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肯定非同小可,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情报,但起码可以先发一稿,说明地铁超常的戒备情况,提醒市民关注地铁罪案。”邢星边走边入神地考虑着,不知不觉已踏入《荣京日报》斑驳的小楼。
今天报社人不多,看来大部分记者都出去跑新闻了,只有零星的几个编辑在案头忙着什么,主编则远远地端坐在角落的隔断里看报纸。邢星打算写完地铁的稿子,便也填个采访单溜号。下午她约好了去见一名同性恋的艾滋病人,对方曾透露愿意从患者的角度揭露目前医院在艾滋病治疗过程中存在的弊端。如果有时间,不,一定要挤出时间,她还准备绕道到重案组去看一看,虽然不一定能有大的收获,但起码可以探听一下虚实,对地铁上发生的案件有个初步的了解,不管怎样也总比现在完全凭空猜测要来得实在。况且,记者整天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里,无疑平添主编的烦恼。
“可怜他头上的头发够少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暗自发笑。
办公桌上的电脑一直没关,邢星将手提包扔在一边,悠闲地坐下来。很快邢星便注意到开启的QQ上有个头像在不停闪烁。她将鼠标点开,发现闪烁的头像出现在“陌生人”一栏中。
“剧透者”,闪烁的图像边赫然出现这样一个名字。
“挺有意思,不会以为我是娱记吧?”邢星揣摩着会是什么人主动联系自己。
记者工作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能够收集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和情报,所以邢星从来不介意在网络上公开个人的工作资料,甚至为了拓展消息来源,还刻意多次加入到一些以职业为链接前提的社交网站中。除了私人手机号码不敢随意放上网以外,办公室电话、邮箱、QQ等联系方式都并未加以保密,换句话说,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这些网站,知道《荣京日报》有一名叫邢星的记者专职报道突发事件和都市罪案等边缘题材,任何人也都可以通过网络联系上她。
因为没有设置好友验证,邢星轻按了两下鼠标,与“剧透者”的对话框便直接蹦出在眼前。
“你好,邢星小姐。”只有一句简单的问候,但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
“你好。”邢星不假思索地回复道,为了表示友好,还加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是《荣京日报》的忠实读者,同时订阅了纸质版和电子版,每天必读。”不到半分钟,“剧透者”就打回一行小字。
邢星抿嘴一笑,不过随即觉得,如果单纯只是读者来反馈读报感想,多少令人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回复道:“非常感谢您的肯定与支持,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但是很遗憾,贵报现在对犯罪题材的报道,似乎还比较保守啊。”虽然并没有期待,可是“剧透者”话锋一转,这倒提起了邢星的兴趣。
邢星快速回复了一个表示“请教”的表情,问道:“您指的‘保守’是哪些方面?”
“现在不管是哪种媒体,犯罪报道都只是把从警方那里得到的信息加以编排,简直是千篇一律,实在令人乏味啊!”
“那请问您有何高见呢?”
“为什么不能多加入一些‘刺激的场面’‘血腥的描写’和‘大胆的预测’呢?”“剧透者”似乎很认真地为邢星提出建议。
邢星差点儿笑出声来,看来这位“剧透者”很可能是一个正处在青春狂躁期又沉迷于侦探小说的傻小子。
“朋友,新闻报道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失实,这与写小说可不大一样。”
过了片刻,“剧透者”明显非常失望地回复道:“没想到像邢星小姐这样年轻有为的记者思想也如此狭隘。”不仅话说得刻薄直接,还打出了一个“鄙视”的表情。
而没等邢星回复,对方却又发来一句话,并且加粗了字体:
“要知道,犯罪是一门艺术,就犹如拍摄电影,每一个细节、每一名出场者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而像现在的媒体那样轻描淡写地报道犯罪事件,对死者和凶手都一带而过,简直是一种对艺术的亵渎!”
感觉对方不知所云,甚至有些歇斯底里,邢星开始烦躁起来,但又不甘就此示弱,便回复道:“这位朋友,您对犯罪报道的理解的确非常独到,但凭借一名职业记者的经验,我相信大多数公众还是希望看到平实直白的犯罪报道,因为大家买到手里的终究是报纸,而不是小说。”
“有兴趣打个赌吗?”“剧透者”似乎料到邢星会这么说,突然发出挑衅。
“没什么好赌的,对不起,我很忙!”邢星终于换上了一副不太客气的口吻,满脑子只想尽早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
“剧透者”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看来邢星小姐的确很有个性。不赌也可以,但如果你答应我将你接下来即将目睹的事情写成一篇像我说的那样真实生动的犯罪报道,我可以考虑马上告诉你昨天地铁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你会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记者。”
看到这句话,邢星好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立刻瞪大了眼睛,飞快地问道:“你知道昨天地铁里发生了什么?”
“不要着急,你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我答应。”邢星不假思索地打下回复。
“不要反悔哦。”
“你真啰唆!”
接下来是几分钟的等待,邢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心里在不住地打鼓。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但也很可能碰上恶作剧,虽然也感觉完全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无视“昨日地铁里发生了什么”这一话题。
对话框顶部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剧透者”回复了一段小字:
“昨日午间,地铁5号线胜淮苑北——左脚骨;地铁13号线乾阳门——未腐烂左手;地铁4号线原郊山北——右脚骨;地铁1号线樱树园——冰冻右手。抛尸工具:黑色PRADA小手包。抛尸地点:列车最后一节车厢联排座位下。额外提示:尸骸均系女性,且不只属于一人。”
邢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恶性的连环杀人碎尸兼抛尸案在原京市几乎闻所未闻,她想回复一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可是任凭光标在对话框中急促地闪烁,手指却不争气地颤抖个不停。
很快,“剧透者”便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的‘礼物’也应该快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邢星终于强令自己镇定下来,迅速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会相信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
“剧透者”打出一个“笑脸”说:“这需要你‘大胆地预测’,当然,欢迎你将预测写进报道。另外别忘了,还有‘刺激的场面’和‘血腥的描写’哦。”
邢星生气地瞪着电脑屏幕,心中涌起一股不知是被戏弄了的气愤还是被吓到了的恐慌。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可他刚刚打下的每一个字却又好像无比有力,字字都仿佛敲打在邢星心上,让她本能地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时,一位中年女编辑手中捧着一个纸盒笑盈盈地向邢星走来。
“哎,小邢,你的包裹。我刚才在楼下刚好碰到快递,就给你拿上来了。”这位女编辑人比较和善,遇事也非常热心,跟邢星这帮年轻一些的记者们都相处得不错。
“很沉啊!”女编辑将包裹递过来,还不忘假装嗔怪地添了一句。
邢星小心翼翼地接过包裹,只见上面收件人旁边写着两个大字:邢星,寄件人一栏却空空如也。
“礼物”,此刻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才和“剧透者”的对话,不禁望着眼前的包裹发呆:“难道这就是‘剧透者’的‘礼物’……”
只见邢星手捧着包裹,仿佛捧着的是个骨灰盒,一动也不敢动。
“小邢,你脸色不对呀。”女编辑有些不安地望着她。
邢星将心一横,又感觉自己胆怯得实在可笑,几句网上的对话,真假都还有待商榷,自己就已经草木皆兵了,这样的胆识连自己都低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里,她重重地将包裹摔在桌上,翻出裁纸刀,“哗啦”一下把纸箱从中剖开,登时一个黑色的大皮包从纸箱中露出来,邢星用眼角的余光扫到皮包边缘镶嵌着一排端正的金属字样儿——“PRADA”。
“哟,不会是哪个追求你的帅哥送你的礼物吧?”女编辑兴奋地将皮包从纸箱中拽出来,又羡慕又好事儿地冲着邢星一阵挤眉弄眼。
突然她脸色一变,摸着皮包的手瞬间停下来,和邢星对视了一下道:“里面有东西似的,什么呀?这么神秘……”
“别开!”邢星连忙出声阻止,但为时已晚。
女编辑圆润的双手已经打开了皮包的金属拉链。
只听“咯噔”一声,一个毛茸茸、黑黢黢的东西顺着皮包敞开的大口掉落下来,经过连续的几个翻滚,最后停在邢星脚边。
“天哪!是人头!是人头!”女编辑惊叫失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地往后快速挪动着身躯,已经是面如死灰。
邢星盯着脚边那颗仿佛蜡像般栩栩如生,却依然冒着缕缕凉气的女人头颅,只见在丰盈的黑色长发遮掩下,一双圆睁着的瞳孔直勾勾地回瞪着注视她的人。
有那么一秒,邢星判断这个头颅的主人生前一定很美。
此时,办公室里的人都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尖叫声,纷纷凑过来一窥究竟,不到一分钟,就有几个胆小的女同事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哭了。
瞬间,邢星感到恐惧感已完全被愤怒取代,她转回身恶狠狠地敲击起键盘,恨不得冲那个躲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家伙怒吼:“你这个混蛋!!!”
而屏幕上“剧透者”的头像早已变成灰色,仿佛从未鲜活过。


第二章
父亲
原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案组气氛一派凝重,暂时没有人说话,整个办公室的空气此时除了用来呼吸,只不断传递出敲击电脑键盘的脆响。不时有人向问询室的方向张望,但也马上摇摇头,收敛起好奇的目光。
终于有了预期的动静来打破这份沉默。邢星和邢远征从问询室一前一后地缓缓走了出来。
重案组位于刑侦大队所在楼层的中央部分,邢星对这里可谓非常熟悉,事实上多年以来她唯一没有一探究竟的正是自己刚刚进过的问询室。而完全如她预料中那样,表面上来看,问询室的确是整个重案组最无趣的所在,一张四方桌、两把折叠椅、一盏不起眼但瓦数却高到晃眼的小台灯。从前她之所以没有进去过,正是因为她坚信那里毫无意外。可是此刻她却隐隐带着一份对那间封闭小屋肃然起敬的情绪。紧张……她深切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压迫感,能在瞬间笼罩进入问询室中的每个人,即使作为一名报案人,她的心也一度狂跳不止。
匆匆穿过法医室、证物科和接待室,邢星飞掠过重案组,踏着灰白相间的老旧泥石台阶,一口气冲出了公安局大楼。
“刺……”身后传来一阵点燃打火机的声音。
邢星长叹一声,无奈地转过头来:“你别跟着我了!”
邢远征内穿白衬衫,外罩一件灰色羊绒毛衣,那是他最钟爱的一套衣服,如今已略显肥大,腰间皮带在很显眼的位置露出一个磨损过度的扣眼儿,显然是佩戴者曾经常扣的位置,而如今,靠前的扣眼儿似乎更合适。可能是因为刚刚跟随邢星走得有些快,随意搭在双肩上的警服已经有些下滑,并没有佩戴警帽的头上,白发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盘踞着,黑发很受气地被挤压在若隐若现的发际线之间。
“你确定不需要人保护?小鹏都跟几个兄弟打过招呼了,可以轮流负责你的安全。”他叼着一支刚点着的香烟,眯缝着眼和气地问道。
邢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没必要,凶手不会对我下手的,况且我能应付那种混蛋。”
邢远征听后似乎很认同,深深吸了口烟道:“不要也罢,我判断凶手只是想利用你达到制造舆论恐慌的目的,不会想要把你怎么样。但他很可能再与你联系。”
邢星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但我想QQ他是不会再用了,他应该预见到我的QQ已经被你们控制,再用QQ联系我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且如果我是他,同一个QQ号码也不会使用第二遍。况且网络上的联络方式还有很多。”
邢远征咀嚼着邢星的分析,边思考边喃喃自语:“这个凶手似乎乐在其中,总感觉他的目的并不是杀人。”但随后又想到什么,认真地叮嘱道:“不过如果只是网络上的联系,你就应该不会有危险,但千万别一意孤行,明白吗?”
邢星望着眼前这位老刑警沉思的神态,熟悉的双目依然深邃,眼角的皱纹却似乎比记忆中又深了几许。“不知他的病好些了吗……”想到此,她突然心中一酸,嘴上却还是公事公办的口吻,“放心吧,有任何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报告给你们的。而且我相信,只要凶手敢再跟我联系,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露出狐狸尾巴!”
这番话反而加重了邢远征的担忧,但在邢星坚定的语气下,他显然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手中的香烟眼看要燃烧到尽头,邢远征轻轻叹一口气,将烟蒂使劲儿踩在脚底。
“回去吧。记住要小心。”他冲邢星用力摆摆手,也不等邢星回话,兀自转身向楼里走去。
“哎……爸……”望着邢远征突如其来的背影,邢星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邢远征猛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一定会抓住他的,对吧?”
邢星觉得自己这句话并不是在询问父亲,就像父亲也并没有给予自己一个回答,只是在沉默中渐行渐远一样。
邢远征办公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沓儿案件资料,他已经浏览过数遍,重案组大幅的案情分析板上,也密密麻麻地粘贴着所有与“地铁尸骸案”相关的现场图片、证物照片及尸检结果等。案件发生已经将近24小时,而警方手中所掌握的线索却不容乐观,反而使整个重案组都陷入一种莫名的困惑感之中。每个办案人员虽然嘴上不说,但恐怕心里都有一个最深的疑问:“凶手究竟要干什么?”而邢远征更是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这个凶手根本就是在以犯罪和与警方的周旋为乐!
首先,凶手选择利用地铁来抛尸的手法非常复杂且危险,可以说是不惜冒着暴露行迹的危险来达到故意制造恐慌的目的。
他先后锁定了地铁5号线、13号线、4号线和1号线午间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分别作为抛尸地点,这本就是个令人费解的举动。这四条地铁线路虽然并不全是最繁忙的,却也纵贯全城东西南北,特别是13号线上发现尸骸的乾阳门站,正处在市区枢纽地带,而且13号线全线从东华门到乾阳门,客流量都很大,选择这条线弃尸的危险性相当高;另外1号线显然也并不适合承担弃尸这类任务,这条线路经过原京最热闹也至关重要的原京大街一线,沿线全部是旅游景点,几乎每站每日都人流如织,稍不留神就会被充满好奇心的游客注意到。当然凶手可能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也许正因为这条线路上的乘客多,且以流动性较大的游客为主,凶手才会认为即使被人看到自己在车厢中有奇怪的举动,警方恐怕也很难查询到目击者。但难道他就不怕万一吗?万一乘客当场就报了警呢?另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有把握避开这些“危险”的大站。可事实上5号线和4号线也相当危险,5号线不仅贯穿了当下原京人口密度最大的胜淮苑住宅区,也途经市区中心地带,而4号线沿途更是以大学生和IT精英人士居多,这些人大多头脑敏锐且充满猎奇心理。面对重重隐患,凶手为什么非要选择这四条地铁线路来弃尸呢?
再说凶手一定知道平常人对尸体都是非常陌生且恐惧的,四位尸骸的发现者除了第四位是一名乘警以外,其他三位——王小玫、于淑敏、张兵,都是普普通通的列车服务人员,就算是乘警魏冬,平时也几乎没有什么机会与人类的尸体打交道。让一块块尸骸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赫然呈现在几个普通人面前,这种惊骇程度是可想而知的。而通过对四位尸骸发现者的问询得知,四位发现者相互之间均不认识,除了同在地铁系统工作外,找不到任何关联之处,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凶手是针对这四人进行犯罪的可能。那么就得出一个结论:凶手从一开始就不在乎会由谁来发现这些尸骸,他追求的结果是这些尸骸被一些普通,甚至从没有见过尸体的人在不经意间发现,致使发现者受到惊吓,同时恐慌也随之蔓延……试想一下,这是多么邪恶的犯罪心理。
其次,凶手抛弃头颅的举动同样非常危险,而且这一次他玩得很大,居然自己跳出来要求媒体对案件进行报道。
事实上,地铁上的弃尸行为还不能令警方完全将此案定性为“连环杀人碎尸案”,因为毕竟发现的尸骸非常残缺,仅仅斩断手、脚通常是并不致命的,但凶手抛弃头颅的举动则更像是在主动交代自己杀人碎尸的罪行。为此凶手甚至不惜在网络上直接暴露身份,并且主动与邢星取得联系。虽然邢星并不是警察,却是距离罪案非常近且嗅觉敏感的媒体从业者。在她面前暴露自己,就等于是在间接实现与警方和公众的对话。只能说这样大胆的行为充分反映出了凶手的自信。
而且凶手在运送头颅这个举动上选择了一种最简便却也看似最愚蠢的方式——快递!现在就算再不正规的快递公司,也都有一套基本成熟的物流流水线,货物从收取到投递每一步都受到监管,虽然可能一些不太正规的快递公司在货物的收发查验上还存在漏洞,令一些不法分子有机可乘,但居然大胆到利用快递公司来从事运尸这种工作,还是令人费解。因为这无疑相当于留给警方一个巨大的线索,凶手这样做似乎完全不在乎警方沿着快递公司这条线索顺藤摸瓜。于是,这就不得不让警方产生一连串疑问:虽然在以上的分析中我们都将作案人称为“凶手”,但究竟杀人者和实际执行抛尸工作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杀人者和与邢星联系的“剧透者”又是不是同一个人?抑或是杀人者为一人,抛尸者和“剧透者”又都另有其人?而同样不能排除的可能是:这会不会是一起团伙犯罪呢?此外,最关键的一点,也是目前警方完全被动的一点,即这个未知数量的“凶手”是否还会再行凶呢?
再次,凶手选择来抛弃的尸骸本身就非常奇怪。
根据法医对所发现的全部5组尸骸所做出的初步分析,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尸骸共来自4位不同的受害人,且受害人均为女性,年纪约在20岁至30岁。
其中尸骸的归属情况是这样的:最后在地铁中发现的冰冻的完整女性右手和快递到荣京日报社的女性头颅为同一受害人所有,因尸体接受过冷冻处理,无法准确计算出死亡时间;其余的三块尸骸分别为第一个发现的完整女性左脚骨、第二个发现的半腐烂的完整女性左手和第三个发现的完整女性右脚骨,三块尸骸分别来自于三位不同的受害人。其中左脚骨受害人的遇害时间经估算已超过两年,尸骸显然是被掩埋后又经挖掘出来再加以抛弃的;其次是右脚骨的受害人,遇害时间在10个月到1年半之间,尸骸同样经过了掩埋,是新近被挖掘出来的;而半腐烂的左手也因曾被冷冻过,无法确切地推算出死亡时间,但从目前的腐烂程度来看,这只左手很可能是先遭到短期冷冻,后又被填埋,在腐烂了一半的情况下再被新近挖掘出来又冷冻起来的。凶手为了使这只左手尽量“保鲜”,还将其搁置于大量的粗盐里,发现时这只左手应该二次解冻了不久,推断死者已经遇害了一个月左右。
而随着尸骸的分析结果出炉,令人不解的问题便出来了,如果尸骸来自同一位受害人,作为凶手,通常为了将全部的尸体弃置干净,选择这样的方法分多次抛弃尸体倒还可以理解。但很明显,凶手是故意挑选了四位受害人,以左右手脚和头颅的组合来加以弃尸,而为了达到这种弃尸效果,凶手甚至不惜将已经掩埋了的尸体再挖掘出来,真可谓煞费苦心!他这样做的目的除了可以使整个案件看起来更加“华丽”以外,实在找不出别的更符合凶手逻辑的理由来了。
同时,这起复杂的连环杀人碎尸兼抛尸案还存在一个技术上的疑问,那就是原京的地铁错综复杂,这就给实际负责地铁抛尸工作的案犯无论从哪一站搭上地铁都可以做到在上述四条线路上抛尸提供了客观条件。但问题是:无论在地铁的哪一个站点,都装备了进入地铁前的安检系统,抛尸者是如何带着四块尸骸,堂而皇之地进入地铁实施犯罪的呢?
一堆问题摆在眼前,邢远征认为只能逐个解决,面对如此难以捉摸的对手,最忌讳的就是沉不住气。他隐隐地有一种感觉,这个凶手已经不再满足杀人所带来的快感,而是将整个犯罪过程当成了一场游戏。而像自己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刑警,说不定也是凶手早已设计好的游戏情节中定然会登场的角色之一。所以自己一定不能被凶手牵着鼻子走,而要让这个角色真正成为凶手的威胁,不断逼凶手露出破绽,自乱阵脚,自己才可能在这场游戏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正当邢远征想得出神,叶鹏匆匆走到他身边,语气略带兴奋地说:“舅舅,刚刚樱树园地铁站反映上来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他们的安检系统在昨日上午10点10分左右曾经出现过短暂故障。”
邢远征听后一愣,责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叶鹏为难地说:“樱树园地铁站方面说最近他们的安检设施故障频频,已经出现过多次,而且事发当日他们的安检故障时长只有不到十分钟,机器故障后他们又马上采取了人工安检来代替,所以就没太当回事儿。”
“人工安检?”
“啊,就是带包的乘客将背包打开让工作人员看一下。其实现在上下班高峰时段,如果地铁人流太拥挤,一些站点都采取这样的人工安检,最主要还是因为比机器安检快,另外很多女乘客更喜欢这样的安检方式,说是只要把包打开亮给工作人员看一眼就可以通行了。”
叶鹏边说边观察着邢远征的表情,只见舅舅听后立刻皱起了眉,显然是认为这样的安检方式存在着巨大漏洞。于是他赶紧补充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却是个好消息,正因为这样的人工安检靠不住,才刚好解释了这个抛尸者为什么能够明目张胆地带着四块尸骸顺利进入到地铁里。”
“嗯,看来凶手比我们更加了解地铁的运营方式,说不定是个需要经常乘坐地铁的人。”邢远征说着,迅速从如山的资料里翻出一张完整的原京地铁线路图,只见上面樱树园、胜淮苑北、乾阳门、原郊山北四个站点早已被红笔画上了圈,叶鹏也随即凑上前一同认真研究起来。
片刻之后,邢远征点了点头,指着樱树园站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实际抛弃尸体的家伙就是从这里上的地铁,而且很可能就是利用了安检故障的空档把尸骸带了进去。”
叶鹏也从图中看出了端倪,附和道:“看来是这样的,最先发现的尸骸在5号线胜淮苑北站上,时间大概为不到12点,如果抛尸者在10点一刻左右从樱树园站坐上1号线,然后在东双站转乘5号线,将装有尸骸的小皮包放在事先计划好的位置,这辆5号线列车到达胜淮苑北站的时间就刚好应该在12点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