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的挡风玻璃已经白化了,我打开挡风玻璃上的酒精喷雾器,想靠酒精的挥发把冰面限制在最少范围。喷雾器工作正常,酒精均匀地成雾状涂抹在前挡风玻璃上,在夜里能明显看得到,除冰效果并不是很好,浓雾实在太大了。格雷想冲出这道冰雾,奈何冰雾范围大,刚冲出云团,又被另一团云包住了。我头一回遇到这种问题,手心都出汗了,倒是胡亮最冷静。我见状就想问,你小子得意什么,就你见的世面多。

现在我最怕听到“劈啪”声,这是冰块从螺旋桨上脱落,然后打在机身上的声音。这样下去,飞机还没坠毁,冰块就先把机身砸穿了。此时,机身上的冰层越来越厚,机舱内的温度继续降低,连舷窗内侧都结满了一层冰霜。

气温依旧继续下降,机舱内供暖系统停止工作,温度计指针已经越过了最低刻度,我估计应该是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在这个高度和温度中,本迪克思无线电罗盘完全失灵,已经不让人信任。担心被冰冻结住,从结冰开始,后座的报务员韩小强就一直不停地转动裸露在机身外的德律风根定向仪。从定向仪上判定,飞机还处在航线上,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五个人都无法回答。

我尽量安慰自己,幸而有一点可以放心,在这种鬼天气下,日本人肯定不会出来。可是,韩小强这时却忽然喊出声:“糟了,日本人的‘零式机’在我们后面,总共有三架!”
?《死亡航线》02.不可能到达的高度
我惊得冷汗直冒,“零式机”居然追出来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身为报务员的韩小强着急地通知友机,可是一架飞机都联系不上了,从刚才开始也跟地面导航站失去了联络。这并不奇怪,飞机上的仪器因结冰失灵,只要越过冰雾,还是有机会与友机和地面导航站取得联系的。

韩小强急得手忙脚乱,眼看“零式机”越来越近,C-47随时都会被它们击落。格雷刚才因天气而苦恼,发现日机追在后面,顿时又来了脾气,硬要周旋下去。我知道在这样的范围内,“零式机”能轻而易举地拿下我们,何况三打一,我们没有胜算。当我回头看了胡亮和张一城,他们正恼火,为什么没有把炸弹带到飞机上。

这里要解释一下,我们不能带武器的原因,除了C-47不是轰炸机,那就是在返航时要运输物资。大家都知道,飞越“驼峰航线”不容易,凡是能装东西的地方都会被塞满,哪里还容得下炸弹。再说了,炸弹如果没准备到一定的基数,光凭几颗炸弹起不了作用。而且飞机在挂架和弹舱里带炸弹,降落时很危险,极易发生爆炸。到时候别说没击落敌机,自己反被炸成碎片。

张一城脱掉氧气面罩,大骂:“他妈的,别跑了,我们回头撞他们,死也要干掉一架日本鬼子的飞机!”

胡亮见状制止,把氧气面罩塞回张一城手里,做了个镇定的手势。情况紧急,没人能支援我们,张一城不愿意死得窝囊,硬把氧气面罩又扔掉。韩小强一直在呼叫友机,时间一长,他的脸就变成了酱紫色。我回头看了一眼,尽管舱内不明亮,但发现了韩小强的问题,于是摘下面罩叫胡亮去提醒韩小强吸氧气。

一时间,张一城暴怒着要撞“零式机”,胡亮大声叫韩小强吸氧,格雷高念英文,C-47里像开舞会一样。我无可奈何地望这情形,想要叫大家安静一点儿,敌机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呢。果然,话没说出口,“零式机”悄然而至,有一架已与我们的C-47平行了。黑夜里,我隔着结冰的挡风玻璃,惊恐地望着外面的“零式机”,以为另外两架要在后面开火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们大感困惑,C-47的吵闹声也嘎然而止。

与C-47平行的“零式机”根本没停留,我刚望过去,它已经飞到前面去了。后面的两架“零式机”也冲上来,呼啸而去,完全不理会我们这架可怜的C-47。对于这情况,我们都傻眼了,想不通日本鬼子肯放过嘴里的鸭子。奈何他们速度快,我们的C-47又出了问题,一下子就落在后面,“零式机”眨眼间就看不见了。

格雷顾不了这么多,飞机出现暂时性的故障,如果不能解决结冰的问题,就算日本鬼子不杀回来,C-47也要坠毁。张一城恨恨地坐下,又把氧气面罩戴上,刚才他气急败坏地大骂,脸色也变得和韩小强一样的酱紫色了。我回头看胡亮,他还在劝韩小强吸氧,但韩小强根本不听话。

胡亮看劝说无用,干脆来硬的,一边强行给韩小强戴上面罩,一边说:“你不戴,老子就把你丢下去!”

韩小强想反抗,可他哪里是胡亮的对手,面罩马上就被戴上去了。胡亮完成了任务,马上坐回位置,自己也把脱掉的面罩戴上。可是,韩小强等胡亮走了,又把氧气面罩脱下,比牛还顽固。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方便过去劝他,只能回头大喊放弃吧,现在联系不到任何人或者友机了。

张一城戴着面罩,声音不清地说:“你由着他吧,这是他的本职,不让他干,等于杀了他!”

我嫌戴面罩麻烦,脱掉后向后叫道:“喂,韩小强,你不想活了?”

胡亮不情愿地又起身:“让我打晕这小子,然后给他戴上,看他还敢不敢摘下!”

韩小强看见胡亮走过来,急得摆手阻止,可他缺氧后说不出话来了。尽管我们的高度不断下降,但在冰雾里,空气像被抽得一干二净了。格雷只知道“你好”、“我爱你”、“再见”这样的中文,对于我们在舱内的喧哗声,他根本听不懂。闹了半天,格雷才明白问题出现在韩小强身上,可他要驾驶飞机,不能帮忙,只能干着急。

胡亮帮韩小强戴上面罩,还没走开呢,韩小强又摘下来了。这可把张一城气坏了,我也有些恼火,发脾气要看时候,现在不把命留着,到时候谁来帮我们报务。韩小强看见两个大汉围在旁边,终于急得喊出了一句话,他嘶哑道:“你们别干扰我,刚才有人联系到我了!”

张一城意外道:“谁?谁联系你了?”

“不清楚,刚才你们干扰我,我还没能回应!”韩小强呼吸急促道,“应该我们飞在前面的人发过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我好奇地回头问。

韩小强喘个不停,实在不行了,他才主动戴上面罩,过了一会儿才告诉我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就在“零式机”飞到前面时,韩小强的耳机中传来了一起出发的同伴们传来的求救信号。可我们的C-47已经发不出信息了,接到求救信号也是一瞬间,根本没能听出友机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小强约摸算了一下,当时求救的超过了7架飞机,也就是说一起飞出去的14架飞机有一半已经出事了。

“他们说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我不安地问。

韩小强没听见,胡亮又帮忙重复了我的问题,然后韩小强才回答:“他们都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了,你们知道,这样飞行很危险的。我想你们更知道,如果这么多架飞机同时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那意味着什么吧?”

我听后心一沉,这下完了,果真出大事了。韩小强说得没错,这事的严重性,我们五个人都很清楚。虽然韩小强估计有7架飞机呼救,但其他6架飞可能机也出事了。14架飞机同时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类似的事情在三个月前也发生过,当时有12架中美运输机在空中执行任务,可地面导航站因日军突袭被迫关闭,短短十几分钟就造成了一场灾难——12机飞机全部失事,飞行员无一生还,而杨宁正是其中一位飞行员。

韩小强以前就是地面报务员,马上想到地面导航站可能被日军袭击了。这样一来,在空中执行任务的飞机就如同盲人没了拐杖,在此情况下,没有一架飞机能够平安返航、到达、降落。张一城火大了,大骂难怪刚才就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还以为是飞机结冰引起的。胡亮还算理智,分析地面导航站被关闭情有可原,不然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那就选择把我们‘损失’掉了?”张一城不甘心。

“算了,现在你难道还要跟地面上的负责人评理?”我回头说,“快戴上氧气面罩吧。”

胡亮拍了拍韩小强的肩膀,说道:“韩小强,先戴上面罩吧,如果再联系到其他队友,你就做个手势告诉我们。对了,你也试一试能不能主动联系他们,要通知日本人追出来了,提醒他们避开。”

韩小强点点头,终于听话地戴上面罩,飞机上暂时恢复了平静。我看了看无线电定向仪,C-47还在航线上,可谁也说不出到底飞到哪个位置了。我看到舱头的挡风玻璃内壁结冰了,这可了得,虽然不能与导航站联系,但不可以连路都看不见了。其实,不止挡风玻璃内壁结冰,舱内的每一处都结冰了,C-47已经变成了一个飞行的冰库。

我脱下手套,拧开了一瓶酒精,倒了点酒精在手掌就去抹挡风玻璃。本想借此融化冰霜,以方便我和格雷看到外面的情况,可酒精的发挥速度太快,寒气侵蚀,我吓得将手缩回来,但仍被撕掉了一小块皮肤。按常规,我们不该这么快遇到结冰问题,因为根本还没真正地到达“驼峰”——喜玛拉雅那一带。只有到了那边,结冰现象才会如此严重。

这时,我还没来得及把酒精瓶盖上,飞机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震颤,就像被炸弹击中一样。震颤维持了数秒,我手上的酒瓶瓶早就脱开了,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酒精也洒遍舱内。张一城马上想到,是不是“零式机”又回来了,刚才不会被击中了吧。可胡亮看了看舱内,到处都好好的,没有穿孔,也没有冒烟起火。

挡风玻璃全蒙了一层浓浓的灰色,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我望了身旁的格雷,却见他惊讶地大叫:“40 thousands feet!”

这句英文很简单,是“四万英尺”的意思,我扫了一眼操作台上的仪器表,猛然间和格雷变得一样惊讶了。妈呀,C-47现在的高度居然达到了四万英尺,也就是说飞到1万2千多米的高度了。这绝对是C-47无法到达的高度,平常连8000米都飞不到,怎么可能飞到1万2千米。我们刚才还在往小掉,都跌破3000米了,现在居然一下子就到飞1万2千米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怪事,我和格雷迷茫地对视一眼,俩人语言不同,想的却一样:四万英尺是不可能到达的高度!

?《死亡航线》03.女人
飞机摇摆不定,起初我还以为是仪器表出问题了,因为机体结冰后的仪器都不可信了嘛。我和格雷一脸茫然,一时不知要如何操作,在这样升上去还不得到外太空去了。尤其在这种高度,以及上升的速度下,连氧气都没有了,谁都不敢再摘氧气面罩,一个个都坐在位置上,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

紧接着,飞机响起了巨大的砰砰声,听起来就有人在敲门。当然,这么高的地方肯定没人敲门了,应该是外面有东西打到飞机上了。由于机身外面包裹了冰霜,又是在黑夜里,我们都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直到挡风玻璃上的冰霜被震得脱落,我们才看到外面的情况。原来飞机遇到了强烈的上升气流团,因而被迫提升了万米,现在外面不是雨就是冰雹,疯狂地敲打C-47。

我明白,无论多么强劲的上升气流,终有结束的时候,可现在就是要控制飞机不被卷到别处去。以前有战友也遇到过,有被气流卷到广西,也有直接被卷到珠峰去的。格雷想要控制飞机,麻烦的是在这样的风速下,定向仪完全失效。伴随强劲上升气流出现的,往往还有下降气流和猛烈的侧风。如果没能脱身,到时候迅速被迫下降,极易与雪山撞机,或者直接坠落到地面上。

格雷已经尽力了,唯一能做的就只要祈祷上帝的怜悯,我们四个中国人也无计可施,上帝可不会保佑中国人。都知道,驼峰的地形和天气才是最大的杀手,“零式机”与其比较就差远了。我浑身都湿透了,就像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其他四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C-47不是密封舱,我们感觉戴氧气面罩都没用,正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了,下降气流就出现了。

这时,黑夜里的C-47如同一颗巨石,从天而降,而且是垂直降落,飞机完全不受控制了。我脸上全是瀑布般的汗水,没来得及擦掉,舱内爆出一声“噗”响,C-47就倾斜侧身往下坠。从上万米的高空坠落,人肯定受不了,还要在这时候操纵飞机,那是难上加难。我勉强看了高度表一眼,下降速度超过了每分钟
3000英尺,不消一会儿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后舱不知道是不是被冰雹砸穿了,我听到乒乓的碰撞声、翻倒声,还有一股股灰尘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我急忙回头看,舱内尘土弥漫,每个人的脸上像涂了一层灰粉一样。陀螺罗盘、地平仪没有读数了,终于在格雷和我的努力下,空速表指针变慢了,并能显示现在的时速是每小时40英里了。

飞机控制住了!

当一切稳定,我才发现飞机就在一座雪山的山头旁,如果继续下降,非得撞个粉身碎骨。这时的飞机如同一片枯叶,在夜空慢慢飘着,已经经不起任何摧残了。格雷把侧身的飞机放平后,我才发现后舱的油桶散开了,胡亮见状就与张一城去重新绑好。脱掉面罩的韩小强对着话筒连续呼叫,试图联系刚才求救的战友们,同时眼睛热得发红了。

我们心知肚明,就算没遇到那三架“零式机”,战友们也很难逃出天气的魔掌。虽然刚才天气很好,但驼峰航线上本来就变化多端,有可能前一秒还出太阳,下一秒就刮暴风雪了。我们都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络,一切只能靠自己,这时候不会有人出来营救我们的。好不容易,无线电定位仪大幅度翻转,我依稀辨别出方位,可不由得吃了一惊,现在就居然在喜马拉雅山的北坡范围内了。

今晚先飞了近一小时,仪器全部失效后又飞了很远,那时肯定离昆明很远了。刚才又被上升气流掀起,在高空急速翻滚了一会儿,然后又被下降气流拉下来,C-47是有可能被卷到这个位置的。所幸飞过喜马拉雅山脉后,天气和地形会比较好,不像现在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可喜马拉雅才是驼峰航线里最危险的一段,能不能活着到达,往往都取决于这一段航线的情况。

当胡亮和张一城绑好散开的油桶,又走到座位旁,韩小强就忽然问:“这次飞行任务里有女飞行员吗?”

我听到这句话,回头答道:“没有!怎么这么问?”

韩小强愣了一下子,然后答道:“奇怪了,我怎么接收到一个女人的求救信号?”

我们的飞机用的是甚高频第四频道,工作频段不一样的话,那就接不到其他频道的信号。韩小强既然能收到信号,那就说明那个女人用的频段与我们一样,应该就是在飞机上呼救的。可我想来想去,都不记得有女飞行员,也没有搭载女性去印度那边。我一想,就马上联想到三个月前失踪的杨宁会不会还活着,毕竟女飞行员很少,极可能是她在求救。

张一城首先质疑耳机是否在飞机颠簸时坏掉了,声音因此失真,男人的声音就变成了女人的声音。韩小强承认这有可能,但失真后的声音能听得出来,这完全就是柔和的女声。胡亮为了确定,于是走过去,戴上韩小强递过来的耳机,仔细听了一会儿。胡亮点头承认,耳机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会有错。张一城不信,又过去听,当他都不得不承认后,我们才相信真有一个女人在求救。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很想过去听一听,如果是杨宁的声音,我一定能听得出来。可惜我脱不开身,只能不停地回头,迫切地想通过他们的描述来判断那女人是不是杨宁。可是,根据韩小强当时的描述,那女人的口音是陕北一带的,而杨宁是青岛人。如此看来,那女人并不是杨宁,可我也不记得女飞行员里有哪个人是陕西过来的。

女人求救的原话是:救命啊,额在一个雪谷里,飞机掉下来啦!额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有人听得见吗?快来救额,飞机外面有怪东西,死了好多人啦。

女人说话像子弹似的,听得出她很害怕,可韩小强对话筒喊了几句,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不知道是我们的话筒坏了,还是那边收不到信号。持续了几分钟,女人的求救声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声枪响。最后,耳机里恢复了平静,听不到任何人声了。韩小强又试着联系其他友机,想问一问有人收到这样的信号吗,可一无所获。

既然女人是存在的,那很可能就是其他13架飞机里真的有女人。只不过她身份特殊,或者要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因此我们没被告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按理说有人求救了,我们就要去营救,可现在我们都自身难保。韩小强分析,女人的呼救不专业,肯定不是随机报务员,也不是飞行员。甚高频有时能够收到几千英里外的信号,我们就算想飞过去,燃油也不够用。

不过女人提到了“雪谷”,那可能真的就在喜马拉雅山一带,但这一带的范围实在太大了,我们不可能每一处都搜索一遍。除非女人事先报告了具体方位,以及附近的特征,显然这个女人连呼救都不会。胡亮把事情翻译给格雷听,格雷摆手不干,这时候去救人等于自杀。关键是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又没报任何信息,无法确定她搭载的飞机是我方的。

韩小强满脸担心:“如果真是机密的重要人物,我们不就错过了,干嘛不试一试?”

我回头道:“小强,我也想救人,可在喜马拉雅山怎么降落,这里又没机场。”

张一城觉得这个问题荒谬,于是轻笑道:“要想降落那就只能坠机,下面都是我们兄弟的英魂,你这么着急去陪他们,我可不想。”

胡亮心细,回忆女人的求救内容时就说:“那个女人说‘外面’有奇怪的东西,死了很多人,这么说来她肯定是在飞机里发出求救信号。这一带太乱了,山里面有些地方几千年、几万年都没人去过,谁知道有什么怪东西。刚才你们都听到了吧,那三声枪响?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在雪山里千万不能制造巨响,否则雪崩出现,还能往哪里逃?”

我心说这话没错,那个女人纵使求救不专业,但依身处的地理环境来看,她应该能够明白雪谷里不能开枪,除非遇到了非开不可的紧急情况。胡亮接下来分析,女人是在飞机里发出求救信号,那飞机就可以当暂时性的避难场所。如果遇到雪谷里的狼群等野兽的袭击,完全可以用飞机抵挡,不至于要用枪来自卫。

张一城冷冷道:“那你老胡的意思,是说她见到妖怪了?现在不是危言耸听的时候,能不能讲点科学,你当我没文化啊!”

胡亮坦言:“我只是根据情况猜测,没说有妖怪,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了?”

张一城不以为然地说:“猜测管个屁用,能猜得对吗,我不猜!”

信号断掉后,韩小强连续试了几分钟,我看他又开始出现高空缺氧的状况,赶紧提醒他戴上面罩,别去联系那个神秘的女人了。就算我们找到那个女人的位置,也不可能去救她,只能联系地面导航站,让那帮人来想办法。不过,我们一直联系不到地面导航站了,想来还处于关闭中。格雷和我想的一样,他用英文说在雪山里降落,成功几率太小,即便成功了,到时候也没有地方让飞机助跑升空。

C-47脱离了强风暴后,舱内的温度渐渐回升,除冰机已经能够解决机身结冰问题了。我递了两瓶酒精给胡亮,让他和张一城把后舱的冰霜抹掉,至少要让我们通过挡风玻璃看见外面的情况。坐在副驾驶位置,我也拧开了一瓶酒精,开始去除附在飞机内部的冰块。过了一会儿,舱内全是酒精味,冰霜也除得差不多了。

冷不防地,我看见有一架飞机在旁边,看那机型应该是C-53运输机,是今晚同行的一架友机。后舱的韩小强看见了,急忙对话筒大喊,试图联系那架飞机上的报务员。看到战友还活着,张一城和胡亮都很高兴,甚至欢呼起来。那种兴奋的情绪,只有在当时在能体会出来,每一架飞机都心心相连,血液全部交织在一起。现在天气稳定,没有强气流也没有风雪,正是看清地形的好时机,幸运之神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两架飞机靠得很近,就这么平行地飞着,距离近得能够看见对方飞机里的人。我们透过舷窗,朝那间飞机的驾驶员挥挥手,结果手还没放下来,那架C-53忽然从5000多米的高空疾速降落,不到十秒就触山爆炸了。
?《死亡航线》04.真空袋
宁静的雪山轰隆一声,飞机爆炸的火光在黑夜里如一朵花,但很快就凋零了。

那架C-53运输机刚才好好的,现在忽然坠毁,这让我大吃一惊。他们肯定没有遇到下降气流,因为我们就飞在它旁边,距离这么近,如果真遇到下降气流,C-47肯定也会被拉下去。欣喜瞬间转换为悲痛,我们五个人都来不及施援手,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战友遇难更痛苦的事情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机舱内只有“嗡嗡”的声音在回荡。韩小强忘记了呼叫,似乎在等待幸存战友的回应,可惜没有等到。胡亮还在看外面的夜空,就好像那架飞机还在那儿,并没有坠落。张一城干脆坐回位置,不再往外看,省得想哭。格雷和我忍住悲伤,把飞机的方向调偏,迅速远离刚才的区域。C-53的神秘坠落并非偶然,天空中虽然空无一物,但隐藏了一个看不见的凶险——真空袋。

说起真空袋,每一位在驼峰航线上飞过的人都知道,并且亲身经历过。真空袋是在驼峰航线上特有的天气现象,当年的飞行员都这么叫,至于这学名是否专业,那我就不清楚了。这种现象是在驼峰航线上的对流层中,当几种要素都具备时,在某一个特定的区域里,会忽然出现一个真空。飞机在空中飞行时,是靠机翼对空气产生的升力使飞机浮在空中,一旦没了空气,即出现真空袋,后果可想而知。

进入真空袋后,一直沉重的发动机噪音会立刻变得轻飘飘的,螺旋桨也旋转得有气无力,飞机急速跌落。这时候,任你怎么加大油门,发动机的转速就是提不上去。不仅如此,螺旋桨好像还与飞机脱离了,一摇一摆,有点像转不起来的竹蜻蜓。空气袋和风雨雪雾不同,你是看不见的,很多飞机没有警觉地钻进去,悲剧就马上发生了。

我心说难怪刚才夜空变得清晰了,他娘的,原来那里有个真空袋,天气好时最容易出现了这害人的东西。我们在空中盘旋,一直俯视下面C-53运输机的坠落位置,希望能看生还者在下面招手呼救。下面的雪山一片黑暗,偶尔被C-47的灯光照射,反射几道金光上来,很难看见生还者,只能隐约看到飞机的残骸在冒烟。

格雷用航行灯照射,大约搜寻了几分钟,实在无果后就要继续往前面飞。老天对我们的战友太狠心了,连把黄土都没有,我趁C-47倾斜时,迅速拉开舷窗把雪白的飞行围巾丢出去,让自己的围巾永远陪着将要长眠雪山的英魂。当飞机平稳后,刚被丢出去的白色飞行围巾居然飘上来,晃到了飞机头舱前面。

格雷心中起疑,顿觉不对劲,围巾那么重,怎么可能飘得起来,应该往下掉才是啊。我也很纳闷,难道外面的风有这么大,居然能吹起围巾。一秒还没到呢,飞机下面就冲上来一团内部有金红色光芒的黑云,可怜的白色围巾马上就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烬,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