条人命,而您或许可以救他们……噢!船长!……求您了!……”
“对!对!”一些乘客也喊道,他们被这位年轻姑娘热情的行为打动了。
船长又拿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航道上水流的方向;随后他向身旁待在舵梯上的舵手喊道:“注意驾驶!”他说,“左满舵!”
在舵的作用下,汽船的头调向了西边。技师们接到命令全速航行,格伦加里号很快便把汝拉岛的岬角扔在了左边。
船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焦急地盯着小船看,它越来越清晰了,这只是一艘小渔船,它的桅杆已放了下来,从而避免由于海浪剧烈的撞出而导致的巨大的反冲力。
船上的两个人,一个在船尾躺着,另一个在拚命的划桨,试图从水的引力中摆脱出来。如果他不能成功,两个人就都完了。
半个小时后,格伦加里号到了考瑞威尔坎旋涡的边缘,船开始随着第一波海浪剧烈地前后颠簸,可船上没有一个人报怨,虽然湍急的水流足以使普通的乘客心惊胆战。
这一段的海峡中海水是清一色的白,如被风吹起的三面风帆。人们只能看到冒着白沫的宽广巨大的水面,这是略深地方的海水撞上了海底高地而搅起的水团。
离小船只有半英里了。两人中那个弯腰划桨的人用尽全力试图摆脱旋涡。他知道格伦加里号来救他了,但他也知道汽船不可能再往里走得更多,他得去和它汇合。他的同伴在船尾一动不动,似乎失去了知觉。
坎贝尔小姐为内心万分的激动所折磨,目不转睛地盯着处于困境中的小船,这是她第一个在旋涡的水面上发现的,多亏她的恳求,格伦加里号才向它驶去。
形势更加糟糕。人们担心汽船不能及时赶到,它已是一点点在往前挪了,从而避免受到损伤。尽管如此,由船头拍上船来的海浪已经在威胁着锅炉舱的甲板窗,这极有可能使船熄火——这种可能在闪电般迅猛的水流中很是可怕。
船长靠着舷梯,防备着船偏离航道,他极熟练地操纵着,从而不使船在水中被横过来。
遇险的小船并没能摆脱旋涡,它忽尔消失在一块巨大的岩礁之后,过一会又被旋涡中的水流牵引,水流的速度随着半径的增加而加快,小船如同利箭一般,又如弹弓射出的石块般迅速地作着圆周运动。
“再快些!再快些!”坎贝尔小姐不停地说,难以遏制心中的焦虑。
看到汹涌的水团,有乘客发出了惊恐的叫声。船长知道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十分犹豫是否继续开进考瑞威尔坎旋涡的水流中。
然而在遇险小船与格伦加里号之间还有不到半链的距离,大约三百步左右,陷入困境的小船上不幸的人已清晰可辨了。
这是一位老水手和一位年轻小伙子,前者躺在船尾,后者在拚命摇桨。
这时一个巨浪猛地袭向汽船,使它的处境也困难了起来。
船长已不能再继续往水流中走了,他十分艰难地操纵着船,尽力使它在盘旋的水流中保持方向。
忽然间,小船在一个浪尖上摇晃几下之后侧滑向一边,消失了。从船上发出一声尖叫,惊恐的尖叫!……小船是否已经沉没!不,它又在另一个海浪的浪尖上浮了出来,船桨超人的力量把它推到了汽船这边。
“加油!加油!”站在船头的水手们喊道。
他们摆着一捆绳子,准备瞅准机会抛过去。
忽然船长看到两个旋涡之间的海面上出现了暂时的平静,便下令全速行驶。格伦加里号鼓足马力,大胆地在小船又向它靠近了些的时候进入了两个岛之间的水道。
绳子被抛出、接住并缚在了桅杆脚上,随后格伦加里号开始开倒车,从而尽快摆脱旋涡。小船被拖在后面。
这时年轻人扔掉了桨,把他的伙伴抱在怀中,在汽船上水手的帮助下,老水手被绳子吊上了汽船。
他们突遭海浪袭击被困在航道上,而老水手无法帮助年轻人,年轻人只能靠自己。
小伙子跳上了格伦加里号的甲板,他没有惊慌失措,脸色很平静,他的态度表明他精神上的勇气与肉体上的勇气同样是天赋的。
一上船他就立即请人们治疗他的伙伴——小船的主人,一杯白兰地立即被送来让他恢复知觉。
“奥立弗先生,”他轻声叫道。
“啊!我的老水手!”年轻人答道,“那阵海浪!……”
“没什么!我还见过更厉害的!它已不再出现了!……”
“多亏上天!是我的不慎,我总是希望再往前走走,差点让我们丧了命!……总算得救了!”
“在您的帮助下,奥立弗先生!”
“不……在上帝的帮助下!”
年轻人抱着老水手,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令在场的每一位为之动容。
然后他转向格伦加里号的船长,船长正从舷梯上下来。“船长,”他说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刚才对我的帮助。”
“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要说的是,我的乘客们比我更有权接受您的道谢。”
年轻人真诚地与船长握了握手,随后摘下他的帽子用一个十分优雅的动作向乘客们致谢,肯定地说,如果没有格伦加里号他和他的伙伴早就被卷入考瑞威尔坎旋涡的中央没命了。
在别人和年轻人互相寒暄的时候,坎贝尔小姐躲在了一边。她不想提起她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救援行动中的努力。她站在舷梯前面。当她转向落日时,突然间,仿佛她的幻想又复活了,这些话脱口而出:
“光线呢?太阳呢?”
“太阳没了!”萨姆说。
“光线也没了!”西布说。
太迟了,太阳的光盘刚刚在澄净无比的海平面上消失,已经把它的绿光射向了天空!可那时坎贝尔小姐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她心不在焉的眼睛错过了这个机会,或许这种机会以后得等好长时间才会重新找到!”
“真是遗憾!”她喃喃地说道,但并不十分懊恼,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
格伦加里号调转方向以便从考瑞威尔坎的航道中出来,并重新踏上北上的路。老水手最后一次与他的同伴握手之后回到了小船上,扬帆向汝拉岛驶去。至于年轻人,他的“doHach”,一种皮质的旅行包已搬上了船,他成了格伦加里号上又一位去往奥班的旅客。
汽船离开了左边的舒纳岛和路英岛,在那儿有布雷德拉班候爵的板岩矿,船沿着一直保护着这段苏格兰海岸的塞尔岛行驶,很快便进入了洛恩海湾,它在凯尔雷雷火山岛与陆地间航行。沐浴着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芒,它的缆绳系在了奥班港的防栅上。

  第七章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
尽管奥班吸引了众多的海水浴爱好者来到这里的海滩,使这儿如同在布赖顿(Brighton)、马盖特(Margat)或是拉姆斯盖特(Ramsgate)一样人潮涌动,可一位像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这样有才华的人物还是无法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奥班和它的竞争对手所处纬度不同,是一个很招联合王国中那些闲人们喜欢的海滨城市。它地处马尔海峡,凯尔雷雷岛挡住了风的直接吹袭,使其免受西风的侵扰,也因而吸引了众多的外国人。他们有的是来泡一泡有益健康的海水;有的则在这里住下,并把此地作为中心,沿呈辐射状的路线去往格拉斯哥,依据内斯和赫布里底群岛里那些最最稀奇的岛屿。还得补充一点:像别的一些海水浴疗养地一样,奥班根本不同于那种医疗场所,大多数想到此渡过热季的人都身体健康,并不像在其他一些水城人们得和两个病人、一个“死人”(双关语,也指桥牌中的明家——译者注)一块儿打牌。
奥班的历史不到一百五十年。在城市规划中,房屋布局整齐,街道敞通,一派现代气息。然而教堂却是诺曼底式的建筑,顶上有一座十分典雅的钟楼。古老的杜罗莱城堡外爬满常春藤,城堡的主体建筑耸立在一块岩石之上。沿着后面的丘陵逐级分布的是五颜六色的别墅和白色的住所,最后是海湾里平静的水面,水面上浮着几艘漂亮的游艇,这一切构成了一副迷人的景致。
这一年的八月份,来到奥班小城的外国游客和洗海水浴的人并不少。城中最好的一家旅馆的登记簿上,已经连续几周可以在一堆人名中找到多少有点显赫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大名,他来自邓弗里斯(苏格兰低地)。
这位二十八岁的“大人物”从来没显得年轻过,或许也从来不显得老。他肯定生于他应该出生的时候,外表既不好看也不难看,面孔毫无可取之处,一头对于男人来说颜色过深的金发;眼镜后是一对呆滞无神的近视眼;鼻子很短,似乎不是他脸上的零件。根据最新的统计结果,普通人头上的十三万根头发,在他头上仅存六万根。络腮胡裹着他的面颊和下颏——这使他的脸带了几分猴相。如果他是只猴的话会是只好猴——或许正是达尔文的拥戴者们的生命进化表上所缺少的介于人兽之间的那种猴子。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不但钱多,点子也多。对于一个年轻学者而言他受了过多的教育,只知道用他丰富的知识去刁难别人。他毕业于牛津大学和爱丁堡大学。比起文学来,他拥有的物理、化学、天文学与数学知识更多一些。实际上,他自命不凡得几乎像个蠢才。他主要的癖好,或者说他的偏执就是随心所欲地给那些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作出解释;总之他是个卖弄学问的学究,烦人的交往者。人们并不以他为乐,因为他不值得取乐,可人们或许会嘲笑他,因为他很滑稽。没有人比这个徒有虚名的年轻人更值得拥有英格兰共济会的铭言:Audi,vide,tace。他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从来不闭嘴。一句话,借用一个与瓦尔特·司各特的国家相合宜的比较,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和他的实用的工业主义思想,总是令人联想起大法官尼科尔·贾维,而不是他的诗人堂弟罗布—罗伊·麦克·格雷戈。高地的哪位姑娘,包括坎贝尔小姐在内,会去喜欢尼科尔·贾维而不是罗布—罗伊呢?
这就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麦尔维尔兄弟俩如何会对这位学究如此看中,以至于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外甥女婿?他又是怎样取悦于这两位可敬的六十岁的老头儿呢?或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向他俩袒露了对他们的外甥女有如此心迹的人。在一种天真的狂喜中,萨姆与西布哥俩儿或许这样说:
“看,一位有钱的年青人,出身显赫,有权支配他父母和其他亲人留给他的遗产,而且还受过非同一般的教育!对我们亲爱的海伦娜来说这将是个绝好的婚姻对象!这桩婚事绝无仅有,门当户对,因为他让我们觉得非常合适!”
然后,他们俩便美美地吸了一撮鼻烟,接着关上了两人共同的鼻烟盒,带着一下清脆的响声,似乎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