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伯利安是艘大飞船,一艘巨型战列巡航舰,有充足的空间囤积武器、物资甚至小型侦查飞船。但同时它也曾是孟斯克的旗舰,而这位前恐怖分子可没打算要在狭窄的过道中贴壁前进或是纵身飞跃细长的刚梯。走过铺着地毯的宽阔走廊时,雷纳如往常般摇了摇头。柔和的灯光从艺术化的墙壁上升起,古典的烛台均匀地点缀在两边。房门之间挂满了名画,给人一种身处豪华官邸的错觉,这儿究竟是在一座战舰中还是一座观光宇宙船里?雷纳怀疑孟斯克多半更心疼船里的这些浮雕、雪茄等宝贝而不是丢了这一船的武器。

  雷纳轻快地跃上宽阔的悬梯,来到了楼上的指挥层,拉开厚重的大门,进入了控制室。他自己的控制室。这儿就像其他房间一样浮华,想象一个安置了一圈监控器和控制台的歌舞厅,或是一个摆满了操作台的宴会厅。这里可以说是整个战舰的船舵,一个用瓷砖和木板装饰的,铺满了天鹅绒和丝绸的船舵。

  “长官!”指挥椅上的玛特?霍尼尔向他行了个军礼,并准备站起来,给雷纳腾出位置。但雷纳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坐。霍尼尔品行优良,只是太年轻还有点理想主义——他加入孟斯克的克哈之子纯粹为了让世界有所改变,而到现在他也还坚信他当时做的那些事全是为了国家和正义。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尽管雷纳并不觉得看得太穿是件好事。眼下,霍尼尔是一名不错的副指挥和一位杰出的舰长。

  “一切正常,长官,”霍尼尔汇报道,雷纳点了点头,身体往指挥椅和导航面板之间的控制台倾了倾。

  “等待您的命令,长官!”霍尼尔喊道,而雷诺只是耸了耸肩。

  “自由活动,孩子。”他立刻看到了年轻人脸上那股不带掩饰的失望,一股强烈的内疚感再度包围了他。在过去的几周里,这副表情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从霍尼尔和其他人的脸上。他们都这样迫切地希望跟随他,只因为相信他能带领他们去做正确的事。可他却将他们带到了这里。让他们在这里陷入无止境的等待,除了阻拦因迷途而闯入的飞船外无所事事,浪费时间只等孟斯克查到他们的大致位置,然后派遣舰队来消灭他们。

  他们为什么不干点别的?雷纳知道大家都在这么想。每天早晨,霍尼尔都会向他要指令,可是他照例每天都想不出来。呆在这里,他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和孟斯克翻脸显然是件正确的事,这点雷纳再坚信不过,只是他觉得现在还不是直接进攻帝国的时机,可又找不到偃旗息鼓和发动总力战之间的一个合适中介点。

  当霍尼尔无力地坐回指挥椅上,雷纳又自顾自陷入了对那些梦境的沉思,特别是昨晚的那个。它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它和前几个梦显然不同,这不仅仅是情节和他能不能动区别。它更为强烈——轮廓更清晰、色彩更鲜明、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夹杂着某种能撕裂他的东西,令他的头发如刺猬般倒竖起来。是因为激动么?还是害怕?

  预兆。有什么事即将发生。而且很快。

  “我需要一颗行星,玛特,”他最后说,年轻人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长官?”有那么一瞬间年轻人一脸茫然,他的双眼中写满了困惑,之后他张大了嘴。“是!长官!一个指挥行动的新基地!一个革命的发源地!一个有志之士的集结……”

  “不,只是一颗行星而已,”雷纳打断了他的宏论,他知道让霍尼尔抱有错误的幻想并没有好处,“一颗符合我描述的行星。”

  他走到霍尼尔身边,开始向导航系统输入数据。“偏热,”他别打字边默念,“但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空气相对稠密,充满灰烬。有一个明显的太阳。两个小型月亮。附近有一颗带光环的红色行星。地表铺满火山灰,略带苍白,至少积有一英寸厚。有丘陵和小山,成份是黑色的岩石多于尘土。遍布着火星和烟柱。或许到处都有火山口。没有动植物生命迹象。”他轻易地回忆起了这类描述术语,因为以前他当玛萨拉执行长官的时候常用它们来标记潜在的可用殖民地。输入完毕后,他按下了确认,在计算机搜索数据库中的匹配行星时背过身去,透过房间中宽广的舷窗盯着黑暗的太空。

  不可能是她的。

  她已经死了。他知道。但确实,他没有亲眼看到她的死,而如果有人能在那种极端的条件下存活,那也只能是她,但是……

  塔松尼斯已经被彻底洗劫,Zerg曾一度淹没了整个星球。这已经是六个星期以前的事情了。

  而如果她真的活了下来,她一定已经来跟他联络了。该死,没准她还会半夜在他的舰长室突然现身,给他来个惊喜,而且没有人会看见她是如何溜进来的。

  然而,思量再三,或许她真的活了下来。通过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毕竟,她是个通灵者。

  莎拉?凯瑞甘。她有一头火红色的头发,一双翠绿色的眼睛,一双宽大的嘴唇。这个女孩拥有着知性的外表和冰冷的视线。前幽灵特工、前杀手、前孟斯克最为信任的副官。

  凯瑞甘。他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爱人——当然,这身份是双方面的,他们互相吸引——甚至不用说破,他们彼此都能感受到。而现在这份感觉只有越来越强烈。可惜他们相逢在了最错误的时机。他们的相遇伴随着战争——他们的感情充满了阻碍。

  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当时她劈头骂他是猪。她并没有错——当时他无法抑制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想法:美丽而又危险,还有盘在头顶的那头火焰般的长发。但它们克服了那次尴尬,并成为了朋友。她和迈克是他在孟斯克的核心集团中唯一真正信任的两个人。他们三人之间情谊比兄弟还要紧密,比配偶还要紧密,那是只有共同经历过生死患难才能培养出来的感情。

  凯瑞甘。孟斯克把她丢在了塔松尼斯,任由她在虫群的包围中走向死亡。而现在,她在呼唤着他。在他的梦中。那只能是她。这辈子从未有其他人喊过他吉米,自从他牙牙学语以来。

  “长官?”霍尼尔示意他看着控制台。雷纳暂时收回了他的遐思,回过头去查看结果。

  系统中没有找到相应条目

  “吼。”他本以为孟斯克的数据库中会有那颗星。这至少可以证明那地方真的存在。就算梦中的事件并非真实。

  “长官?”霍尼尔小心地看着他。

  “嗯?”

  “长官,我们还是能找到它的。”

  雷纳考虑再三,摇了摇头:“算了,那地方多半不存在吧。”

  霍尼尔皱了皱眉头:“长官,能让我试试吗?”他指着控制台,雷纳点了点头。霍尼尔在旋转椅上转过身去,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两个月亮的大小?”他头也不抬地问。雷纳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梦境中的情形。

  “小型,”他回答道,“只有玛萨拉的一半大,紫色。”

  年轻人点了点头,可输入文字的却有些不同:“那个带光环的行星的大小?”

  雷纳阖上双眼,努力回忆起他对天空的一瞥:“你试试塔松尼斯的大小,”他最后说。

  “重力?”

  他回忆着自己双脚着地,四周飞舞着灰烬的感觉。“普通。接近地球重力。”接着他又想起了更多细节,“空气中含硫量高。含氧量也比较高。”他仿佛又找回了那种感觉,呼吸的时候感觉有些头晕,浓密的烟尘几乎让他窒息。

  “好的,长官。”霍尼尔输入完毕,并按下了搜索键。不过一会儿,三个坐标显示在了中央大屏幕的星图上。“搜索到三个可能符合条件的星球,长官。”

  雷纳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做到的?”

  这次霍尼尔得意地微笑了起来,脸上稍有点兴奋:“用了点算法,长官。将这些描述输入系统,然后在星图上将他们交叉参照。”他指着屏幕上的三个光点:“这三颗星球都未经勘探,长官。这就是导航系统里没有它们资料的原因。但根据他们的太阳、行星、和月亮来判断,这三颗行星符合条件。”

  “哈。”雷纳摇了摇头,好厉害。霍尼尔是那样的渴望服从他的指挥,那样毫不犹豫地遵行他的命令。这几乎让他忘了这孩子在加入前就执掌过一艘星际战舰了。

  他仔细端详了下星图上的三个坐标。第一颗在距离上最为接近。可是当他盯着它的时候,他感觉……不对,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对。一种不连贯的感觉,不好也不坏。

  他又盯着第二个光点。同样的感觉。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第三个光点——一股恐惧和紧张的感觉立刻贯穿了他。单只是盯着它就让他汗流不止,它甚至似乎在他的视野里放大了开来,尽管他知道这仅是幻觉。

  “就是它了,”他轻声说道,用手指着第三个光点,霍尼尔校准了星图,把中心点定位在那颗星球上。

  “了解,长官,”霍尼尔道,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上升的字符,“起航?”

  这时雷纳却犹豫了一下。那星球一定是他梦中所见的那颗,这点他相当确定。凯瑞甘也一定就在那儿。

  他头一个冲动就是抓过一艘侦查船,然后独自一人全速前往。但那显然极不明智。塔松尼斯毁在了虫群手中,而凯瑞甘当时就在那儿。她不可能逃出那里的。这就意味着它们俘虏了她。这样梦境中的那些怪物——Zerg也就能解释得通了。不过,不知为何,他预感到那些Zerg绝对比他遇见过的任何Zerg都更为强大、更为可怕。

  这里的关键不是机动。而是速度。速度和火力。

  当然还有其它。自从他们袭击了船厂,雷纳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干劲和活力了。他又找到了一项人生目标。不管是不是最后一次,但眼下这是足够了的。而他的部下们同样需要目标。他们希望他领导他们?好罢,现在他就领他们去一个地方。

  他从指挥椅旁边经过,拿过麦克风,将开关拨到全舰广播的位置。“各单位注意,”他宣布道,“这里是詹姆斯?雷纳。我们即将展开一项救援行动。有可靠消息表明,我们的一些朋友在塔松尼斯上被Zerg俘获了。我想他们被带到了另一个星球上,我有那里的坐标。”他又回忆起了梦中那紧迫的场景,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麦克风,“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恶心的爬虫吞没我们的朋友。我们将前往那里大开杀戒,把他们救回来,将一切挡路的Zerg轰至渣。”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将在两小时后出发。不想去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我不会做任何事逼你们留下。因为这次行动可能是极其愚蠢的。我们很可能一去不归。如果你们没做好心理准备,那就不要跟去。”他又瞟了一眼大屏幕,那个光点似乎正冲他眨眼。“只要那里有我们的人,我们就算把那个星球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不救出他们我们决不返航。”

  他关掉了麦克风,把它扔给了霍尼尔。“玛特,起航,全速推进。”

  “是,长官!”激动地霍尼尔立刻开始输入指令。突然,他停了下来,抬头望着雷纳:“长官,您真的那么想?真的有一批朋友被困在那里?而且还是被Zerg抓去的?”

  “希望如此,玛特,”雷纳回答道,转过身去盯着那个光点,“我当然希望这是事实。”

  两小时后,休伯利安的空间跃迁准备完成。他手下反抗组织的其余飞船也尾随其后。四百多人中,只有十个人在出发前留了下来。剩下的人全体表示愿接受这个任务,及其可能导致的任何后果。大部分人极其兴奋,甚至有些兴奋过度。他知道为什么:拯救落难同胞的想法只是部分原因。他们高兴的是他终于开始采取果断行动了。他们渴望服从他领导。而他只希望自己并不是在将他们引向末日。

  雷纳坐在休伯利安的舰长椅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太空。周围的空间开始折叠,巨舰慢慢脱离了实体宇宙,向着他梦中的那个星球全速驶去,那是个被灰烬覆盖着的世界。

  我们来了,凯瑞甘,他在心底里呼唤着她。希望你还在那里,因为我们来救你了。

第二章

  两周之后,雷纳站在舰桥之上,俯视着这颗被他命名为查尔的行星。甚至在霍尼尔将休伯利安驶进高空轨道之前,他就能看到这个纯灰色的星球上冒出的数处烟柱,总有一些橘黄或金色的闪光作为它们出现的先兆。初步扫描显示,整个行星正遭受着频繁喷发的火山的折磨,某些区域的地表似乎极不稳定,正受到其下高温岩浆的影响而缓慢地漂移。抵达这里的途中确实经过了一颗巨大的红色行星,他们小心地避开了它那宽阔的金色光环,将飞船停在了查尔的大气圈外,并仔细侦查了那两颗卫星。

  显而易见,查尔一定就是他梦中的那个世界。那些噩梦仍在每夜纠缠着他,有时候甚至出现在白天。

  是的,它们越来越严重了。他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它们。跃迁旅行让人虚脱——人体本来就不被设计为能适应如此高速的移动的,在超空间接受的信息也不是人脑所能处理得了的。正因如此,这几天他和大家一样,每天都要不分场合地打好几次瞌睡,从几分钟到一小时不等。而那些梦照例每次他一闭上眼就回来了。

  它们变得每次都不一样了。那些形似Zerg的怪兽们依然在梦中追击着他,但他可以周旋的空间却越来越少,能逃开的距离越来越短,幸存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而怪物们的身形随着距离的迫近显得越来越巨大,直到掩盖了天空。

  梦中,他自己的身体也像是被改变了形状。被拉伸、扭曲、折叠、抽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并且开始极力摆脱主人的意志。一开始他没对此多加在意,以为只是自己的霉运又发扬了一两次——被地上的小石头绊倒,在崎岖的地面上崴了脚,枪柄从手里滑脱。然而梦中的事实是,他的身体在和自己作对:它站在了怪物们那一方,努力在为他的被抓事业作出着贡献。

  他的喊叫声也越来越弱了。那声“吉米!”已经轻如耳语,轻如蚊蝇,轻如游丝,只因他的喉咙也在不断地背叛着他。甚至,那喉咙间发出的声音也不再是他自己的了。最后的那个梦里,他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静待着怪物们的降临,直到被它们团团围住。然后他彻底屈服了,转过身去,张开双臂迎接它们。他听见自己的嗓子里涌出了一股狂笑,胜利的、喜悦的、兴奋的狂笑,还有其他什么东西。那是当他惊醒之时,渗入了他的身体的一句话,那是一种令他寒毛倒竖,令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为之战栗的东西。

  “目睹这即将诞生的伟大力量吧!”

  每一个字都让他冷到了骨头里。因为他虽然不知道说话者是谁,却能确定它们谈论的是他。确切地说,是她。凯瑞甘。它们在对她做什么?坚持住啊,雷纳绝望地想着。那天早上,他跌跌撞撞地扎进浴室,猛地将头塞到喷头之下,意图让水流冲走那噩梦的痕迹。坚持住啊,凯瑞甘。我们就快到了

  而现在,他终于到了,站在休伯利安的舰桥上,俯视着真实的查尔,心里明白,凯瑞甘一定就在下面某处。

  如果他的梦够真实,那么Zerg也一定在此。虽然目前没有看到它们一丁点影子,但雷纳明白这根本不意味着什么。虫群拥有着致命的潜伏能力,甚至能躲过最强力的扫描。天哪,想想他住在玛萨拉那段时间,他可能已经在这帮家伙的上面吃喝住行了好几个月而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有时候他想起这事也不由得后怕,如果当初他没有在那个边哨站稍作停留,或是没有正巧在那里遇到并救了迈克,他现在会变成啥样?是成为无数死难者的一员,然后尸体像星球上的其他东西一样被Protoss彻底抹煞;还是他注定会在玛萨拉灭亡之前背井离乡家乡,为某项宿命中的任务浪迹于星海之中?

  “长官!”霍尼尔的叫喊将雷纳一个激灵拉回了现实,他转过头去,注意到了查尔的一面出现了一个漂浮物,很快,他就认出那是一艘帝国战舰。

  “我看到了,”雷纳向他的副官确认道。他走到了一个能看得更清楚的位置:“我们能在这个距离辨认出它么?”

  “可以,长官。”霍尼尔的十指再次在键盘上舞蹈起来,一秒钟后结果就出现了。当听到霍尼尔咽了口口水时,雷纳已经猜到了结果。“是诺洛德Ⅲ,长官。”

  诺洛德Ⅲ。杜克将军的战舰。“好极了,”雷纳盯着那飞船,慢慢地踱到了指挥椅边,“有其它支援飞船的迹象么?”

  “两艘运兵船,一艘科研艇,外加一艘货运飞船,”霍尼尔确认道。现在,雷纳也看到了大船周围的那些小点。

  “没有其它战舰了吗?”

  霍尼尔对着屏幕皱了皱眉,又重复输入了一遍刚才的命令,似乎对结果感到难以置信。“确实没有,长官,”最终他确认了这一点,“只有诺洛德Ⅲ。”

  “哈。”雷纳摸着下巴开始了沉思。确切地说,诺洛德Ⅲ并不孤独——当然,它边上还有四艘支援艇,可以说是一个小型舰队了。不过玛特是站在太空战的角度看问题的,在他看来重要飞船的只有战舰和附属于它们的战斗机。如果杜克来此是想打仗,那么他背后肯定会跟着半打战舰。现在的情况至少意味着:这不是一场针对他或查尔一次进攻。另一方面,杜克肯定也预计不到他会来这儿——就算休伯利安里真有孟斯克安插的间谍(这是可能的),也只有他自己和霍尼尔知道这里的坐标。而霍尼尔这么理想主义的人是绝不可能背叛他的。如果杜克不是来对付他的,那又是来做什么的呢?而且就带了这么点部队。话说回来,诺洛德Ⅲ毕竟也是艘重型战舰,世上屈指可数的巨兽级战舰之一,可以装载一千多名士兵外加两打星际战机,因此杜克也并不是全无防卫。另外,那几艘运输船也表明他拥有充足的地面部队。如今这个时代,除非你不想彻底摧毁一个区域,否则没人会出动陆军。可查尔表面还有什么是可摧毁的呢。

  “只有一个方法知道答案,”雷纳对霍尼尔点了点头。年轻人会意地站到一边,给雷纳让出座位。“玛特,”雷纳坐上了豪华的指挥椅,对着霍尼尔发令,“用公共频段给诺洛德Ⅲ发条信息。随便说什么,不过别跟他们客气。”

  年轻人像是见了疯子般盯着他,但依言照做。没多久,正前方一个屏幕上的查尔图像消失了,代之一张方下巴、粗眉毛、尖脑袋、银头发的熟悉面孔。

  “雷纳!”埃德蒙德?杜克将军没等信号稳定就开骂了,“你够胆自个儿钻出来了,你这个臭狗屎!我现在就过来毙了你!”

  “那你最好打得准些,”看见了这家伙,雷纳的火气不由自主地升了起来。该死的,杜克总让他怒火中烧!他学着孟斯克常做的一个手势,尽力伸长十指,努力不让自己因愤怒而握出拳头。“想拿下我们,你那点火力还不够看,”雷纳直揭对方要害,“诺洛德Ⅲ或许可以抵掉休伯利安,可我们其它船有十多艘,而你只有四艘,而且几乎没有战斗能力。”他欣赏着杜克脸上爆出的青筋,并且知道这老头对他说的也是心知肚明。接下去,两人一言不发地对瞪了足足一分钟。

  杜克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来这儿干什么?无家可归打算在这儿占山为王?”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哪,”雷纳向前倾了倾身体,“你又大老远跑来这里干什么?帝国终于觉得你失去利用价值了?”

  “我来这儿是要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将军装腔作势地说,“皇帝陛下指示我亲自完成这个任务。”

  “真的?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任务咯,”雷纳道。一直努力着不露声色的他终于支持不住了,他露齿讥讽道:“是要你帮他捡回丢出去的瓶子?还是舔他的鞋底?”他看到老头子眯起了眼睛,明显是被气伤了。杜克就是那么容易被激怒。

  不过他的敌手并没有就此倒下。杜克还不至于这么脆弱,尽管他人品恶劣可并不愚蠢。“你不想知道吗?”他勉强报之一笑,“不,我赌你肯定想知道。实际上,我还赌你来这里和我是一个目的。”

  难道杜克也做了那些梦?不,那是不可能的——凯瑞甘和雷纳一样鄙视这个家伙。但他来这儿又不大可能是出于其它原因。不,没准被托梦的是孟斯克。尽管凯瑞甘的死都要归罪于孟斯克的背叛,可是她和孟斯克确实一度极为亲近,凯瑞甘也曾是这位前恐怖分子最信任的副官。或许她也和他联系过,然后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派杜克来找她?可是雷纳没把这些想法写在脸上,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哦,是什么目的呢。”

  “别跟我装,小朋友,”杜克打断道,“我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比你知道得还多一点,实际上。”他看上去获得了精神胜利,不像是个身处绝境的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雷纳回道,虽然心里不大有底。他不大习惯和人玩暗讽,因此很希望迈克就在身边。利伯蒂显然在对话方面更有天赋,如果他在这儿,眼下只怕连杜克老妈的秘史都套出来了。

  “哦,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次杜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最近睡得香吗,小朋友?”

  他真知道!雷纳不由得在椅子上向后靠了靠。否则他不可能这样问。孟斯克一定也做了同样的梦!

  “啧啧啧,不幸言中了呢,”杜克哈哈大笑,雷纳意识到自己没能控制住那份惊讶,“我就说了,我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还想活,就别碍我的事儿。不跟你废话了。”

  “接着说呀,老爷爷,”雷纳反击道,"你可以继续呆在你那铁壳飞船里耍嘴皮子的,我不会生气的,真的。

  老头的脸变得有些惨白,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止是咆哮级别的了:“听清楚,乡巴佬!鬼才会听你这种自以为是革命者的暴动分子的话呢!”他脸上的青筋更加明显了。雷纳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对方磨牙的声音。“你现在还没被我撕烂只是因为我还有一条鱼要炸!但你若敢再吐出一句废话,我就先解决你!把你像一只真正的狗一样溺死。我会亲自在你那漂亮的飞船上钻个洞,然后把我的靴子塞进你的臭嘴——”

  雷纳干脆切断连接信号,坐回了他的椅子上。他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或许是和凯瑞甘处久了的缘故吧,他也开始相信自己的直觉。

  刚才的交流有哪里不大对。杜克恨死了他,这点是自然;因为他也同样讨厌杜克。不过那老头的威胁并不只是虚张声势,特别是最后的那几句。杜克自鸣得意的那一点——他知道得比雷纳多——也不是一个谎言。雷纳现在基本确信凯瑞甘也托梦给了孟斯克,然后杜克正是孟斯克派来的。那么,又是什么让他觉得不对?

  他明白了,那是杜克对开战的犹豫。这点确实不同寻常。那男的基本上是疯狗一只。雷纳还记得,自己在战争时期曾多次被孟斯克派出去制约这家伙,以免这将军越权行动或是盲目冲锋以致毁了孟斯克布置的大局。换在平时,杜克即便只有诺洛德Ⅲ一艘飞船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跟他拼命,再不济也会象征性地开一两炮。何况他现在还有两艘运兵船,即使两艘船载量都只有一半,这些兵力也足以使他发动一场有胜算的强行登舰作战。他为什么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