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总是这样,你越想得到的东西往往很难得到,越想逃避的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你头上。本以为放弃在那所国内最好的警官学校做助教的机会,逃的远远的,把思念和负疚深深的埋在心底,让时间来治愈伤口,让岁月埋葬回忆,不想老天却非要把一张你想念的、想要为之付出一切的面孔,活生生的放到你面前。
他知道她不是她,但忍不住牵挂;他想要逃避那张面孔,却忍不住每天窥视。
韩冷脑子里正乱,走廊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他听得出那是方宇的声音。方宇回来,说明出完现场了,看早上出警的架势,肯定是出了大案子。不过,他不敢奢望能够参与这种大案的侦办,可命运就是这样,也许一个不经意的偶然的机会,就会让它发生转折,当然你还要有能力抓住它,韩冷能吗?

这年是闰五月,立秋要比往年晚半个多月。老话说的一点没错:“早立秋凉飕飕,晚立秋热死牛”,眼下立秋已有段时日,气温仍高居不下,加上最近夜里总下雨,白天湿度较大,整个城市像一个大蒸笼似得,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
吉普车行驶在马路上,滚滚热浪从四面八方钻进车里,徐天成终于抗不住把衬衫扣子全部解开,露出大大的肚腩,肥沃的屁股在车座上蹭来蹭去,始终也找不到一种舒服的姿势。
一旁开车的方宇,忍不住揶揄道:“你说你弄这身肉干嘛?冬天不保暖,夏天又热的够呛。”
“哈哈,那倒是。”徐天成拍拍自己的肚皮,“这身肉对我来说也是负担,总想减,可总也坚持不下来。对了,瞅空把空调修修吧?”
方宇“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其实昨天我都跟修车厂约好了,可谁知道能出这么大的案子,落实完报案人资料,回到队里都是晚上了。”
“查的怎么样?”
“排除嫌疑了。她是于梅的一个远房表嫂,下岗后找不到工作,正好于梅需要钟点工就雇用了她。她有房门的钥匙,但保存得很好。社会关系也很简单,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丈夫有慢性病经常需要住院,案发当晚她在医院陪护他的丈夫,这一点医院的护士以及邻床的病友都可以证实。”
徐天成点点头,没再搭话,一只手拼命的扇呼着衣襟,看样子恨不得一头扎进冰箱里。
看徐天成热的实在难受,方宇也懒得再挑起话题,使劲踩了几脚油门加快车速,向市肿瘤医院方向驶去。
据不完全统计,当谋杀发生时,最终被证明是配偶作案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七十多,所以通常警方会将配偶作为第一嫌疑人,离了婚的嫌疑就更大了。因为这里面牵扯太多诸如:财产分割、孩子归属、婚外情、积怨等等有可能成为杀人动机的因素。而徐天成、方宇二人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去会一会死者于梅的前夫肿瘤医院神经科主任刘祥林,两人已经打听清楚,虽然今天周六,不过刘祥林正好值班。
警察的突然来访,刘祥林好像并不觉得意外,脸上挂着一副医生的职业表情——沉稳、冷静。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谈话直奔主题,方宇问:“你对你前妻于梅的死怎么看?”
“这好像是你们的工作,怎么问起我来了。”刘祥林语气很冷淡。
“你和于梅离婚后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吧。我们协议离婚的,很少见面,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8月20日、也就是前天晚上22点到23点之间你在做什么?”
刘祥林看了一眼方宇,表情有些不快,“你们在怀疑我?”
没想到只几个问题,便把气氛搞的很僵,徐天成赶忙打圆场,“刘医生,你别介意,这是我们正常的办案程序,麻烦你配合一下。”
刘祥林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生硬,便作出极力回忆的样子,缓和了语气说道:“那天晚上单位有些工作没做完,我加了个班,出来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就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到中山路一家酒吧里坐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母亲和女儿都睡了,具体几点我没注意。”
“那天晚上风雨那么大,你还有心情去喝酒?”方宇立刻质疑道。
“哦,”刘祥林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习……习,习惯了。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下班之后喜欢喝两杯放松放松。”
“有人证明吗?”
刘祥林摊摊手,“没有,我是一个人去的。不过你们可以查查,也许服务生会记得我去过。”
“这个你放心我们会去查的,酒吧的名字叫什么?”徐天成问。
“极夜。”刘祥林回答。
“你和于梅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说实话,我和于梅离婚之后真的很少联系,最后一次联系应该是……”刘祥林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会儿,“是周二,她给我打电话,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一些女儿暑假补课的情况。”
“于梅身边有谁和她的芥蒂比较深?”
刘祥林摇摇头,“不知道,我对她工作和朋友的圈子里的人都不怎么熟悉,所以……”
“那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如果再想起什么线索你可以给我们挂电话。”徐天成站起身来和刘祥林握了握手,方宇也合上记事本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交到刘祥林手上。
徐天成和方宇出了医院,到停车场取车。
方宇说:“我怎么感觉这小子在故作镇静。”
徐天成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对我们有所抵触。”
“对,尤其他所谓的不在场证据,说了等于没说,根本没法查啊!”
“没法查也得查。走吧,去那家酒吧看看,没准还真有人当晚看到了他。”徐天成说着便钻进车里,方宇也跟着上了车发动起引擎。
极夜酒吧在中山路附近,离肿瘤医院不远,拐过两个路口,差不多十分钟便到了。不过此时酒吧大门紧闭,旁边的时间牌上写着下午四点开始营业。
方宇敲了几下门,将耳朵贴到门上,听到里面好像有动静。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梳着大背头穿花衬衫的男人探出头来。
“敲什么敲,现在不营业!”大背头男人语气蛮横,说完就欲关上门。
方宇一只手将门撑住,另一只手拿出警官证在“大背头”眼前晃了晃。
大背头立马换成一脸堆笑:“哎呀,是‘政府’大哥啊,对不起冒犯二位了,请进、快请进。
俩人被大背头热情得让进屋内,徐天成边四下打量着边问:“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这是我一哥们开的,他生意多忙不过来,托我帮着管管。”大背头搓着手弓着腰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知道二位‘政府’找我有什么事情?”
“怎么,听这话头在‘里面’待过?”徐天成拍了拍大背头的肩膀说。
“嘿嘿,待了三年多,所以见到二位大哥就觉得特别的亲。您二位想喝点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徐天成摆摆手,“不用了,我们来是想了解点情况。”
方宇从手机上调出刘祥林的照片递给大背头:“认识这个人吗?”
大背头扫了一眼,说:“认识,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周四晚上他来过吗?”
“周四?没来,肯定没来。”方宇的问话刚落,大北头便立刻抢着答道。
“你怎么那么肯定?”
“周三、周四这两天由于电力出了问题我们根本就没营业。”
“你确定?”
“确定。”大背头使劲地点着头。
刘祥林不在场的证据这么轻易就被推翻,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老徐与方宇决定先回队里将情况和大家碰一碰再作打算,以免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警方的另一队人马对死者于梅的父母以及单位进行了走访,也有了一些收获:
于梅是个事业型的女人,正扬律师事务所系其一手创办,历经多年发展,在春海律师圈里颇有名气。但由于对工作过于投入,从而忽视了家庭,最终导致婚姻的解体。离婚后她一直一个人生活,没发现有感情上的纠葛。她的客户主要以高端人群为主,收费价格昂贵,经营状况良好,没有财务上的纠纷。
不过据同事反映:于梅遇害前两天有个叫吴鹏的男人来找过她,两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谈得不太愉快,最后是不欢而散的。这个吴鹏,原先也是该事务所的律师,两年前由于违纪被辞退,现在做什么不清楚。警方认为,这个人的突然出现,也许和于梅的死有关系;还有一条线索是关于她前夫刘祥林的。于梅的秘书说:于梅在周二曾经给刘祥林打过一个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秘书隐约听到的意思大概是说刘祥林违背了什么承诺,于梅在电话里大骂刘祥林是骗子,好像还提到对不起女儿什么的,其余的没听清楚。
两方情况汇总起来,刘祥林的嫌疑便凸显出来,很明显他对警方撒了谎,而且他是个医生,也很吻合法医提到的内行割舌的说法,所以队里决定立刻对他进行传唤。
韩子醒醒……醒醒……
正在打盹的韩冷,突然身子被剧烈摇晃,好像还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身边站着一个人——是方宇。
韩冷有些迷糊,搓着脸问:“干嘛,有事啊?”
“韩子,帮我个忙行吗?”
“韩子”是方宇对韩冷的称谓,相比其余人称他小韩来说,显得更亲切。
“你说,你说,什么事儿?”韩冷见方宇火急火燎的样子,立马清醒过来。
“我们家老爷子,遛弯把脚崴了,我得回去看看。可手上还有个审讯的活,你帮我顶一下?”
“帮你顶没问题,可我能行吗?”
“没事,有老徐在,你就帮他作个记录,他不太会用电脑。”
“这样啊,那行,你赶紧去吧。”
“审讯马上开始,在二号审讯室。”方宇跑了两步,又回头嘱咐道。
二号审讯室里,灯光昏黄,刘祥林面无表情坐在属于犯罪嫌疑人的椅子上,对面一张长条桌子后面,坐着表情严肃的徐天成。
韩冷急三火四推开审讯室的门,看的出徐天成有些意外,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他朝韩冷点点头,示意他坐到自己右手边来。
韩冷坐定,徐天成开始问刘祥林:“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儿来吗?”
“不知道,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刘祥林故作坦然的答道。
“8月20日晚22点到23点之间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就为这个?”刘祥林将手指搭在眉骨上有些不耐烦的说:“我想我先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当晚一直在‘极夜’喝酒。”
“你撒谎!我们已经核实过,那天晚上极夜根本就没营业!”徐天成冷不丁提高了声音。
“什么,我……”刘祥林一时语塞,愣了一会儿,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怎么了,说话啊?老实交待,人是不是你杀的?”徐天成逼视道。
此时刘祥林脑子里很乱。本以为自己给出的不在场证据虽然有些牵强,但警察反驳不了,也就不能拿他怎样。可没想到运气这么差,极夜偏偏在那天就没营业。
“要不,跟他们说了?刘祥林脑袋闪过一个念头,但随即便否定了。不行!不能把王卉牵扯进来。如果自己和她的关系被曝了光,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不能说,一定不能说,反正现在除了于梅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和王卉的关系。
看他低着头不说话,老徐继续施加压力,“我们核实过,于梅在周二确实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不过据我们了解,她在电话里和你大吵了一架。你们为什么吵架?还有,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对我们隐瞒吵架的事情?”
“这,”刘祥林抬起头,眼神闪烁不定,几秒钟之后,语气软软地说:“对不起,我确实没说实话,但我真的没杀于梅,我们已经离婚很长时间了,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杀她?那天晚上,我其实……”他顿了一下,表情犹豫不决,好像在思考该怎么说下去,末了又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做过什么,以及我和于梅之间的事情属于我的隐私,我敢保证都和案子无关。”
“你懂不懂?我们现在调查的是一件谋杀案,有没有关系你说的不算,你要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我有公民的隐私权,我不想说,说了也没用。反正我没杀人,有本事你们拿出证据,我明天还有一个重要的手术,如果耽搁了你们必须负全部责任。”刘祥林语气竟蛮横起来,看似铁了心要和警方耗着。
“行啊,你还威胁上我们了,你以为你那点破事我们真的查不出来?”老徐也火了,将水杯“啪”的一下摔到了桌上,弄出很大的声响。
刘祥林身子一缩,好像被惊着了,右手下意识的摸摸左腕上的手表。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冷眼旁观的韩冷全都看在眼里,好像看出什么似的,他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眼见审讯陷入僵持状态,老徐只好缓和口气说:刘医生,我们警察办案有警察的规矩,不会冤枉任何人的。我们之所以传唤你,确实有很充分的理由:于梅曾经在电话里和你发生争执,从我们警察的角度来看,很有可能成为你杀人的动机;而且你在先前和我们的谈话中隐藏了这个细节还捏造了不在场的证据,这就让你的疑点更大。所以我们带你来是希望你能解释清楚,我们对你的隐私毫无兴趣,只是想要确认你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就如你说的,警察办案是讲究证据的,你不说出事实,即使这件案子与你无关,我们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放了你。”
老徐的苦口婆心,换来的仍然是刘祥林的沉默,他低着头并不搭理老徐,老徐正待发作,不想韩冷突然插话进来:“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羞愧?”
刘祥林猛地抬起头,一脸疑惑的望着韩冷,老徐也侧过身子看着韩冷,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冷冷哼一声继续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吧?你的情人吗?”
刘祥林像触电似的,身子一震,但嘴上还硬撑着:“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什么情人。”
韩冷笑了笑,好像早料到刘祥林会如此回答,他饶有深意的盯了刘祥林片刻,突然一连串的说道:“她是有夫之妇、是你的同事,比你年轻至少五岁,还有……”韩冷指了指刘祥林的左手,“你手腕上戴的那块价值不菲的名牌手表,也是她送的吧?”
刘祥林费力的咽了一下口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眼睛死死盯着韩冷,想从他脸上窥视出点什么来,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警察,怎么会知道他的情况?别说他不明白,连一旁的徐天成也不知道韩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实刚刚徐组长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对你的隐私不感兴趣,你只要把疑问解释清楚,你就可以走人。至于隐私,如果确认和案子无关,我们可以不对外公布。”
“真的吗?你们可以帮我……保密?”刘祥林迟疑的问道。
韩冷没有直接回答,他已经看出刘祥林的防线有所松动,再来一击肯定会崩溃,于是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严厉,道:“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们自己能查,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不过到时候,就不会这么低调了,有可能会满城风雨。”
“不、不,我说,我说。”果然,韩冷话锋刚落,刘祥林便举手投降。
之后的审讯进行的异常顺利,几乎不用多问,刘祥林一股脑的全部交待出来。
刘祥林瞅着韩冷,眼神里带丝困惑也有些钦佩,道:“你说的都对。那天晚上我确实和一个同事在酒店约会。她叫王卉,是我科室的一名护士,今年刚过三十岁,我们保持情人关系很多年了。那天,她老公出差去外地,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出去吃了点东西,接着又到华美酒店开房……,我们在那儿待到凌晨一点多才退得房。”
“就这么简单?”徐天成问。
“对啊!就这么简单!”刘祥林答的也干脆。
徐天成苦笑一声,说:“切,就这么简单,你一开始解释清楚不就完了,至于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吗?是怕我们把你们俩的丑事说出去?你做得出,就要扛得起!大不了被王卉老公胖揍一顿呗。”
“我……真……真扛不起。”刘祥林费了好大劲说出一句话,然后抬起头满脸尴尬的解释,“你们也知道,我的婚姻很不幸,好在还有事业支撑着我,可是如果我和王卉的事情曝了光,那我的事业也完蛋了。王卉是我们院长的第二任妻子。”刘祥林说完又紧着说,“其实是我和王卉先好的,只是那时候我还没离婚……”
“得了,你们还真够乱的,不说了。”徐天成扬扬手,“说说你和于梅吧,你们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要对我们隐瞒?”
“于梅在电话里和我吵架是因为王卉,我对你们隐瞒也是因为这里面牵涉王卉。”刘祥林又解释道,“上周二我和王卉轮休,在酒店约会的时候,被于梅撞了个正着。”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有什么可吵的?”徐天成问。
刘祥林叹了口气,苦着脸说:“你们不知道,于梅是个控制狂,尤其是对我,都到了病态的程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连我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都要管,每天查我的电话,翻我衣服,稍有不如意便会大发脾气。为了孩子我忍了很多年,后来受不了,提出离婚,她答应的很爽快,但是我必须净身出户,而且还要写一份保证书——让我保证在孩子上大学之前不再交女朋友。说是怕女儿将来受委屈影响学业,其实不过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在道德上、在女儿面前谴责我的机会。所以在撞破我和王卉的关系后,她在当天下午便在电话里冲我发了一顿脾气。”
“既然这样,那你们的关系被于梅知道了,你就不害怕于梅到单位揭发你?”老徐又问。
“于梅对王卉的情况不了解,再说她是个要面子的人,不会到医院闹的。我真的和杀人无关,你们可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
最后,老徐厌烦的冲守在一边的警员挥挥手,示意他把刘祥林送出去。
刘祥林的后脚刚迈出去,老徐便拉着韩冷非让他说出个究竟,韩冷觉得好像有点显摆,可转念又又一想,这不正是让队里了解他能力的机会吗?于是便解释一番:
在老徐一开始问刘祥林案发当晚行踪时,刘祥林做出一个手指搭在眉骨上,眼睛向下瞄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对提问很不耐烦的样子,其实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上看,这是一个表现内心”羞愧”的行为。刘祥林第一反应是羞愧,而没有表现出作案人的恐慌,这多少打消了韩冷对他的怀疑,之后随着他的态度逐渐强硬,并未对杀人表现出心虚,韩冷基本可以判断他与杀人无关。那么他到底在隐瞒什么?什么事情会让这个40多岁的离婚男人在一瞬间感到羞愧呢?
韩冷考虑了几种可能性之后认为,最有可能就是跟女人有关系的事情。
如果是因为女人。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很容易想到:案发当晚他在嫖娼。不过这种事情,托托关系、罚点钱就完事了,还不至于让刘祥林甘愿背着杀人嫌疑犯的名声而死扛;那就很可能是第二种情况——他在和一个女人约会,并且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刘祥林单身肯定不会在乎,那么见不得光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女人是个有夫之妇。
如果说刘祥林不经意间表现出的羞愧,是因为在他前妻于梅被害的同时他却在和一个有夫之妇鬼混的话,那么他极力掩盖事实的目的是什么?
韩冷当时尚不知道,刘祥林是因为惧怕院长的报复,但从他的表现上能够判断出,两人奸情一旦败露,将会给刘祥林带来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否则他也不会费尽心机与警方纠缠。那这种影响是什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要么家庭、要么事业。刘祥林本身是一个离婚男人、单身父亲,所以对家庭的影响应该不大,那就是事业。
所以,韩冷当时判断,与刘祥林有奸情的女人就身处在他的周围,很有可能与他的工作有着紧密的联系。最终认为,同事的可能性比较大。
至于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大,这点很简单。从刘祥林的衣着上便可推断出来。他当时上身穿了一件粉色T恤,下身穿的是一条浅色牛仔裤,看起来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符。通常一个人的穿着与年龄反差过大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是在刻意追求年轻化。用年轻的心态来弥补年龄上的差距,这在社会上的老夫少妻组合中是很常见的事情。
最后要说的是刘祥林带的那块名牌手表。心理学的研究表明:人在压力下做出一些下意识的行为,往往是出于一种对自我进行保护的本能。韩冷注意到刘祥林在接受讯问时,尤其是后半段的时候,他会不知不觉地摸索着自己的手表。这就意味着在那个当下,那块手表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为此感到焦虑。再联系到前面的推论,显然手表和女人是有关系的。
对于嫌疑人的行为和心理分析,如同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虽然最终摆在台面上的信息只有几点,但那也是通过细致的观察、通过缜密复杂的分析才能有的。当然这其中会有演绎的部分,但这种演绎觉不是无端想象,也不是某种天赋,是通过大量的案例分析,得出的规律。所以有时候这种分析看似有些虚无,其实背后有着非常强的专业性和逻辑性。
韩冷的一番详细解释,听得老徐是频频点头肃然起敬,对他的能力也有了重新的认识。其实老徐的这种感觉,项浩然同样也有。
项浩然在隔壁观察室看了审讯的整个过程,韩冷通过捕捉嫌疑人几个微小的动作,几个不经意间的表情,便打开审讯的突破口,而且对审讯节奏把握的也非常好。这份能力他非常赞赏。也印证了他开始的判断。
项浩然年轻有为,刚正不阿,对社会上一些不良风气和现象从来都是深恶痛绝,更不会逢迎权贵。按说这种人在仕途上很难有所成就,可他运气好,偏偏就遇上个与他脾气相投,对他万分欣赏的领导——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尹正山。而尹正山又跟局里的一把手关系紧密,在他们的支持下,项浩然刚过三十岁便坐上刑警支队老大的位置,这在国内警界并不多见。而能力出众,成绩斐然,深得领导宠信,加上本身具有极强的个性,也慢慢造就了他眼里揉不得沙子,在刑警队乃至整个市局,都说一不二的强势风格。
由于某些人在社会上恶劣的行径,“富二代、官二代”的称谓渐渐由名词变为形容词,专指那些丧门败家的浮夸子弟。韩冷是标准的富二代,父亲是本地有名的地产商,他能够破格到市刑警支队挂职,确实是因为父亲找门路和托关系的结果。项浩然对此是有所耳闻的,以至于一开始心理对韩冷十分反感和抵触。他认为,韩冷大概是安稳日子过烦了,跑刑警队找刺激来了。所以,当政治处领导亲自带韩冷到队里报到时,项浩然连头都没抬,严辞拒收。
其实严格说来,项浩然也算半个官二代。他岳父退休之前,曾在市委办公厅主任的位置上坐了多年。当然,项浩然从来不敢以此自居,不过免不了要和一些官二代、富二代打交道,他们因父辈的财富和权势,不时显现出来的傲慢和张狂,让他从骨子里感到厌恶。可韩冷从进门之后便一直显得很沉稳,在政治处领导做项浩然工作的时候,尽管项浩然也说了几句挺让人下不来台的话,但他始终耐心的站在一边,脸上还含着一丝笑容,不急不躁、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