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既然是他杀的人,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
“是挺奇怪的,既然杀了人还那么明目张胆,好像也不通情理……”
“……”
老富静静地坐在那张已经破破烂烂的床板上。地上正放着一个缺了口还泛着黑的大瓷碗,碗里放着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窝头,其上面深深的烙下一个黑色的五指印,一只瘦小的老鼠正抬着两条前腿趴在上面享受着它认为的人间美食。老富动了一下,手上和脚上同时发出难听的铁器磨擦声,他不禁皱了皱已经有些僵硬的眉头。老富的手上带着一副沉重的铁锁,一条粗粗地铁链顺着手上的铁锁一直延伸到脚上,正好与脚上的那对铁锁完好的结合在一起。这里是大牢,这是老富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昏暗的牢房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冰冷的铁柱子却很好的划分出了犯人和好人的区别。这里有一盏常明灯,它散发出的惨淡的烛光让老富想起了那间木屋子里的香烛,只不过那间木屋子里躺着的是死人,香烛是为死人而点,而现在躺着的是活人,烛灯是为活人而点,只不过这个活人很快就要变成死人了,老富清楚的知道这是死牢。
薛秋秋怎么会死在那口棺材里?是谁杀的她?为什么要杀她?用什么方式杀得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陷害他?又是怎么做到的?最重要的是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会这门手艺?那个老太太和那两个年青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送来的那个女人怎么会不见?老富想不出来,不管他怎么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老富,该吃晚饭喽!”一名年岁较大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过来,他是这里的牢头张本三,老富认得他,他老伴的衣服就是经过老富的手亲自缝制的。
老富挪挪了脚,但是身子还是稳稳地坐在那张破床上没有动,只是头略微抬起来看向了张本三。
“咦?你一直没有吃啊?”张本三将铁门打开,将一碗跟地上的一模一样的饭递给了老富,道:“好歹也要吃点东西,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老富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张本三说道:“我会死吗?”
会死吗?连张本三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富的这个问题。这里是死牢,进入这里的人肯定是要问斩的。
老富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很多余,所以他接过了那碗饭,低头默默地吃着。饭菜已经有些发凉,上面还伴着一股甘水味,但老富此时的肚子已经不停得在叫,他已经不打算再将这碗饭送给地上的那只瘦小的可怜的老鼠。
张本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饭菜难吃得要紧,但是有得吃总比没得吃好。
老富躺在硬邦邦的破床上,两只眼睛望着上面已经有些脱皮的墙,不禁在想徐妈妈和陌白知道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应?还有他的儿子富拙和那个看起来就让人讨厌的儿媳妇楚梦君。过了今晚就是明天了,不知道明天谁会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不管是谁,那都是明天的事了。老富盖上了那个破得不能再破的被子,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你说会是老富吗?”徐妈妈拖着难看的脸色来到了陌白的茶棚,又坐在了那张发出‘吱吱’声的椅子上。
陌白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只像猴子般的扇风大耳,而脚却已经熟练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在跟你说话!”徐妈妈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那个黑色的帐本……”陌白故意拉长了音,道。
“那个帐本不是已经在老富那了吗?”徐妈妈实在弄不明白陌白想说什么。
“可是薛秋秋昨天刚给老富的。”陌白望向了远处,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深沉了。
徐妈妈的脸色白如一张厚纸,他伸手扶住了桌子,道:“难道薛秋秋还是……还是没逃了?现在又轮到了老富?”
陌白没有再出声,他拿起了桌上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这回他用得是手。
八、第一个来看老富的人
老富醒了,是有人把他吵醒的,而这个吵他的人正用不知从哪拾来的稻草挠着他那长满茧子的臭脚。老富厌恶的坐起身,他讨厌这种方式。
他正蹲在地上,左手托着那张猴般的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富,右手拿着稻草。他的身子很瘦,但是手和脚却很大,一对扇风耳稳稳地耸立在脑袋的两边,如果不是老富现在已经清醒了,他肯定会将他认成是陌白,可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外形跟陌白长得有些相似的人,但他的五官却跟陌白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的眼睛相对较大,陌白小,他的嘴巴也很大,陌白小,他的个子很矮,陌白却很高,他的头发很短,但刚刚好能梳成一个朝天椒,一根红色的丝线整齐的缠绕在其周围,上身穿一件开身绿色短褂,下身着一件肥肥厚厚的蓝色袄裤束于脚脖子处,足蹬一双红色单梁如意头鞋,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老富收起那双臭脚,盘腿坐在破床上,双眼紧紧的盯着来人,道:“你是谁?”
“来看你的人。”孩子答得很干脆,还奉上一个顽皮的笑容。
老富感到有些意外,他掀开身上的破棉被,起身走下了床来到铁柱子前,隔着柱子问道:“你认识我?”
“认识,你是全京城最有名的裁缝。”孩子报以一个天真的笑容,同时挥舞着手中的稻草。
老富此时才注意到孩子的脖子上拴着一个绳子,是用红色的丝线编织成麻花的样子,只不过它是用三种不同的红丝线编织而成,形成了一种由深到浅的过渡感,编织得很匀称,每一股都一模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区别,老富不禁在心中感叹此人手艺的精致,但最令老富感到不解的是,这个红丝线编成的绳子坠着一样特别的东西,不是玉器,不是金银铜锁,却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木勺子。勺柄朝上,勺头朝下倒坠在绳子上,其通体泛着油渍渍的黑光,看起来年头很久远了。
“这是谁给你编的?”老富对于这个问题很好奇。
“我自己。”孩子充满自信的说道。
老富不禁一愣,这么精致的红绳出自于孩子之手?他表示怀疑。
“你多大了?”老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红绳和坠着的勺子。
“十一啦!”孩子扯着细细地嗓子笑着说道,两个拇指大的酒窝深深的显现出来。
“你为什么来看我?”老富确实有点想不通,他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孩子。
孩子笑得很可爱,他背过手从后面提了一个食盒出来,道:“我是来给你送饭的。”食盒是一种极特别的长方形,本身不大分为两层,上面油着红漆,还画着一幅说不上名的山水画,做工不算精细但也还算别致。
送饭?老富一愣,他跟这个孩子非亲非故,孩子却跑来看他,他不认识这个孩子,孩子却想着来给他送饭,老富突然有了某种感动,毕竟孩子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老富叹了口气,将手探出去准备打开那个食盒。
孩子以最快的速度将食盒往后移了一些,正好移到了老富即使伸直了手也够不着的地方。老富愕然,他不明白孩子的这个举动。
“你娘小的时候一定教过你,不许随便拿人家的东西,是吧?”孩子认真的说道,笑容始终呈现在他那稚嫩的脸上。
娘,老富心里哼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娘长得什么样,他没有娘,他是个孤儿。
“你不说话也就是同意我的话了,那好吧。”孩子扔下了手中的稻草,双手抱在胸前,正色道:“如果你答应收我为徒,我就将这食盒里的饭全给你。”
原来是想做他的徒弟,孩子就是孩子,老富感到好笑,他是个大人,怎么会为了一盒饭去做一件事情,他不禁笑出了声。
孩子突然也笑出了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将食盒放在两腿之间,用一种很优雅的姿势将食盒的盖慢慢打开。
老富止住了笑声,他的脸在刹那间沉了下来。
“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收我为徒的事了吗?”孩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从食盒中取出的绿豆糕,一边说道。
老富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好,我同意收你为徒。”


第3章 裁缝(3)
孩子抹了抹沾满渣子的嘴,开心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天真可爱的笑容,可是老富心里现在却一点也不认为这个孩子可爱。
“既然答应了,就按个手印吧。”孩子拿出了一张折得皱皱巴巴的纸,递给了老富,上面只是简简单单的写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字:老富愿意收耳朵为徒。
原来这个孩子叫耳朵,好古怪的名字,不过也是个狡猾的小家伙儿,老富不禁心中暗骂道,他伸出了左手沾了一下红油,用力在那张纸上按了一下。
孩子兴奋的将食盒小心翼翼的塞进铁柱里递给老富,自己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浮土,说道:“太好了,师父,这盒饭您就慢慢品尝吧,我走了。”
师父,老富只得苦笑,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孩子耍弄。
孩子拾起地上的稻草挥舞着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你是干什么的!”老富此时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孩子的身份。
孩子的声音已经慢慢地消失在牢房的尽头,但是老富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
“我是个乞丐。”
九、三更半夜去偷
敲梗的人渐渐远去,楚梦君赶紧靠近富拙小声的说道:“快把梯子搬过来放这。”
富拙犹豫地将梯子搬向楚梦君指的位置,梯子刚刚好可以够到院墙。楚梦君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富拙却一脸的不愿意,毕竟这是他爹的店,这样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潜进去偷东西实在是不太好。
“官府已经将这个店封了,咱们这么进去万一被官府知道就麻烦了,况且我爹做什么生意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即使有钱,那钱也……”富拙实在不喜欢用死人的钱。
“哼!你爹可是京城有名的裁缝,别看他平时吝啬得要紧,这手心里肯定藏着一把银两,咱们现在不去拿来,难道等官府都给搜光?哼,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楚梦君冷着脸看着富拙,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嫁了他了。
富拙不出声了,他向来听媳妇的话,假使他不愿意,那也只是心里面想想。
梯子并不长,但富拙爬起来却感觉极其的漫长,他的心一直没有停止过激烈的跳动,他发现这种作贼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倒是楚梦君一点也看不出紧张,现在连富拙都不禁要笑自己窝囊。
院子里出奇的静,只能听到自己发出的轻微的脚步声。富拙不禁向楚梦君靠了靠,能感觉到活人的气息,这样会让他心里感觉好受些。
“你去里院睡觉的那屋看看,我去那间木屋。”楚梦君命令道,她对那间木屋一直充满了好奇。
“啊?”富拙不禁哼叽道,他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
“去啊,你!”楚梦君终于忍不住用力的将富拙推向了里院,富拙没有丝毫准备,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楚梦君白了他一眼,也不去理他,转身朝着木屋走去,富拙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向里院。
睡觉的屋子这么简陋,富拙着实没想到,他几乎没怎么进过这间屋子,即使进过也没什么印象,现在一看,还真是有点寒酸。富拙将刚点燃的烛灯放在桌子上,自己随便的到处翻了翻,连他这个儿子都不知道老富会将银两藏哪,唉,富拙只有叹息。他一屁股坐在炕上,双腿一盘,身子靠着墙,闭目休息了,他才懒得找。
一阵冷风吹过,富拙赶紧睁开了双眼,他刚才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他左右望了望,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富拙不禁感到脖子有些发冷,他伸手摸了摸,一股阴寒的感觉由心而升,难道有鬼?富拙下意识的将身子向里面靠了靠。
角落,富拙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望向角落,但是他总感觉那种阴寒之气来自于那里,他不自觉得挪动了身子,走下炕。
角落很暗,暗得看不清有任何东西,富拙迟疑了一下,还是壮着胆伸手摸了下去。
是一个帐本,富拙没想到真的找到样东西,只不过这个帐本是黑色的,上面用白字写着‘帐本’,其它没什么特别的。也许是爹记录生意的帐本,不小心掉在这了,富拙心中想道。本来打算翻开看一眼,但一想到这个店所做的生意,不禁迟疑了,还是拿给楚梦君看吧,她向来是个贼大胆的女人。
富拙推开木门的时候,楚梦君正弯着腰一头扎进筐中翻着里面的东西,那个平时放死人的床上早已堆满了布料、线头之类的东西。富拙不禁摇了摇头。
“发现什么了吗?”富拙说道。
楚梦君吓得跃了起来,背靠着墙浑身打着哆嗦,当她看清是富拙的时候,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沉着脸说道:“搜完了?找到什么东西了吗?”
富拙不禁心中暗笑,原来楚梦君也会害怕。他清了清噪子道:“没找着什么,只找着一个帐本。”富拙从怀中取出了刚找到的那个黑色帐本。
“帐本?”这个声音几乎是从楚梦君的鼻孔中发出,听起来很含糊,她抢过帐本,一屁股坐在身旁的凳子上借着凄惨的烛光随意的翻看着。
楚梦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耳中清楚得听到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她的心在激烈的跳动,她的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厉害得连帐本都拿不住了。
帐本应声掉在地上,楚梦君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她颤抖的抬起已经有些发木的头,看着富拙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
一滴鲜红的血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一堆碎布头间,殷红的血点就像是一颗硕小的红痣牢牢地长在咽喉的正中间。楚梦君吃惊地望着富拙说道:“你怎么了?你的脖子上怎么有个血点?怎么还在流血?怎么……”楚梦君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话语,她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她清楚的看到一样东西出现在富拙的背后。
一只细小的缝衣针轻轻的在弥漫着死人味的空气中飘舞着,一根红色的丝线随着缝衣针的摆动而调换着各种姿势,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正掌握着这只针的命运。
楚梦君的五官在瞬间几乎扭曲在一起了……
十、萧香嫁人了
有人要娶媳妇了,迎新的队伍惊动了整个京城,敲敲打打的锣鼓声带着喜气带着人气带着粉红的大花轿大摇大摆的停在了蝶香院的大门口。
徐妈妈特意穿了一件大红的马卦来搭配那件黄色的金丝长衫,他的脸上再次堆满了胭脂香粉,比平时更加浓重一辈,仿佛他才是今天的主角。萧香是在一片哄闹声中被媒婆背出了蝶香院的大门,凤冠霞帔将她本来就完好的身段装饰得更加美丽诱人。
媒婆跨过了一个烧着破纸的铜盆,徐妈妈在旁边叨念道:“离开这里可不能回头看,这样你才能真正从良做个良家妇女。”
萧香微微点了点头,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本不应该哭,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泪珠并不大,刚好砸在轿栏上。轿子被粉饰得火红耀眼,轿帘被迎亲的人轻轻的拉开,媒婆迈着熟练的步子将萧香轻轻地放进轿中。
迎新的队伍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看守牢房的官兵们都耐不住寂寞凑上前来瞅一瞅。一盆发着臭味的水恰在此时从天而降,偏偏就降在这群官兵的身上,沾着臭气,带着污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连迎亲的队伍也停了下来,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这他妈是哪个混蛋家伙干的!”终于有个官兵突破这寂静大声骂了出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叫骂声随之而起,众人都望向了上方。
耳朵嬉皮笑脸的站在酒楼的二层看向下面的官兵道:“官大哥,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泼那个轿子的,没想到没瞅准,泼在官大哥几位,真是抱歉!这是我的洗脚水。”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本来就热闹的场面现在几乎有些失控,官兵们的脸在刹那间沉到了谷底,竟然有人敢公然挑衅!他们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酒楼的二层奔去。
迎亲的队伍又重新敲起了锣打起了鼓,四个轿夫皱着眉头用力的将轿子抬了起来,继续沿着来时的路线向前走去。
陌白穿着一身干净的新郎官的衣服直直地站在茶棚前,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他自然乐得合不拢嘴。简陋的茶棚已经挂满了大红绸子,陌白还嫌不够喜庆,特地又满了一大堆的喜糖,不过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用来撒在地上给人踩的,他喜欢那种踩上去的感觉。
轿子终于出现在陌白的视线中,他匆忙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尤其是胸前那朵火红的大红花看起来格外精神。轿子落地了,陌白拿着他辛辛苦苦赚下来的茶水钱作为打赏递给了那些迈着命可劲地敲锣打鼓抬轿子的人。那些人倒也识趣,说些贺喜的话,立刻在最短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陌白清了清噪子,有些紧张的掀开了轿帘。
“我就站着吗?”萧香轻轻地说道,她的声音优美动听,且不失温柔,陌白感到自己的身子有些轻飘飘的,他拿起了一个看上去还算结实的凳子放在萧香的身后,又用衣袖使劲地擦了擦,道:“你……坐吧。”
萧香格格笑出了声,她发现陌白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动作轻盈地坐在了凳子上,陌白乖乖地站在她的身旁,丝毫不敢有任何举动。
“难道你就让你的新娘子这样傻傻地坐着吗?”老富终于忍不住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陌白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太多事了,老富干笑了几声,倒是萧香很大方,说道:“我既然同意嫁给陌白,我就是陌白的人,他愿意怎么样,我都随他。”
陌白摸了摸自己的扇风大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头一次,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富再也忍不住了,他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他实在没想到陌白竟然会有这么腼腆的时候。
萧香伸手自己摘下了盖头。陌白愣住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萧香,她比他想象得要美,清澈的脸宠,鲜明的轮廓,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老富愣住是因为眼前的萧香简直跟在蝶香院见到的判若两人。先前那个是浓妆艳舞,眼前这个却是淡妆素裹,先前那个是娇柔造作,眼前的这个却是温柔婉约,一个地上的媚子,一个天上的仙子,老富不禁感叹自己的有眼无珠。
“师父好!”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一旁。
老富看向了他,他应该感谢耳朵,如果不是他,他也逃不出来那个不是人呆的地方。他突然很怀念那个食盒,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的皮口袋和那把银制大剪刀时,显得更加格外亲切。他还记得皮包里除了那些他最爱的缝衣针还有一张纸,一张写着歪七扭八的纸。
四月十二牢前迎亲,进轿,饭菜里有腌菜。
老富认得出那是徐妈妈的字迹。老富从来没想到薛秋秋虽然死了,但是她的腌菜竟然救了他,所以他现在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在他们的面前。至于那个张本三,老富打算偷偷为他缝件衣服,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富拙和楚梦君死了,他们死时都穿着刚缝制好的衣服。”这是耳朵今天对老富说得最后一句话。
十一、去取回那个帐本
萧香嫁给陌白是徐妈妈刻意安排的,要营造一个热闹混乱的场面,而萧香刚好也想借此出嫁从良,何况徐妈妈还给了她一份丰厚的嫁妆。
耳朵不认识陌白,但他认识徐妈妈,因为他经常看到老富出入蝶香院,而且每次都是徐妈妈亲自款待,所以他猜到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耳朵的确是乞丐,是个从懂事开始就沿街乞讨的孤儿。
计策是耳朵出的,徐妈妈是耳朵找到的,混乱的场面是耳朵制造的,这次之所以成功都是因为有了耳朵。老富突然感到耳朵是个很可怕的孩子,虽然他已经成为了他的徒弟,但是老富提醒自己要小心耳朵。
就这样,徐妈妈、陌白、萧香、耳朵安排了这么一出热闹混乱的逃跑计划,只可惜了张本三,他是个还算不错的人,死得确实有些冤枉,不过他不死,老富就会死。
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菜,是萧香做得,老富从来没想到一个红尘中的女人竟然也会烧得一手好菜,他开始有些羡慕陌白了。一小碟腌菜正默默地挤在这群招摇惹眼的佳肴中,老富认得那是薛秋秋的,也正是这盘腌菜救了他,因为薛秋秋只有将腌菜卖给老富时才会下毒,所以当他看到食盒中的腌菜时,就明白了它的用途。
“吃吧,这个可是没毒的。”徐妈妈半开玩笑的说道。
老富苦笑了一下,没有出声,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腌黄瓜条放进嘴里用牙使劲咬了几下,有些老了,不过还能吃,他生硬的给咽了下去,徐妈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陌白则坐在旁边害羞的望着萧香,准确的说那双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萧香。
老富的阴阳裁缝店就在眼前,可是老富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门口那张白色的封条虽然有些破损,但是它的威严却还在,老富、徐妈妈、陌白不得不找个梯子爬进去,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回那个黑色的帐本。
店里很乱,看来是老富逃脱后,这里被官府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
“那个帐本不会让官府给搜走了吧?”陌白有些担心的说道。
“我知道在哪。”老富突然说道,同时几个箭步朝后院奔去,这里是他的家,他早已对这里了如指掌。徐妈妈和陌白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烛点燃后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屋里很乱,炕上、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纸屑布条,老富根本不去管那些,朝着那个阴暗的角落蹲下去,伸手摸了摸。
“咦?”声音是老富发出来的。
“怎么了?难道真的是被官府的人搜走了?”陌白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不自觉得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个扇风大耳。
“我明明扔到这的,看来……”老富的脸沉了下来。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扔到这!”徐妈妈终于沉不住气大声尖叫起来,陌白赶紧伸手制止,毕竟他们是偷偷溜进来的。
老富慢慢站起了身,轻轻地说道:“也有可能是富拙和楚梦君。”
徐妈妈的眼皮突然抽蓄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富拙和楚梦君死了,死得那么离奇,到现在官府都无法查出他们真正的死因,但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却缝得相当得结实,那个手艺全天下只有老富会,而老富当时却关在牢里,难道……真的有鬼?
陌白已经停止摸那个已经有些脱了皮的大耳朵,他的身子伴着夜风正微微颤抖,他知道徐妈妈在想什么,他的身上已经出了不少冷汗。
富拙和楚梦君是老富的儿子和儿媳妇,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当耳朵说出他们的死讯时,老富还是感到心中很难过,只不过这种难过中多多少少也隐含一些怨恨,怨他们的没有亲情,恨他们的贪心,但是他们确实死了,现在老富不仅是难过和怨恨,还有一句说不出的恐惧。
凄凉的夜晚夹杂着瑟瑟地寒风让人多少会感到一些阴冷,在停顿了一会儿后,老富、徐妈妈、陌白决定先离开这里,他们都明白今天晚上在这里不可能找到那个黑色的帐本。
然而……梯子不见了!木屋中突然点燃了一根蜡烛,烛光借着门缝溢了出来……
老富、徐妈妈、陌白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4章 裁缝(4)
十二、有人在做衣服
门缝不大,老富挪了挪身子,终于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现在终于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根细长的缝衣针自袖子中穿出,结结实实的扎在手腕上,一根红色的丝线完美的嵌入其中,他的动作娴熟高超,他的手艺天下无人能敌,他缝衣服的方法天下只此一人,老富正挥舞着他那像女人般的玉手给面前的女人缝制着新衣,那把银制大剪刀正静静地卧在女人的旁边,皮口袋中的针线完整的摆放在它应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