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库房时,把门打开了,把少掉的作业本捧在手上,刚要走出去却想起了一件事。县报不会有人买,通常都是送到各个单位里,马场村小学也有县报。因为没人看,所以张校长一直把县报整齐地叠放在库房的角落里。只要我把2005年3月18日前后几天的那几份报纸找到,不就可以知道赵喜悦为什么会被登报的原因了?
我激动地把库房关上,急忙去把作业发完,想要快点回来翻出三年前的报纸。可是,我把学生们打发了,张校长却找到我,叫我领着一个新来的女教师去我房间里安顿。那女的长得粉嫩水灵,一看就和农村小学不搭边,说不定当晚就哭着“国家骗我”地跑了。
我带着那女教室下楼时,她在我身后主动说:“我叫刘琴,你呢?”
我禁不住地满脑想报纸的事,听到有人问我,随口就答:“唐九月。”
“张校长叫我上五年级的语文课,你上几年级的。”刘琴柔声地问。
我一听就纳闷,一般教书时间长了才能教高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都是欧阳新和另外一个老教师负责。而且每次有新来的老师,张校长都把他们分到一、二年级,既然把刘琴分到高年级,那张校长一定很有把握她不会当晚就跑掉。
刘琴和我下楼时,正好碰到欧阳新抱着作业本上楼,她看到了就凑到我耳边说学校里居然有这么帅的男老师啊。我嗯了一句,看着刘琴的一身贵气,搞不懂她为什么来农村小学当老师。以她的外貌条件,去市里的学校应该够格,现在只要长得好看,那就等于有了一张王牌。
接着,我把刘琴带到宿舍里,交代了一些事,然后就想去库房里翻报纸。可刘琴拽着我,不肯让我走,好像很怕独自待在破旧的瓦房里。我看到刘琴的样子,想起自己以前也这样,一时心软就留下了。武陵春忙完后,跑到我房里看新鲜,她乐意一个人住,不喜欢和别人挤在同一个房间里。刘琴见到武陵春,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整理床铺,还喷了点花露水。
“出来一下。”武陵春看到刘琴转过身去了,她就叫了我一下。
我奇怪地走出去,嘀咕着有什么事不能在房里说,干嘛要避开刘琴。等我出来了,武陵春就小声地告诉我,刘琴估计不会走了,以后我就不能再过独居的逍遥生活了。言谈中,武陵春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我还没说话,武陵春又告诉我,刘琴的父母都是小官,因为贪污被抓了,她没办法了才来农村小学混口饭吃,其他亲朋好友谁都不肯帮她找工作,只有张校长念在认识刘琴父母的份上,帮忙通融了一下。
“她这么惨?”我听到这情况,顿时很同情刘琴。
“以后有她受的了。”武陵春仗着自己资历比较老,说话时都有一种她是前辈,我们是后生晚辈的感觉,实际上大家年龄都差不多。
武陵春唠叨完了,转身就去做自己的事,留下我瓦房下发呆。刘琴见我久久不回来,于是走出来找我,看到我在门外,她就问我要了手机号码。刘琴还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又找不到我了,可以打电话问我。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最初接待他的人,会成为他最依赖的人。我深知这一点,因为我初来乍道时,欧阳新接待了我,从那以后我总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一个中午,我都把时间耗在刘琴身上,带着她走了学校一圈,还告诉她厕所和洗澡的地方在哪里。这两个地方都不在瓦房宿舍里,而是在学校围墙边上,离宿舍有百来米远。这种设计很不科学,但在农村里,这样的设计又很常见。而且这里没有热水器,也没有热水供应,在夏天可以直接洗冷水,到了冬天就要自己起火烧热水了。
好不容易,我把刘琴安顿了,这才有时间跑去教学楼的库房里翻报纸。这事压在我心头上,不解决的话,吃饭都吃不香。奇怪的是,我把角落里积压的报纸翻了一遍,却找不到2005年积压的县报了,但2004年和2006年、2007年、2008年都还在。库房只有老师才有钥匙,现在门窗都锁得好好的,怎么会都不见了?既然有人把报纸塞到我门下,想要我注意到报纸上的内容,为什么又要偷回去!现在连库房里的报纸都不见了,这人是不是有病呀?
开学典礼的下午,每个班要开班会,我身为四年级的班主任,必须到场。一看时间快到了,我就先走出库房,准备到楼上开班会。这时候,张校长正好要从一楼的办公室走出来,我见到他了就着急地问:“张校长,库房里的县报怎么少了一年的?就是2005年的报纸?”
“莫老板问我拿去了,他家要盖一间新房,需要用报纸糊墙,所以……你怎么问这事?不是没人看报纸吗?”张校长糊涂地问。
我忙说:“没什么。那您先忙。”
张校长以为我上进了,想要阅读县报,便说:“你要是想看的话,库房里的报纸尽管拿。如果想看2005年的报纸,快去找刘大妈,她和几个大姐把报纸抱去给莫老板了,你傍晚去找应该还来得及。”
用报纸糊墙是马场村的习惯,每次建新屋了,在刷上石灰前都会贴上报纸。很多党报、县报没当废纸卖掉,就是用在这上面去了。不过,莫老板没有亲自来拿报纸,而是由刘大妈那些人代劳的。昨晚,就是刘大妈告诉武陵春,林老虎家里挖出死人了。说起刘大妈,她可了不得了,不仅是一只母老虎,把老公治得服服帖帖,还因为在城里偷窃被拘留过。
刘大妈有个10岁的儿子,就在我的班上,今天她也参加开学典礼了。我绕到瓦房后面时,刘大妈就在人群之中,现在她又独独挑了2005年的县报,我实在不得不怀疑偷走血字报纸的人就是她。当然,一起抱走县报的人还有几个妇女,但我鬼迷心窍了,总觉得就是刘大妈在吓唬我。
下午时,我为了开班会,没有马上去莫老板的盖新屋的地方,只认真地给学生们开班会。可等我把班会开完了,再赶去莫老板家时,他家旁边的新屋已经把大部分报纸糊到墙上去了。还有许多报纸堆在门口,我走过去翻了翻,除了3月的县报,其他报纸还在。
刘大妈看见我乱翻,忙呵斥我走开,别给他们添麻烦。我知道自己的举动的确过份,于是就不出声地离开,不去给建新房的人制造麻烦。我徘徊在新房周围,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主意。因为到了半夜,没盖好的新房不会有人守着,谁都可以进出。到时候,我悄悄把登了赵喜悦照片的报纸撕下来,只撕一张,不会给莫老板造成损失的,而我也能搞清楚血字报纸的含义。
打定了主意,我就马上离去,按捺地等到夜里,刘琴也睡着了,我才壮起胆子一个人拿着手电溜出学校。平常,我根本不敢这么做,不怕林老虎,也怕恶鬼。可是,我太想知道好姐妹赵喜悦究竟是死是活,以及失踪的原因了。再加上我之前报警晚了,错失了最佳机会,以至什么证据都没了,心里一直很内疚。
这些情感催促我在夜里急步快走,当走到莫老板家外了,我看到四下无人,于是就大胆地走进水泥味很重的新宅里。那些县报贴在房里的墙壁上,等明天报纸都干了,他们会喷上石灰,到时候我就没机会再看到三月份的县报了。要去其他地方找三年前的县报,恐怕更是难上加难,况且我也不认识县报的工作人员,跟他们讨要报纸比讨饭还没可能性。
当我压抑住心跳,轻轻地跨进新房里,打着手电观望墙上的报纸时,脚下就踩到一根滑溜溜的东西,差点摔一跤。我奇怪地把手电压低,往地上一瞧,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刚才踩到的竟然是一根舌头,不,不是一根,而是许多根,多到把房里都铺满了。

第四章 来自地狱的请柬

恍惚间,我以为眼花了,好端端的新房里,怎么有这么多舌头。地上的舌头比人类的要大得多,看了好一会儿,惊魂稍定的我才看出那是猪舌头。舌头抹了油,像泥鳅一样滑,可不知为什么被人丢在莫老板的新房里。
那天,我到莫老板家喝喜酒,有一道菜就是卤猪舌。这种猪舌事先要抹上芝麻油,放到大锅里煮熟,然后才进行其他工序。莫老板财大气粗,为了显排场,猪舌头都是一大锅地蒸,不像穷人家蒸一根舌头就算年夜饭了。我猜想,这可能是莫老板办喜酒时没煮完的猪舌头,但他再有钱,也不会把舌头倒在新房里。
不管怎么样,我人已经来了,不能被一屋子的猪舌头吓跑。沉住气了,我就立刻举起手电,想找到刊登了赵喜悦照片的那份县报。我来回寻找2005年3月18日前后的几份报纸,可找来找去,只有3月19日的县报不见了。其他报纸上既没赵喜悦的照片,也没有融水县在三年前发布的那则政府通知。
“奇怪?难道被人先拿走了?”我疑惑地站在新房内,又举起手电再找了一圈。
再一次遍寻无果,我丧气地想要回小学宿舍,这时候新房外就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我惶恐地把手电关上,像作贼一样地想跑出去,可脚步声已经快到屋前了,我只好朝屋后面躲去。那后面也没装上大门,谁都能来去自如。等我跑出去了,远远地我就听到莫老板的声音,他大声地说明明看见有手电光亮,怎么一进来就看不到了。
我不敢久待,逃出来了就马上朝小学的方向奔去,头也不敢回。在我溜出来前,小学的瓦房宿舍已经全部熄灯了,等我回去时,我房间里的灯却亮了。我一时吓坏了,没记起今天刘琴住进来了,好一会儿才笑自己这几天神经太过敏了。可我溜出来时,刘琴已经睡着了,莫非她半夜醒来,发现我不见了,所以害怕得把灯打开了?
“咿呀——”我用钥匙打开门,一进去就看见刘琴抱着被子,惊恐地瞪着走进来的我。
“你去哪里了?”刘琴慌张地问。
“我……”我不能说实话,便谎称,“我上厕所去了。你怎么了?”
“我打你手机,可是关机了,我又不敢一个人出去找你。我怕……”刘琴头一回住在山村小屋里,总觉得夜里到处有鬼,怕得要死。
我刚想说不用害怕,隔壁还有欧阳新和武陵春,大不了喊他们一声。可刘琴却告诉我,她早就这么做了,几分钟前她敲了门,欧阳新和武陵春都没答应。我心想,不会吧,武陵春平日里喜欢嚼舌根,但不至于不应门呀?欧阳新有时冷漠,如果有人敲门了,他不会装不在屋里头的。莫非他们半夜都出去了,这么晚了,还有哪里可去?这里是山村,又没其他地方可去。
我以为刘琴力气弱,敲门声太小了,以至没人听见,于是想去敲门问欧阳新和武陵春是否安好。如果他们没应门,又没外出,谁知道是不是得病晕倒了。可我人还没出去,刘琴就指了指靠在窗户边的书桌,告诉我刚才有人从门下塞了一封信进来。
“信?”我迟疑了,心说不会又来一份血字报纸吧。
“是啊。我听到有人在外面走动才醒的,等我打亮灯,那封信就塞进来了。上面写了你的名字,我没拆,你自己看看吧。”刘琴很紧张地说。
我平复的心情又一次起伏了,直觉告诉我,那不会是村里青年写的情书,这一定比血字报纸还恐怖。我走到书桌边,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一个白色信封,上面写了“唐九月”三个字。我一见那笔迹,心中顿感困惑,这是赵喜悦的笔迹。一个人做老师的日子长了,慢慢会锻炼出分辨笔迹的眼力,因为很多小孩会互相帮做作业,遇到这眼的情况就要认真对比笔迹了。
赵喜悦和我认识了一年,彼此喜欢读书,两个人就时常交换读书心得。赵喜悦没钱买书,书都是从我这里借的,有时候林老虎不让她离开家太久,还书时她常会夹一张纸条,写一两句感谢我的话。时间长了,我就熟悉了赵喜悦的笔迹。或许,有人能模仿赵喜悦的笔迹,但在马场村里又有多少人见过赵喜悦的笔迹?这里是山村,又不是卧虎藏龙的大都市。
至少赵喜悦还活着!我欣喜地把信撕开,掏出里面的信一瞧,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明晚11点在老马场见面。我有事对你说。”老马场是一个废弃的军用马场,建国前后这里有军队驻扎,军队一撤走就不再使用老马场了。马场村正是因那座老马场而得名,但据说那边打仗时死过很多人,闹鬼特别厉害,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不去那里。现在赵喜悦叫我去那里见她,不等于叫我去地狱见鬼吗。
“怎么了?谁给你写的?怎么不直接跟你说?”刘琴纳闷地问。
我愣了愣,答道:“没什么。”
刘琴见我不肯说,她就没再问了,继而倒头装睡。我关上灯了,一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地思考。一切诡异的源头似乎是喜宴上赵喜悦要对我说的秘密,可惜她没说完就被林老虎带走了。赵喜悦既然没死,又能写信,为什么不直接在信里讲清楚。电视剧上经常上演“电话里说不清楚,当面谈”的情节,可赵喜悦现在情况不同,能在信里说清楚不是很好吗?
我坐在黑黑的房间里,又想,赵喜悦是不是被林老虎胁迫了?毕竟,杀人的是林老虎,不是赵喜悦呀?不过,王小龙那群孩子那晚看到林老虎挖尸时,赵喜悦也在场,这么说她可能知道死者是谁。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赵喜悦不该也躲起来,现在能解释这局面的答案就是——也许柑子树下的人是被赵喜悦杀死的。
那么弱小的女人,也能杀人吗?
我想得入神了,黑暗中听到一声关门声,这才清醒过来。关门声很轻,如果睡着了,根本不会被吵醒。可我没睡着,而刘琴也在装睡,这声音一传过来,刘琴就用手机照向我,蒙蒙的光亮中,她惊慌地望着我,问我能不能和她一起睡。那么小的床,两个人挤在一起,不是我踢她下床,就她踢我下床,那样子太没意思了。
我轻轻地起床,想要贴在门后,听听动静。现在都半夜了,照理说大家都睡了,武陵春和欧阳新能去哪里呢?刚才的关门声,我分不清是谁回来了,等我贴到门边时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刘琴再也睡不着了,硬要我陪她睡,在她软磨硬泡下,我就躺过去了。
刘琴带着哭腔问:“是不是这里都这么吓人?”
“不是啊。”我迷茫地答了一句。以前马场村很平静,不晓得什么时候变得波涛暗涌,也许欧阳新和武陵春经常夜里外出,只不过在此前我都没发现。
“你以后别关手机好吗?要是你晚上再出去,我找不到你,又找不到别人,我……”刘琴胆颤地央求。
我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子问:“刚才谁塞信进来,你真的没看见吗?”
“没有。那时我还没开灯,什么都不开不见,而且有门隔着,我怎么看得见。”刘琴小声道,“谁给你写的,你不知道吗?”
我犹豫了一下子,揣测那封信会不会真的是赵喜悦递来的,虽然笔迹一样,但她的行为太怪异了。明晚11点去老马场,赵喜悦不怕鬼,我还怕呢!还有,赵喜悦既然都来到我宿舍门前了,为什么不进来直接讲明白。因此,我怀疑那封信是赵喜悦写的,但把信送来的人不是赵喜悦,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又是谁呢?林老虎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赵喜悦都不敢现身在马场村,他肯定也不敢。如此一来,赵喜悦请谁做帮手了,那个帮手怎么和赵喜悦联系上的?老马场离村子有近一公里远,那边是深山老林,我白天过去都很害怕,更别提半夜三更了。可我愧对赵喜悦,为了听她把话说完,思索一番的我就决定明晚去一趟。只希望赵喜悦和林老虎分开了,否则林老虎见到我,也许会把我宰了。
其实,我可以报警,让警察悄悄陪我去。不过,赵喜悦已经怀孕了,她肯定也不想被遣送回老家。万一柑子树下的死人是赵喜悦杀的,我这样做不是将她与肚子里的孩子送进地狱?是否要报警的问题,还是再缓一缓,等我明晚从老马场回来再做定夺,没准儿去到那边,一个人都没有呢。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一定要找个同伴陪我去,否则一个女孩子半夜去老马场,被人杀了都不会被人发现。
可是,我该找谁陪我去好呢?
这个问题捆扰着我,直到天快亮了,我才睡着。刘琴比我起得早,她还到村里头的包子店买了两个芝麻包,给我当早餐。包子店是一个姓朱的妇女开的,大家都叫她“包朱婆”。包朱婆为人热情,见谁都笑哈哈地打招呼。包朱婆的老公在外面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我到马场村一年了,也只见过包朱婆老公一面。村子里很多户人家都是这样的情况。
村子里就30几户人家,包子店并不赚钱,包朱婆平时还种点小菜去卖,算是村子里比较商业有头脑的女人。刘琴跟包朱婆买包子时,包朱婆一见是新来的老师,马上多送了一个包子,还拉着刘琴闲扯了村子里的一些事。刘琴买完包子回来,便问我昨晚去哪里了,因为她听包朱婆说莫老板家的猪舌头被人偷了,还倒在新房子里。
我搓了搓惺忪睡眼,迷糊道:“你以为我去偷猪舌头?我又不是饿死鬼。”
“那你昨晚去哪里了?”刘琴认真地问我。
我心虚道:“昨晚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上厕所去了。”
“对哦。我都忘记了。”刘琴羞涩地笑了笑,又说,“村里的人真是奇怪,既然猪舌头偷到手了,为什么要倒在人家的房子里,难道有什么恩怨?算了,不想了。快上课了,我们一起去吧。”
我对刘琴说了声谢谢,先去洗漱了一番,然后吃了她买的包子才一起去上课。每次,我上课时总能忘记烦恼,昨晚的事就暂时忘记了。上着上着,张校长却来找我,教室外还站着欧阳新、刘琴。张校长从不会这样打断课堂,我暗想可能有急事,于是就走出来问怎么了。哪知道,张校长就说武陵春今天没上课,去她宿舍敲门也不见有人答应。张校长怕出了什么事,便找我们几个年轻老师问话。
我和刘琴相顾一眼,这说明半夜回来的人是欧阳新,武陵春外出后可能一直没回来。现在都太阳晒屁股了,武陵春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我问张校长是不是打过武陵春的手机了,他就说打了好多次了,总是没人接。张校长并不认为武陵春是外出未归,还以为她得病晕倒在屋里,所以想叫我们去一起去把门打开。
男女有别,我知道张校长忌讳这事,有女性在场会比较好一点。于是,我就跟张校长等人走下去,同时忐忑地想武陵春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欧阳新来到门前,便叫我们都闪开,他使劲一撞,门就开了。我瞠目结舌地想,原来门这么不结实,别说防林老虎,连一个屁都防不住。
待门被撞开了,我们心疑地走过去,想看一看武陵春是不是在房间里,可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令人诧异的东西。

第五章 老马场撞鬼

武陵春的房间里没人,倒有许多相片,几乎贴满床边的灰色水泥墙上。那些相片里都是同一个人,有正面也有侧面,很多看起来都是偷拍的,而照片里的人就是欧阳新。我们谁都没料到会看见这种情况,欧阳新更是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以前念师范大学时,女生宿舍里经常肆无忌惮地讨论哪个男生帅,但从没人这么胆大,偷拍了还把照片洗出来。武陵春每个月都会到县城去,当天回来了,第二天又会去一次。我以前都以为武陵春贪玩,现在一想,她可能第二天是去取相片。不过呢,这种事情并不算犯罪,也不违反道德,大家都是黄花闺女,谁不怀春呀。
欧阳新愣了好一会儿,见没人在房间里,于是就跟张校长说自己先出去一下。哪知道,欧阳新一出去,马上就撞到一个人了,我们回身一看,武陵春竟然自己回来了。我连忙走出去,想问武陵春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不接。可定睛一瞧,武陵春一身狼狈,身上裹了泥浆,八成摔倒那条水沟里去了。
张校长见状就走出来,说道:“小武,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
“我昨晚……出去散步,不小心掉进水坑里,今天才爬上来。手机掉了,所以没接电话。我先换洗一下,你们先出去吧。”武陵春很尴尬,当知道大家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更是无地自容了。
张校长也没为难人家,只说:“那今天上午你不用上课了,我叫唐九月顶你吧。门坏了,我一下去叫吴阿公帮你修。”
吴阿公是村里的电工师傅,60多岁了,他除了修电器等物,还懂些木工活。学校的电路有毛病了,张校长经常叫吴阿公来修。我们看校长走掉了,于是跟着散去,没人再留下来惹得武陵春不适。刘琴跟我离去时,问我老师们夜里外出是不是传统,为什么大家半夜都会出去。刘琴很怕我晚上又会偷偷跑掉,所以千求万企,要我今晚陪她在房间里。可我昨天刚收到一封信,晚上11点必须赶去老马场,刘琴的请求顿时让我很为难,总不能给她吃安眠药吧。
由于还要上课,我就先和刘琴分开了,只敷衍地答了一句。上课时为了专心,我并没时间琢磨晚上到底怎么办,至于选谁陪我去老马场,更是定不下人选。因为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手上也没有证据,说出去谁信啊。想来想去,我决定找个愿意相信我,且有能力反抗林老虎的人陪我去。在马场村里,除了欧阳新,恐怕没有第2个人选了。我们共事一年了,他知道我的为人,不会随便撒谎。
本来,我对欧阳新说这事,不会心有疑虑。可自从早上欧阳新看见武陵春房里的照片,他搞不好会以为我编个故事想接近他。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上午的课结束了,孩子们蜂拥地跑出学校,我才鼓起勇气叫住了准备走下楼的欧阳新。
人全部走光了,就剩我和欧阳新在二楼了,我就开口说:“欧阳新,我有件事跟你说,你能不能保证别说出去。”
“什么事?”欧阳新站得远远的,就怕我扑过去吃掉他。
我走近一步,小声说:“就是那晚林老虎逃跑前,不是跟大家说赵喜悦回娘家了吗?其实喜悦姐没有回娘家,她没娘家可回了。你看,林老虎出事一段时间了,喜悦姐也没出现……”
“你到底想说什么?”欧阳新凝眉问道。
我吞吐起来,顿时又有点犹豫,可今晚必须去老马场一趟,也必须找一个帮手。接着,我再一次鼓起勇气,把所有的实情讲了出来。欧阳新和我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他极为镇定,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反过来,欧阳新还怪我没及时报警,我辩解了几句,他又认为我说得有道理。
欧阳新相信了我,便问:“那你是想今晚我和你一起去老马场?”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紧张地结巴了。
“我是没问题,就怕你受不了。那边黑灯瞎火,人都没有一个,你要是怕的话,让我一个人去好了。”欧阳新对我说。
我摇头道:“不行的。喜悦姐不相信其他人,只相信我。她走前跟我说有个秘密,肯定很重要。你陪我去,躲在一边就行了,千万别出来。如果林老虎出现了,你再出来捉住他。我们把手机带上,捉到人了,拍下照片就报警,到时候没人不会相信我们。”
“你胆子倒不小。”欧阳新苦笑一声,说道,“那今晚我们十点动身,早点过去。”
这过程比我想象得要容易,我便半开玩笑地问:“你真的就这么相信我了?不怕我骗你到没人的地方,非礼你?”
欧阳新笑了笑,只说晚上十点见,然后就先下楼了。我怔怔地站在教室里,总觉得像在做梦,这个秘密说出去了,人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这两天虽然不算长,但对于我来说就像过了一年。实际上,我挺喜欢欧阳新,他人长得英俊不说,心地也挺好。有人跟他求援,他都会答应,脾气很不错。刚才发现武陵春的秘密,欧阳新还很有绅士风度地避开了,并没有反过来嘲笑对方。换作我以前的男朋友,肯定到处宣传,吹嘘有多少女人暗脸他自己,恨不得母猪都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