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习惯看到各种不同裸露程度的男人,但从未如此强烈地意识到那是一个男人的身体。它散发出一股男子气概,以原始的方式威胁她女性的自觉。他宽阔的胸膛上黑色鬈曲的胸毛强烈地提醒她,男人的本性中有极强的动物性。
而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却让她倍感威胁。也许是她太累了,寸会胡思乱想。这男人受了伤,是来找她帮忙的。
她走回布帘后面。“我帮你调些鸦片止痛。”
他用冰冷的眼神盯住地。“不用。” 
她犹豫着。“治疗的过程会很痛。该称呼你…” 
他不想把名字告诉她。“我不要鸦片酊,你有威士忌吗?”
“有。”
“那就行了。” 
“那不够,除非你喝得不省人事。真要那样,还不如服鸦片酊来的简单。”
“我不想喝得下省人事,给我一杯就行了。”
安妮拿过威士忌,倒了一大杯。“你吃过东西吗?”她问。
“最近没有。”他拿过杯子,两大口就把酒吞下肚,然后急促地喘着气。 
她端来一盆水放在旁边,从他手中拿过杯子。“趁着水还热,我要清洗伤口。”她掀开被单估量着情况。伤口相当接近腰际,他的长裤会构成问题。“能不能请你解开长裤?我需要伤口的附近有大一点的地方。” 
短暂的静止后,他慢慢地解开皮带和长裤上的扣子。完成后,安妮将长裤往下拉,让他光滑的臀部裸露出来。“拾高一点。”他照做了。她将一条毛巾放到他身下,再将另一条毛巾塞在他敞开的长裤上方。以防弄湿,她试着不去注意他裸露的下半身,却尴尬又强烈地意识到这男人已几近全裸。这绝不是一名医生该有的感觉——而她以前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在心里责怪自己
他看着她将一块布弄湿,抹上肥皂,然后轻轻擦拭已发炎的伤口。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她低声说道,但并未停下动作。“我知道这会很痛,但伤口必需清理干净。” 
马瑞德没有答话,只是继续看着她。令他倒吸一口气的原因与其说是疼痛,倒不如说是她碰触到他时所引起的反应。那就像闪电前凝重的空气一般。当她想扶他走到诊疗枱旁时,虽然隔着衣服,他已有此感觉。现在当她触及他裸露的肌肤时,感觉更是强烈。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也或许是他太久没有亲近女人了。不论原因是什么,每次她一碰到他,总令他觉得时间特别难捱
在她的碰触下,伤口开始缓缓出血。“什么时候受伤的?”她尽可能将动作放轻。 
“十天以前。”
“这么久了。”
“嗯。”崔霍恩像只该死的猎狗般跟在他的后而,让他无法停下来等伤口怪愈。不过想到崔霍恩受伤的腿也同样不能有足够的休息,让他感觉到一种残酷的满足。
威士忌让他觉得天旋地转。他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女医生轻柔的触摸上。白医生诊所,小屋子外面那块简陋的挂牌这么写着。他以前从未听说有女人当医生的。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毫不起眼而且过分单薄,像这里大部分的女人一样面容疲累。然后她走向他,他看见她棕色眸子里的温柔。一头发亮的金发随意地绾在脑后,乱得有些可爱,有些发丝散落在脸庞四周。她碰触他,他可以感受到她双手灼热的魔力,让他感到既放松又紧张。老天,他喝醉了,这是唯一的解释。
“我要先用浓缩的热盐水,”她冷静地向他解释。“水会很烫,所以会很不舒服。” 
他没有张开眼睛。“开始吧。”他猜崔霍恩至少落后他一天的行程,但他每在这里一分钟,猎犬便拉近一分钟的距离。 
安妮打开一罐海盐,倒入不少的分量在另一个锅里,然后用一把镊子夹着一块布放进滚沸的水中,再将布夹高,在锅口上稍微滴下水,用手臂试试温度,然后将冒热气的湿布盖在他背部的伤口上。
他身体整个绷紧,从咬紧的牙缝间吸着气,但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安妮发现自己右手拿着镊子,左手则同情地拍着他的肩膀。 
湿布凉了之后,她将布放回锅里。“我要换边了。”她说道。“盐可以让伤口不再发炎。” 
“两边一起来。”他低咆着。 
她咬住唇,决定照他说的做。即便伤得如此之重,他对疼痛仍有令人惊异的忍受力。她取过另一块布和另一把镊子,接下来的半小时便是不断的热敷,直到伤口周围的皮肤变成深红色,伤口边缘则变成白色。在整个过程当中,他一直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
她拿过一把剪刀,将他的皮肤拉紧,很快地将坏死的肌肉剪开一些。她用手指压挤伤口,将脓和脏血挤出来,同时也挤出了几块布屑和枪弹的铅屑。她一直在低声解释自己所做的事,虽然她并不确定他是否醒着。 
她用金盏菊的汁液清洗伤口和止血,然后涂上由新鲜的百里草中碎取出的油,防止更进一步的感染。“明天我会用绷带,但今晚我要先上繁缕草药膏,让我还没看到的布屑出来。”
他突然开口:“明天我不会在这里。”她吓了一跳。从她开始整个治疗过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她一直希望他已经昏过去,而且也几乎确定如此。他如何能无声无息地忍受这么多疼痛呢? 
“你不能离开。”她温和地说。“我想你不知道自己的情形有多严重。如果伤口继续发炎,你会中毒而死。”
“我是走进来的,小姐,所以不可能有那么严重。” 
“是的,你的确是走进来的,而且你可能也走得出去,虽然大部分人在你这种情况下都已躺下了。但一天之后,你会连爬都爬不动,更别提走路。再过一星期,你可能便没命了。换个情形,如果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会让你的伤复原大半。”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温柔的眼珠里有热切的光芒,感受到全身的热痛。该死,也许她说得对。虽然她是个女人,看起来却似乎是个医生。但崔霍恩仍紧跟在他后面,而他没有任何本钱可以和他对抗。也许崔霍恩的情况和他一样严重,也许不是。但除非必要,马瑞德不打算下这种赌注。
他需要休息几天,接受医生的照顾。但他不敢。如果他能从这里支持到进入山区… 
“去弄妳的药。”他说。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令她一颤。她安静地开始工作,从她小心培育的药草盆里摘下新鲜的繁缕草,将叶子弄碎后敷到伤口上,再用一块湿垫子覆住药草,然后紧紧绑住。在做最后一道程序时,马瑞德坐起来压住垫子,让她在他身上缠上布条。 
他伸手拿过衬衫套上。安妮急忙捉住他的手臂。“不要走。”她求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认为自己必需走,但你这样实在很危险。” 
他拿开她塞在他的长裤上方,现已沾满血迹的毛巾,从诊疗台上下来,对捉住他的手根本视若无睹。安妮松开手,感觉既无助又生气。在她如此辛苦地帮他疗伤之后,他怎能这样拿生命去冒险?如果他不肯遵照她的建议,又为何要来找她治疗? 
马瑞德将衬衫塞进长裤里,冷静地穿好长裤系上皮带,然后用同样不疾不徐的动作将枪袋系到他结实的大腿上。 
看着他穿上外套,安妮忍不住急切地开口了:“如果我给你一些车前草的叶子,你能不能至少试着将它们敷上?绷带要保持干净——” 
“把妳需要的东西带着。”他说。
她困惑地眨着眼。“什么?” 
“去拿妳的外套,妳和我一起走。” 
“我不能。这里也有需要我的病人,而且——”
他掏出手枪来瞄准她。她将话打住,惊讶得无法继续说下去。寂静中,她清楚听见他将撞针向后推的声音。“我说,去拿妳的外套。”他轻声说道
眼神漠然,声音坚决,手上巨大的左轮手枪更是丝毫未曾动摇。安妮麻木地穿上外套,拿了一些食物,连同一些医疗用具和草药一起放进黑色的反袋里。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她的每个动作。 
“可以了。”他拿过她手中的食物。“向后走,提灯。”
在等待时他一定探寻过她整个房子了。她的胸中燃起怒火。她的小天地并不大,就后面这个房间而已,但那是“她的”,她极端痛恨他的侵入。但在他用枪抵着她的背的同时,为她被侵犯的隐私而生气似乎显得有些可笑。她走出后门,他紧随在后。 
“替妳的马上鞍。” 
“我还没有喂牠。”她知道这是个愚蠢的抗议,但马儿什么也没吃便又要上路,似乎有些欠公平。“我不想再重复我的话。”他警告说,音量压低的话语听起来更具威胁性。
她将灯挂在钉子上。她的马旁边立着另一匹安静、高大而且仍配着鞍的马。 
她用她一贯的俐落为马上了鞍。那名男子用枪戳戳她的背。“站到那边去,那块空地上。”
她咬着唇,照他的话做。她刚想到可以藏到马儿后面去,等他跨上马再溜走,他却已经预见了这种可能性。他让她站在空地中,夺走她的掩护。 
他将马牵到空地上翻身上马,视线与枪口仍一直对准她。如果安妮不是站得这么近,她不会注意到疼痛对他的行动所造成的、极度轻微的妨碍。他将食物堆在马鞍上。 
“现在上马,甜心,不要打任何愚蠢的主意。照我的话做妳就不会有事。” 
安妮看看四周,无法相信他真的就这样绑架了她。在他用手枪指着她以前,今天的一切是如此平凡。如果跟着他走了,她还能活着回来吗?即使她设法逃脱,她也怀疑自己独自在野地里生存的能力。她已见过太多例子,不再天真地以为只要骑上一段路就可以回到银山镇。在城镇的保护范围外,任何地方的生活都是惊险可怖的。 
“上马。”沙哑的声音中有明显的暴戾之气,他已经失去耐心。安妮跨上马背,裙子使她的行动受到阻碍,但她知道无论是抗议或是要求换套衣服,都是无
她一直很喜欢自己的诊所兼住家位于这个市镇边缘的位置,它既便利又同时保有隐私,矿工们在酒吧或妓院里通宵达旦的喧闹声也传不到这里。然而现在她愿意付任何代价来换取一个醉汉的出现。在这里她即便扯破喉咙也不可能有人听到。 
“把灯吹熄。”他说。她从马鞍上弯腰吹熄灯。灯光突然地消失令人眼前一黑,虽然一轮光芒微弱的新月正渐渐升
他放开疆绳,伸出没拿枪的那只手,他胯下的马一动也没动,显然是训练有素和他强壮的腿紧紧控制的结果。“把妳的疆绳给我。”
她别无选择,只能照办。他把她的疆绳套在自己的马鞍上,让她的马别无选择地只能跟着他。“不要想从马背上跳下去。妳跑不掉的,那只会令我失去理智。”他低沉、威胁的语调令她打了个冷颤。“妳不会希望我那么做的。”
他先让马儿缓缓地走着,离开银山镇有段距离后,再让马儿小跑步。安妮双手紧抓住马鞍,几分钟后她便开始后悔没戴手套了。夜晚冰凉的空气如针般刺骨,她的脸颊和双手都开始觉得刺痛。
眼睛适应以后,她现在看得非常清楚。他正往西方骑,往更高的山上走。那边的气候更冷。即使在七月中旬,她也见过那边的山顶戴着雪冠。
“我们要往哪里去?”她问。
“往上走。” 
“为什么?你又为什么要强迫我跟你走?” 
“是妳说我需要医生的,”他用平板的声音说道。“而妳是一个医生。现在闭嘴。” 
她照做了,但她必需极力自制才使自己免于陷入歇斯底里。虽然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歇斯底里型的,眼前的情况却令她觉得极可能失去自制的能力。在费城,需要医生的人不会绑架医生。
而令她害怕的尚不只这情况,还有这个人。从看到他冰冷的眼神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这个男人是危险的,像美洲豹一样地危险。她献出生命来照顾别人,延续他人的生命,而他恰恰相反,杀人不眨眼。然而当她碰触到他时,双手之所以颤抖,不只是因为害怕,更因为他强壮的男性躯体令她的内心感到脆弱。记起这点便令她感到羞愧。身为医生,她应该保持超然的态度才对。

一个小时之后,她的脚渐渐失去知觉,手指也似乎一折便断。双腿和背部酸痛不已,也开始经常地发抖。她看前面那个黑色的身影,想不透为什么他还能坐在马鞍上。他的失血、高烧及伤口的感染应该早就让他躺下了,这样的耐力与体能对她是种威胁,因为她必须对抗得了它们才能逃走。
他说她不会有事,但她怎能相信他?她的命运完全决定于他仁慈的程度,但到目前为止,她看不出他的性格中有丝毫仁慈的成分。他可能强暴她、杀了她,对她为所欲为,而她的尸体甚至可能不会被发现。马儿的每一步都将她带入危险的更深处,缩小逃回银山镇的可能
“拜…拜托,我们不能停下来生…生火过夜吗?”听见自己的声音让她惊讶。这些话似乎是自己从她口中跑出来的。
“不行。”声音平板而坚决。
“求求你,”听见自己的恳求更令她大吃一惊。“我好…好冷。”
他转头看她。她看不到他遮掩在大帽檐底下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眼里微弱的光芒。“我们还不能停下来。” “那…什么时候才能?” “我会告诉妳。” 
但在那几个漫长得似无止境、愈来愈冷的小时里,他一直没有告诉她。马儿呼出一阵阵的白烟。路愈来愈陡,牠们的步伐也随着放慢,安妮试着估量时间,却发现身体的极度不适已让她失去这种能力。每回在猜想已经过了一小时后,她抬头看月亮,却发现月亮的位置几乎没变。 
她的脚趾一动就痛,双腿因用力而颤抖——因为她的双手已经起不了作用,她只能靠腿让自己不从马鞍上掉下来。寒冷让她的喉咙和肺发痛,每次的呼吸对它们都是折磨。她将衣领往上翻,尽量将头往里埋,好让呼吸的空气能温暖些。但风不断将领子掀开,她也不敢放开抓住马鞍的手来抓紧领子
绝望中,她盯住前面那个强壮的背影。如果受伤又患病的他能继续走,那么她也可以。但是不久她又发现尊严抵挡不了身体上悲惨的际遇。该死,他为什么不停下来? 
马瑞德全然不理会身体上的不适,一心只想拉远他和崔霍恩之间的距离。崔霍恩一定会追踪他到银山镇的,因为瑞德发现他的马右前蹄铁上有根弯曲的钉子,它所留下的痕迹对崔霍恩这样高明的追踪者来说就像路标一样。他在银山镇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铁匠帮马换掉蹄铁。他并不在意崔霍恩是否会发现他去找铁匠,因为那对大局并无影响。即使崔霍恩抵达银山镇时蹄痕仍在,他也分辨不出铁匠铺旁纷乱的蹄印中哪个是他的。忙碌的城镇会使人无法追踪,因为旧痕常叠上新痕。
崔霍恩会先沿着镇外绕一圈,寻找那个钉痕。在发现找不到后,他会进城问人,一直问到铁匠铺。修好马蹄铁后,马瑞德又从他进镇的方向骑马出镇。然后他将马系好,再度走路进城,小心地不引起旁人注意。在战争中,他学到伪装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混在人堆里。在一个像银山镇这样繁荣的城镇里,没有人会去注意陌生人,尤其是一个不看人也不和人说话的陌生人。
他原本只想找些药和消毒剂,匿名的原因是为了不让崔霍恩知道他病得有多重。再小的消息敌人也会收集起来当作筹码。但谨慎驱使他先看过整个镇上,寻找必要时逃脱的路线,因而看到那个简陋的招牌:“白医生诊所“ 
他观望了一阵子,评估危险性。医生似乎不在。有几个人来敲过门,发现没人应门便走了。 
在隐密的地点观察时,他开始发抖。这个高烧的征兆帮他做了决定。他回去骑马过来,将马系在医生的马棚里。棚里另外有匹马,这表示医生应该在镇上。医生的诊所是一幢独立的房子,离最近的建筑有一百码以上的距离。一片树丛挡住马棚,令他颇有安全感。据他观察,人们习惯先敲门而不是直接走进诊所。有些奇怪,不过这正好适合他的情况。进入诊所后,他发现医生显然就住在后面的房间里。这足以解释为什么来人要先敲门了。 
整齐的小诊所和房间更让他相信医生是个吹毛求疵的人。除了一把常用的梳子和几本书外,看不到乱丢的私人用品。窄窄的卧铺铺得整整齐齐,还有干干净净的杯盘。他没看到医生的衣服,否则他就会知道医生是个女的。
窗台上井然地摆着几个小盆子,里面种着各种不同的药草。空气既清新又香郁。药柜里放有干燥的药草和药粉,阴暗的角落里也悬吊着各种不同的药草,每个袋子和抽屉上都以粗黑的字体明白地标识着。
他不断地感到一阵阵昏眩,最后不得不坐下。他原想从医生这里拿到需要的东西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但休息的感觉好得使他一直告诉自己再坐几分钟。 
每回门前响起脚步声,他便退到角落里。但没人应门后,他们便都走了。然而最后一次,没有敲门声门便直接被打开,一个瘦弱、满脸倦容的女人走进来,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 
现在她正骑着马跟在他后面,脸颊因寒冷而苍白憔悴。他知道她一定饱受惊吓,但他无法让她相信他并无恶意,所以他干脆试也不试了。几天以后——也许一星期——等他康复了,他会带她回银山镇。无从追踪起的崔霍恩那时应已离开,直到再度听到马瑞德的消息。为了确保他不会太快再采取行动,马瑞德打算再换个名字,也许也换匹马,虽然他十分不愿意放弃这匹良驹。 
强迫她跟他出走并不算冒险,既然她的马不在,人们会以为她出诊去了。也许一、两天后人们会开始觉得奇怪,但屋里并没有异常的地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既然她的黑袋子不在,人们自然地会推测她只是到远地去看病了。 
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他可以感受到浑身的热度,还有体侧烧灼般的疼痛。她对他身体状况的诊断是正确的;他是全凭着意志力的支持,才能继续往下走。 
几年前他在这附近见过一个老猎人搭建的草屋,现在却遍寻不着。他只希望他记的位置不要差得太离谱。那个古怪的老头子将屋子的后半部埋一堵土堤之下,而且小屋的周围枝叶茂密,人得走进树丛里才看得到屋子。 
上回他看到时小屋已经被弃置。但它至少是一个避寒的地方。至少它里面有生火的地方,而且覆盖住它的大树可以将烟分散,不至于引起注意。 
他头痛欲裂,腿骨也痛得仿佛有人正拿着一把大斧头在敲。很明显地,热度又升高了。他必须快点找到那间小屋,否则就完了。看了一下月亮的位置,他猜测现在大约凌晨一点。他们已经骑了大约七个小时,他估计他们已经离那小屋不远了。他看看周遭,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要在月光下辨认地标谈何容易。小屋附近有棵被雷击中的巨松,但现在它可能已经倾倒腐朽了。 
半小时过后,他知道自己找不到小屋了,至少在这样的黑暗中和他眼前这种身体状态下不可能。马儿已经筋疲力竭,那位医生则看来似乎随时都要掉下马鞍。他选择一个夹在两个大石块中的小洞穴将马停住。虽然并不情愿,但他知道必须停了。
安妮已几近半昏迷状态,马停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等意识到后,她抬起头,看见那个人已经下马站在她旁边。“下来。” 
她试了一下,但僵硬的双腿动弹不得。随着一声绝望的低呼,她整个人从马背上坠下,冷硬的地面撞得她每根骨头都发痛,疼痛令她眼眶里涌上泪水。她眨眨眼不让眼泪掉出来,但坐起来时仍忍不住呻吟一声.他一言不发地将马牵走,她不知道自己该觉得感激或生气。她好累好冷,已经无法有任何感觉了。
她坐着,不想站起来也站不起来。她听见他喃喃地对着马儿说话,声音夹杂在风中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中。然后她听见他的脚步声朝她而来,即使身体极度不适,她仍然注意到他的步伐不稳。他在她身后停下来。
“我无法帮妳。”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如果妳站不起来,只好自己从这里爬到岩石那边,我所能做的只是帮我们两个找一张毯子。” 
“不生火?”她痛苦地问道。在那些漫长又悲惨的小时里,她一直在想象中渴望火的光与热,就好象那是她的情人。而现在他却否定了它。
“不。来吧,医生,将妳的尊臀移到岩石那边。”
她开始爬行,动作既不端庄更谈不上优雅。她爬行了几公尺,然后跪起来,终于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后,她的脚开始不听使唤。她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忍住自脚下传来的痛楚,但她继续走着,他则小心地走在她旁边。他的样子提醒她他的精力也消耗殆尽了。她很高兴他也会觉得痛苦。“好,就是这里。现在将松针堆在一起。” 
她看着他,身体前后摇晃,眼前一片黑。但她还是跪到地上,笨拙地照他的话做,已经麻木的手指对自己正在拨的东西根本毫无知觉。 
“可以了。”一捆柔软的东西掉到她旁边的地面上。“现在将毯子铺到上面。” 
她仍是默默地照着做。
“脱掉外套躺下。” 
双腿抵着她的。安妮想把脚缩开,但他制止了她。他的手紧抓住她的手臂,让她开始怀疑他是否真如外表那么疲弱。“靠近一点。我们必需分享彼此身上的热气,共享毯子。” 
这是事实。她贴近他,直想到脱下外套让自己更冷,她直觉地想反抗。但常识告诉她他一定是要拿外套来当盖被。卸下厚重的外套后,她不由自主地打冷颤。他也一样。她安静地躺下
他在她左边躺下,修长的到她隔着冰冷的衣物仍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舒服的感觉诱惑着她,她再朝他贴近,从侧面抱住他。
他小心地避开痛处,将他们没躺到的半张毯子拉到他们身上,然后盖上第二张,用她的外套盖住两个人的脚,他的外套则盖住两人的身体。最后他躺下,右臂从她颈下穿过。 
他身上的热气隔着层层的衣物散发出来,她怀疑像这样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是否能活过今晚。她将手放到他胸膛上再向上移到他的颈部,摸索着他的脉搏。虽然急促了些,但总算还在跳动。她略微松了口气。 
“我不会死在妳身上的,医生。”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揶揄,夹杂着疲惫
她想回话,但力不从心。她的眼皮沉重,即便脚上的刺痛都唤不醒。他身上的热正在救她。她已经累得无法抗议这种不当的睡觉方式。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把手向下滑,滑到他的胸口上。摸到他的心跳后,她立刻沉沉睡去。
2.马瑞德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的脉搏急促,但身上的肌肉丝毫未动。他并不常睡得这么沉,尤其是在这种情境下。他边打量四周边暗自责怪自己。鸟儿自在地吱喳,他可以听见鸟儿在咀嚼着牠们找到的食物。虽然他不够警觉,幸好一切看来平静无事。
医生仍躺在他右边,头枕在他肩上,脸贴着他的衬衫。垂下眼,他看见她的发夹已松脱,满头乱发。她的裙子凌乱地覆在自己的腿上也覆在他腿上,他可以感觉到她柔软诱人的胸、臀和大腿。他缓缓做个深呼吸,不想吵醒她。她的右手放在他胸前,但感觉就像放在他小腹下一样,那种愉快的感觉暖暖地传遍全身。现在他并非在幻想和她接触时那种奇妙、兴奋的感觉,而是真实地在感受。即使隔着衣服,即使她仍睡着,她的乳尖一样绷紧。 
躺着享受与她的接触是一项极大的诱惑,但他喜欢他的性经验能给两方都带来快乐。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需找到那间小屋。他用手圈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温柔地放回去,再将她摇醒。
她睁开惺松的睡眼,睫毛煽了几下又合上了。深棕色的眼珠,他想,第一次在明亮的地方看她。他再次摇她。“醒醒,医生,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这一次她张大眼,很快地坐起来惊慌地看着四周。他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想起了昨晚的情形,发现那不是一场梦后,她既害怕又绝望。然后她控制住自己,扭过身来面对他。“你必须送我回去。”
“还不到时候,也许再过几天。”他有些困难地站起来。虽然这一场睡眠让他觉得强壮些,走动时,他的身体仍然提醒着他他所需要的远超过几小时的休息。“这附近有间小屋,昨晚天色太暗我找不到。我们要在那里待到我的伤好。” 
她抬起头,理解地睁大眼睛,然而仍存在她眼底的阴影让她显得好脆弱。他想拥她入怀安慰她,但说出口的却是:“把毯子卷起来。”
她照他的话做,但疼痛令她畏缩。她并不习惯骑这么久的马,尤其是像这样被迫凭借双腿的力量让自己不至于摔下马。她蹲着卷毯子,腿部肌肉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已走开几公尺远,身子被大石头挡住,不过仍看得见她。她听到一阵烯哩哗啦的声音,像水流,她好奇地抬起头,他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她立刻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就医学观点而言,至少他的高烧没有伤到他的肾脏。 
他回到她旁边对她说:“现在该妳了。不要想躲开我,我要一直都能看到妳。”为了确定她不会逃跑,他拔出手枪.她愣住了。他竟然以为有他站在旁边听的情况下,她还能做那件事!但她的膀胱已无法再等了,她带着发烫的脸颊绕到岩石后面,考虑着该把脚放哪里。
“够远了。”
她努力地和自己的衣服挣扎。将手伸进裙子和紧身上衣里,试着“什么也不露”地解开,以防万一他正盯着她看。然后她突然想到当然他正在看,否则他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