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玉局峰?”穆先生眼睛一亮。
“是啊,那大鸟站在南面数第六座山峰之上,那不就是玉局峰么?”莫残说道。
“不错,你先回去吧,把篮子带上。”穆先生站起身来。
莫残如释重负,赶紧拎着竹篮离开塾舍,出门时听到身后的穆先生嘴里喃喃道:“玉局峰,原来是玉局峰。”
油灯下,素娘仔细打量着儿子身上的兽皮坎肩,这是她花了几个晚上才缝制好的。
“娘,有点大了。”
“谁叫你长得这么快,大点可以多穿两年。”
“这坎肩很暖和,是兔皮吗?”莫残摩挲着身上柔软的灰色细毛问道。
“娘也不知道,从箱子底翻出来的,天凉了,山上风又大,不穿暖和点上学要生病的。”素娘唠叨着。
早上,塾舍前围拢着一群学童,门上贴着一张纸条,是穆先生的留言。他说今天有事不在,让学生们回家自习。大家高兴地蹦起来,可以痛快的玩上一天了。
莫残默默地站立门前,回想起昨天放学时的那场交谈,他断定穆先生一定是去玉局峰了。尽管穆先生似乎解除了对自己的怀疑,但还是要小心,那晚击杀白面儒生的惨烈一幕,至今心有余悸。看来那幅《灵鹫山水图》的确隐藏了什么秘密,也许真有宝藏也说不定,会是什么呢?
第二天,穆先生没有回来,学童们照例又开心了一番。
半个月过去了,穆先生始终没有回来。
莫残心不在焉的在感通寺里闲逛了一阵,僧人们照旧做课念经,仿佛不曾有事情发生过一样。
穆先生一定是寻到了宝藏,然后远走高飞了,而感通寺血案也就此了结了。他想起了那本《穆氏腹语术》,平时嗓音沙哑的穆先生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甚至无需张嘴开口……不知不觉间,莫残来到了塾舍。穆先生房门上依旧挂着锁,透过虚掩的窗户,隐约看见床边枕头下面压着一本薄薄的旧书,不由得心里一动。
他四周望着无人,于是便轻轻从窗户里爬了进去,自枕头下抽出书来,正是那本《穆氏腹语术》。
自从穆先生失踪以后,官府照例前来转了一圈,最后不了了之,由于找不到教书先生,私塾也就只好关门了。
莫残在家没事,索性翻开那本《穆氏腹语术》来看。
“习腹语须先逆行练气,以气御音,方得事半功倍之效。故不开口即可人语,鸟兽语无不可也。”书里开始便讲述了腹语术的妙处,令莫残抓耳挠腮,兴奋不已。
练气,这该如何去练呢,莫残看到书中有多幅不穿衣服的人,身上画着很多线条和圆点,旁边注释为经络和穴位,很是复杂。
看来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反正私塾也不念了,在家无事正好慢慢琢磨。接下来的日子里,莫残按照书中所记载的方法步骤来练习,老莫眼睛瞧不见,素娘又不识字,都以为他在复习功课。
过了年后,素娘和老莫商量,既然没书念了,应该给孩子找点事做。莫残想和村里的人一样上山打猎,老莫则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决定送他去城里学徒。

第四章 巴山医舍

清代的大理手工商业很是繁盛,城内店铺林立,有打铁街、打铜街、金箔街、屠羊巷、卖鸡巷、鱼市口、竹木大理石以及各类商铺等等,有很多家境贫寒的孩子都去那里打工学手艺,日后慢慢熬成了师傅,生活也就有了保障。
莫氏族里有人介绍说城里最大的医馆“杏林堂”正在招收学徒,莫残可以去试试。老莫夫妇也认为学医很好,将来做一名郎中,起码生活不愁。
这一日,老莫夫妇带着莫残一同进城卖菜,顺便带儿子去医馆面试。
大理城西南门是富人区,包括大理府衙、兵备道署、大理试院和文武庙都在这一带,而普通民宅和各色手工业匠人以及小商贩则聚居东北门附近。
老莫一家三口背着竹篓从南门进城,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人流熙熙攘攘,十分的热闹。
医馆坐落于鼓楼西街,朱红色的大门,屋檐下嵌一块“杏林堂”横匾。据说掌柜名叫赵鸿儒,年过五旬,出身杏林世家,医术极好,人称“滇西第一儒医”。
正堂之上悬挂着东汉名医张仲景的画像,楹联上书:医中之圣,方中之祖。两侧通壁满是木橱药斗,珍稀药材极多,是大理城内最大的医馆。
“这孩子是来面试学徒的么?”柜台后的账房先生望了一眼老莫,问素娘道。
“是的。”素娘小心回答。
那人仔细的打量着莫残,然后点点头说:“押金带来了么?”
“什么?”素娘不解的问道。
“凡学徒者,需付押金纹银二十两,这是行规。”
素娘一听傻了眼,即使不吃不喝卖一年菜,也积攒不下来二十两银子啊。
三人催头丧气的出了杏林堂,学医不成,看来只有去城北铜铁匠巷那边学点小手艺了。
在“杏林堂”的斜对面,街角处有一间不起眼儿的小店铺,斑驳的青砖墙,屋顶生有几簇杂草,屋檐下铁环连缀吊着个木鱼形药幌子,门楣上挂块脏兮兮的小匾额,上面写着“巴山医舍”。
“娘,对面那家也是医馆。”莫残指向那间小店铺。
“唉,娘没有那么多的押金。”素娘叹了口气。
老莫拄着木棍,盲眼望向对面,轻声说:“他娘,去看看吧,兴许那边要的押金少。”
“好吧。”素娘望着莫残苦笑了下,搀着老莫走了过去。
进得门来,迎面墙壁上嵌有一个神龛,供奉着一个面目慈祥的泥塑瘦老头,手中握着几株药草。两面书有楹联:九里山前龙讨药,八宝石上虎求丹。后来得知,那老头便是药王孙思邈。
城里的药铺,大都是前堂后诊室,求医者先到里间诊病,开好方子后拿到外面来算账和取药。
“是来看病的么?”柜台后转出一长衫老者,满脸的皱纹,双眼惺忪,一绺山羊胡子,说话时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先生,你们这儿招不招学徒?”素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学徒?”老者愣了下神儿,打量着对方,然后缓缓说道,“我铺子里倒是缺个人手。”
“您看这孩子行吗?”
“嗯,身体还蛮结实的,可以试试。”老者目光落在莫残身上。
“要收押金么?”素娘迟疑的问道。
“要什么押金,”老者胡子一扬,不忿的说道,“对面那些所谓的名医招学徒才要银子,老夫只看人品,就是不收押金。”
老莫夫妇一听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老夫夏巴山,这间医舍就是我的,这孩子叫什么?”
“莫残。”
“叫他明天来吧。”夏巴山爽快的答应了。
当晚,素娘炒了几个菜,老莫还喝了几口烧酒,莫残在城里学医,全家人都很高兴。素娘百般嘱咐莫残,出门在外处处要听掌柜的话,用心学习,将来当个郎中,生活就再也不愁了。
第二天一早,莫残背着包袱进城,老莫夫妇俩一直送他到村口,素娘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禁不住落下泪来。
在药铺做学徒,跟学别的手艺不同,有学“儒医”和“生意”之分。如果学儒医,须得先读几年《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打好文化底子,在先生的指导下再去读医书,基础好才学得扎实,俗话说“秀才学医,笼里捉鸡”便是这个道理。之后随先生侍诊,学习如何诊病、用方及开药,经过实践练达,若要出徒自己开诊,非下个十年八年的苦功不可。如果进药铺只是当作一门生意来学,则简单得多,但也必须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师父领进门,学艺在个人”,但凭自己悟性了。
从这一天开始,莫残便正式开始了学徒生涯。
巴山医舍只有他们两个人,每日里除了侍奉夏巴山的日常起居、端茶倒夜壶以及洗菜烧饭刷碗等零碎杂务外,余下的时间才学习药铺的生意。
药铺生意大致分为挑簸晾晒和切打团吊。
凡购进的中草药材,都需要进一步的加工。挑除杂质,簸出尘土和细小杂物,无须暴晒的,要风干和阴干。此外,一般药铺都按“配本”自行配制成药。具体说来,先用药刀和脚蹬铁碾子把整药轧碎,再打成水丸或团成蜜丸,最后蜜丸用蜡皮封严,称之为吊蜡皮。
莫残干起活来细心麻利,上手很快,夏巴山十分满意。
素娘进城卖菜的时候,时常会送一些新鲜蔬菜过来,顺便瞧一眼莫残,见儿子和夏巴山相处还融洽,也就放心了。
每到晚饭时,夏巴山一口酒落肚,就照例发起了牢骚,说来说去,还是怪那杏林堂抢走了生意。酒至半酣,又开始讲述自己年轻时闯荡江湖如何风光以及一些民间医林异事,莫残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夏巴山早年是一名江湖游医,后来因为医死了人,遭仇家追杀,只得远避滇西在大理古城开了间医馆。由于医术一般,上门求医者寥寥,收入很少,只能够勉强度日,因而铺内不但缺少人参、鹿茸、虎骨等一些珍贵的药材,就连一般便宜的草药也储备得不多。
早上,莫残看见对门杏林堂门前集合了十余名学徒,年岁大的有二十出头,小的与自己相仿,都身背着药篓,看来是要上山采药去。
“先生,店里草药不多了,我也想跟着去采些回来。”莫残指着对面对夏巴山说。
夏巴山点头应允了。
莫残背起药篓,带了些干粮,拎着小药锄悄悄地尾随在了杏林堂采药队伍的后面。
自药铺学徒以来,莫残虽然对中草药有所了解,但上山采药却还是头一回。平日里寸步不离医舍,能出外透透气心情格外的好。
苍山方圆百里,中草药种类众多,如当归、柴胡、草乌、丹参、黄芩、天南星、半夏以及红景天、藏红花等,有的猎户偶尔还能打到麝鹿、云豹或黑熊。卖到城里的麝香、豹骨和熊胆价钱很高,只有像杏林堂那样的大铺子才能收,夏巴山想都不敢想。
进入到高原灌木丛里,草药开始逐渐多了起来,杏林堂的学徒们四面散开分头寻找,莫残混入其间,并无人察觉。
一直到午后,莫残只采到些独活、柴胡及牛蒡之类的草药,不足二三十棵,而杏林堂的学徒们,则大都装满了大半个药篓。
莫残坐在一道清澈的溪水旁,就干粮饮着溪水填饱了肚子。那些杏林堂的学徒们经常上山采药,自然比不上他们,不过自己出身猎户,小时候听惯了村里大人们讲述的狩猎故事,索性不如抓点什么回去也好。
他沿着溪流向上攀登,同时注意聆听着岸边草丛里的动静,不久便有了发现。
不远处阴凉潮湿的灌木丛里,发出了轻微的窸窸窣窣声音,水边泥地上留有清晰地五趾足印,中间第三趾尤长,莫残知道那是穿山甲,鳞片可以入药,而且价钱不菲。穿山甲动作迟缓,一般只有夜里才出来觅食白蚁,白天离开巢穴则很少见,大都是出来排便的,这东西爱干净,绝不肯弄脏自己的窝。
他蹑手蹑脚的追踪过去,那只黑褐色的穿山甲似乎觉察到了危险,正要一头钻入土洞时,莫残迅速抓起一把泥土甩了过去,穿山甲遇袭随即缩成一团,以坚硬的鳞甲抵御敌人。
莫残跳过去一把抱起牠,掂量一下,足有五六斤重,是一只成年雄性穿山甲。放入药篓后,莫残高高兴兴的下山,颠簸中的穿山甲始终团着身子,一动不动。
夏巴山见捉到了穿山甲,口中连连称赞:“巴山医舍的人就是比杏林堂强,老夫没有看走眼。”当即宰杀后炖了满满一锅肉,鳞片则挂起晾干入药。
晚上,夏巴山喝得满脸通红,夹起红扑扑的肉块,随口哼起了小调:“穿山甲,王不留,妇人食了乳长流,哎呀呀。”
趁着他高兴,莫残提出平时多去上山采药,以弥补店里药材的不足,夏巴山认为这主意不错,遂满口答应。
莫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按照书中的腹部逆气法练气。一段时间以来,他感到自己的肺活量大增,今天爬山也未曾觉得累,只不过闭嘴说话仍是含糊不清,看来火候还不到。
随后的半年里,只要天气好,莫残都会去采药,开始是在北坡,以后越行越远翻过山垭到西坡。苍山周边以西坡中草药最多,只不过山高路险,悬崖峭壁且多毒虫猛兽,人迹罕至。莫残有时一去两三日,但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连一些名贵的苍山贝母、天麻、雪莲以及虫草、藏红花等也有不少。夏巴山的药厨渐渐满了,巴山医舍的生意也开始有了好转。

第五章《绝脉要略》

秋天到了,正是采药的黄金季节。
莫残的腹语术也小有所成,虽然还不能仿效鸟兽发音,但学他人口音倒也有八分相似。
这一日,他采药时在一面绝壁红褐色的断崖下,发现了一小片天麻,四五尺高的黄褐色单茎,顶端上长着一尺多长的黄白色花序,地面则簇拥着白色的蘑菇群,这是与天麻共生的一种菌类。
莫残放下背篓,药锄用力刨下,泥土里露出几枚椭圆形的淡棕色块茎,有着姜皮般的皱褶和棕黑色的芝麻点,算是上好的天麻了。每株天麻根部都生长着生姜大小的十二枚块茎,这些足足装满了半个背篓。
今天收获不错,莫残心里很是得意。
蓦地,他的目光停住了,断崖下数丈之外有小片红褐色的焦土,仿佛被火烧过似的,光秃秃寸草不生。中间兀立着一株两人多高、手臂粗细的褐色茎杆,没有任何枝叶,顶端两尺多长的花序呈白中泛黑之色,如同老妪的斑白头发似的。
奇怪,这株天麻竟然如此高大,他近前细瞧。
“咝咝咝……”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嘶鸣声,定睛望去,发现褐色的植株下盘着一条手腕粗细、浑身布满灰黄色菱形斑块的毒蛇。三角形的脑袋,头腹和喉部散落着一些黑色“念珠斑”,尾尖鳞直立如骨刺,双目警惕的盯住莫残,粉红色的舌信子嘶嘶抖动。
“佛指甲!”莫残心中骤然一紧,曾听村里猎户讲过,山里最毒的蛇莫过于“五步倒”,医家称其为“白花蛇”。据说人被咬伤后最多行不过五步,便会毛发竖立而死,此蛇最明显的特征便是尾部生刺,俗称“佛指甲”。该蛇性情极为刚烈,当其被逼无路可走时,就会调转尾钩剖腹自杀,至死眼光不陷。
这白花蛇虽毒,但却可避风邪,是医治中风偏瘫和疠病的良药,可遇而不可求。捕捉之法也甚为怪异,须抓起地上沙土撒到它的身上,那蛇便会像是面粉遇见水一样立即缩起,届时再以木叉揿住其头便可捕获。
夏巴山曾聊起山里药草吸收日月精华,若是能生长到数百年以上者,其药效堪比仙草。不过,大都藏于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之内,并有毒虫猛兽看护在侧,凡人难以得见。
眼前的这条白花蛇想必就是守护这株天麻的,如此说来,岂不是百年以上的老天麻了,想到此,心中不禁一阵激动。
他掂了掂手中的小药锄,这把柄太短了,一定斗不过白花蛇的,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怎么能放过呢。
莫残立在原地未动,他观察到那条白花蛇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腰部可见有半透明的蛇皮翻起,正在缓缓的向尾部褪去……
原来牠在蜕皮,莫残蓦地恍然大悟。成年蛇每年都会蜕皮三次左右,概因原来的表皮已包覆不了生长着的躯体之故,每次蜕皮大概需要半柱香的时间,而这也正是其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事不宜迟,莫残迅速将背篓里的天麻倒出,用药锄在脚下掘些沙土,一连抓起数把朝白花蛇撒了过去。那蛇粘滑的表皮上沾上泥土后,果然身子蜷缩起来,嘴里发出威慑的嘶叫声。
莫残举着竹篓冲上前迎头罩下,将白花蛇扣在了篓子里,随即自腰间抽出砍刀,将竹篓轻轻掀起一条窄缝,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待着。
白花蛇粉红色的舌信子先探出,紧接着蛇头用力的挤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莫残的砍刀猛地斫下,听得“喀嚓”一声,血光迸射,那蛇头已然被斩落下来。
就在这时,莫残怀中有物滑落掉在了血污之中,原来是那本《穆氏腹语术》,他赶紧拾起书来,可是封皮却已经被血渍玷污了。
他喘息一会儿,便开始刨那株大天麻。泥土翻开露出一手掌般大小的斑白块茎,上面生有稀稀落落的白须,凑至鼻下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沁人肺腑。普通天麻每株生十二枚块茎,而老天麻却只有这一枚,莫残小心翼翼的踹进怀里,他想自己留着。
黄昏时分,莫残回到了城里。
夏巴山见到半篓子上等天麻,简直乐得闭不笼嘴:“天麻有主杀鬼精物、蛊毒恶气,长阴肥健和轻身延年之功效,这条白花蛇更是稀罕之物,‘四两者可值十千足’呢,可惜啊。”
“可惜什么?”莫残不解。
夏巴山解释道:“捉到白花蛇后要当即剖腹去除肠肚内脏,然后擦干血渍盘成一团,再以竹签固定后烘干,时间越早药效越高。”说罢赶紧炮制这条白花蛇去了。
晚上,莫残关上房门,自怀中摸出那块老天麻,爱不释手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用黄纸包好塞到房梁上去阴干。
微弱的油灯光下,他又拿出那本《穆氏腹语术》来翻看,封皮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脏兮兮的呈黑色,要是穆先生见了不知作何感想。转眼快一年了,始终没有穆先生的音讯,他到底寻到了什么宝藏呢。
半夜时分,莫残尿急,于是翻身下床出外小解。
回到屋里摸黑上床时,不经意间发现枕边有荧光点点,俯身细瞧,原来是那本《穆氏腹语术》。定睛细瞧,那封皮之上隐约透出《绝脉要略》几个绿幽幽的字迹来。咦,这是什么?他赶紧点亮油灯,却又都什么也看不见了,唯有那片黝黑的血污。
当他再次吹熄了灯,那封皮上绿莹莹的字迹重又出现了,翻开书页里面则什么也没有。
他琢磨着是那白花蛇的血染在了纸上,令隐藏在封皮上的字迹显现出来的,书中未曾沾染到蛇血,所以什么都看不到。
“绝脉?”那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是一种脉象么?莫残想不透,这本书里,难道还会隐藏着另一本叫做《绝脉要略》的书么?看来如果想要知道,可能还要弄些蛇血来涂上才行。不过,既然蛇血能显字,不知其他血是否也可以。
此刻已是三更子时,夜深人静,隐约听得见隔壁夏巴山熟睡的阵阵鼾声。
莫残翻开书,轻轻咬破指尖,挤出些鲜血按顺序由上至下抹在了第一页纸上。须臾,黑暗中涂抹之处果真显露出一行行绿幽幽的字迹来,写的是“天降一疾,地必生一药克之。世间绝脉有七,无医。殊不知,世上有无医之医,无无医之症也,盖因未窥医之真道之故……”
莫残思索了片刻,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懂了,大意是世间的每种疾病都会有一种药可以医治,七种绝脉为不治之症,但是却不知道,世上只有不会治病的医生,而没有不可医治的病,那是因为没有学到真正医道的缘故。
莫残顾不上指尖上的隐隐作痛,又使劲儿的挤出些血来抹在了书上。下面说,“歌诀曰:雀啄连连,止而又作。屋漏水溜,半时一落。弹石沉弦,按之指搏。乍疏乍密,乱如解索。本息未摇,鱼翔相若。虾游冉冉,忽然一跃。釜沸空浮,绝无根脚。偃刀坚急,循刃责责。转豆累累,如循薏仁。麻促细乱,其脉失神。绝脉十种,自古以闻。”
这一段好像是在说绝脉的诸种脉象,不过自己从来没有摸过脉,所以也不知其所以然。
接下来,莫残又涂看了几段,“古来绝脉有十,其中‘偃刀’、‘转豆’、‘麻促’三脉并于七脉之中,故世称“七绝脉”。医之真道在于真药,无真药者亦无医道。何谓真药……”
无奈此刻,莫残的手指已经麻木了,看来明天得想个法子弄点鸡血猪血什么的,老挤自己的血也不是个办法。
他合上书,压在了枕头底下,合上眼睛,可是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
什么人写的这本《绝脉要略》,又为什么隐藏在了《穆氏腹语术》里,穆先生一直都没有发现么?也难怪,穆家祖传的书,谁会有意的往上面涂血呢,自己若不是误打误撞沾染上了蛇血,可能永远都不会发觉这个秘密。
第二天清晨,莫残上菜市口买菜时,特意拎了只大公鸡回来。杀鸡时接了小半碗血,然后回到自己屋里,手指头蘸着鸡血往书页上涂抹。大约涂了七八张纸,等血渍干透以后将书藏好,一次不能涂太多页,否则很容易黏住。
晚饭时,面对着酒肉,夏巴山心情极好。
“先生,什么是绝脉?”莫残趁机问道。
夏巴山大口咀嚼着鸡腿,一面解释说道:“古来医界有着‘七绝脉’一说,指必死之脉象,雀啄脉主肝绝,屋漏脉胃绝,弹石脉肾绝,解索脉脾绝,鱼翔脉心绝,虾游脉大肠绝,釜沸脉肺绝,此七绝脉象一出必死,没有得医。”
“什么样的病人会有七绝脉象呢?”
“都是些病入膏肓之人,凡医者摸到七绝脉,就会告诉其家人准备料理后事了。”夏巴山咽下一口酒。
“世上所有的病症,到最后都会出现七绝脉吗?”
“当然,人将死,肝肾脾胃心肺以及大肠七种,至少必有一绝。”夏巴山嘿嘿了两声。
“先生,您懂得真多。”
“七绝脉乃是医者必学之脉象,否则遇到脉绝之症仍开方用药,非但医不好,还给病人家属以口实,说是治死的呢,岂不是惹麻烦上身么。”夏巴山叹口气道。

第六章 真药

晚上,莫残依在床上,摸着黑取出那本《穆氏腹语术》翻开,在鸡血涂抹过的地方,果然显露出密密麻麻的荧光小字来。随着一行行的看过去,书中不但详细列举了七绝脉的各自脉象,而且还有医治的方法,就是要用“真药”。什么是“真药”呢?书中说,世间真药共有七七四十九种,其药性分为辛酸咸苦甘五味,真药作为“君药”,再配上“臣”和“左使”两类普通的药物,便可治愈七绝脉相应之症。
莫残在药铺抓药给病人,熟知“君臣佐使”的配伍原理,其中一味主药叫做“君药”,其他的辅药为“臣”为“左使”,结合起来构成整体的疗效。
“凡真药者,或生于高山之巅,或匿于深谷之隙,吸食天地之气逾千年,昼夜滋生而不息,聚腥膻腐焦香五臭。毒虫窥于侧,猛禽守于斯,盖因亘古万物皆有灵,相生相克,人兽草木,莫不如此。”看到这里,莫残心里渐渐的明白了,原来“真药”就是生长了上千年的药草,自然非寻常药材可比,自己的那株老天麻,说不定就是书中所说的“真药”了。
莫残合上书,打了个哈欠钻进了被窝。
接下来隔三岔五的,莫残就会买只鸡或鸭子回来。晚饭时,他时常会问一些离奇古怪的问题,夏巴山有吃有喝,也就尽其所能的给予解答。后来莫残提出想要学习切脉,他也满口答应,一但有病人上门,便也让试着把脉。
药铺里一般都有百余只装药的抽屉,名为“药斗”,内分三格,分别装着不同的中药饮片。斗子外贴有药名标签,学徒必须从右至左按行,自上往下按斗,逐一背诵数百味药名,哪味药挨着哪味药,顺序不能弄乱。背熟之后,一看方子上的药名,便知药在哪儿,而不必提着戥子乱找了。
莫残抽开药斗,抓起一把天麻片凑到鼻下闻了闻,几乎没有任何味道,而自己的那株老天麻却有淡淡的香气,看来“真药”确非寻常药物可比。
“天麻扁缩弯椭圆,鹦鹉嘴与肚脐眼,点状环纹蛤蟆皮,平肝熄风止头眩。”莫残嘴里轻轻的叨咕着。
“嗯,不错。”身后传来夏巴山的赞许声。
“先生,什么病需要用上天麻?”