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嫌疑人》作者:陈研一
简介
一个是刑侦天才,一个是医学专家,棋逢对手,双雄对决。钟宁步步紧逼,抽丝剥茧,自以为稳操胜券,穿过层层迷雾后却发现,真正的“作案动机”,才是绝对震撼的谜底。一起早有预谋的栽赃陷害、一场无懈可击的完美犯罪
以悬案为谜面,以动机为谜底
层层反转|高智博弈|破局者恰是局中人
星港市儿童失踪案频发,孩子们失踪时均身穿红色外套,消失于监控密布的公共场合,现场留有阿拉伯数字编号。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破绽。刑侦队长张一鸣一筹莫展,向前搭档、星港警界传奇钟宁求助。钟宁甫一接手,便发现所有线索都完美指向自己相交多年、敬重有加的恩人——脑外科专家廖伯岩。廖伯岩坦然邀请钟宁调查自己,甚至将“作案动机”和盘托出。这是一场阴谋,还是一个陷阱?背后是否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楔子
2019年4月6日,下午5点30分。
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小雨终于停歇下来,清明刚过,依旧有时而凛冽的冷空气,不怀好意地侵袭着星港这座地处南方的城市。
从医院出来以后,廖伯岩刚把那辆有些破旧的索纳塔停在星港国际社区对面街道的停车位上,突如其来的一阵冷风,引起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平复,熄火拉上手刹,他把车窗摇了上来,借以抵挡有些阴冷的天气。
不知道是因为车的胎压不足,还是因为常年上手术台导致的骨质增生有些发作,廖伯岩觉得自己坐得微微有些倾斜,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擦了擦有些起雾的黑框眼镜的镜片,他把目光转向了斜对面星港国际社区的大门。
和有些昏暗的街道不同,这个均价已经超过每平方米四万的小区,大门口灯光熠熠,把那些用来装饰这个豪华小区大门的四五米高的铜质奔马雕像照耀得通透。
奔马铜像两旁是四车道的进出口和两条人行道,不时有来往车辆和行人路过,当中便是一个二十来平方米的保安亭,根据廖伯岩这些天的观察,每次同时至少有四个保安当班,检查着来往的人车。
再往上看,道路上方横着的,是一排海康产的枪式摄像头,带夜视旋转功能,分辨率1080P,像素应该超过了一千万,夸张点说,如果从正门出入,别说是人,哪怕是只苍蝇,都能分出公母来。
“呵呵,谁说人人生而平等?”
苦笑了一声,廖伯岩有些哑然,且不说自己这么些年在医院所见的人间百态,就单从这两年他观察到的,贫穷的安置小区和昂贵的高端社区内的摄像头数量和质量做个对比就知道,人命的差价何止百倍?
不过话又说回来,杀人,或是让一个人消失,对于这位在省内乃至全国都首屈一指的脑神经外科专家来说,并不算难事。毕竟,临床这么多年,廖伯岩这双看上去有些苍老的双手,
已经决定过成百上千人的生死。
当然,要让一个人完美地消失,且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像切除掉一个肿瘤而不出现任何术后并发症一样,那就需要足够精密的安排了—最重要的是,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影响自己那个最重要的大计划。
还好,就像对于病人几乎从来没有失手过一样,廖伯岩对于这次的计划也有足够的信心。
收回思绪,廖伯岩重新把目光看向了星港国际社区的大门口。
就在此时,大门的右侧,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小女孩—八九岁的模样,扎着两根小辫子,看上去跟洋娃娃一般可爱,正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领着,往小区内走去。
廖伯岩浑身一个激灵,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孩的一举一动,像是想把这个画面定格在脑海中。
可惜,小女孩很快就跟着大人拐弯进入了小区,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外。
“就是她……”
低喝了一声,廖伯岩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右手居然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稍微停了几分钟,廖伯岩看了看表—刚好5点40分。
他掏出一个老式手机,找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响了两声,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廖主任,有事情吗?”
“小李,你通知一下麻醉科那边,晚上那台手术,帮我提前两个小时。”
“好的。”电话那边传来笔在纸上唰唰写字的声音,“跟您确认一下,您是想6点40分开始手术是吗?”
“嗯,6点40分。”
确认了时间,廖伯岩挂断了电话,拧了拧车钥匙,把车往星港国际社区的大门驶去。
在这一个小时里,他要让这个红衣小女孩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


第一章 失踪儿童
01
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里是星港市有名的高端小区,位于星港市岳山区最为宜居的星辰路段,紧挨着号称星港之肺的岳山湿地公园,依山傍水而建。
已经是将近晚上9点,整个小区依旧灯火通明,穿过小区大门那一排排高悬的摄像头,别墅区内,一字排开,停了五六辆警车。
别墅区西南侧的小型儿童游乐场,被警戒线围起了一片四五百平方米的区域,在巨大的探照灯照耀下,刑警、法医、警犬和技术员们在各自忙碌着。
警戒线外围,除了一群看热闹的大爷大妈,还有好几个本地电视台的记者和自媒体从业者,扛着“长枪短炮”严阵以待。若不是有七八个专门维持秩序的警察,防止他们乱拍,明天怕是全国人民都能通过各种途径,看到各种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了。
“这在搞什么?!”吱的一声急刹,一辆市局牌照的警车将将停稳,面前这混乱的场面,让副驾驶上的张一明才靠吃药缓解了疼痛的胃,不由得又感觉到一阵抽搐。
接到局里通知时,张一明正躺在医院里准备做胃镜,作为市局副局长兼刑侦队长,今天是他半年来唯一的一天休假,结果,喉咙里麻药还没退,就被几个电话催到了现场—又一起儿童失踪案。
“这是要拍电视剧吗!”摇了摇头,张一明嘴里狠狠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摸出来两颗奥美拉唑扔到了嘴里,一仰头,咕噜喝了一口水,才打开了车门。
果然,看到张一明下车,一堆记者就跟看到火苗的飞蛾一样扑了过来。
“张队,据说这次失踪的是刘仁凯的独生女,请问这个情况属实吗?”
“张队,已经是第四起失踪案了,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星港市治安存在很大隐患?”
“张队,据说刘仁凯因为上次竞标得罪了星航集团,这有没有可能是一起报复事件?”
一众记者七嘴八舌,吵得他有些头大。
一句话也没回答,张一明冲边上的警察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地筑起了一道小人墙,才让张一明勉强挤了出去。
警界线内,几个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警察,快步走到了张一明跟前。
“张队……”为首的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郑钢刚打算汇报工作,张一明就指了指警界线外,脸色铁青地说道:“封锁消息还要我教?”
“已经尽量封锁消息了……”郑钢很是委屈,现在人人有手机,小区里随便一个人得到了消息,往网上一发,这些记者就跟苍蝇一样嗡嗡地过来了,消息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封锁。
“看他们哪个单位的,给他们领导打电话,都给我领回去!干自媒体的,全部给我删帖,有任何消息泄露,我拿你是问!”
张一明气不打一处来:“你告诉他们,现在还不到吃人血馒头的时候!”
“是!”啪地一个军礼,郑钢苦哈哈地往警戒线外跑去了。看人跑远,张一明摇头叹了口气,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再往前几步,张一明很快就到了小区游乐场内一架空荡荡的秋千旁。
“张队。”正附身检查着什么的技侦科科长李珂冉,赶紧起身敬了个军礼。
在场的警察里,最让张一明放心的,就是李珂冉了,这姑娘长得美,学历高,本事也不差,特别是身上没什么女孩子的娇气,张一明用起来很顺手。
张一明点头示意了一下,道:“说说情况。”
“这一起怕是比前面几起都要麻烦。”李珂冉秀眉紧锁,“身份我们已经核实了,失踪的小孩叫刘子璇,今年十岁……确实是刘仁凯的女儿。”
“哦……”张一明掏出一支烟点上,重重吸了一口,什么话也没接,只感觉肩膀上压力剧增。
难怪市局领导得知案情后,第一时间就通知自己这个局里主管刑侦工作的一把手尽快赶到现场—且不说这已经是星港市发生的第四起儿童失踪案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次案件还牵扯到了市委高层。
“张队……”看张一明半天没说话,李珂冉忍不住问道,“刘仁凯的父亲,真是前任星港市副市长刘广平吗?”
张一明点了点头,苦笑道:“胆子很大啊,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虽然被调到星港市工作还不到一年时间,但是这位刘仁凯的大名,张一明还是听过的。
早年间,此人从承包高速路段起家,一路摸爬滚打,进入了国内最赚钱的房地产行业,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他的仁德集团,在星港本地开发商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刘仁凯本人在民间也有“星港首富”之称。
像刘仁凯这样的生意人,有着错综复杂背景,平日里估计没少得罪人,现在他的独生女失踪,张一明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能确定和‘6·30’案件为同一个人所为吗?”
“刚接到报案时,我们怀疑过这是不是绑架勒索。”说话间,李珂冉指了指秋千边一个倒立的儿童单人小木马,“但……你看看这个……”
一低头,张一明只觉得全身的血直往头顶上冲—绿色的木马上,用血红色的喷漆喷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4”。
“真是这个畜生!”
02
三年前,也就是2016年6月30号,星港市河西区青年公馆小区,下午4点,八岁半的小女孩邓向柔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红裙子,正要跟着父亲去看望住在乡下的外婆。两人下了电梯,父亲去取车,小女孩就在单元门口等着。
不到5分钟,父亲从停车场开车出来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见踪影,小区单元门上留下了一个用红色喷漆喷成的阿拉伯数字“1”。
根据事发当时的记录,发现小女孩失踪后,警察不到一个小时便抵达现场,当时的专案组是由区公安分局领导的,他们一帧一帧查看了小区电梯、单元门口以及周边马路所有的监控录像,排查了所有的可疑车辆和行人,但没有发现一丝有用的线索。
小女孩就在摄像头的层层监控下凭空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这只是开始。从那以后,星港市又陆续发生了两起红衣儿童失踪案件,每一次的案发地点几乎都有层层监控,但是除了留下一个喷漆的阿拉伯数字,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线索。
眼见失踪儿童的数量再增,专案组的人员规格也一路升级,一直到新任的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张一明这里,但是案情进展依旧毫无头绪。根据内部消息,上一任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就是因为一直没侦破这案子,才被提前退休,扔进了二线。
抬头观察着这个不到五百平方米的小区儿童游乐场,张一明摸了一把自己头顶钢刺一样的短发,忧心忡忡道:“问了家长吗?小孩失踪的时候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还是一样。”李珂冉点了点头道,“跟保姆确认过了,小女孩穿的是红色连帽外套;另外,物证科也已经对喷漆进行了采集,比对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这句话,让张一明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红色衣服、数字喷漆,从这两点来判断,这起案子的凶手和之前的三起十有八九是同一人了。他叹口气:“说说过程……”
“根据保姆的供述,三个多小时以前,也就是今天下午6点左右,她接完小孩放学回家以后开始做饭,小孩说想去游乐场玩一会儿,可能是因为想着小区安保很严,而且据说平日小孩也都是这样,喜欢放学了来游乐场玩会儿,从来没有出过意外,保姆就同意了,并且交代小孩玩半个小时左右就回来吃饭,结果……”
李珂冉看了一眼问询笔录:“半个小时以后,也就是6点35分左右,保姆做完了饭,还没看到小孩回家,出来找也看不到人,就赶紧报警了。”
“当时小孩的母亲呢?”
“失踪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的美容院做美容。”李珂冉指了指远处停着的一辆警用依维柯,叹气道,“现在已经哭得快不行了。”
“小区当时封锁了么?”
“封锁了。”李珂冉点头道,“案发后,保安第一时间就开始核对所有出入的人员和车辆,并且组织人员在小区内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但是一无所获。”
张一明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问道:“小孩的父亲当时不在家里?”
“刘仁凯当时在外地开会,这会儿正往回赶。”说到这里,李珂冉叹气道,“刘仁凯一回,估计我们的压力会增加不少。”
“增不增都已经是这样了。”张一明把已经空荡荡的烟盒狠狠捏了一把,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胃又跟着一阵抽搐。这个支队长不好当啊!半年都瘦了好几斤了!“
警犬方面呢?”提了提精神,张一明看着远处已经准备收工的警犬支队同事,问道,“没什么收获?”
李珂冉同样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收获,被带到现场以后一直在游乐场内部打转,怀疑嗅源已经遭到人为破坏。”
“行,知道了。”
警犬是依靠嗅源,也就是人给提供的气味来进行追踪,野外还好,嗅源单一,但在这种闹市区,追踪犬用处本来就不算大,只要有心,一点儿硫磺粉,汽油,或是动物尿液之类,人鼻子没法闻到的微量的刺激性气味,或者是把小孩绑架以后用车载走,都能极大干扰嗅源,更不用说还有这么一堆破坏现场的围观群众了。
“这是会变戏法吗?”
就刚才一会儿工夫,张一明已经把这个游乐场细细观察了一个遍—将近五百平方米的区域,里面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小区游乐设施,包含一个滑梯,两个秋千,一个小型积木城堡,两个儿童蹦床,以及一些散落各处的儿童木马和健身器材。
可能是为了防止器材丢失或者小孩走丢,除了进出口有一个两米高、一米五宽的门以外,另两面墙全部围上了彩色钢丝软管包着的钢丝围栏,高度都接近四米了。还有一面墙,是小区最西南侧的外墙,高度接近四米,紧邻着外面的马路,墙体是刷了白漆的圆柱形铁艺雕花围栏,每根圆柱之间,间距最多十公分,别说钻个人进去,稍微胖一点的人手臂都能给夹住。下面横隔栏离地最多也就十来公分,一条迷你型贵宾犬爬过去还可以,一个成年人类根本不可能钻进来作案。
换句话说,假如疑犯是通过这几面墙进出,除非他是孙悟空转世。如果他的进出路线不是这几面墙,剩下的可能就是游乐场的出入口。可出入口的上方装着一个摄像头,所有进出的人事物都不可能逃过它的监控,更不用说小区大门口那一排十多个高清摄像头了,怎么可能躲得过?
“这个监控已经查过了?”张一明指了指摄像头,不死心地问道。
李珂冉苦笑了一声道:“派出所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就查看了。根据保安室的监控显示,小女孩是6点5分进入游乐场的,然后就没有看到出来了。”
“这个时间段有几个人进入游乐场?”
“最近天气不太好,所以没有很多小孩来玩,除了小女孩以外,这个时间段一共就进去了两个人……”李珂冉看了看手里的资料,接着说,“6点12分,有个老太太带着孙子去玩了一会儿秋千,走的时候是6点23分,根据他们的口供,就在走之前,他们都看到了小女孩一个人在荡秋千。”
“保姆什么时候出门找她的?”
“6点35分从别墅区出门,6点45分出现在游乐场的监控
下,找了一圈以后,一个人出来的,时间是6点52分。”
“那也就是说……”整理了一下思路,张一明分析道,“最后一个目击证人看到小女孩在游乐场是6点23分,而保姆发现小女孩在游乐场失踪的时间是6点45分……一共22分钟?”
“嗯。”李珂冉点了点头。
“22分钟,把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从一个几乎封闭的游乐场变没了?”
“从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顿了顿,李珂冉无奈道,“可以这么理解。”
“特异功能吗?!”张一明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人不但胆子越来越大,而且比起前几起,技术还越来越高超了啊!
张一明瞄了一眼远处有些刺眼的探照灯,语气中已经颇有些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味:“脚印和指纹方面呢?也没有收获?”
“相关的现场痕迹已经采集,我们的技术员已经在排查当中了……”李珂冉有些为难道,“但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能获取的信息并不算太多。”
“尽力吧。”张一明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
他其实对脚印指纹也没有抱什么信心,毕竟前面三起案子,除了喷漆数字和红色衣服这两个共同点可以证实是连环作案以外,疑犯每次都能带着孩子凭空消失,不留下任何线索,他不觉得这次疑犯会忽然变蠢。
“把案发当天……”想了想,张一明改口道,“把最近半个月,小区所有监控的视频都给我调取出来,特别是案发时间段的,一定要给我仔仔细细地核实,任何可疑人员都不放过!还有……通知郑钢,叫他排查一下小孩父母的社会关系,安排好监控监听,还是要以防是有人绑架勒索。另外,在小区再进行一次地毯式搜索,并且通知周边派出所民警,让他们务必全力配合!”
李珂冉点头道:“行。我马上去通知郑队。”
看着李珂冉走远的背影,张一明一阵心焦,他有点后悔去年自告奋勇地下来“锻炼锻炼”了。以这次案件中失踪孩子父母的背景,很可能自己这个刑侦队长的位子都还没坐热,就要被人轰下台了。
“呵,还不如混混日子……”张一明自嘲地笑了声,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或许,那位以前在省厅里首屈一指的破案专家,能帮自己解开这个迷局?
不过,想起那位离职以后,从来都没有主动联系过队里任何一个兄弟,张一明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队!”
正打算去问询失踪孩子的家属,边上一辆依维柯上,一个负责笔录的侦查员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张队,保……保姆晕了。”
“晕了?”张一明一愣,“怎么晕的?”
“吓……吓晕的。”
“吓晕了?”张一明眼睛一瞪,不耐烦地一挥手,“送医院去!”
03
星港市第一人民医院六楼,晚上9点整。
此时,脑神经外科的手术室在无影灯的照射中宛如白日,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颅内囊肿,好在切片化验的结果为良性,而且发现得早,肿瘤也不算大,所以开颅手术的难度并不算高。
“擦汗。”廖伯岩用血管钳小心地夹住了一条颅内血管,向身边的助手发出了清晰的指令。
话音刚落,巡回护士很快握着一块无菌毛巾轻轻在廖伯岩额头上拍了几下。
“血管钳……”
“啪!”另外一个助手重重地把血管钳拍到了廖伯岩的掌心。“嘶……”常年站在手术台边,廖伯岩患有骨质增生的职业病,此刻这种疼痛有些发作,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微微一抖,嘴角不由得咧了咧。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毕竟有三十多年的从医经验,廖伯岩能轻松应付手术台上发生的一切突发状况,这简直已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更何况,今天不算一台大手术。
“脑压板……”
“脑膜拉钩……”
“脑吸引器……”
“注意观察患者生理数据……”
一条一条指令不断地从廖伯岩的口中发出。
整个手术室四五个医生护士忙碌但有序,一切有条不紊,像是在上演一场已经彩排过无数次的精密话剧。
两个多小时了,手术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缝合阶段。
“小陈,你来接手……”把手中的皮肤拉钩交给了一旁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廖伯岩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走出了手术室。
门口,两个已经哭红了眼睛的亲属,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了过来。
“医生!医生!我们家孩子怎么样了?!我们家孩子怎么样了?!”
“你们先别激动!”一起跟出来的护士赶紧帮着廖伯岩挡开了病人家属,嘴里宽慰道,“放心吧,廖主任的手术很成功!肿瘤基本切除,你们的孩子情况稳定!”
“谢谢!谢谢!廖主任……太感谢您了!”小孩父亲抓着廖伯岩的胳膊一阵摇晃。
“廖主任!您就是孩子的再生父母!”小孩母亲哆哆嗦嗦感激了一句,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您就是孩子的再生父母啊!”
“起来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见惯了各式家属们的感恩戴德,廖伯岩并不太领情,微微有些怒气道,“赶紧起来!这是医院,不要喧哗!”
说罢,示意护士长安抚家属,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去了。
关了门,廖伯岩摘下口罩,一屁股瘫坐在了办公椅上,这才发现,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
“真是老了啊……”廖伯岩有些伤感,可不是么?十年前,自己是能在手术台上连续站十一个小时不需要休息的人,现如今,两个小时就汗流浃背了。
刚想起身倒杯水,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敲了几下,一个秃了半边的脑袋伸了进来,一脸谄笑,露出一口黄牙:“哟,廖主任,忙完了?”
“嗯。”廖伯岩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话。这人是管医院后勤的副院长肖爱国,不学无术,靠着老婆家里在卫生厅的关系,当了个副院长,廖伯岩和他向来不对付。
“呵呵,我听刘护士长说了,手术很成功啊。”肖爱国倒是也不见外,依旧一副乐呵呵的表情,自顾自进了门,嘴上开始抱歉道,“今天您休息,还请您过来手术,真是辛苦您了,我这主要也是推脱不开,您也知道,这是卫生厅王副厅长的远房亲戚……”
“没事,任何病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不管患者是不是谁的亲戚。”廖伯岩有些厌恶地打断他,连头都没有抬,认真整理着办公桌上的文件,接着又把散乱的几本书都沿着桌面的直角放整齐—多年来的医学生涯,让他对于整洁有些强迫症。
“那是那是。”肖爱国赶紧点头,讨好道,“您看您今天有没有时间?要不请您吃个饭,也算是聊表心意?”
“不用。我没空。”
“哦……这样啊。”肖爱国脸上微微有些尴尬,“那要不明天?”
“明天要给研究生上课。”廖伯岩摆了摆手,直接道,“吃饭就不用了,你跟患者家属说下,他们今晚可以回去了,患者今晚会转ICU,不能探望。”
“那行那行,那我就不打扰廖主任忙了。”连续讨了两个没趣,肖爱国也不好再勉强,客气了两句,退出了办公室。
顿时,整个办公室里,就剩下墙上的一个挂钟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